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沐忽然出声问道：“这么晚了都还不休息吗？”
小齐看看她，又看看自家老师默许的表情，愣了一下，模糊回道：“这几天有重大的紧急任务，大家都赶时间连轴转呢，休息也就是在实验室小眯一下。”
“你这么年轻，就能参与重大任务了？”时沐眯了眯眼，“好厉害啊。”
小齐挠了挠眉头：“你看着才是真年轻呢……嗐，我刚毕业没多久，就是打杂的，这任务下达后也不许大家离开了，见大家都那么忙，我也不好意思多休息，跟着打打下手罢了。”
时沐挑眉，了然地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这个人很年轻，刚毕业没多久，实习加上工作也不一定有多长时间，而褚教授则是研究所的中坚力量，手下有的是培养时间已久的副手和助手。
两人的对话也并不亲密，小齐在觉得褚教授可能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才进门，明显是不常接触。
褚教授状态显然有些恍惚，下意识说他“别又耽误事”，肯定是这个小齐出过错，而且很可能是经常出错。
只靠追踪和偷窃是很难获得有价值的情报的，而且如果本身能力不足，高价值情报摆在他眼前，间谍可能都意识不到。
而频繁出错还会被认为是能力不足，在刚进入研究所就被打上这样的标签，肯定会影响后续能跟进的项目的等级。
这个小齐是间谍的可能性，不高。
暂时得出这个结论后，时沐也没再多说什么，帮着小齐把乱堆的资料敲打整齐，放到他的怀中，送他出了门。
褚教授还在继续翻抽屉，甚至拉出最下层的扁抽屉，跪在地上伏着身体扒拉最深处。
时沐走到他身边，看他的额角都渗出了冷汗，不由皱眉：“教授，您到底要找什么？”
褚教授身体微微一僵，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看了看时沐，忽地懊恼锤了下大腿，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门一关，然后浑身泄了劲儿一般颓废地走回来，跌坐在办公椅上。
“我糊涂啊！”褚教授一时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我是国家的罪人啊！”
时沐眯了眯眼，走上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发生了什么，您慢慢说。”
褚教授长叹一声。
“我醉心研究多年，经手的物种无数，也养成了个收藏的小习惯，有时候发现一些新奇的小东西，最早的组织切片和一些早期研究的纸质版，我都会自己保存下来，攒一些就制版存到家里的保险柜里，也算是给我这一生留个纪念。”
“之前首长送来的根果，我明知道那是高保密级别的东西，但它实在是太奇特了，完全超出我此生的一些常规认知。我忍不住见猎心喜，留了一小片废掉的切片，隐蔽地藏到了抽屉里，想着下班就带回家锁起来。”
“后来你也知道了，我直接被征召选入了第一批人员，来不及处理它，又不敢说，本想着也不可能有人发现，但是在异界工作的时候，听一些老同事说他们研究所近来揪出了一些间谍……我担心啊，害怕啊，这才怎么都想着回来看看。”
他用力地捶打了几下自己的头。
“……没想到真的就丢了。我这房间密码就我自己知道，东西丢了肯定是有人蓄意而为啊！研究所内谁会偷我的东西？那肯定就是外来的人呀！”
褚教授老泪纵横：“这么重要的东西，要是被传出去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我可真是百死不足以抵罪啊！”
[他没撒谎。]
时沐得到了系统的肯定答复，确定褚教授本人没有叛国的大问题后，决定先安慰他，等他情绪稳定后盘问一下嫌疑对象。
“褚教授，您先别激动。”时沐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刚刚小齐说了，任务下发到研究所后，研究所就封闭不允许外出了，您也看到外面都有军方的人守着，产生的垃圾都是直接所内处理，偷切片的人极大概率是没办法将东西运出的。”
“根果种子无法在现实培育，更别说只是一份切片而已，先确认一下最终研究结果的资料是否加密足够，有没有被窃取的可能。”
褚教授抹了把脸，颤巍巍地打开电脑。
“能得知密码潜入您房间的人，一定十分关注您，同您的关系很亲密。”时沐顿了一下，“实不相瞒，教授，您的身上被放置了追踪器。”
褚教授僵了一下，抬眼震惊地望着时沐。
时沐接着道：“紧急状态下的排查没有排查出来的追踪设备，肯定是国力强大的国家的产品，而且很可能是置入到了体内，可以躲过体表的筛查。”
“您想一下，您的同事或者学生中，有谁有国外留学或者研究的经历，并且同您关系紧密，能在您休息入睡的时候还接近您？”
褚教授心情大起大落，一双手不断地颤抖，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陷入沉思中。
电脑上的绝密资料查阅人数并没有增加，看来间谍还没有攻破获取资料，这是个好消息。
“有……”褚教授低声道，“有这样的人。”
时沐蹲下身，从他口中听清对那人外在样貌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形象。
“我知道了。”她轻轻握了握褚教授仍然在不断颤抖的双手，“教授，国家还需要您，不要过于自责。”
“我这就去把他揪出来。”
·
“小齐，走什么神呢？”
小齐一个激灵，不好意思地转身，给身后人让出通道位置。
他挠挠头，嘿嘿一笑：“刚刚在褚教授办公室碰到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是我喜欢的类型，不知道是褚教授的学生还是家人，在想要不要去要个联系方式呢……”
“哦？”男人慢悠悠地问道，“褚教授办公室？教授回来了？”
小齐点点头：“嗯嗯，说是回来拿忘记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男人不紧不慢地把仪器擦拭干净，按着高矮用途一字摆开放置在台子。
他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跟小齐低声道：“我肚子疼，去上个洗手间。”
他走出实验室，径直略过洗手间，绕了几条路，状似无意地经过褚教授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他把手插到兜中，朝着这个方向的摄像头亮着的灯忽闪了几下，灭了下去。
他见四下无人，飞快地输入了密码，打开了门。
没有人。
见褚教授真的离开了，男人轻轻呼了口气，退出房间把门锁好。
他遥控打开摄像头，一路上不断地环视四周，通过调整角度，绕开了许多其他的监控，终于在一扇老旧的门前停了下来。
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插进锁孔中用力地拧开。
门轻轻吱呀了两声，再看过去便毫无异样了。
“……褚教授身上的追踪器信号复现了，人回了一次研究所，现在又离开了，看方向似乎是去往机场。”
“追踪器失灵，兴许是在他执行任务过程中受到了轻微碰撞，现在已经自我调适好了。”
“他没有发现异常……但是我现在无法将东西运出……”
“……是，您骂得对，我确实是条没出息的狗，我会更努力想出其他办法的。”
“西塔国不朽。”
男人切断通讯器，沉默了一瞬，突然低低地骂了一句：“草他妈的傻逼洋鬼子！”
他的头顶忽地传来一声浅浅的轻笑。
男人惊恐地抬起头，只见一个黑影从天花板上轻盈地跃下，眨眼间，自己的双臂就被扭到身后，然后被对方重重地压在了地上。
积灰飞起，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丝毫动弹不得。
“虽然你骂得那句很对，但前面的话我还是得纠正下。”
时沐敲了敲他的头，低声道：“西塔国不朽？不好意思，它很快就要没救了。”
第27章 你没想过是谁给了你尊严
男人身体僵了一下，随机用力地挣扎起来：“你在乱说什么！你是什么人！谁放你进来袭击研究员的？！”
时沐稍微用力，死死地压制住他，缓缓开口：“汤志国。”
男人忽地不动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你这名字起得不错，把家里人对你的期望都写在字面上了。”时沐沉下声，“立志报国，你做到了吗？”
汤志国没有吭声。
“别担心我没有证据，一会儿把你扭送给警方，你这些年的所有资产和通讯往来都会被彻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什么证据是发现不了的。”
“你倒不如好好想想，你的父母妻儿该怎么办。”时沐咂了下舌，“我听褚教授说，你上中学的儿子可是个铁杆的军事迷，从小到大就梦想着当名荣国特种军人呢。”
汤志国的面部肌肉剧烈地抖动起来，就在时沐怀疑他是不是抽搐了的时候，他忽然恨恨地开口：“但凡研究所更器重我一些，让我升职，给我更多赚钱的项目，我都不会走到今天！”
“你一个年轻人懂什么！被那些大义凛然的口号洗脑，就觉得荣国天下第一！你知道贫富差距吗？你知道买房子要多少钱吗？你知道养孩子养老人要多少钱吗？没有钱谈什么爱国！我也不是不爱国啊，我……”
时沐平静地打断了他：“你就是个渣滓。”
“西塔国给你钱，给你尊严了吗？当他们口中的走狗很爽吗？”
“褚教授说了，你从贫困的山区长大，一步步走到最高学府求学，后面又去到西塔国留学，靠不断的拼搏，最后在A市这样的大城市成功立足。这点我佩服你。”
“但是你还记得，你拼搏的根本是什么吗？”
时沐把汤志国的头抬起来，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道：“你从小到大所有读书的钱，都是国家为你出的，你是贫困生，每年都可以领取补贴，这钱不多，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能接受教育，是我们国家不断加大教育经费投入的结果。你能公费出国留学，也是因为国家的扶持。”
“甚至于你会被西塔国选中，都是因为你的国家是荣国。他们对我们，眼馋又忌惮，嘴上说着我们的缺点，一举一动却都拉满了防备和重视。”
“你那么了解西塔国，那你知道你这样出身的小孩子，在那里是怎么长大的吗？”
汤志国急促地呼吸起来，浑身都在抖。
“你没有想过这些。你没想过是谁供养你的读书生涯，没想过是谁给了你进修的机会，没想过是谁给了你尊严。”
“你很努力，你想要更好的生活，这没错，但这都建立在国家能庇护你的基础上，你千不该万不该，选择出卖国家来换取财富。”
时沐轻声问：“那些国力微弱，被人瞧不起的小国，没有努力的人吗？他们可能比你还要艰辛，但是他们没有机会。”
“你不知感恩，做出如此行径，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不爱国。说你是渣滓都在抬举你。”
时沐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牢牢控制住他的身体，拽着他往研究所的大门处走去。
“不过没关系，你还可以忏悔，用你的生命，用你的自由。”
·
褚教授听从时沐的话，让特警队的车带他出去转了一圈，再回到研究所的门口，就看到自己多年的副手被时沐死死扭住，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车，紧紧盯着老友，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糊涂啊！”
汤志国没有吭声，被时沐拽着怼进了车上。
随行的特警小哥给他捆上束缚带，将车急速开回特警队。
庄天磊已经汇报完了情况，正等在门口，见时沐不但带着褚教授安全回来了，还带回了另外一个人。
时沐把情况跟庄天磊简略地说了一下，然后跑去把情报上报给龚首长。
索性根果的情报还没有传出，龚老决定把汤志国一事交由A市特警队的总队常文昊收监拷问，好好查查都泄露了什么信息。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时沐把回来汇报的除了褚教授之外的人集合起来，决定先把他们送回异界，一是充分利用时间，二也是安抚异界众人，省得超了好久没回去人，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褚教授身上被置入了追踪器，他估计得跟我一起去首都把东西取出来。”
程越挑了挑眉，向旁边退了一步。
“我可以解决这事，在飞行器上就解决掉。”他向时沐解释道，“这样省时间。”
时沐看了他一秒钟，然后点点头。
她把庄天磊等人送回异界，和程越并肩一起向空地上停置着的飞行器走去。
“没想到程队还有这一手绝活呢？”时沐微微皱眉，“应该是皮下置入的，没有专业器械能探出来吗？”
程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解开袖扣，把袖子推到大臂上，然后把胳膊伸给时沐看。
他的肤色是很健康的略浅的小麦色，肌肉紧绷线条流畅。
但重点是，他的手臂上布着各式各样的伤疤，有长有短有深有浅，不仔细看的话看不清，可仔细看过去几乎是伤痕遍布。
时沐皱起眉头：“……我们有很先进的祛疤技术，为什么不用？”
“为了现在。”程越指了指一处浅白色的伤疤，“这里，曾经就置入了一片追踪芯片，还有这里，这里……”
他的手指一路滑过去，精准地从那些看起来并无什么差别的疤痕中挑出相关的伤痕。
程越低低笑起来：“除了这些，另一条手臂上、腿上、身体上，基本适合置入的地方，我都知道，也能辨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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