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一直站在这儿?”
虽然不明白江溯此刻为何情绪如此奇怪,但不难推测出他极有可能是听到了自己在书房和江舒舒的对话,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江溯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否认,“奶奶让我叫你们下去吃饭。”
结果在敲门的瞬间发现门并没有关实,只是掩着,里面断断续续的谈话声自然也就落入到了他的耳朵里。
“所以你都听到了?”
唐漪说这句话时反倒别扭了起来。
他若是一字不漏地全数听清,那,那句苛责“一点长进都没有”不也
谁能坦然接受自己父亲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失望?
“听到了。”
江溯的视线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自然没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见她由生气的冷然倏地转换成了担忧甚至心疼,他就知她在想些什么。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有什么,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担得起。”
“倒是舒舒”
“我怎么了?”
在他抬头的空隙,唐漪一刻也没等地追问道。
“舒舒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是对我最大的慰藉。”
江溯直视着她的眼睛,连躲闪的机会都不给人留,极黑的瞳孔里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倒影。
他很少说如此直白又带着点儿矫情的话,可过往三年将他的心吹出冰天雪地里的一方坚石,如今却有人仅凭几句轻声细语化作春来时的汩汩流水将石头捂热,他有点儿忍不住了,一腔真情忍不住全数泄出。
很奇怪是不是,可人好像就是这么奇怪的情感动物。
有时坚硬如铁,无坚不摧。
也有时连一句宽慰的话都听不得。
听了,便会心防尽破,溃不成军。
唐漪难得沉默,难得没有追究江溯今天所言所行的逾矩,她只是问道:“为什么没钱不告诉我?”
“怕你生气,也怕你心疼。”
更怕你来找我。
江溯望着她,眼里是漫无边际的笑意,好像能这么看着她就很知足。
这是个什么理由?
唐漪却皱起眉头。
然不待她问个清楚,关好门的书房里头却传来一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江溯,进来。”
闻言,江溯半垂着眼眸,看不大清情绪。
唐漪却是不想父子俩再起纠葛,忙推着江溯往里走,“江叔叔找你,还不快进去。”
“等我。”
说完这两个字,江溯一言不发地朝书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再等等~
让我施个法
绝对会有三千字
施法完毕 ┯_┯
第7章
因着江溯那句“等我”,唐漪果真站在走廊边没有离去,白皙手指松松搭在沉木扶栏上,然后微微阖上了眼。
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候,脑子里总是喜欢想些有的没的,她也不能免俗。
可奇怪的是脑海里来来回回晃着的是同一张执拗面孔,还像开了高清特效般,连眼尾小痣都分外清晰。
唐漪苦笑了声。
他明明才回来,怎么就能如那绵密春雨般钻无孔不入,让人想甩也甩不掉。
书房内
“爸。”
江溯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江怀远扫了他一眼,肃声道:“来了就坐。”
他们父子相处时间其实很少,江溯幼年时只见过父亲几面,再长大了些,对着一张常年肃然的面容也亲近不起来。
江溯没说什么,径直走至待客用的檀木椅旁坐了下来,不同于往日的懒散,身形挺直,双手规矩放于腿前,规矩得让人觉着生分。
“怎么不说话”
“您想听我说什么?”
这句话字面上就透着股不敬,偏江溯神情认真,语气淡然,像是真的只是在好奇,在向自己的父亲探询一个答案。
“你——”
江怀远瞪圆了双眼,不过两秒又兀自调整了回去,三年过去,他拿这个儿子愈发的没有了办法。
“是,这几年你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连大学学费都是自己掏的。
江怀远原以为他这个不经世事、处处养尊处优长大的儿子定是连第一个学期都挺不过去,谁知他硬是熬了整整三年。
“但这能证明什么,证明你很强吗,你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学生,你能干什么”
“爸,我从没想过要证明自己很厉害。”
他只是在坚持自己二十年来头次生出的欢喜。
江溯仰头,与江怀远相似的面容轮廓上满是决绝。
而这种似不会为任何事动摇的决绝,让江怀远愣了神。
上一次见此神情还是在江溯出国前。
他大晚上把江溯从派出所里捞了出来,蝉鸣阵阵的燥热夜里,他恨不得当街将这个逆子打死,权当没生过。
“你长本事了是不是,把人差点打成半身不遂,把自己给我整到派出所来了?”
那时候的江怀远实在是气得头上直冒烟,他本一直觉得自己这儿子还算规矩,没犯过什么大错,没成想临近成年给他来了这么一遭。
甚至都不是普通的打架,江溯完全是单方面的殴打,江怀远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就被告知受害者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
派出所外的槐树下,江溯刚开口喊了他一声“爸”,话还没说半个字就被他吼了回去,“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爸,我难道没教过你蓄意伤人是多大的罪,你要承担多少责任吗?”
如果那个人重伤不醒,江溯必然进牢里蹲着。进过监狱有过案底这些江怀远简直想都不敢想,这小子还没成年,他懂个屁的孰重孰轻。
“去,你给我去医院认错。”
至少,先取得受害者家属的谅解。
谁料挨了一路骂的江溯听了这句脸色反倒冷硬了起来,语气固执又欠揍,“我没有错。”
是那个人活该,手段下作又恶心。
妄图打着粉丝的名义来玷污他心头的那轮皎月,这是他绝不能忍的。
“也不可能给那人认错。”
江怀远也是动用关系调查清了一切后才明白自己儿子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儿子喜欢上了那个自幼寄住在他家的小姑娘。
他原一直以为江溯对唐漪是姐弟之间的感情,可万万没想到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那种喜欢还让他闯出祸事来。
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我告诉你江溯,你想都不要想。”
江怀远一口回绝,声音冷漠又无情。
人不轻狂枉少年,江溯十七八岁的年纪,口吻比之现在激烈得多,“你杀了我,我也还是会想。”
激得江怀远一不做二不休将他送出了国。
这一送,就是三年。
“嘀嗒、嘀嗒——”
书房一片静默,没有人声,墙上钟表不知疲倦地转动发出的声响,显得这儿愈发空荡。
就在江怀远怀疑他这儿子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话都不会说了时,轻而有力的声音自面前传来,好似一道利剑,悄然将空气中的凝滞划破。
“爸,我还是喜欢她。”
如今二十岁的江溯眉目舒展,语气坚定,“如果您还是不同意,要阻挠”
他顿了顿,望着向来强势、说一不二的父亲,说出了唯一一句软话,“如果一定要阻挠,冲着我来好吗”
他喜欢的人,可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不用知道什么,她站在原地就很好。
本就该他朝月亮奔去。
不等江怀远做出反应,江溯站起,褪去无形中的满身尖刺,乖顺道:“该吃饭了爸,奶奶还等着。”
他,也还有人在等着。
+
门开了,唐漪寻着轻微一声“嘎吱”响,探头望了过去,黑白分明的眼里藏不住情绪。
“叔叔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老生常谈。”
江溯对上她的眼,见她还是不信,目光里透着怀疑的光,忽地一笑,“一定要我说他骂我了,舒舒才肯信是不是,那好我又挨了一顿骂。”
趁唐漪集中注意在同他说话,他修长手指有意地去勾她的手,还颇有技巧的欲擒故纵,伸出又伸回,几次下来搞得唐漪失了耐性,一把将他手抓住。
这也算主动回握是不是
柔软触感让江溯得寸进尺,像个小孩子吃了一颗糖,结果还想吃一颗更甜的糖。
他问道:“我爸骂我,舒舒会心疼的。”
分明就是用陈述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话,最后还要欲盖弥彰地反问一句,“对吗”
两个字的气音特别抓耳,直直化身成了一把小刷子,像是要挠进人心里。
亏得唐漪看他这张祸水脸足有十多年,生出了些抵抗力,才能勉强挤出回复,“不心疼,我才不心疼。 ”
她转过脸去不看他,呼出一口气,一鼓作气道,“叔叔他骂你肯定有他的理由,你就应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你说这些做什么”
偏偏江溯一点也没有被教训的自觉,大着胆子扬着一张脸,将唐漪细细端详了个遍,末了,无辜地说了句,“舒舒,你耳朵怎么有些红,是热吗”
原没有什么感觉的唐漪被这句话说得觉得自己全身血液自脚底攀升,连带着的还有热意。
已过立秋的傍晚该凉凉的才对,怎么温度好似有些高了
特别特别是江溯方才说过的耳朵处,唐漪无意识地摸了上去。
谁料,江溯又是一声轻笑。
“骗你的,舒舒哪儿都白。”
唐漪因肤质原因,皮肤平常就泛着冷白,轻易不会有别的颜色,便是真的脸红,也不大能看得出来。
这会儿耳朵及脖颈处仍是白白净净,遑论刚才
“滚。”
唐漪完全明白了过来,狠狠把江溯的手往旁一拍,自顾自地下了楼,对身后传来的一迭声“舒舒”理也不理。
江溯全然不在意,露出回到榆城后第一个真正开怀的笑容。
真好,他在一点一点朝月亮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没写完T ^ T
我会继续努力施法的
施法完毕
第8章
晚饭吃得还算融洽,江奶奶可舍不得说唐漪,将炮火通通集中于江溯一个人,边给他夹菜,边噼里啪啦地絮叨着。
“来,以茶代酒,庆祝我们阿溯今天终于记起回家的路了,还当你淹死在海里了呢,不是奶奶啰嗦,大黄出去了都能找到回家的路,你这二十年白活了,连条狗都不如”
“大黄可没有我这么好的奶奶。”
江溯轻松一笑,“您要是愿意,我以后天天陪在您身边都成。”
他总是这样,几句话就能哄得人无可奈何。
唐漪轻轻扫了眼餐桌,发现江父早早吃完离了席,将时间腾出给江溯和两位老人叙话。
她想起江父离去时无意瞥向她这边的眼神,总觉得里头藏着她不知道的事儿。
回去路上,她犹豫着把这话说给江溯听,他让她不要多想。
“为什么不要多想”
唐漪固执了一回。
江溯睁着好看的桃花眼,挑了挑眉道:“你想了便能知道答案了吗”
这话实在欠揍,同那种“你学习了就能考好吗”之语没有半点区别。
唐漪朝他斜斜瞥过去一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若是没这个意思,你岂不是白想了,他若是真有事想告诉你,他自然就会说,你又何必着急,对吧”
江溯自己也意识到了方才前一句的不妥,在她不善的视线里急忙改了口。
这还差不多。
唐漪微微点头,靠着车窗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机。
忽又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你是不是今天要搬回家了”
从机场回来那天确实太晚了,回江家势必会打扰两个老人休息,眼下却正合适,江爷爷江奶奶又都是盼孙心切
不过,江溯走了,家里估计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拍戏的时候不觉着,若是成天一个人待在家里,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还是挺明显的。
“那你呢?”
江溯正开着车,拐了个弯后一路直行、开得飞快,闻言接话道,“舒舒不同我一起回去吗”
话说完,江溯却自己后悔了起来。
舒舒小时候乃至成年之前,是一直寄住在他家没错,可那是因为她还小,不会惹出什么非议,至于现在,她该以什么身份在江家长长久久地住下去
少了少了一个名分。
“要不我再陪舒舒住会儿。”
江溯瓮声瓮气,眼角眉梢都是说错话的懊悔。
唐漪倒不在意他那句邀请暗含的不妥。
反而被江溯低头懊悔的样子勾起了兴趣,毕竟从国外回来后就极少见他这种软软的样子,不禁笑道:“我要你陪干什么,又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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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但进了房间后,江溯收拾行李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像是能拖一时就是一时似的。
唐漪给宋岁岁打了一通长电话后,他还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叠着衬衣。
“你再收拾下去,天就彻底黑了。”
外头依稀还下了点小雨,深夜开车路上还有水,可不太安全。
江溯无奈叹了口气,知她是担心她,更知他再这么磨蹭下去,她能把他麻利打包扔出门,于是只得手上渐渐加快了速度。
而唐漪就在他身边盘腿坐着监工,时不时帮他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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