“小妹妹,不如我们商量一下,今天就这么算了。”女鬼感受着自己逐渐变弱的能量,往后退了一步,艰难又娇媚地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我去其它地方,不打扰你了,如何?”
阿飘却没有一点停顿,在女鬼退后的一瞬间就欺身而上,又是一口撕咬。
鬼怪某种意义上,脱离人的范畴,就是一只只野兽。
力量,能量,敏捷度,凶狠度,产生了直接的对冲。
那些对人类、甚至捉鬼师有用的招数,不一定对鬼怪有用。
就像拖进镜子的人很可能会死掉,但是鬼怪一旦有应对的方法脱身,那这些特殊的能力就没用了。
阿飘对水有特殊的亲近,明明这么大一团的鬼,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缩到手掌大小的小水摊里藏起来。
可是打了这么久,女鬼也都把这些水搅乱得七七八八了,排出去的排出去,打散的打散。
这下,两边都没有优势,两边都在以最原始的方式厮杀。
颓丧青年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整个废弃楼正在一寸一寸地坍塌,钢筋混凝土的表面全是裂纹。地基寸寸崩坏,连外面的路边都受到牵连,蛛丝网状的裂缝向外蔓延。
然而楼没有完全塌,因为里面有两团撕扯缠绕在一起的鬼雾撑着。鬼雾浓黑,如有实质。
颓废青年能看出,其中一个满是戾气却没有煞气的鬼团,就是白天才见到过的阿飘女孩。
另一个血煞之气冲天的,就是他们要找的杀死大鸦的女鬼!
颓丧青年再也不犹豫,带着破三轮一跃而起,在十米高的位置短暂滞空,敲击破三轮的车厢,破三轮猛然变大,足足把整个废弃楼罩住。
颓丧青年落地的时候,破三轮变换的巨大牢笼透过废弃楼,把两个鬼团圈在里面。
女鬼一惊,在牢笼完全落下之前迅速开溜。然而一双鬼手却精准扯住她能量的核心区,狠狠一拽。
牢笼成功落下,隐隐约约的繁复纹路若隐若现。
女鬼盯准纹路还没有完全覆盖的地方往外撞,却再次被拉住狠狠咬了一口。
“啊啊啊啊!”
女鬼尖叫出声。
这次不是痛的,而是愤恨的。
“你居然配合人类!?”
阿飘完全没有理会她。无论是刚才捉鬼师出现,还是现在牢笼出现,她都没管。
为什么很多人做错了事,都不会付出代价呢?
而很多人什么也没做,却要被推出去献出生命?
那个落后的小村庄里,她什么都听家人的,唯一一次反抗,是他们要把她送给怪物献祭。
她做错了什么呢?
那个想拯救世界的侠士又做错了什么呢?
为什么他魂飞魄散,那些作恶的人还好好的!
现在,她只是想要找到唯一留下那个人印记的罐子,为什么也要被打碎!
冲撞的戾气把阿飘点燃。
“作恶的人,就该受到惩罚啊。”
阿飘不顾牢笼带来的压制,一口咬住女鬼的能量核心区域。
“疯了!你这个疯子!啊啊啊给我放手!”
女鬼尖啸着,一把也抓住阿飘的能量核心,想把它狠狠捏爆。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阿飘占据了了先机,但力量不如女鬼强大,放任不管,多半是两败俱伤。
颓丧青年心脏狂跳,翻盖手机里传来联络人的声音:“等他们打完就补刀!不管是谁死了,另一个也必须死在这里,不用活捉!”
翻盖手机被扔在地上,联络人透过手机上的摄像头,只看到一道虚影闪过,冲向废弃楼的方向。
“你干什么!回来!等他们打完……喂!”
话音未落,颓丧青年已经把削灵器匕首插入女鬼核心能量的区域。
那一瞬间,女鬼就像被扎破的气球迅速破败委顿,化作灰黑色的没有灵魂的能量块,往四周消散。
颓丧青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卷五十米长的金色丝线,几个飞跃把八成即将消散的能量块串在一起,然后把其中一块塞给阿飘。
联络人:……
联络人:“???你在干嘛?!”
阿飘的核心能量块已经碎裂,正在分崩离析。
她像一条濒死的野犬,拼着最后的力气迅速吃掉能量块。
崩解终止。
她脱力落地,慢慢缩小,最后变成小孩拳头大小的墨团,陷入沉睡。
第13章 审判,是针对有罪的人。
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醒来估计又是一百年后,不知道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
牢笼的大小会随着牢笼里的鬼怪变化。
颓丧青年可以自由出入,不受牢笼限制。于是他就看着牢笼从几层楼大小变成了手掌大小,里面关着一团黑色的球球。
他把它捧在手心,小心放在三轮车的后车厢里。
想了想不放心,揣进衣兜里。
但又怕蹬三轮的时候,球球掉出去。
思来想去,他连笼带球一起端在手上,单手把控车龙头离开。
破三轮的车厢里,一堆巨大的能量块在金色色线的串联下逐渐缩小,等回到小饭馆的时候,已经变成手串大小,闪着黑金色的光。
此时咸智美和小饭馆的副厨员工已经回去了,黑漆漆的小饭馆空无一人。
颓丧青年来到后院,轻手轻脚地把牢笼放上石桌,修改牢笼上的纹路,解放牢笼对球球的压制。
球球果然平复许多。
颓丧青年把女鬼遗留的能量块戴在手腕上,靠近球球。那些外溢的能量自动流入球球的体内,帮助球球恢复。
电话那头,联络人见颓丧青年一副要把能量块一口一口喂给鬼吃的模样,气炸了:“住手!你不要动!不要浪费能量!等我来找你!”
说着就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颓丧青年没有理会,取出一个小块,放到球球身边。
阿飘没有吃,因为它已经没有了意识。
颓丧青年只得取出一个能量块,放在牢笼的一角,等球球自己吸收。
女鬼的事情牵连非常大。她一路走过来吃了很多人,很多鬼,伤了很多捉鬼师。现在死掉,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处理后续。
按理来说,颓丧青年作为最大功臣,应该被表彰,但事实上,他被问责了。
“慕永安,你知道现在藏起来的这只鬼,再次苏醒会带来多大的恐慌吗?”
慕永安,也就是颓丧青年眼皮微掀,不咸不淡地道:“比不上这次横跨几个省的女鬼。”
“她只会比女鬼更强大,更恐怖!”联络人大声道,“现在不处理,以后谁会压得住她!而且你还要把女鬼的能量喂给她?这是1+1>2的买卖,你懂不懂!”
慕永安把手腕上的能量块藏起来,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道:“你从小到大吃这么多,也没见你体重是那些加起来的总和。”
“你!这能一样吗?!”
“这次没有她,我处理不了女鬼。等聚集起人可以处理的时候,女鬼已经又吃了好多捉鬼师,你觉得,她会给你多少个1+1>2的买卖?而且……”
慕永安顿了顿,继续道:“审判永远是针对有罪的人。她无罪。”
颓丧青年没有交出那个巴掌大小的牢笼,反而交出了捉鬼师的公务员证:“你们不满意,叫其他人来抢吧。你太弱了,还不够格。”
联络人:“……”
联络人黑着脸,却不得不软了语气,把证件推回去。
“有话好好说嘛,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
“那就让她活着。”慕永安道。
他是捉鬼师,天生有捉鬼的特殊能力,可以操控很多带着能量的器具,在削灵器的使用上也是得心应手。
按理说,他也会被编入01-09组,成为高级捉鬼师到处奔波,同时也拿现在的十倍高的工资。
但他拒绝了邀请,只领了个捉鬼公务员证,驻守在小小的建北区,处理当地不成气候的鬼怪。
他不关心外面外面的鬼怪如何,不管洪水滔天。
他甚至不关心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只要个原则内的随心所欲。
联络人无法,只得打电话询问片区负责人。
“嗯……好。好的,我会传达您的意思。”
联络人挂断电话,好言好语道:“这个职,还是不能辞的。我们南片区因为你才有了大心脏。你走了,我们不好找新人。还要辛苦你继续守在这里。这个没有血煞之气的鬼可以不做处理,但是……”
联络人顿了顿,严肃道:“它必须有削灵器限制,由你亲自看守,也由我观察它的秉性。无论你辞职,还是不辞职,我们都会看着它。”
这算是最大的让步。
虽然对阿飘来说,她没有做坏事,还是被关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缓缓铺洒,小饭馆送走了匆匆而来的联络人,重新恢复安静。
慕永安耷拉着死鱼眼,看着桌上的团子,心情有些微妙。
他这算是,变成了一只鬼的看守者?监护人?
他伸手戳了戳团子,把能量块往她身边又推了推,古板无波的内心升起一阵阵波澜和新奇。
阳光散射到牢笼的一角,慕永安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把阳光挡住,护着牢笼进入室内阴暗的角落,继续盯着它看。
这一看,就是一天。
等天色变黑,慕永安才反应过来自己饿了,打开灯做饭,然后把饭菜放在牢笼所在的木桌上,一边看着她,一边吃。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用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手,慕永安又重新回到桌前,拿起纸和笔,开始记录小团子这一天的变化。
一开始,她是黯淡的。流动的墨色不是很稳定,就像发烧中的小动物不安分地蠕动。
后来慢慢平复下来,小墨团变得凝实。
下午三点左右,小墨团吸收了第一块能量块,彻底稳定下来,变成一块均匀的墨球。
慕永安戳了戳,软软的,特别Q弹。
现在小墨团已经不动了,但是在闻到饭香的时候,似乎是蠕动了一下,朝饭菜的方向滚动了半毫米。
不明显,却被一直观察她的慕永安捕捉到了。
这种感觉很新奇。
他知道这是一只非常强大的鬼,可能苏醒后一不留神就会咬他一口,像个狼崽子一样凶狠充满野性。可是他还是很好奇,沉睡又不设防的鬼,会是什么模样。
能量块被小墨团吸收完了,慕永安就又掰了一块放进去,看着能量块慢慢变少,有种饲养小动物的错乱感。
一天匆匆过去,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
慕永安把小墨团放在床头,自己一睁眼就可以看到的位置。
想了想,小墨团毕竟是女孩子,这样似乎不太好,于是在牢笼上搭了一块布,既不妨碍他感受小墨团的气息,又不会太过没有边界感。
这个晚上,他恍惚间进入一个梦境。
这个梦,是小墨团的。
她在混沌中回到了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
到处是战乱,到处是天灾人祸。地主豪绅压迫百姓,村民吃不饱穿不暖,逃往山林开垦荒地,却又被烧山赶出来。
她家是勤勤恳恳一直在种地的农民,她从会走路开始,就帮家里人做杂物,劈柴火。天不亮就打扫好了鸡鸭猪圈,还去帮隔壁的婶婶放羊,喝一碗粥作为“报酬”。
农村人一天吃两顿,她早上用粥凑合,晚上就着全家人吃剩下的一点点的米汤,煮山里摘的野菜吃。
她每天会干很多活,每天都很累,每天都睡不饱。
有时候会想,明明帮隔壁婶婶放羊、自己再摘点野菜就能活,为什么要这么累,做这么多事情呢?
而且她还不能上桌吃饭,每每都只能在大人和哥哥弟弟吃完后,在角落吃剩汤,吃了还要收拾碗筷。
可能家人,就是这样子的吧。
毕竟有血缘关系,她乖乖听话,学会感恩,就可以活的更好。
在被献祭之前,她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直到连续三年干旱,被烧过的山林再也打不出泉水或者井水,山里吃肉的怪物每每到村庄肆虐,村子坐不住了,摸准怪物吃人的习性,每个月送一个人去饲养怪物。
主动送人的人家,可以获得珍贵的半桶水。
于是,她被家人送了过去。
献祭的地方离村庄很远,很远。
不是附近光秃秃的山林,而是更远的一片荒漠。
她看着押送她的村民:“要吃我的,不是山里的野兽吗?这里已经没有山了。”
村民恶狠狠地道:“都要被吃了,知道那么多干嘛!给我老实点!你不想你的爹娘兄弟倒霉吧!”
阿飘摇头,心里却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这么无情,觉得家人和村民死了都没关系,只要给她粥喝的婶婶能活着就行。
她思考着这个问题,麻木地走着。
走到风沙漫天,自己手上还拴着麻绳,村民不见了,她还在走,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忽然,她听到一声叹息。一个侠士出现在身前,对着空气劈砍着什么。
风沙短暂散去,恍惚的神志慢慢清明。女孩手上的麻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珍贵的一罐水。
“向南走,活下去。”侠士背对着她,挡在她前面,仿佛挡住了什么她看不见的怪物。
“如果看不到方向,就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一定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吧。”
侠士很年轻,声音却带着无望的苍凉。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他。
她没有听到回答,只隐约间听见他说。
“活下去。”
风沙再次席卷。侠士消失了。
再见他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
他死了。
而她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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