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误以为我在给你盖被子了,你还对我好感度减五,人性呢???
少年声音毫无起伏,漠然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像是一缕烟,一吹即散,“你刚才让人杀我。”
祝仪:“......”
失策了,这事儿她怎么给忘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
“......阿啰参、佛啰舍利。罚沙罚参。佛啰舍耶。呼嚧呼嚧摩啰......”
清静经并着大悲咒的诵经声飘到屋内。
听到诵经的声音,少年睫毛微动。
“托福,我家女郎现已恢复神智。”
巡逻的卫士与道士说着话,“劳烦仙长带领您的弟子们再诵经几日,让邪祟再不敢来侵扰我家女郎。”
被再次立鬼附身人设的祝仪默默抬手捂脸。
讲真,她觉得她是正常人。
少年抬头。
少女临窗而坐,双手捧脸,她的肤色很白,欺霜傲雪,裹在鹅黄色的衣裳的里,像是一朵娇养在温室的花儿。
纯粹,却也生机勃勃。
少年敛眉,淡声吐出两个字,“多谢。”
捂脸的祝仪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她对少年有恶意,觉得少年不是一个会向人道谢的性子,而是少年看着挺好的,但性格却恶劣得一塌糊涂,她什么都没做呢,他就好感度减五,让这种人道谢,怕不是比登天还难。
心里疑惑,祝仪便撑开手指,透过指缝看了一眼少年。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声道谢是她的错觉一般,但当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他狭长凤目微挑,再次发出一声让她恍惚产生幻觉的几个字,“多谢女郎救我性命。”
“原来是女郎方才被鬼附了身,才会叫人杀我。”
少年面色莹白如玉,懒懒的声调仿佛自九天之上飘来。
“啊.......这......”
这个话题让祝仪有点没法接。
“请注意,男主好感度减五。”
系统再次发出警告。
祝仪如遭雷击,手从脸上拿下来了。
不是,这都什么玩意?
都道谢了还对她好感度减五?
再减下去她的全族都能提前嗝屁了!
一瞬间,祝仪掐死狗比男主的心都有了。
但掐是不可能掐死的,狗比男主瞧着伤得挺重的,但敏锐得很,她还没下手闷死他呢,他就自己醒了,她要是真下手掐他,死的还真不一定是他。
更何况,外面还有巡逻的卫士,真闹出动静惊动了卫士,迎接她的肯定又是黑狗血符水和跳大神。
封建思想伤不起。
祝仪深吸一口气,生生压下自己想去掐死男主的手,“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的态度冷淡,少年的态度则更冷淡,这次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抬手调整了引枕的位置,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而后闭目而躺,十分安逸,好像立在他面前的她是空气一般不值得他多分半点眼神。
祝仪简直气炸。
见过拽的,没见过自己奄奄一息还这么拽的,拽到让她生出一种自己不亲手掐死他就对不起自己这双手的错觉。
“你——”
少年胸口上的伤闯入祝仪视线。
祝仪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原来的衣服已经不能用了,此时穿的是祝仪阿兄的衣服,阿兄身材高大,少年身材清瘦,穿在身上不免有些松松垮垮,月白色交领领口因为少年挪动引枕的动作而稍稍散开,露出一截苍白胸口来。
胸口处,狰狞旧伤盘旋着,哪怕只露出一点点,也足以让人知道这是一道几乎能要他性命的剑伤。
祝仪瞬间想起自己看过的绿江小说。
小说里的男主往往都是美强惨,爹不疼妈不爱,想要他死的多不胜数,他能存活下来是一种奇迹,眼前的这位男主,似乎也是这样——这样的伤,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就没命了,也就他主角光环大,能死里逃生活下来。
祝仪盯着少年的旧伤看。
闭目而躺的少年陡然睁开眼。
看人胸口被人抓包,祝仪比刚才还尴尬,连忙移开视线,慌乱之际的手搅着手帕,还掩耳盗铃为自己描补,“那什么,这个伤总不是我的人造成的吧?”
“先说好,我虽然会承担你的医药费,但你也不能把所有的伤都赖在我头上吧?”
少年没有回答她。
屋内响起少年整理衣服的极轻声音。
这算是默认了?
还是觉得她的问题太弱智懒得搭理她?
祝仪有点摸不准少年的心思。
不过再怎么摸不准,也让她成功摸准另外一件事——搞死男主这种事情,不一定要自己亲自动手啊,按照常规套路来讲,前期的男主多半都是小可怜,想弄死他的人不计其数,她只需要给那些人行个方便,就能收获一条狗带的男主。
至于她,当然是清清白白一圣母了!
祝仪简直想给自己颁一朵大红花!
“算了,你不想回答也无所谓,左右我家有钱,不差你那点医药费。”
祝仪财大气粗,甚至连狗比男主死后的棺材都能施舍一块,看着把自己重新裹严实的少年循循善诱,“你一夜未归,家人肯定很担心,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让人给他们送个信,免得他们担惊受怕。”
——前期能把男主搞这么惨的,除了他的家人还能有谁?
只要把男主的家人招来,再暗中“照拂”一番,她就有机会给男主点上一曲凉凉!
祝仪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惜面前少年明显不上钩,听到她的问题懒懒睁开眼,清冽眸色落在她身上,嘴角扯出一抹嘲讽,“我没有家人。”
这话一听就很欲盖弥彰,明显跟家人处成仇人见面分外脸红的程度。
少年的冷淡丝毫不能浇灭祝仪借刀杀人的热情,反而让她更加积极,“世上哪有没有家人的人?”
“你是不是跟家人闹矛盾了?别怕,夫妻还没隔夜的仇呢,更何况家人。”
祝仪从床榻旁的案几上倒了一杯茶,就势坐在床榻上,顺手把茶送到少年面前,脸上就差贴着温柔贤淑四个字,“你别急,喝杯茶,慢慢跟我说。”
——赶紧的,把你的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幸灾乐祸祝仪:多好一少年,怎么就不是个死人呢
第5章
谢年舟目光落在祝仪手里递过去的茶盏上。
那是转枝纹的银盏,上面还有能工巧匠雕刻的小诗: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谢年舟抬头,面前少女眸色如镜,澄澈明净,冰裂梅花式的窗柩投下梅花式的蔚蓝天际,通透的蓝与宁静的白便在她眼底开出花。
很典型的富贵人家娇养出的女孩儿。
她的眼底没有阴翳,入目之间全是晴空。
那日纵然指使人杀他,眼底也是天真与澄澈。
阴谋算计永远不会属于她。
谢年舟垂眸接过茶盏。
茶是时下贵女喜欢拿来招待人用的雀舌茶,香气清嫩,回味甘甜,茶水入腹,顷刻便冲散了泛在舌尖的汤药的苦。
谢年舟抬眸去看面前人,茶盏吐着丝丝绕绕的雾,雾气缭绕中,少女仍在冲他笑。
浅浅的梨涡像是饮了桃花酿,绽开便是十里春/光。
少年眸色微深。
片刻后,他放下茶盏。
“哦,这个茶有点甜,你估计不喜欢。”
祝仪见少年不再喝茶,没有多想,大大咧咧道:“我阿兄说雀舌茶只有女孩子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我让人换了旁的来。”
“你喜欢什么茶?云雾茶?阳羡茶?还是紫笋茶?”
只要少年能从容赴死,她能让他的棺材里铺满茶叶,保证让他在阴曹地府喝个饱。
【滴——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对男主嘘寒问暖。】
祝仪有点懵,“不是,这么容易的吗?问个茶就算嘘寒问暖?这男主也太好攻略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任务都成功完成了,男主对我的好感度怎么没升?”
要知道男主对她的好感度降到一定程度会提前让她家人嗝屁的啊!
【恭喜宿主,男主对宿主好感度+1。】
“这才对嘛,我都嘘寒问暖了,他对我的好感度肯定要提升的。”
谢年舟轻啜一口茶。
雀舌茶,温柔乡长出来的茶。
这不是他能喝的茶。
谢年舟放下茶盏。
【警示!宿主男主对宿主好感度-1!】
冰冷机械音打断她的小骄傲。
“!!!”
爹的,这个狗比男主怎么就这么难伺候!
祝仪来了气,重重把茶盏往案几一放,没有好气对少年道:“喜不喜欢给个话,别整天冷着脸,我欠你的吗?”
要不是怕招来卫士,要不是她现在招来卫士也搞不死男主,要不然她一早就把狗比男主掐死送西天。
茶盏落在案几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谢年舟有些不悦。
【请注意,男主对宿主好感度-2!】
“......”
捧着不行,骂也不行,狗比男主这么难伺候的吗?
祝仪怒了,自幼娇生惯养的烂脾气让她从来不惯任何人,“怎么?嫌我说话难听?”
“嫌我说话难听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态度。”
【请注意,男主对宿主的好感度-1!】
“......你可别毕毕了。”
祝仪果断屏蔽系统。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是对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屏蔽完系统,祝仪继续怼少年。
“对不起。”
救命恩人四个字让谢年舟微抬眉,侧目瞧着祝仪,无可无不可吐出三个字。
系统能屏蔽,但警示音却无法屏蔽:【恭喜宿主,男主对宿主的好感度+1。】
“......什么玩意儿?”
祝仪睁大眼,“我都骂他了,他还对我好感度+1,他是抖M吗?”
【男主的心思哪是这么容易能摸清的?你多与他相处相处,兴许就知道原因了。】
系统的一问三不知让祝仪十分嫌弃,“你这跟不说有什么区别?”
“垃圾系统!”
“屁用没有!”
嫌弃完系统,祝仪耳畔响起清冷少年音,“小舟。”
祝仪正在心里埋汰系统,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下意识接了一句,“什么?”
祝仪的反应似乎让床榻上的少年有些不满,狭长凤目轻眯,清凌目光便落在她身上,祝仪被他的冷硬态度弄得有些不耐烦,便怒目而视。
四目相接,少年很快移开视线,“你可以叫我小舟。”
祝仪:“?”
悟了,小舟原来是他的名字。
所以,他这是在服软?
又或者说,主动向她和好?
祝仪有点看不懂,“你叫小舟?”
“嗯。”
谢年舟漠然点头。
少年时冷时热的态度让祝仪有些摸不着头脑。
忽上忽下的好感度更是让她疑惑万分。
祝仪看了看床榻上的病弱少年,他与刚才没什么两样,还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靠着引枕半躺着,单薄肩头缠着的绷带此时早已被鲜血染红,十字窗柩折射着阳春三月的暖暖春意,晕染在他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上。
这个时间的阳光带着未时的红,大片大片在屋内铺开,鸟衔花草的被,莹白色交领小衣,如海天相接,黄昏的颜色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到最后连他清冷眉眼都被浸染,鸦翼般漆黑的眼睑处,拖出一抹脆弱无辜的红。
祝仪呼吸静了一瞬。
这张脸,简直是在完美诠释什么叫做顶级奶狗。
“至于家人,我没有,所以你无需通知任何人。”
像是发觉她的目光,顶级奶狗淡淡看着祝仪,迎着她的目光再度开口,“待我病愈,便会自行离开,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祝仪心口猛然一颤。
虽然有些美色上头,但她理智仍在,转瞬之后,祝仪没有好气道:“什么叫不会给我添麻烦?你这人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我一个姑娘家,养一个来路不明的郎君在庄子里算什么?这事儿如果传了出去,叫我怎么做人?”
“我看你还是赶紧把你身世告诉我,让我把你家人喊了来,这样你哪怕被你家人照顾死了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被系统一而再再而三提醒好感度降低,祝仪的口气算不得好,甚至还对床上的美少年翻了个白眼,然而她的白眼刚刚翻完,系统欢快的提示音便在她心头响起:【恭喜宿主,男主对宿主的好感度+1!】
“!!!”
所以男主是真的有病吧!
她给他盖被子,他对她好感度降低五个度,她翻他大白眼外加不耐烦,他对她的好感度反而提升了?
没个十年脑瘫根本干不出来这种事!
面前少年眉目间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似乎淡了一分。
这个时间的光线算不得好,再被冰裂梅花式的窗柩切割,就如碎了一地的金箔般,徐徐洒在少年眼底,颇有种流光溢彩的味道。
看着那双眼睛,祝仪突然间悟了——
从她的角度来看,她对谢年舟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从谢年舟的角度来看,她只是一个有些娇蛮任性但心底善良的大小姐,问他喜欢什么茶,她不回答便有些脸上挂不住,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便出口呛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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