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蜜芽撞入他乌黑的眼里,他眼睑轻动,浓密的睫毛微颤,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她心里一阵发毛,看来,大魔王心情又不好了,说不定又要找茬。
她垂着头要避开,却被李宵然瞧见了,他翻身下来,一把攥住了李蜜芽的袖子,语气不善,“去哪里?”
“书房。”
见躲不过大魔王找茬,她举起那捧鲜艳的菟丝花。
李宵然盯着她看,脸挡在花后,眼睛微弯,如同藏在树梢头的月牙,她总是喜欢笑。
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他觉得无聊烦躁,忽然紧紧拉住了少女的衣袖,不容拒绝道:“别去书房了,陪本座玩。”
“玩,玩什么?”李蜜芽被他拉得手忙脚乱,只好跟过去了。
“本座不知道,你自己想。”
李蜜芽一脸无奈:狗弟弟真是幼稚极了。
看着大王和芽芽离去的背影,小七嘿嘿傻笑了起来,从善如流地从另一边地窗口飞了出去,又开始叽哩嘎啦地和小伙伴散播谣言。
“大王和芽芽约会去了!”
“嘎嘎嘎!真的吗!”
李蜜芽下意识看着被大魔王拉着的衣袖,目光落在那一截指尖。
大魔王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括,看着很干净。
可恶,为什么大魔王连手都长得这么好看!
为什么长得好看的人脾气却这么差!
见身后的少女一直沉默,他忽然回头,蹙起了眉,“你在看什么?”
她下意识答了,“手指。”
“好看吗?”
她总算反应过来,仰起了头,脸憋得有些发红,支支吾吾,“好,好看。”
他冷笑,“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赶紧笑着恭维:“干爹哪里都好看。”
李宵然一顿,脸上的凶狠顿时破功,他突然扭过了脸,耳尖微微发红,语气硬邦邦,“本座当然知道。”
李蜜芽惊讶极了:不会吧,大魔王是在害羞吗?
“好了,你想好怎么同本座玩了吗?”很快,他又恢复那个什么都看不顺眼的样子,声音冰冷。
李蜜芽环顾四周,看到天边火红一片,夕阳晚照,金色与红色交相辉映,如同一幅静美的油画。
“干爹,不如我们找一个地方欣赏一下眼前的景色吧。”少女声音脆甜,带着新鲜劲儿。
少年眼睫弧度如刀刃,在夕阳下都显出锐利弧度,他的语气不知是嗤笑还是讽刺,“十八年如一日的景色,有什么好欣赏的。”
李蜜芽也不介意,笑道:“那是因为以前没人和干爹一起看。”
她看到一个小山坡上立着一块大石,身后的离朱树挺拔矗立,立刻轻轻晃了晃衣袖,笑着道:“干爹,那个地方不错,居高临下,视线可以更广阔。”
她像是发现胡萝卜的兔子,两眼明亮,高兴得有些忘形,反手扣住他的手掌,拉着他往山坡上去。
他忍不住垂下了眼。
少女的手细又白,藤蔓般柔脆,好似轻轻一握就会化作齑粉。
他望着她无知无畏的侧脸,暖黄的光落在她微鼓起的脸颊,绒毛细细,如同一个嚼着胡萝卜的兔子。
他唇角愉快勾了起来,算了,和一只忘乎所以的笨兔子计较什么。
李蜜芽体力太差,爬到山坡上忍不住大喘气,她用手摸了摸红色大石头,惊喜道:“咦?居然不烫。”
“避阎罗的石头都是灵石,又不是人间的蠢物。”他眼神不小心落在她起伏的胸脯上,又飞快移开了。
她“哦”一句,又露出笑来,惬意地眯了眯眼,“干爹,快坐啊,迎面的风吹得好舒服。”
她忍不住躺了下来,手指遮住眼睛,挡住刺眼的光,打量着天边彤云,“哪里无聊啊,我要是天天可以看到这么好看的景色,我得乐疯了。”
大魔王不以为意, “你想看随时都可以。”
他坐了下来,别过脸想看她撒欢的疯样,却看到她丰润的唇瓣泛着水光,宛如树林里鲜红的野莓子,随时等着人采摘。
心口莫名一跳。
他忽然攥住她的胳膊,野蛮地将她拉了起来,李蜜芽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又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这里地方这么小,你若是躺下来,本座就没地方躺了。”
李蜜芽只好气鼓鼓地坐着,敢怒不敢言:狗弟弟真是蛮不讲理!
李宵然人高腿长,躺下后,双腿只能局促地蜷起来,他身上玄色外袍在石头上铺开,如一张华美的席子。
她淡淡扫过他的脸,觉得他此刻有点像一只等待人顺毛的大狼狗。
李宵然望着天上彤云似锦,明光烂漫,斑斓色彩映入他乌黑的眼底,水波粼粼。
他第一次觉得,避阎罗也没有那么荒凉。
四下安静,他忽然伸手扯了扯李蜜芽的腰带,“喂,你会唱小曲吗?”
“不会。”李蜜芽不想惯着这个坏脾气的狗弟弟,也不想自找麻烦。
大魔王顿时嫌弃地望着她:“真笨。”
她忍不住生气,脸微微泛红,“我又不是卖唱的。”
他觉得新奇,“卖唱的是做什么的?”
李蜜芽被噎了一下,垂下了头,“就是身份低贱的女子为了糊口,不得不靠唱小曲为生。”
他立刻道:“所以给钱就可以了,对吗?这样吧,你给本座唱一个小曲,回去本座让你去宝库随便挑。”
可恶!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她垂着睫,依旧倔强道:“我不会。”
他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兴致勃勃,“那本座唱给你听,换你给本座一个东西。”
李蜜芽愣了一下,狗弟弟原来根本没理解让人唱小曲是侮辱人的做法。
她想象着小倌装扮的大魔王,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好。”
少年双手枕在后脑勺,望着深邃的天空,忽然轻轻哼起了幽凉古怪的小调。
他的声音还介于成熟与清冽之间,高低宛转,音律错落,竟然蛮好听。
李蜜芽一顿,不知为何冒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来。
就好像——
自己曾经赤着足行走在月下的沙滩上,海风拂面,衣袖翩跹。
不远处便是天雷火海,烈火熔浆,她飞蛾扑火一般,仿佛要去奔赴一场不回头的浮华之宴。
哼唱的声音戛然而止,李宵然又扯了扯她的腰带,意气风发道:“怎么样?本座哼的小曲好听吧?”
李蜜芽从怔忪中回过神,垂眼看着他,眼里不自觉雾蒙蒙的一片,“好听。”
他蹙了蹙眉,语气不满:“那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李蜜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慌忙摇了摇头,问道:“干爹,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连星海?”
李宵然转过脸,“忘了和你说,明天我们就离开避阎罗,去凉月郡。”
“不是要去连星海吗?去那里又做什么?”李蜜芽心肝一颤,凉月郡,好像在原著中曾经发生过什么大事。
他睁着眼,定定看着下坠的夕阳,“顺路罢了。”
说完,他又忽然笑了起来,问道:“对了,本座刚刚唱了小曲,你该送我什么好?”
第12章 鹅黄少女
凉月郡近天子脚下,若站在城门远眺,能看到喧阗的都城,红墙绿瓦,上林旗帜飘摇,翠衣游苑。
如今年号称作嘉宁,国号大姜,虽然原著是修仙世界,但是世上多的还是普通的黎民百姓。
如同史书上记载过古代世界一般,天子在人间地位尊崇,坐拥上郡繁华,万国衣冠拜冕旒。
而修仙者不恋俗权,超然世外,自成一脉。
城门外种满了新柳,三月,鹅黄柳絮沾了濛濛雨丝,飞落到一把绘着桃花的宣纸画伞上。
凉月郡是江城,带着水乡独有的柔媚,雨丝风片温软,吹面不寒。
车马道上,有轻佻的少年紫衣吹尘,扬鞭催马,溅起一片泥泞。
少女慌忙躲避,可绣着兰草的软缎绣鞋被打湿,藕荷色的鞋面晕成了雪青色。
少年郎丝毫不愧疚,看到伞下微露的一张丰润的美人唇,顿时吹起了口哨,“呦!小美人!”
李蜜芽恨得咬牙切齿,“当街纵马,真没素质。”
忽然看到骏马不知道发什么疯,横冲直撞,少年郎狼狈摔了下来,鼻青脸肿,一身脏污。
李蜜芽笑了起来,“活该,遭报应了吧。”
感觉到大魔王盯着自己,她连忙举高了手中的宣纸油伞,为身边一脸苦大仇深的大魔王遮风挡雨。
得,刚刚肯定是这位祖宗的杰作。
她身量纤细,比大魔王矮了大半个头,这样的高度差让她撑伞的时候,手不得不举高了。
手臂扬起,鹅黄色的纱縠袖口便滑落下去,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本就烦躁的李宵然脸色顿时更差了,别过脸。
头顶雨打桃枝,声如珠玉乱溅,少女小声嘟囔,声音泠泠绕耳,“都让你撑伞了,偏不听,看,还得我给你打伞。”
“本座又不会生病,撑什么伞。”少年腿长,步伐轻快,一脸阴郁,雨丝下的羽睫如同掠檐而过的梁燕,轻俊快捷。
“是是是,干爹好厉害。”李蜜芽连忙跟上,哄小孩似的亦步亦趋。
好端端的,大魔王脸色又那么差,真是难伺候。
她只好在身后逗他说话,“干爹这么厉害,怎么还要打扮成普通人呢?”
凭他大魔王的性格,去哪里不是横着走,居然也懂得韬光养晦。
李宵然垂眼看她跟得艰难,唇角勾出恶意的笑来,忍不住寻思,她腿也不短,怎么走路步子这么小?
心随意动,眼神顺势落在她腿上,却见她脚下绣鞋被打湿,雪白的罗袜贴在足踝,勾勒出不盈一握的形状。
他一顿,脸又黑了。
可还是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猫一样懒懒走着,“凉月郡不属于修仙界,鱼龙混杂,有不少修士混了进来,那些宵小如苍蝇般难缠,人数又不少,本座没有耐心同他们玩除魔卫道的游戏。”
李蜜芽了然,怪不得大魔王刚刚带着自己去挑衣服,自己也换上了低调的装束,头顶镶珠嵌玉的莲花冠也换成了发带。
原来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太多人,怕被寻仇。
“那么多修士来这里做什么?”
少女仰头看着自己,细嫩白颈没入鹅黄色衣领中,这颜色娇嫩,最衬她肤色,显得一双眼睛明亮澄澈,毫无顾忌。
李宵然没有回答,自顾自走着,忽觉肩头一湿。
倾斜的伞面下,雨珠一连串落到肩头,他眉毛一挑,“你怎么撑的伞?”
李蜜芽连忙掏出帕子,递给他,“抱歉,抱歉,干爹,你快擦一擦。”
狗弟弟!谁让你长得那么高,撑伞可累死她了。
少女的手帕绣着蝴蝶兰,上面带着女儿家香味,他莫名避若蛇蝎,随手拂了拂肩膀,“不用了。”
他又劈手夺过她手上的伞,罩在两个人头顶,“撑个伞都不会,笨手笨脚。”
狗弟弟!又发什么脾气!
李蜜芽连忙要把手上另一把油纸伞打开,却被李宵然斜来的一个眼刀阻止,“怎么,和本座撑一把伞委屈你了?”
她脸上立刻绽放出明媚的笑来,将伞合拢,小心翼翼地扯住了他的袖子,“不,不是,我只是受宠若惊。”
她粉色的指甲搭在玄色衣袖上,就如同雨中飘落的桃花瓣一样,纤弱美丽。
下雨天带来的烦躁莫名褪去了一些,少年嘴上却不屑地轻哼一句,“花言巧语。”
看他脸色好了些,李蜜芽笑了笑,默默同他并肩,又问:“干爹,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找个客栈住下来,我们可能要在凉月郡逗留几天。”
说着,雨势忽然变大,急雨如管弦,错落有声,天地之间水汽茫茫,满地泥泞,青砖上苔藓横生。
李蜜芽爱惜新衣服,撩起裙摆,一截瓷白的小腿毫不顾忌露了出来,她是现代人,这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
可瞥到那抹白,李宵然眼皮却重重一跳。
过往的行人看到这般豪放的少女,忍不住驻足,各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流连到她腿上。
偏偏当事人毫无知觉,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客栈,面带担忧,“干爹,我看客栈人好像很多,我们会不会订不到房间了?”
头顶的伞停了下来,少年长靴上绣着的饕餮的眼里溅上泥点,看着越发狰狞。
李宵然乌黑的眼里翻滚着勃勃的怒气,忽然一把将伞塞给了李蜜芽,“拿着!”
好好的,又怎么了?
少年忽然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雨丝飘落到发带上,“上来,你走路太慢了,我背你。”
李蜜芽:啊这?不太合适吧?
“快点!”
看到大魔王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的眼神,她立刻怂了,只能照做。
趴在大魔王背上,李蜜芽紧张极了,身体僵硬得石像一样,“谢谢干爹。”
这可是大魔王诶!居然会背她!
她的手勾着少年脖颈,雪白交领上鹅黄交映,好似雪白墙壁上招摇的迎春花。
她望着人满为患的客栈,忍不住嘀咕,“凉月郡是不是有什么大事,人怎么这么多?”
李宵然有些走神。
她认真回忆着原著中的情节,忽然明光一闪,忍不住小声问道:“干爹,你是不是想找不世珠?”
刻意压低的声音,仿佛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嘤嘤浓浓,李宵然一瞬间背脊紧绷,忽然捏了她小腿一下,她虽然不疼,但是痒,身体一歪,差点从他背上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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