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她,竟扭扭捏捏说要为自己肚中的孩儿积福,以茶代酒向她致歉,可让青葙愣了好一阵。
等见着林竹萱的夫婿,青葙更是愣了许久,原来她嫁的竟是魏衍。
看到林竹萱满面含羞娇滴滴地冲魏衍喊夫君,青葙大抵明白了,这就是所谓能叫人往好了走的金玉良缘吧。
她同李建深好像也是如此。
楼下的说书先生兴高采烈地讲述着太子北击北戎的一系列壮举,期间夹杂着卢氏与崔氏的恩怨,后面还有提起她的。
林竹萱冲她一眨眼,拿团扇遮住嘴角偷笑。
“说起这位王娘子,也就是前太子妃,那可有得说……”
青葙磕着瓜子,也想听听这说书先生是如何编排她的,不想他忽然住了嘴,随后茶馆里便是一阵喧闹。
青葙往下瞧去,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忽然一轻,人已经被抱起,她下意识转了头,正撞进李建深那双漆黑的眼眸里。
在众人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里,李建深俯首在她额间一吻,道:
“阿葙,我回来了。”
青葙眼眶微热,注视着他,像是永远看不够似的。
李建深就这样抱着她出了茶馆,走过朱雀大街,进入太极宫,最后到了东宫。
在丽正殿里,他们来不及屏退宫人,便抱作一团。
两个离别了太久的心上人在这座他们分外熟悉的宫殿里拥抱亲吻诉说爱意,在各个角落为彼此烙上自己的痕迹。
门早被宫人闭上,青葙软软倚在床头,身子随着颈上的玉坠晃动,那玉坠在密闭的帐子里泛出耀眼的透白,衬得她眼角愈发殷红。
“阿葙……”
李建深抬起她的腿,轻声唤她的名字。
青葙应着,勾在他颈上的手无力垂下,气息愈加不稳。
这是他们二人在敞开心扉后,头一回亲近。
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他们是热烈的,毫无保留的,只属于彼此的。
李建深闻着青葙身上的气息,心像是在温泉水里泡着,暖得发酥。
“你身上添了这样多的伤。”
他听见她在心疼他。
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李建深都会站在北戎的草原上向南看,然而那里除了漫漫无际的草原和土丘,什么都没有。
每当那个时候,他心里总是一阵空落落的,如今抱着她,心才算是彻底踏实下来。
他到她身边,才算是回了家。
李建深一个转身,将青葙抱坐在自己身上,她先是咬唇,似是受不住,随后软软倒在他胸膛上。
李建深里衣未褪,松松垮垮搭在肩上,露出里头的伤痕。
他一边拿袖子去擦她鬓边的湿发,一边耳语:“娘子好好疼疼我。”
他以为青葙会害羞,谁知她在一片潮湿中抬起身子,捧着他的脸看,未几,轻轻咬他:“好,阿葙疼雀奴。”
声音娇娇软软,带着无尽的依恋。
李建深忽然心头一阵发热。
……
等他们醒过来,已经是次日清晨,李建深睁开眼,瞧见趴在自己怀中的青葙,眼底一片柔软。
他在青葙脸颊上啄吻,看到她迷迷糊糊醒来,不免一声闷笑,抱着她哄道:
“起来了,小懒虫。”
青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绵软的回应。
李建深又同她在榻上赖了一会儿,怕她饿着,便叫宫人干脆直接将吃食送进殿里来。
青葙脸皮薄,昨日他们胡闹得厉害,如今还没收拾,再不能叫宫人进来瞧他们这幅模样。
于是赶紧打起精神坐起来,握着李建深的手道:“起床。”
李建深只是笑。
宫人们进来收拾妥当,两人正在用膳,冯宜进来在李建深身边耳语。
青葙正在喝粥,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
李建深去拉她的手,青葙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卢听雪要见我,你陪我去。”
青葙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想了会儿,点头:“好。”
第77章 青葙便凑过来,双手搂他……
卢氏一门所犯为叛国大罪, 交由大理寺主审,一夕之间,这个有着上百年历史的世家贵族被连根拔起, 满族尽数沦为阶下囚。
大理寺卿亲自在前头带路, 待要进牢房之时,青葙忽然住了脚。
“我便不进去了。”卢听雪未必想见她。
“好,我很快出来。”李建深抬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秀发塞入耳后, 示意谭琦在这里守着她。
即便如今身在长安,身边并无危险, 他仍旧不大放心留她一人待着。
青葙微微一笑。
牢房昏暗,潮湿又难闻的气味充斥着鼻端,李建深在一间单独关押卢听雪的牢房前停下。
“殿下来了。”许是听见动静,卢听雪开了口,声音却有些沙哑,也再无往日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讨好。
她站在那儿, 身着囚衣, 虽面容憔悴, 但头发一丝不苟, 瞧得出来用心梳过,身子直挺, 仍旧努力在维持自己的体面。
“说吧, 你见我所为何事。”李建深并不上前, 只远远站着。
见他如此, 卢听雪轻笑一下:“还当真是生分许多,如今,殿下就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了,咱们也成了仇人了。”
眉头微皱, 李建深转身作势要走,卢听雪自然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我在牢里这些日子,忽然就想明白一些事情。” 她上前一步,两只细弱的手握上牢窗,忽然扬声开口,“殿下,其实你一开始便知道我在向阿兄透漏你的消息吧?”
见李建深果然停下脚步,她便知自己所言不虚,于是轻笑一声,继续道:
“太子殿下,您带我来长安,不是为了什么儿时情谊,更不是你有多中意喜爱我,而是因为卢家,打从一开始,你就知晓卢家在同北戎悄悄联系,是不是?”
李建深回过身,冷峻的面容上,神色淡淡,叫人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卢听雪瞧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了然,静默片刻,忽然从嘴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冷笑。
待笑够了,方才道:“我当初为了在你面前装可怜,扮柔弱,故意吃药晕倒,你怕是也一清二楚吧?太子殿下,真是忍辱负重,竟委屈自己同我演了这么久的戏。”
为了迷惑她,还特意娶了同她长相相似的王氏。
面对她的讥讽无状,李建深照旧神色未变,一言不发,目光幽然。
然这目光似乎惹怒了卢听雪,她忽然猛地重锤牢窗,顾不得什么规矩尊卑,朝他怒斥道: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昏暗的牢房里,她脸上火光跳动,形同鬼魅。
“殿下,当初您见我夫君时,眼睛里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眼神,我永远都记得,当时那个傻子回去后还说你英勇神武,当得起一国储君,因此还挨了父亲的骂。”
她说的‘父亲’指的就是她的公公,李纪元的舅父崔盛。
整个牢房里静悄悄的,偶尔响起几声老鼠短促的磨牙声。
卢听雪陷入了回忆里,到了此刻她才表漏出心底深处对丈夫的怀念,她有些咬牙切齿,语气里满含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是个不成器的,若是早些下定决心杀你,崔家也不会败。”
原来,当日她非但不是如她所言那般无辜,对崔家所谋之事全然不知情,反而深切参与了,之后在事败之际,为了免除自身罪过,向李建深哭诉告发崔家,将一应罪责尽数推与丈夫。
卢听雪双眼通红,握着牢窗的手指尖泛白,望着一直静静立在那里的李建深道:“李建深,我真是恨你,恨你们李家。”
“我本来能够嫁给你的,可是你的父亲,我们尊贵的圣人,轻轻一张口就将我嫁给了旁人,而你,太子殿下,对此不闻不问,抛下我转头就去了战场……我不甘心。”
卢听雪目光炯炯,直盯着眼前的李建深,满眼怒火。
“就因为你们李家是这天下的主人,就能随意左右我的命运,不拿我当人看,我要你们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状若癫狂。
而李建深始终不发一语。
等到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卢听雪的心绪终于再度平复下来,眼睛瞥向李建深,再度冷笑起来。
“看看,你还是这样,冷心冷肺,无论旁人糟了多大的苦楚,都与你无关,也不知你如今捧在怀里的心肝,能忍你到几时。”
果然,此话一出,她没有意外的看见李建深眉头猛然一皱。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酸涩在卢听雪心中蔓延开来。
看来,他对王氏当真是宝贝极了。
她瞧向他的右手,那隐约漏出的掌心上,是一处异常显眼的伤疤,能够看出当时受伤之重。
她只觉得可笑,一个被他拿来当替身,迷惑自己的棋子,他竟然当真上了心,还心肝宝贝似的捧着,为了她宁愿以身犯险,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待平静稍许,她嘴角隐现一抹嘲讽,轻声道:“我倒当真有些羡慕她了。”
李建深没有吭声。
卢听雪抬手抹去眼角一抹泪水,近一年来,她早已领会到李建深待那位的不同之处,那恨不得将天下间一切珍宝捧到她眼前,唯恐她受一丝一毫委屈的爱重,即便她早已对李建深不抱希望,也不得不眼红。
凭什么,只不过是一个粗身卑微的下臣之女,却让一国太子为她鞍前马后,而她出身高贵,堂堂五姓之一的世家贵女,却要落到如今这样的田地。
在她儿时,她最是瞧不过妒忌成性,将父亲后院搅得乌烟瘴气的母亲,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她一样的女人,当真是……
面目可憎。
母亲看不惯的还是心爱之人的爱妾,而她呢,她嫉妒的只是一个与她无关,却收获一切的女子罢了。
卢听雪闭上双眼,任凭眼角一滴流出,轻声道:“罢了,与我何干。”
听见此言,一直沉默的李建深终于主动张口,“你要见我,就是同我说这些?”
“是。”卢听雪轻叹一声,这些话已经在她心头积压良久,如今对他说出来,才算痛快,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的不甘,她的怨恨,不然死不瞑目。
李建深上前两步,细细看了她几眼,忽然笑起来:“你做这些,全是对李家的不满,而不是单纯想要获得掌控天下的快感?”
卢听雪脊背一僵,仿佛被人当面撕下一层遮羞布,心里深处的龌龊暴露在日光下,晒得她无所遁形。
她有些慌张地摇头:“不……不是……”
面对她的否认,李建深没有打断,待她没了声音,方才幽幽道:“权利是个好东西,你追求这个,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不过……”
他冷了神色,“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同李纪元合伙,同北戎做交易,因为你们,我大周无数将士和百姓死于非命,其中,就包括你的丈夫,他是为了保你主动赴死。”
“他死之前,还在担忧你往后如何过活。”
卢听雪双手紧紧抓住手边干草,指甲缝里沾尽泥土,她一向爱干净,此刻却再也顾不上许多,呆愣片刻之后,猛地咬唇,不一会儿,便有丝丝血珠沁出。
她蠕动着嘴唇,咬牙不语,许久之后,方道:“若事成,他不会死,害死他的是你们李家,不是我,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她仍旧未有悔意。
多说无益,李建深收回目光转身。
“等我死后——”
身后,卢听雪的声音微颤,带着显而易见的暗哑。
“把我同他埋在一处……求你,崔家祖坟也好,乱坟岗也罢,好歹叫我们死后待在一块……”
当初她夫君并无通敌之意,是她使劲撺掇公公,才有后来的事。
终究是她对他不起。
牢房里是长久的寂静,李建深未曾多言,抬脚离去,待走到牢门口,便听见里头猝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悲鸣。
他敛眸,抬脚走向不远处的倩影。
青葙见他出来,抬手为他擦了额角的薄汗,却被他握了手。
四周尽是官员仆从,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人却无半分避着人的意思,仿佛这样的亲密只是寻常。
“可饿了不曾?咱们回去用膳。”李建深将手收紧,与她十指紧扣。
青葙望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只道:“答应她吧。”
李建深将她抱进怀中,“好。”
回去的路上,他问她:“为何不问我当初要娶你?”
他怕她心中一直藏着这根刺,若不挑破它,便会化血流脓。
青葙轻声道:“这重要么?”
她的手被李建深握紧,“重要。”他道。
叹了口气,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右手掌心的伤疤,他在她面前刻意隐藏,可是她知道,这只右手已经远不如往常那般灵动自如。
她将它放置在脸颊上,轻蹭了一下,柔声道:“好,殿下想说,我便听着。”
从前她以为是李建深深爱卢听雪又无法娶她,为解相思之苦才娶了自己这个面貌相似之人,方才听来,倒像是他为了迷惑卢听雪而故意为之。
李建深抿起唇角,瞧着像是有些紧张:
“当初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想迷惑卢氏,但是……”
青葙认真听着,李建深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还记得咱们相遇的那所寺庙么?头一日是母亲的忌日,我从她陵寝出来便上了山,第二日醒来,想着为母亲点盏长明灯,寺里方丈对我说,不消片刻,所遇之人便是我的造化。”
他失笑:“我当时只当一句玩笑话。”
当日,他心情不好,手持长明灯进佛殿,不想视线中忽然撞进一道瘦弱的身影,只见她愣愣抬起头来看自己,仿佛很是惊讶似的,竟流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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