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
阮妤神色一变,方才的沉重敛去几分,探头朝门看去,连忙道:“昭昭,进来吧。”
容澈带着长命百岁出现在屋门前,这还是容澈头一次来凌风阁找她,之前阮妤忙着几日未去熙鸢阁,容澈也只是乖乖待在院子里,今日前来,阮妤有些担心,连忙迎了上去。
“昭昭,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容澈瞧见屋内除甘正凌外还有一名侍卫,并见那两人神色均有些凝重,而阮妤就这么大喇喇的就让他进来了,还真是毫无防备。
容澈将视线放在阮妤肩头上,她已换过衣服,完好无损的衣服遮挡住了底下的纱布:“听闻你忙了一整日,有些担心你的伤势,怕你忙着忘了换药,这便来了凌风阁,若是打搅到夫君……”
阮妤心底一颤,哪曾想容澈竟是如此挂念自己,连忙摆手又转身朝着另外两人:“不打搅不打搅!你俩先出去,这事一会再说。”
甘正凌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眼下情况如此紧急,哪还能耽搁,但阮妤的伤势也不容忽视,抿了抿嘴这才应下声,带着侍卫转身出去。
长命百岁将带来的纱布的药放在了桌上,容澈摆了摆手,两人便一同退到门外拉上了门。
第20章 . 往事 若是能帮上夫君,自是最好不过了……
影卫今日带来的消息倒是让容澈大为吃惊,阮妤竟做了个如此冒险的决定,而眼下看来,此事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阮妤今日的衣服宽大,仅是撸起袖子便能露出肩上的纱布,阮妤瞥了眼自己白皙的手臂,虽不完全似女子那般细弱,但对于男子来说还是有些过于细了。
一时间阮妤倒有些后悔了,方才光顾着欣喜了,这不是一下就让容澈觉得自己孱弱吗。
担忧地看了容澈一眼,却只见容澈脸上并无异样,专注轻柔地替她拆开纱布,层层纱布绕开露出那条狰狞的刀伤,阮妤在容澈的瞳眸中捕捉到了一丝心疼。
阮妤瞳眸有些闪动,即使药撒上伤口也紧抿着唇未发出半分声响。
直到伤口处被容澈仔细包扎好后,容澈忽的抬头问道:“夫君可是在为瘟疫一事烦恼?”
“你从何听说的?”阮妤警惕起来,倒不是警惕容澈,只是这事才不过半日,怎会被人知晓,自严律家人接进城后一直隐蔽万分,若是消息走漏,那便是不可设想的后果。
容澈眼尾生出一丝落寞,心底却是在盘算着,若是没将小骗子唬住又该想什么办法:“方才去药房替夫君取纱布时不小心听到府上的大夫说话,并未有其他人听见,夫君这是信不过我?”
阮妤却是连忙解释着:“怎会不信昭昭,你一人听去了那便无事,无需惊慌,此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容澈也是没想到她这般好唬,脑海里想出的周旋的话语没了用武之地,不过这样也好,容澈便开门见山将自己的目的给道了出来:“年幼时,我曾在冷宫患了瘟疫,那时母妃刚去,冷宫中仅有几个值守的太监和宫女,不知瘟疫从何而起,但好在我命大活了下来。”
阮妤一惊,从不知容澈竟是患过瘟疫,眼下看着毫无半分病态的容澈,她怔愣道:“你怎会,染上瘟疫,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容澈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这些阴暗恶心的事,阮妤还是不知道的好,掩住自己的神色,避而不答:“已经过去了,现在已是无碍了,不过我略懂治愈瘟疫的法子,不知能否帮上夫君?”
阮妤未曾想过事情的转机竟是在容澈身上,这样一来容澈竟又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压下心中的担忧,也想到容澈大抵是不愿提及过去的事,接过话茬柔声道:“昭昭若是能治愈瘟疫,那便是帮了我大忙了。”
容澈乖顺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若是能帮上夫君,自是最好不过了。”
在阮妤温润的笑中,容澈看着屋内摇晃的烛火,火光似是和那日母妃的尸首被焚烧时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正元四十四年,冷宫中的絮贵妃因病去世。
正是寒冬腊月之际,值守冷宫的宫女偷懒,好几日都未去冷宫查看情况,直至临近开春,冷宫中传出腐尸的味道,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赶到冷宫时,奄奄一息的容澈身旁是被苍蝇臭虫叮咬得不成样子的絮贵妃的尸骨,腐烂恶臭,令人作呕,细思极恐之事便是容澈已是不知这样挨着絮贵妃的尸骨睡了多少日,与死人作伴,便是令人也不禁对容澈感到了怪异的恐惧。
几个宫女担心此事传出遭到责罚,威胁两个刚入宫的小太监去冷宫处理尸首,若是出了事那便让他俩去当替死鬼。
容澈便是因为尸首一直未得到处理,在冷宫中滋生腐烂,继而患上了瘟疫。
两个太监发现容澈时,容澈面目狰狞可怖,已然是危在旦夕。
那时的容澈才八岁,却仅是看了两个小太监手足无措的模样便知,这两人定是被人推来当替死鬼的,两人年纪看上去不大,眼神里还未沾染上深宫中的晦暗,提上了最后一口气,容澈只能将命赌在这两人身上了。
“此乃瘟疫,母妃的尸体腐烂发生异变,传染性极强,若想活命,便趁还未发病,想办法弄到这几味药材。”
两人被眼前的可怕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更是无力去思考一个八岁小孩怎会说出这般不符合年纪的话语,不知容澈所说是真是假,药方上的药材并不珍贵,两人很快就将药带回了冷宫。
絮贵妃自发生了那件事后,身子骨一直不好,两年以来容澈心疼母妃受尽病痛的折磨却根本没有太医前往冷宫替母妃问诊,于是时常翻出冷宫的围墙跑到太医院偷看医书,学习医术再偷盗太医院的药材,以为母妃治病。
容澈自是没想到自己的这番举动虽没能将絮贵妃治好,到头来却是救了他自己一命。
两位小太监也因身处冷宫被迅速感染上了瘟疫,容澈深知此事传出后,自己也许会有机会离开冷宫,孤身一人自是难保自己的秘密,索性救了两人,为其取名为长命百岁。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此事传到了越武帝的耳中,容澈得以被越武帝记起,便带着长命百岁两位宫女,离开了冷宫。
第21章 . 心疼 小骗子想要牵动他的情绪是否太过……
在屋内停留片刻,待容澈做好了准备,阮妤便带着容澈一路朝着阮府旁的废置小院去。
阮妤虽未在容澈口中得知当年他究竟为何会染上瘟疫,但仅是靠猜想便能想到那时的容澈该有多么艰难。
母妃去世,自己身患重病,日后未被皇城里的人知晓这事,想必当时也是一个人独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舔伤口吧。
一路上阮妤都紧紧牵着容澈的手,眼眸里颤动的神色被容澈尽收眼底。
她的手带着凉意,五指纤细修长,骨骼小巧,仅是未曾拿到眼前细细端详过,容澈也能猜想到这应是一双漂亮的手。
手心的薄茧摩擦在自己的手背上,撩拨得容澈心尖酸胀。
她这是在心疼他?
容澈在心底轻笑一声,不过是已经过去许久的事情,若不是突遇此事需要用合适的理由提及到此时,他都快要不记得了,这小骗子怎心疼得像是她自己经历过了一番一般,况且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顾着自己瞎猜了。
不过阮妤所猜想的,自是远不如他真实经历的。
手握得太紧了,容澈忍不住在阮妤的手心中蜷缩了一下手指,却引得阮妤更加紧握的力度,她的手掌并不能完全包裹住他的手,却仍是丝毫不舍得松开。
容澈自是不耻将这些事道出,与死人同睡,在异变的腐尸旁患病,不论哪个说法,都是令人害怕与嫌恶的,容澈也更不想从中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
但还未知晓此事究竟是怎样的,仅是听闻他曾身患瘟疫便被心疼倒是头一遭。
“到了昭昭,人就在里面。”手被轻轻放开时,容澈的思绪才被拉回,抬眼便看到已是走到了阮府附近的废置小院前,阮妤仍是一副担忧的模样,看了看院中又看回容澈沉声道,“要保护好自己,定不要被感染了,人治不好没关系,你不能有事,知道吗?”
容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将话咽了回去。
阮妤这是真拿他当柔弱女子了,明明她自己才是那个女子,淡然地看了眼院门,守在门前的人皆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甚至巴不得能再离得远些。
那时他便是这般令人避之不及的存在吧。
还未开口,阮妤却突然又站到了容澈身前改变了主意:“不行,昭昭我陪你一同去,我常年锻炼,身子骨硬朗,若要接触什么的,我替你去。”
容澈已是经历过一次瘟疫之苦,此事本与他无关,自是不能再连累他。
甘正凌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少城主,万万不可,若是您不幸被感染……”
此事进退两难,若容澈真能治好那便是皆大欢喜,退一万步就算治不好,阮妤安然无事他们便再另想办法应付严律即可。
阮妤却立即打断甘正凌,她虽身为女子,但既已接起了身为男子的重担,那又怎能让容澈去挡在她前面,没看甘正凌一眼,阮妤虽然心中并不是完全不害怕,但仍是朝着容澈扯出一抹笑:“若我不幸被感染,昭昭会治好我的是吗?”
容澈瞳眸微动,垂下眼帘微微颔首,显然能感觉到阮妤的紧张,但她却选择了相信他。
“你们在外守着,昭昭,咱们进去吧。”
话音落下,阮妤刚要迈开步子,垂下的双手右侧突然被勾住了手指,阮妤一愣没好意思回头,怎么有种夫唱妇随的感觉,她俩可都是女人啊。
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阮妤捏住容澈的食指朝着院里去。
院内唯一的小屋中,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听这不正常的呼吸便能感觉到严夫人和严小姐生命垂危。
“昭昭,戴上面纱。”阮妤担忧地看了眼容澈,从怀中拿出提前备好的面纱,手臂环绕过容澈的身体,在脑后仔细为他系带。
阮妤突然的靠近让容澈始料未及,心跳一跳,从不喜人靠近的他,竟只能僵直着身子任由阮妤身上的气息透过薄薄的面纱扑入鼻息之间。
她身上,是香的。
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容澈脖颈上常年带着遮挡喉结的丝巾被上下滚动的喉结带动着波动了几分,眼眸垂下,容澈趁阮妤收回手时,先一步伸手推开了房门,隐住了自己眼眸里浮现出的别样神情。
阮妤神经紧绷起来,不知严夫人和严小姐失去意识多久了,只知自他们接到她们以来,便一直是昏迷不醒,站在门前搓了搓手问道:“昭昭我需要做什么?”
容澈忽然的沉着冷静让阮妤有些不适应,却只闻容澈背对着她开口道:“在那站着。”
诧异地看向容澈,便已然看到容澈快步走到了床边,而自己还呆愣站在房门前,想要迈开步子,可自己不知能做些什么,担心乱了容澈的思绪,也不敢轻举妄动。
“站着便好,有你在,我会安心。”床幔下,容澈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来,比方才多了一丝温度,没由来抚平了阮妤的心情。
阮妤此时才发觉,容澈的背影并不似普通女子一般娇柔瘦弱,身形虽清瘦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柔弱得不堪一击,反而此时动作娴熟地检查着病患的模样,让阮妤头一次认识了不一样的容澈。
时间缓缓流逝着,屋内的空气并不通畅,闷得阮妤有些呼吸困难,但她仍旧乖巧地站在原地,未曾打扰容澈分毫。
直到容澈忽的起身,阮妤连忙将自己直勾勾的视线收了回来:“怎么样了昭昭?”
“已为他们施针祛了些身上的湿寒,看样子已是患病多时,眼下还需些时日加以药物医治。”容澈似是有些疲惫,收起自己的东西朝着阮妤走来,“可有不适?”
阮妤一愣,今日的容澈让她觉得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怔愣片刻便连忙道:“无事,那咱们今日先回去,明日再来。”
说罢,似是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我陪着你。”
容澈嘴角一扬,先一步开门走出房间,心头只觉有些不妙,小骗子想要牵动他的情绪是否太过容易了些。
第22章 . 邀请 可愿加入北城军队,为我越国效力……
七日后。
小院传来了严夫人和严小姐苏醒过来的消息。
阮妤大喜,本要立刻前往小院,与此同时城门口又传来了一直令她担忧的消息。
“少城主,不好了!严统帅找上门来,在城门外和值守的士兵大打出手,士兵拦不住他,严统帅一路闯进来了!”
阮妤神色一变,立刻前往城门方向。
哪知刚走出阮府,便见一个风尘仆仆衣着凌乱的壮硕身影驭马奔来,一阵猛烈的风吹起发梢,阮妤正迎风抬眸,一道银光闪过,严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刀指向阮妤。
“无耻小贼!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放我走,竟将我的家人掳走,若是今日不将我的母亲和妹妹交出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血洗北城!”
周围一阵响动,阮妤身后的随行士兵见状立即警备,兵器竖立朝向严律,阮妤眉头紧皱,却是丝毫没有胆怯的上前一步,抬手止住了士兵的动作。
“严统帅此事的确是我处理不当,我本无意掳走你的母亲和妹妹,她们就在那院子中,待你与她们相见,我再好好向你赔罪可好。”
严律怔愣了一下,阮妤处变不惊的样子和他头一次在城门下见到她时完全不同,可思绪仍被家人所牵绕,翻身下马,警惕地看着阮妤愤怒道:“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样,前后我已无顾虑,随时可取你小命!”
阮妤闻言不怒反笑,回身淡淡地看了严律一眼便很快收回了眼神,背对着严律,阮妤沉着的嗓音带着些许傲气:“若严统帅有兴趣,见过夫人和小姐后,咱们切磋一下?”
言下之意便是,阮妤并不认为严律是她的对手。
严律咬紧牙,像是一圈砸在了棉花上一般,又闷又气,这毛头小子哪里来的自信。
脑海中似乎闪过那时他在城门外的沙场上遥望到的银白色身影,侧身挽弓,气势磅礴,那日是他看错了吧。
刚到院门前,院中一个妇人激动的声音传出:“请一定让我们见见少城主,若是眼下不方便,可否待我们病情稳定后,让我们见一见,如此大恩大德,这叫我该如何感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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