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个断了腿的太子,是皇后和靖贤王都难以除去的人。
这些年,他们甚至探不到他的底。霍渡就像个怪物一样,蛰伏在黑夜,无人可以摸索到,只能束手无策。
可杨恒清楚,霍渡的手段必然狠辣。否则那些探子和暗卫又怎么会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世上从未有过他们的痕迹。
既然乐枝来了,他也正好看看她的反应。
跪在地上的狱卒万分感激乐枝的到来,否则他们不知要跪到何时。众人纷纷朝乐枝恭敬行礼,然后便告退出去。
厅上安静下来。
夏扉台虽带了夏字,却冰冷刺骨。
“臣参见太子妃。”
“杨大人不必多礼。”乐枝故作关切,“我看大人气色不佳,为何不多休息一阵呢?”
杨恒冷眼望着面前这张勾人的脸,极美极虚伪。他冷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岂敢多歇。”
顿了顿,他再度开口:“太子妃与臣相识一场,如今臣调派至此,必定会对您的姐姐多加照顾。”
一瞬间,凉意渗透乐枝全身。她紧紧握住衣袖中的匕首。
——他竟敢公然挑衅!
可身在夏扉台,她若动手,毫无胜算。而且,探视快要结束了。乐枝只能先顺着他,至少得拖延到晚上,否则惹恼了他,吃苦的只会是姐姐!
“夏扉台终年阴冷,实在不适合杨大人养伤,大人何不请调别处?”乐枝想着先以利诱之,她轻声说:“近日我得了件稀罕玩意儿,北海金珊瑚,此物有安神醒脑之功效,一会儿送到大人府上,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乐枝讨好的语气让杨恒极度愉悦。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不过是个国破家亡、任人拿捏的娘们而已,胆子小得很,吓一吓就害怕了。
“臣是个俗人,用不了如此珍贵之物。”杨恒轻嗤,将目光转到离姚的身上,上下打量,“如今臣已是这般模样,只想有个贴心的体己人。”
这才是杨恒所图。
抛砖引玉,用乐槿威胁为虚,要离姚才是实。
他并非想用乐槿试探乐枝,一来霍诩吩咐过,乐槿动不得;二来乐槿对乐枝过于重要,他也不想将她逼上绝路。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一个贴身丫鬟,来试探她,足矣。
何况,离姚确实长得清纯可人,纯稚少女,真勾人......
虽说如今断了根,可心中的欲.念难消。望着离姚的小脸,杨恒心痒得很。再说了,阉人的花样也不少。他在脑海里幻想琢磨着,身子也不禁热了起来。
直勾勾的打量如毒蛇一般,让离姚浑身难受,她垂眸瑟缩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静默片刻,乐枝攥紧双拳,压下胃中不适。她在心里讥笑,有些禽.兽连阉了都没用,活着就是污人眼的。
他既赶着找死,倒是省得她伪造信函、引他入套了......
“杨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乐枝伸手覆住离姚的手背,故作为难道:“要不这样,大人给我些时间......”
她不能一口答应,这样反而会让杨恒心生猜疑。
这时,一名狱卒匆匆而入,他跪地禀话:“大人,靖贤王请您过府一叙。”
乐枝松了口气。
“好。臣静候太子妃的佳音。”杨恒的语气中透着志在必得,“还请太子妃莫让臣等太久。”
*
搀着乐枝走出夏扉台,离姚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与主子萍水相逢,从开始的猜忌到如今的同行......这些日子,主子对她的好,离姚全记在心里。主子给她解毒,关心她的身体,连吃穿都是最好的......在婆婆过世后,再没人对她这样好过了。
可离姚清楚,主子心里记挂着太多事,她更知道主子对姐姐的感情。杨恒卑鄙无耻,竟以此威胁她。
离姚想好了,她不能让主子为难......
“离姚、离姚?”
自坐上马车后,离姚就是出神的模样。方才在夏扉台,有些话不能及时与她说明,乐枝知道这傻丫头肯定多想了。
乐枝握住离姚的手,轻轻拍了拍,“别多想,刚刚杨恒说的那些污言秽语,不必理会。你放心,有我在呢!”
一股暖流注入心间,离姚的眼眶酸涩,她无法开口,怕一出声就会哭出来——
原来这就是有人保护的感觉吗?
......
“离姚回来啦!”
才迈进屋内,临月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传来了,离姚被拉到桌前坐下。临月和景心对杨恒和乐枝之间的事虽没有离姚了那么清楚,但也是大致知道的。
见离姚脸色不佳,忙问:“事情不顺利吗?”
离姚摇摇头,“顺利的。”
“那就好。”景心抬手摸了摸桌上的药盅,“补药还温热着,赶快喝了吧。”
闻言,临月点点头,“主子怕你忘了,叫咱俩每日盯着你喝呢!虽是苦了点,再喝两日就结束啦!”
离姚揭开盖子,熟悉的药味飘散。自她解毒后,乐枝差人给她诊了脉,大夫说她身子虚,最好喝些补药......
她一饮而尽。谁说药苦,她一点也不觉得,反而在苦药中喝出了甜的滋味。
“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好,你先睡会儿。”临月笑道,“等你醒了,一起挑珠钗呀!”
待临月和景心离开后,离姚并未歇息。她怔怔望着空空的药盅——她知道主子要对杨恒动手了。
可杨恒才出事不久,此时动手太危险了。她不愿主子涉险。若她顺了杨恒的意,以身子作为诱饵,是不是可以替主子除掉一个威胁?
不多时,离姚的脸色浮出一个浅笑。
她有了决断,并且不悔。
*
乐枝在寝屋整理思绪,她要布好一个最妥当的计划。她将纸展开,将接下来每个时辰需要完成的事都清晰地罗列出来......
门外忽然传来声响。
她抬眸,望见霍渡抱着雪团,慢悠悠地推着轮椅进屋。
此时,乐枝实在没空搭理他,她直言:“殿下,今日我有些忙......”
这话的赶人意味明显——
你去别处消遣吧!
霍渡轻笑,语气随意,“太子妃日理万机,忙得连贴身婢女失踪了也丝毫未觉。”
细毫倏地掉落,乐枝心口大震,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离姚......是不是要做傻事!?
杨府!
她得去拦她!
乐枝抬腿就往屋外冲,可跑到霍渡身侧时便被拉住手腕......
“你放开我!”她又心急又心疼,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哭腔,“来不及了,我要救她......”
霍渡蹙眉,并不松手,“慌什么?人给你抓回来了。”
至于吗?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
嗤。
悬着的心重重落下,乐枝重重舒出一口气,慌张不安的神色平缓下来。她沉声问:“人在哪儿?”
“正厅呢。”霍渡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看她变幻的神情。
乐枝的脸色越来越沉,她欠身朝霍渡行礼,“多谢殿下,给殿下添麻烦了。”
说完便离开寝屋,疾步朝正厅走去......
霍渡没有阻拦,只静静凝望她的背影,连背影都能透出她的怒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生气的样子。
狐狸眼泛着阴郁的光。
啧,真吓人。
第34章 . 消气 “可孤觉得不够。”……
正当午时,天色却暗沉地令人窒闷。
乐枝疾步走到正厅外,安玄立于门前,沉声禀话:“参见太子妃,属下是在距杨府外一里之地将离姚截下带回来的,殿下说您的婢女,自当由您处置。”
“好,安大人先下去吧。”
安玄颔首,带着厅外一众侍从离开。
起风了,刺骨寒风吹入厅内,拂过跪于地上的离姚的脊背。乐枝瞧着她的背影,单薄又瑟缩。压下心底的酸涩,她大步迈入正厅,坐到正中的圈椅上。
一时之间,主仆皆未开口说话。
许是气氛过于沉闷,离姚再忍不住,她抬起猩红的眸,“主子,我......”
才三个字,声音已是哽咽。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冷冰冰的语调传至离姚的耳畔,她心口一滞,声泪俱下:“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擅作主张......可是主子,请您相信奴婢,奴婢有把握取杨恒的命。”
离姚知道主子心思重,以为她担忧自己会坏事。可是她能做好的,她一定能做到的。
闻言,乐枝拧起眉心。
——这丫头分明还没搞清楚。
胸腔窒闷,乐枝气恼地拂手,将置于桌上的茶盏重重摔下。可未料想热茶滚烫,拂袖间茶水洒出,大半洒到乐枝手背上。
杯盏碎了一地,她的手背也烫红一大片。
乐枝顾不上手背的疼,她开口:“你自然可以。离姚,我从未疑过你的能力。”
离姚猛然抬眸。
既如此,那为何......不让她去?
“所以呢?你就想与那畜.生同归于尽?”乐枝攥拳,一想到离姚的打算,她就沉痛万分。
“我看中你的能力,希望你帮我不假。可我从未想过要你用性命帮我铺路。”
“你是一个人,不是工具。”
乐枝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她不禁自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一开始,选中离姚、景心和临月,多多少少是看中她们各自的优点,可以帮到她。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显然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要的忠心,不是这样的。她不要无辜的人用鲜血为她筑起一条复仇的路。
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有自己人生的意义。
想到今日,若没有霍渡帮忙,离姚说不定就如蝼蚁般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世上......
乐枝捂了捂心口,喟叹:“离姚,你走吧。我会给你备好盘缠。不必担心霍诩,从今往后,你就是你,不会再有人摆布你。”
从乐枝说话开始,离姚一直懵怔的。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她扑到乐枝的膝上,泣道:“离姚错了,真的知错了。主子不要赶我走,奴婢保证再也不这样了,奴婢会爱惜自己的......”
离姚早已习惯被人摆布、为人卖命,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一个人,有血有肉会疼的人。
方才乐枝的话,字字敲在她的心上,终于让她想起来了......
这样好的主子,她怎么能走呢?
啜泣的呜咽声和铿锵有力的保证,让乐枝松了口气。她本就不是想真的赶离姚走,可她必须让离姚意识到这事到底有多错。
她不可能永远盯着离姚,她必须让离姚真正明白,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真的想明白了?”
离姚抬首,郑重点头。
“好。”乐枝将她扶起,“不可再有下次。下去吧。”
“可、可杨恒那,太危险了......”离姚满面愁容,“主子将计划告诉我,到时您在一旁看着,让我动手好不好?”
乐枝摇头拒绝。
她知道离姚担心,也知道若是交由离姚动手,也不会失手。可是......姐姐所受的屈辱和心中的恨让她无法假手他人。这件事,她必须亲自动手。
见状,离姚只好听话告退。
呼出一口气,乐枝垂眸,望着一地狼藉,有些懊恼。正欲唤人来收拾,却见霍渡悠哉地推着轮椅进了厅。
乐枝蹙眉——
这人来多久了?
“摔杯子好玩吗?”
见霍渡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碎片上,乐枝慌忙说:“抱歉,我马上叫人来收拾。”
“回来。”
才踏出一步的脚只好收回,乐枝低着头走到霍渡跟前,再次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乱砸东西的。没有下次了。”
没有任何回话。
毕竟有错在先,乐枝不敢抬头。忽然左手被人抬起,然后手背处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
乐枝惊讶地抬眸,望见霍渡拿着一罐药膏,冷白的指沾上奶白的膏体,动作轻柔地涂在她烫红的手背上......
她怔愣住,一时间说不出话。
“教训丫鬟还能把自己弄伤了。”霍渡并未抬眸,低嗤:“你可真有出息。”
“我......我只是不小心......”
确实有些丢人,乐枝的脸微微泛红。
霍渡将药罐盖好,然后抓过乐枝的右手,将药罐放于她的掌心。
“这?”乐枝拿起药罐,有些不解。
霍渡呵笑一声,微抬眼皮,“一日三次,自己涂。怎么?还想让孤帮你涂?”
“不不、不用。”乐枝握紧药罐,摇摇头,“谢谢.......”
这时,安玄进来了。他朝霍渡恭敬行礼,“殿下,都准备好了。”
“走吧。”
乐枝不知他又要搞什么名堂,想到自己今日还有要事,便想着借故告退:“殿下,我......”
话未说完,霍渡推着轮椅出去了。
白玉轮椅泛着冷色的光,给人凌然的压迫感。
乐枝不敢拒绝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他。
走着走着,乐枝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这方向......是往婢女的住处去啊......
快走近时,乐枝远远看见离姚抱着包袱跟着两个侍卫走出屋子......
呼吸微滞,乐枝心中森然——
霍渡要把离姚怎么样?他不是说过让她处置吗?
“殿下,他们要把离姚带去哪里?”乐枝伸手轻扯霍渡的衣袖,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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