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内踌躇半晌,阮妤还是打算留在屋内照看着容澈。
床榻一侧还留有足以躺上一人的空位,虽说他们已是即将要奉旨成婚的夫妻,可阮妤作为女子还是替容澈想到,他们还未正式打过照面,要是醒来突然看见自己身边睡了个男人,还不把刚苏醒的公主又给吓晕过去。
再者说,自己现在接替了兄长的身份,自家兄长什么样她自是最清楚不过了,本就在外没什么好名声,可别叫公主还未嫁入府中,便觉得自己是个登徒子才好。
容澈已然在阮妤看不见的棉被下换了第三根银针了,屋内突然有了动静,第四根银针缓缓滑入手心,找准时机,他便出手。
下一瞬,他却听见阮妤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这便走了?
容澈未曾睁眼不知阮妤方才在干什么,但他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阮妤从始至终都只在床边站了片刻,没有过分靠近,更没有其他举动。
如此走一遭,难不成就只是为了瞧瞧他是否苏醒?
心下还未得出结论,便听见了屋内不远处搬动物件的声音,随着一声呼气声,容澈察觉到屋内的烛火被吹熄。
那轻盈的脚步声再次靠近,容澈却有些不耐烦了。
已是第五根银针了,既然烛火吹熄了,那他便也省去了隐匿,黑暗中,他缓缓抬手,听见阮妤再次走向床边的脚步声,刚要起身,却听见似是矮凳落地的声音在床幔后响起。
阮妤吹熄烛灯搬来了矮凳,全然没注意到床榻上的人已是微微起身,容澈的身子被遮挡在床幔之后。
一人靠着床沿昏昏欲睡,一人隔着床幔手握银针。
寂静的屋内,两道频率不同的呼吸声交替出现,屋外是阵阵晚风,屋内却是一片祥和。
暗色里,等待许久的容澈似是发觉床沿边上的人已然睡着,紧攥着银针的手缓缓松开,伸出未藏银针的手撩开了床幔,一双幽深的眼眸侧头看向床头,容澈瞥见阮妤正靠着床沿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睡得香甜。
眼前的景象让他出乎意料,借着月光,容澈打量了一番阮妤的容貌,与想象中相差甚远,眉清目秀毫无攻击性,很难想象外表看起来这般乖顺的男子,是如何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
若是女子,倒有几分英姿飒爽的韵味,但身为男子实在是太过斯文了些。
容澈静静揣摩着阮妤的意图,大半夜到他屋中来竟只是在床沿边守着,未动他分毫。
是在做戏吗?
可做戏给谁看,阮妤应是不知他的昏迷是假。
只见矮凳上的人身子慢慢倾斜,似是倚歪了身子,一个点头就要转醒。
容澈不慌不忙半撑起身子,并没有要再装昏迷的打算。
阮妤一个激灵,身子失重猛然将自己惊醒,迷迷糊糊睁眼坐直,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心底一颤,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思绪险些吓得她惊叫出声。
硬生生止住了男子不可能发出的尖细惊叫,阮妤瞪着眼和容澈四目相对。
连忙回过神来,阮妤立即站起身来,轻咳两声意识逐渐回炉,这才不太自然道:“在下阮煜,殿下莫要惊慌。”
容澈饶有趣味地看着慌乱不已的阮妤,惊慌的可不是他,他倒想看看,这少城主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知阮妤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容澈心思一转,倒是十分配合般的就要起身:“见过少城主,我为何会躺在此处,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清磁的嗓音让人一时间有些无法和容澈绝美的面容结合在一起,柔软无力的语调又让阮妤我见犹怜。
见容澈这般虚弱还要起身,阮妤连忙摆了摆手,不便触碰容澈,只是急忙道:“是我多有冒犯才是,这里是熙鸢阁,是专门为殿下准备的院子,今日殿下抵达北城昏迷不醒,这便擅作主张将你带来了此处,殿下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一连串关怀的语气还真叫人大开眼界,阮妤大抵是不知道他在都城是怎样的处境,若是知道了他不得宠的身份,怕是不会这般礼待了。
隔在半空中的手摆个不停,一副想扶他又不敢触碰他的模样,慌乱的样子全然像个愣头青。
阮妤心下却是极力想安抚容澈的情绪,若是她半夜瞧见自己床边坐着个陌生男子,早已是拳脚相向了,只见容澈一脸无辜的样子,这便是她与寻常女子的区别了吧。
这已是让容澈第二次意外了,如此做戏,无人配合那多无趣,既然阮妤已无多时可活,那便再留他一阵。
“咳咳……”张口便是一阵咳嗽,话语未出,容澈难耐地蹙眉,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我给你倒水,殿下稍等。”
阮妤此时大抵明白为什么美人总让男人神魂颠倒了,就连她都难以抵挡眼前美艳惊人的一颦一动,一个咳嗽惊得她更加慌乱,摸着黑找到茶壶里面的茶水还温热着,连忙倒了一杯拿到容澈跟前。
见容澈喝了口茶水舒缓过来,阮妤也跟着舒了口气,眼看此时应已是大半夜了,她连忙向容澈解释道:“白日里为殿下请了大夫来瞧,却迟迟未见殿下苏醒,这才贸然前往,我瞧见屋外那俩丫头不太机灵,担心你半夜醒来无人照料,这便守在了床前,殿下若是觉得困乏,便多睡会,若有不适唤我就好,我就在这。”
暗夜中,容澈轻挑眉梢,这人在床沿边点了大半夜的头,就是为了这个?
那俩不太机灵的丫头自是知道他是假装昏迷,这才毫不在意,阮妤竟是连此事也替他操心起来了。
看不出阮妤做戏的神情,容澈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已不觉得好玩了,看来这少城主还挺会给自己找活命的机会,轻道一声谢,床榻上的人慢慢躺下身子。
阮妤瞧见容澈似是又沉沉睡了去,这才松了口气,全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在容澈手里辗转好几次,反倒心疼起看似柔弱的容澈来,只觉得如此美丽娇柔的女子,命运却如此坎坷。
身子娇弱却因一道圣旨一路颠簸至此,三个月时间里怕是没少受罪,却不知所嫁之人还是个女人。
她们皆是身不由己,阮妤心中生出一丝惺惺相惜,她并没有太多能做的,到底是亏欠了容澈更多,既然事已成定局,日后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待容澈好一些便是。
听着容澈沉缓的呼吸声,阮妤再次靠在了床沿边上,脑海里似是还萦绕着容澈惊为天人的美貌,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在眼前,思绪渐渐模糊起来,再次沉沉睡了去。
静躺在床上的容澈却是彻夜未眠,没曾想阮妤竟真是未有任何逾矩之举,老老实实在床边坐着睡了一夜。
第4章 . 活命 他运气不错,我打算再留他两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熙鸢阁的下人屋中,两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手忙脚乱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其中一人拿着宫女的服侍皱眉抱怨道:“女子的衣物为何如此繁琐。”
另一人胡乱将衣物往身上套,嘴上催促着:“动作快些,天快亮了,昨夜睡过头了,若是殿下行动了,咱俩贪睡都得挨骂!”
待两人换好装梳上发髻,已然是两名宫女的模样。
长命和百岁曾是冷宫中的太监,刚入宫中不谙世事,险些在冷宫中丧了命,被容澈救下后便死心塌地跟了容澈,知晓了容澈的真实身份,便也跟随主子扮起了女人。
两人急匆匆从屋里出来,战战兢兢来到容澈的房门前。
“屋里怎么没动静,咱要进去吗?”
“殿下未唤我们,贸然进去小心你的脑袋。”
两人站在门前不知该怎么办,容澈虽说要看这位少城主有没有活命的运气,但他俩一致认为大抵是没有的。
阮煜是个怎样的人早在他们来北城之前便有所耳闻。
一事无成,好吃懒做,流连美色,不务正业。
虽昨日一见总觉得有所不同,但容澈美貌当前,阮煜昨晚前来肯定是想着那档子事,那不就是没了活命的运气,上赶着送死吗。
正愁着是否要进去为阮煜收尸,熙鸢阁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见来人是甘正凌,长命百岁立刻收起神情上前行礼:“甘副将。”
“今日事务繁琐,劳请两位通报一声,让少城主快些起床,我在凌风阁等他。”
长命张了张嘴,没曾想这位少城主竟是一大早便要务工之人,眼下尸体还未处理妥当,得赶紧通知殿下。
好在甘正凌不便进出容澈的院子,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了。
两人迅速跑回门前,也顾不上容澈还未唤他们,连忙推开门进了屋。
屋内一片寂静,除却容澈身上常年带着的清香气息,并无血腥味,难不成是被毒死的。
百岁率先探头看去,只见床沿边竟坐着个人,可不就是阮煜吗,正好端端地活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
长命关上门回头也瞧见了此景,惊讶张嘴,正要出声,床榻上的人坐起了身子,容澈的脸庞出现在床幔后,朝着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容澈已然听见方才屋外的对话,看了眼阮妤,伸出一根手指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后玩味似的看着阮妤,等待着她的反应。
阮妤猛然惊醒,浑身吓了个激灵,一睁眼,眼前的容澈已是换了一副神情,怔愣地看着阮妤,仿佛刚才使坏的人并不是他,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阮妤,好不无辜。
阮妤有些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间倒是没忘要压低声音,刚苏醒还带着些许沙哑:“你、你醒了,什么时辰了?”
长命咽了口口水,全然还未搞清楚自家主子现在这是个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先行传话,待阮妤走后再问容澈:“少城主,方才甘副将求见,说是今日事务繁琐,他在凌风阁等您。”
阮妤顿时清醒了几分,视线扫向窗外,发觉天已经亮了。
扭了扭酸胀的脖颈,睡不好还得一大早就处理繁琐事务。
阮妤看了看容澈,此时再看这张容颜,更为清晰,心里再次忍不住惊叹,面对如此美人,她心中的怨气又消减了几分,柔声道:“殿下今日感觉如何,若是还觉得身子不适,我一会让许大夫再过来给你看看。”
容澈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轻颤着,勾人心弦,柔软的语调,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多谢少城主关心,我身子已无大碍。”
长命百岁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家主子嘴里说出来的一般,煞是搞不明白容澈此时又是在玩什么。
阮妤却是心里一软,容澈的娇软的模样让她十分受用,倍感怜惜,看着容澈额间的碎发,忍不住伸出手来。
不妙!
长命百岁见到阮妤的动作,下意识就想后退,以免血光溅射。
哪知,屋内只有平缓的呼吸声,阮妤轻柔地替容澈理顺了发,柔软的发丝穿过手指,手臂垂落之际,容澈注意到阮妤修长白皙的指尖,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姑娘,唯有掌心的茧表明着这是一双能手握利器的武将之手。
晃眼间,阮妤已然放下了手,发觉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唐突,不过见容澈脸上并无厌恶之意,便道:“天色还早,殿下再多睡会吧。”
说罢又转身看向两位宫女,不免有些严肃起来:“你俩好生照顾殿下,莫要再粗心大意。”
到底是跟在容澈身边多年的宫女,阮妤也只能再多加叮嘱几句,思来想去也只怕新来的丫头不了解容澈的习性,暂且打消了将两人换掉的想法。
容澈无声地看着阮妤离去的背影,直到房门打开再关上,眼眸里的柔色逐渐褪去。
百岁看着恢复常色的容澈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殿下,昨日……”
容澈抬眸,视线淡淡地扫过两人,似是惊起一阵寒霜,不似与阮妤说话时的清磁嗓音,开口低沉:“随行队伍可离去了?”
“还未离去,昨晚得到消息,今日还将设宴宴请北城高官,庆贺殿下与少城主的婚事,想必宴席之后他们便会陆续离去了。”
容澈闻言神色微变,似是有些不悦,缓缓从床上起身走到桌边,轻挥衣袖掉落数根毒针。
长命一看,惊讶万分,这是容澈自己炼制的毒针,刺入人体中便会消散无形,无色无味来无影查无踪,但一根针仅能使用一次,若是将针取出短时间内未将针用出,那这根针便会变成毫无作用的废针。
而乍眼一看桌上的根根银针,粗略一数也是五六根。
容澈从未失手过,若想取谁的性命那便是一击必中,失败多次,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百岁只觉是阮妤深藏不露,竟能让容澈失手,心下担忧起来:“殿下,昨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阻碍未能取下这位少城主的性命,计划是否要提前?”
轻挑眉梢,容澈似乎在回想昨夜种种。
半晌,容澈才慢条斯理开口道:“不,计划有变,杀了阮煜还要找人顶替他的身份太过麻烦,他运气不错,我打算再留他两日。”
既然阮妤规规矩矩的保着自己的小命,那便在随行队伍离去前,让他多活两日好了。
殊不知自己的小命被阴差阳错保住了,阮妤走出熙鸢阁才发现现在才刚过卯时,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不知今日是有什么大事,竟要这么早唤她去。
自打顶替了少城主的身份,阮妤也逐渐学着如何治理一座城,以往她总觉得兄长无能,父亲在世时北城繁荣昌盛,到了兄长这便因疏于管理,北城不复从前。
现在她才觉得,治理一座城并不简单,从未受过这方面教育的她,兴许并不会比兄长好多少。
踏入凌风阁,阮妤看着清冷色的墙砖和为了练武而腾空的平坦院子,突然有些想念熙鸢阁了,那才是她作为女子想要的住所,而不是像眼前这般冷冰冰硬邦邦的风格。
阮妤收起思绪,进门便看见甘正凌已在屋中等候,连忙关上门迎了上去:“甘副将,今日为何这么早?”
甘正凌万年不变的神色正盯着阮妤,语气中似有不快,兴许是觉得阮妤前来的速度太慢了,眉头微蹙他问道:“昨日可有异常?殿下还未醒来吗?”
阮妤不想让甘正凌一直误解容澈,阮妤沉声解释着:“殿下昨晚半夜醒来了,我同她解释了一番,她并未多说什么,殿下是位温婉的女子,甘副将多虑了。”
回想起容澈轻言细语的模样,阮妤心头有些柔软,如此温婉的女子又怎会是甘正凌所想的那样。
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像容澈一般温婉过,幼时娘亲教给她的女子的礼仪,早就在娘亲去世后忘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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