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烟感受着身旁男人淡淡的怒气,心下不解却也回应道:“疼过去便是了。”
男人失笑,她竟要自己生生硬抗过去吗?
这十九殇的药效,远远不止想的那般简单,钻心之痛连久经战场之人也难以忍受,又何苦是眼前这般娇弱的女子。
恐怕药效一起,便要生生丢掉半条命去。
“何苦呢?”他问。
“本来就苦,不介意再多一些,就当是替自己赎罪罢。”沈临烟说得轻巧,被遮掩的杏眼一时也有了些雾气。
“何罪之有?”
“一举一动,皆是罪。”
自始至终便都是错的,自花灯节走散与红衣少年相遇,那以后道士劝着谢听蓉将自己送于乡下休养。母女分离以后又结识云醉,欢愉几年时光再度被迫辞别。
时隔多年独自一人回了沈家,还未伤悲骨肉分离之痛,便被陷害嫁入王府,从此也不敢显露别的心思。可天意弄人又卷入这深宫算计里头,活生生的人做了他人旗子,无依无靠可悲可笑。
眼下盼着她有一颗真心,真心怕是早已随波逐流,恨不得也爱不得。
或许她这一生就是错的。
“你没错,错的是他们。”男人似乎是猜得到沈临烟心中所想,不由得出言说道。
“说那么多,有用吗?”她笑着问道。
“睡一觉便好了。”男人叹了口气,瞧了沈临烟一眼继续说道:“张嘴。”
“什么……”
沈临烟粉唇才微微张开,温热之感随及覆着而来,舌尖顶着贝齿耐心将药丸送入口中,甜腥味在交缠的舌尖蔓延,惹得城池微颤再度破防。
男人带着些许温热得掌心揉于墨发之间,将眼前人向自己贴近几分,不断索取之下,倒像是吃斋念佛多日,不沾荤腥的饿狼。
衣襟之处女子不停敲打,身上却是滚烫得厉害,不听使唤。
“唔……放开。”沈临烟哪里受得了男人这般挑逗,她退几步眼前人便得寸进尺进几分。
“倘若,我不想放呢?”男子微微喘着气,才停歇片刻又触及到那温软之上,肆意啃咬。
似乎在宣泄着这几日的无奈跟嫉妒。
到底什么时候,眼前人也能瞧得见自己的一份不可多得的真心。无数次的试探,无数次的挫败。他倒也想认真问一句。
沈家小姐,你有心吗?
男人手腕之下可怖的疤痕,一时又被掩藏到了衣袖下去。云醉的出现,倒是让他有些害怕起来,害怕眼前人忽然跟着那人走去。
他是局中人,也是局外人。
机关算尽,却算漏了真心。
沈临烟也不做声,遮掩杏眸的红绸上,温热湿意逐渐晕染,一动不动像是没有灵魂的驱壳。
“方才,喂入我口中的是何物?”她说得极轻,仿若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一般。
“药。”他回答。
“是十九殇的解药么?”
“嗯。”他点头。
“终究是我又欠了你一条命。”她笑,却也不像笑。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男人从哪里寻来的媚药,又或许是在万花楼里的那类香,可如今身子也没任何不适,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方才的滚烫之意,沈临烟也不能不往那处细想,如今看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从来不欠我的。”男人仰头伸出手轻抚着眼前人散落肩头的青丝,声音说得暗哑,到底带了几分蛊惑之意。
“以后怕是……还不起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白玉般的嫩手触及男人流连于肩头的掌心,面容系着的红绸还是那般牢靠,凭着感觉笨拙弯着身子,向着未知处探去。
不同于男子般霸道,她的吻细腻绵长,如林间泉水清冽,沁人心脾。
男人神色微愣,眼眸轻挑继而瞪大了些,小心翼翼回应着眼前人笨拙的缠绵。
待沈临烟泛着凉意的指尖搭在男子衣襟处,他才忽的反应过来眼前人的心思。
“你当我是什么人?”男人下意识按着沈临烟指尖,神色有些不悦问道。
“我……”沈临烟指尖微颤,话语说得吞吐。
他轻轻叹了口气,朝着眼前人脖颈处点去。片刻之间,那娇软的身子便安然落入怀中。
“还是早些歇息吧。”
方才情景,他自己本该欣喜才是,心里却没由来的烦躁,也不知是在矛盾甚么。
男子黑靴微点,袖口飞爪轻勾,身影如鬼魅穿梭于山崖,又很快淹没于黑夜里头。
林间寒鸦声四起,又道出了不知多少人心间的怅然。
这夜里,怕是有些人要难以入眠了。
屋里,男人眉梢下桃花眸微眯,将女子往怀里靠近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隐隐约约传来阵阵犬吠声,蜷缩在床上的女子指尖微微颤动,似乎是意识到甚么,又很快将系于眼前的红绸扯下,直起身来目光呆滞的打探着四周。
“娘子,你醒了?”身旁男子似乎是被眼前人举动吵醒般,揉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眸不解的看向女子。
“我……我昨日何时回来的?”沈临烟瞧着手心安然摆放的红绸,不由得询问着眼前人。
“不知道。”君初摇头,瞧着女子手心处缠绕着的红绸不由得问道:“娘子,这是何物?”
“没……没什么。”沈临烟下意识将红绸往身后遮掩,回答道。
“好吧。”
“嗯,我去瞧瞧刘嫂那边。”沈临烟才要起身,却发觉衣袖被身后人轻轻拉扯。
“娘子。”他唤。
“怎么了?”沈临烟指尖微颤,瞧着眼前男人无害的面容,此刻心下竟有些紧张。
君初笑得好听,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娘子,还未曾妆发。”
女子杏眼低垂,将君初的手放下继而说道:“嗯,我这便去梳妆。”
“娘子。”他又唤了一声。
“嗯?还有何事?”沈临烟扭头问道。
“我来帮娘子梳妆罢。”君初回应道。
沈临烟杏眼之上睫羽微微扑闪,不明所以然却也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应了下去。
“好。”
女子将放于木桌上头的木梳拿在手心,便也顺势坐在床边,背对着身后的君初。
“娘子,若是发觉有些痛了,便说出来。”君初接过木梳后,神色也带了些许局促,轻声细语对她说道。
“嗯。”
沈临烟不免发笑,瞧着眼前人的模样,倒是十足像极了涉世未深的孩童。
君初有些笨拙的挑起几缕青丝放置于手心,又拿起木梳轻轻划过,虽说梳得比常人慢了些,倒也是少有的认真,仿若要将眼前人的青丝都要全数数尽了去。
“娘子,疼吗?”他问得小声,脖颈间也带了些许酥麻感。
“不疼。”沈临烟回答道。
“嗯,那便好,那便好。”
沈临烟都能感觉到身后人,在止不住的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手中握着的木梳轻放于床沿处,又拿起那珠花钗子小心翼翼向着青丝间插去,虽说结果不是那般完美如初,倒也清雅脱俗。
“娘子,觉得如何?”
君初又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柄镜子模样的东西,举到女子的面容前头,而那镜子里头倒映的是因笑意而弯成月牙状的桃花眸。
竟让镜前人一时不察,不由得晃了神去。
“挺好的。”沈临烟说得吞吐,又忽的低下头去。
她对上这双日夜相伴的桃花眸,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愧疚在的。
“娘子……你又低头。”君初言语里有些无奈,伸出修长的指尖缓缓挑起眼前人那清瘦的下颚。
沈临烟扬起头,神色也有些局促起来:“怎么了?”
他直直打探着眼前人,轻笑道:“娘子,还未上妆。”
沈临烟微愣,轻抿着薄唇问道:“这些本就是女儿家自己该做的事,你一个男人家又如何知晓,再者这里也没有上妆的胭脂水粉……”
正说着,男人又像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些女儿家上妆的玩意儿,似是看出了沈临烟眼中的不解,又轻轻解释道:“这是我向刘嫂借来的。”
刘嫂,这下倒也说得清了。
“我是你夫君,为娘子上妆不是应该的吗?”他说得坦然,倒是暗暗戳中了眼前人的心思。
“好……”
“娘子,看着我吧。”君初浓眉下桃花眸流转,指尖轻挑,一字一句说得诚恳。
似是对眼前人眷恋的探望,想要望到那内心深处去。
“嗯。”
沈临烟眉梢浮现几抹淡淡的嫣红,杏眼低垂倒也不敢与眼前人对视几番,唯恐被勾了魂去。
男子轻笑,温热的指尖触及于女子面容之上,一描一临画得专注,力道不轻不重。目光从花钿处流转于眉眼,最后定格于微微轻启的薄唇上头。
墨发下修长脖颈处上下滑动,男子也下意识吞咽着口水,屏住心神靠近女子几分,为其轻点朱唇。
许是彼此间面容离得近了些,却也能真真切切瞧得清楚彼此根根睫羽,温热的鼻息也在四处弥漫,引得女子指尖一阵微绞,神色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反观君初神色,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娘子,好了。”君初眼眸轻轻扑闪,瞧着眼前人愣神片刻,又很快移开了眼。
“啊,好……”沈临烟连连点头,忽的站起身来看着那些女儿家的盒盒罐罐说道:“我去找刘嫂……把这些东西送过去。”
“也好。”
“嗯,我走了。”沈临烟收拾得极快,眼也不抬一下便匆匆忙忙离开了屋子里头。
只留得男人一阵祸人的笑意,在屋里轻轻回荡。
沈临烟抱着东西才出了屋子,便瞧着刘嫂在一旁晾晒着才洗干净的衣裳,她走近几步微微福身:“刘嫂,昨日里可睡得安稳?”
刘嫂双手轻轻拍打着衣裳上,不知哪里沾染的碎角料,转头笑着说道:“睡得自然安稳,果然是大府里的小姐生得底子好,用些寻常人家的脂粉却也不俗。”
沈临烟微愣,瞧了一眼怀里的玩意:“还是多谢刘嫂这些宝贝,这哪里又是俗物,我心里倒是瞧着这些东西喜欢得紧。”
刘嫂将衣服才搭好,接过女子手中的脂粉,看了一眼屋里低声说道:“昨日,那位公子可是问我讨了许久,想来这妆发是他替姑娘上的吧。”
沈临烟轻轻点头,算是做了回应。
“世上能为自己娘子亲手妆发的男人不多了,姑娘可要好好珍惜才是。”说着,刘嫂轻轻拍着女子手背示意,瞧了一眼屋内继续说道:“姑娘,那我先回屋了。”
“好……”沈临烟下意识抚向自己发烫的脸颊,若是从前的君初,也是阴晴不定的七王爷是断断不可能如此对待自己的。
可眼下,她竟也不愿屋里男人,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来。她轻笑一声,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下君初身子已然好了许多,可能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吧。
可是又要如何掩人耳目,回到王府里呢。
正想着,昨日送他们回来的马车停留在院落前头,后面跟着是猎户已然完好如初的骡子车。
她走近几步,那马车前坐的人也不是云醉,是一个不相识的老者,见着有人过来,老者才行动缓慢从马车上下来,弯着腰问道:“姑娘,刘猎户可在屋里?”
正说着,猎户碰巧从屋里走出来,看向来人步调也加快了几分,瞧着眼前的两辆车也有些茫然,向老者问道:“张老哥,你这是?”
“我今日从镇里回来,有个公子塞了我些银两,说要将这车送来你家。”张老者低眉着眼,不紧不慢回答道。
“可是云公子?”刘猎户问道。
张老者摇头:“我也不知,只记得那公子跟我说,这马车是要交于你这里住的公子姑娘回家用的,而那骡子车是修好送回来的。”
“那便是云公子了,他今日为何不过来,也好让我再次道谢。”猎户继续问道。
“想来是有些什么急事吧。”张老者停顿片刻,瞧了一眼身后的两辆车继续说道:“那我便先走了。”
“好,多谢张老哥,路上慢走啊。”
“无妨,收钱办事,天经地义。”老者背过身子,晃晃手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
待那老者不见了身影,两人才慢慢收回目光。
猎户搓着通红的手,满心欢喜的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骡子车自顾自说道:“云公子真是我刘家的大恩人,果然好人有好报,姑娘若不是你,我刘家也受不了此等恩惠。”正说着便要向沈临烟行礼。
“刘大哥使不得,若不是您当日与刘嫂收留了我二人,恐怕我们早已留在林子深处,被豺狼虎豹吃了去。”沈临烟搀扶着眼前人的手臂回应道。
“好好好,眼下这云公子送来马车,姑娘可是要离去了?”猎户看了马车一眼,下意识问道。
沈临烟轻叹了口气,继而点点头说道:“眼下是该回去了,这些日子多有叨扰,实在麻烦二位了。”
正说着,刘嫂也从屋里出来,走近几步急急询问道:“姑娘,可是要走了?”
刘嫂眸里满含着的是对眼前人的不舍,也是关切。
“是啊,刘嫂,走之前还请答应我一件事可好?”沈临烟抚着刘嫂略微粗糙的手背,柔声示意道。
“何事?莫说是一件,十件百件我都答应。”刘嫂反握着女子纤细的指尖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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