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她,配不上谢年舟的信任依赖。
尽管他的依赖似乎有些病态。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祝仪低头把亲兵拉开,让谢年舟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回头向陆广轩道:“表兄,我知道你不喜欢谢家人,更不喜欢谢年舟,但是表兄你知道吗,阿爹遣人送过来的黑风寨地图,是小舟弄来的。”
哪怕知道谢年舟表面小可怜内心大魔王,可面对如此依赖自己的人,祝仪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再瞧瞧他胸甲上被亲兵剑刃刺出来的白痕,她更加难受了,俯身给谢年舟倒了一杯茶以示安抚,又向陆广轩道:“我昨天之所以没来得及跟说你,是因为看你政务繁忙,不想让你分心。”
“可是,你的亲兵真的太过分了,居然这样对小舟。”
此时的祝仪不用装,也是圣母光辉普照大地能烧出舍利子的那一种。
见祝仪有些不悦,陆广轩挥手遣退亲卫,看了又看对祝仪温风细雨却对自己疾风骤雨的谢年舟,忍不住怀疑祝仪被美色迷了心窍,“仪仪,你说什么?黑风寨的地图是他送的?”
——这怎么可能?
谢家人虽然四世三公名满天下,但并不擅长攻城略地,所行的手段也不过是以钱粮制约各地郡守,若谢家有能力拿到黑风寨的地图,只怕早就自己驱兵而来平叛山贼了,又怎会将战功拱手让给他?
对待陆广轩,谢年舟明显没什么好脸色,不等祝仪答话,便纠正陆广轩的话,“地图是我赠予阿姐的,而阿姐又转赠你们。”
这话听着没毛病,祝仪点了点头,安抚完谢年舟,便重新拿起伤药给陆广轩上药,“不错,的确是小舟送我的。”
陆广轩骤然警惕。
——谢家只是有钱有粮,便压制得各地郡守喘不过气,若谢家再将手伸到军队,那天下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莫说他们会被谢家清算,只怕就连这万里江山也要改了主人。
陆广轩脸色阴晴不定。
少年人的清冷声音在营帐响起,“阿姐,我来吧,莫让血气熏了你。”
事关祝仪,陆广轩瞬间回神,侧目一瞧,祝仪秀眉微蹙,显然是不耐血气而极力在忍耐着,他心下一软,顾不得去想谢家的图谋,“仪仪,你别碰。”
他抬手夺过祝仪手里的伤药,准备冲账外唤亲兵来上药,然而就在这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陆将军,我来给你上药。”
陆广轩抬头,入目的是谢年舟冷冰冰的脸,眉间戾气连藏也不藏,明目张胆昭示着对他的恶意。
陆广轩剑眉微蹙。
“怎么?陆将军害怕我在阿姐眼皮子底下加害将军?”
锋芒毕露的少年眉梢轻挑,眼底尽是讥讽之色。
赤/裸/裸的挑衅话让陆广轩眉色微沉。
陆广轩他纵沉着稳重,此时也被谢年舟激出几分脾气来,大手一伸,把伤药放在谢年舟掌心,冷笑道:“那便辛苦谢小郎君了。”
“不辛苦。”
谢年舟声音冰冷。
俩人间火/药/味十足,饶是在感□□情上缺根弦的祝仪此时都品出来不对劲,她瞧瞧陆广轩,再看看谢年舟,觉得俩人一个比一个不对劲。
她想开口替谢年舟说几句好话,可看陆广轩的态度只怕也听不进去——地图的事情她都说了,陆广轩非但没给谢年舟好脸色,反而一脸的警惕,这种情况下,无论她说什么话陆广轩对谢年舟的态度都不会改变。
再看谢年舟,冷着一张脸,不想是在上药,倒像是在上坟。
上的还是那种恨不得把埋在地下的人刨出来挫骨扬灰的那种坟。
祝仪:“......”
就很莫名其妙。
想了想,祝仪最后什么都没说,表兄与谢年舟的关系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调和的,倒不如让谢年舟在表兄面前表现一二,兴许能让表兄对谢年舟的印象稍稍改观。
本着这种心态,祝仪在一旁指挥谢年舟,“小舟,下面的血也要擦一下,要不然黏在身上很难受的。”
“对,就是这个位置。”
“还有这里,这里也要擦一下。”
“水凉了,我去换一下水,你先不要擦,凉水容易让伤口感染。”
——端的是真的把谢年舟当成给陆广轩上药的好心人。
谢年舟捏着棉帕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抬头去看祝仪,祝仪已哒哒哒端来一盆热水,放在他伸手便能碰到的地方,双手托腮,一脸期许看着他,“小舟,用这里的水。”
谢年舟的动作止住了。
不仅止住了,手里的棉帕几乎被他碾为粉末,他看了又看面前的祝仪,最终确定她是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只是想让他在陆广轩面前表现,一言蔽之——善良单纯无心机。
根本不曾发觉他与陆广轩之间的波涛暗涌。
谢年舟余光再看陆广轩,陆广轩端正而坐,如老僧入定,等着他擦血上药包扎,将军派头十足。
谢年舟气笑了。
“好,都听阿姐的。”
谢年舟眸中闪过一抹恶毒。
祝仪坐在侧面,不曾看到谢年舟眼底的神色,听到他的话,便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小舟真乖。”
谢年舟笑了一下,拿着帕子蘸了热水,抬手便往陆广轩身上擦。
陆广轩的伤口本就没有愈合,血肉模糊的地方骤然被热帕子贴到,疼得他也不老僧入定了,睁开眼去看给他擦拭伤口的谢年舟。
大抵是同样厌恶着他,面前的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见他看向他,清凌凤目便向他瞥过来,透亮瞳孔里慢是毫不掩饰的恶意,“陆将军怕疼?”
陆广轩被噎得一窒,当下便道:“征战沙场之人岂会怕疼?”
“不怕便好。”
谢年舟幽幽一笑,热腾腾的帕子再次敷在陆广轩的伤口处。
这一下的动作比刚才更重,陆广轩咬了一下后槽牙,抬眸看谢年舟,谢年舟仍是刚才的模样,似乎并未察觉自己下手太重而导致他伤口极疼。
陆广轩忍住了没吭声。
倒不是没有察觉谢年舟在针对他,也不是自讨苦吃,而是男人天生没有女人细心,他的亲兵给他上药时,也是笨手笨脚的,征战在外的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急行军赶路时,烈酒往伤口处一浇,再随便找块布一裹,就算包扎伤处了,而今能坐在营帐里清洗伤口上上药,已是十分奢侈了,至于疼,忍忍就过去了。
陆广轩默不作声,眼一闭,继续让谢年舟给他包扎。
祝仪其实不太了解自家男人们的疼痛阀,阿爹也好,表兄也好,甚至就连不着调的阿兄,都是典型的浑身上下都烂了嘴都不会烂的人,从陆广轩的表情上,她根本看不出究竟有多疼,她只看到陆广轩闭着眼一脸的不耐烦,显然极度厌恶谢年舟,想让谢年舟早些结束。
而谢年舟呢,面上也不掩饰自己对陆广轩的不喜,冷着脸上药,如同一个木得感情的上药工具。
看到这,祝仪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有点迷,药上得差不多了,也没见俩人关系和缓,反而是一个讨厌死一个,仿佛同呼吸一片空气对他们来讲都是一种煎熬。
祝仪:“......”
失策了,这俩人估计八字不合。
不能让彼此改观,上药也就没了意义,祝仪便道:“小舟,我来吧。”
谢年舟一直在低头上药,看不到祝仪与陆广轩的互动,听到祝仪这般说,以己度人,他觉得是陆广轩趁自己上药的功夫向祝仪挤眉弄眼抹黑他,让祝仪怀疑他弄疼了陆广轩,这么一想,他下手更重,没有把手里的伤药递给祝仪,反而直接冷笑嘲讽陆广轩:“原来陆将军连这点疼都受不了。”
陆广轩:“?”
这人简直有病,他一直没说话好吗?
谢年舟的阴阳怪气让陆广轩再度睁开眼,“仪仪,你不用管,让他来。”
祝仪极度无语。
——你们两个明明那么厌恶对方了,为什么还要凑在一起互相折磨!
祝仪想起后世一句烂大街的话——你永远搞不懂男人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以前她只觉得这句话太绝对,一竿子打翻一群人,现在再想简直是至理名言。
因为她真的看不懂这两个针锋相对互相折磨的男人!
祝仪大受震撼。
好在震撼没有持续太久,两个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男人们终于快要结束,上完药,下一步便是包扎,祝仪只盼着这场对她也是一种煎熬的事情能够早点结束,便殷勤递过去一卷绷带。
可惜谢年舟丝毫不领情。
不仅不领情,还看也不看她手里的绷带,自己多走两步路,去拿了另一卷,然后才慢腾腾给陆广轩包扎。
而当事人陆广轩呢,也听之任之,剑眉都快皱成南非大裂谷了,却硬生生扛了下来,让自己恨不得一刀劈死的男人给自己包扎伤口。
祝仪:“......”
俩人都是狼灭。
全程围观的祝仪安静如鸡。
绑好绷带,谢年舟把甲衣递给陆广轩。
陆广轩伤在肩膀处,穿脱甲衣都不方便,他虽出身武将世家,但并非娇生惯养需要别人照顾的人,更没想过让一旁的祝仪帮自己穿甲衣,他接过谢年舟递过来的甲衣,僵着胳膊往里伸,伤口处很疼,他的动作并不快,穿得有些吃力。
谢年舟日常在祝仪面前扮小可怜,太清楚什么会让祝仪软了心肠,陆广轩的动作落在他眼里,那就是故意的,居心不良想让祝仪帮他穿甲衣。
“陆将军的甲衣的确有些重。”
谢年舟凉凉一笑,撑着甲衣,直接把陆广轩的胳膊拽进来。
啪地一声,甲衣套在陆广轩身上。
陆广轩:“......”
忍住了没骂人。
谢年舟做这个动作时刻意挡住了祝仪,从祝仪的角度来看,是谢年舟见她表兄伤得太重,虽然很讨厌她表兄,但对人不对事帮她表兄穿了甲衣,看到这一幕,祝仪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装圣母肯定有用的,眼下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只要圣母演得好,病娇男主绝对乖又巧!
祝仪信心大增,心情大好,之前她给谢年舟与表兄倒的茶俩人都没喝,此时有些凉,她起身把两杯凉茶倒了,重新添了茶,先给忙前忙后的谢年舟递过去一盏,笑眯眯对他道:“小舟,今日辛苦你了。”
一抬眼,看到陆广轩苍白如纸的脸。
再往下看,是谢年舟面无表情松开陆广轩的胳膊。
祝仪:“?”
穿甲衣就穿甲衣,拽胳膊干什么?
甲衣压到伤口,陆广轩闷哼一声。
“表兄,你没事吧?”
听到陆广轩的闷哼,祝仪连忙把谢年舟推开,自己轻手轻脚重新给陆广轩穿甲衣,怕陆广轩误会谢年舟是故意下重手,她又忙不迭替谢年舟解释,“表兄,小舟平时不这样的,他很乖的,他平时没有照顾过人,难免笨手笨脚磕磕碰碰的,你不要怪他。”
谢年舟的冷笑僵在脸上。
——陆广轩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年舟:????你演我???
陆广轩:呵,小人眼中无君子
第24章
“我知道,谢小郎君乃是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公子,哪里会做这些粗活?”
见祝仪有些紧张,陆广轩笑了一下,十分大度,“仪仪,你放心,我不会怪他的。”
祝仪松了一口气,“表兄,你真好。”
谢年舟:“......”
谢年舟冷眼看陆广轩的表演。
陆广轩并未觉察谢年舟的细微表情变化,此时的他被祝仪围着,被嘘寒问暖着,被小心翼翼照顾着,仿佛他是易碎的琉璃,稍微一碰便会摔得粉碎。
但他自幼从军,身上大伤小伤不计其数,作为一个征战沙场之人,他早已习惯自己身上带伤,更不会将伤势放在心上,祝仪这般对他,他不免有些无奈,“仪仪,你不要紧张,我没事的。”
“什么没事,我都听到你的声音了。”
祝仪太了解自家的男人们,听陆广轩仍在嘴硬,给他卸甲之际瞪了他一眼,“表兄,你若再瞒我,我以后便再也不理你了。”
“好,仪仪,都依你。”
陆广轩哑然失笑。
自始至终,陆广轩并看未谢年舟,一双眼睛全部长在给他卸甲穿甲的注意身上,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先是无奈,再到哑然失笑,最后是宠溺,他与祝仪的相处再自然不过,同时也昭示着,刚才那声闷哼的确是他无意间发出的。
他根本不曾像谢年舟那般去故意算计,他只需要做自己,就能吸引祝仪的全部注意力。
谢年舟气笑了。
他看着面前在陆广轩身上忙活着的祝仪,长眉微蹙,嘴角轻抿,小巧鼻梁上的小痣都透出几分担忧之色,很显然,陆广轩对于她来讲,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谢年舟阴鸷一笑。
片刻后,他不着痕迹拿起自己刚才放在案几上的药瓶,塞在袖子里藏好,藏完药瓶后,他拉了拉祝仪的臂甲,“阿姐,我瞧着陆将军伤得有些重,只怕晚上仍需再换一次药,最好是将伤药放在他营帐,这样下次换药的时候便不用劳烦亲兵去取了。”
“阿姐,我刚才放在这儿的药瓶是你收起来了吗?”
“我没拿啊。”
祝仪听到声音回头,往谢年舟刚才放药瓶的案几看了一眼,“咦,刚才还在这儿,怎么转眼就没了?”
谢年舟眼底尽是阴霾,但当他面对祝仪时,便是一脸的无辜,“我也不知道。”
“阿姐,我们找找吧,你不是说那个伤药很好用吗?若是丢了,只怕对陆将军伤势不利。”
一听对陆广轩伤势不利,祝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甲衣暂且披在陆广轩身上,左看右看寻找着伤药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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