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嬷嬷又哄她,“陛下又说孩子话,当男人多好。太后娘娘说了,待陛下再年长一些,就将乐央姑娘送过来。到时候陛下佳人在怀,自是想如何便如何。”
乐央就是魏太后吊着原主的一块肥肉,可怜原主一直以为自己是男子,心心念念着以后要纳乐央为妃子。
燕青装出高兴的样子,“朕以后会好好宠爱乐央,让她成为整个穆朝人人羡慕的女子。”
曹嬷嬷道:“陛下如此看重乐央姑娘,乐央姑娘真是好福气。”
“嬷嬷,你说要不朕封她做皇后?”
“陛下…这…奴婢不敢妄议。”
燕青笑起来,意气风发。
“待日后朕亲政了,先抄了萧家!到时候朕想宠谁就宠谁,谁要是敢多说一个字,朕就灭他九族!”
曹嬷嬷干笑,眼底的惋惜转瞬即逝。
*
燕青一夜睡不踏实,晨起还要上朝。
都说当皇帝好,依她看自己这样的皇帝不当也罢。她真想大大方方告诉那些人,皇位你们要拿尽管拿,能不能给她一条活路。
照旧是高坐龙椅,受百官叩拜。那一声声万岁听在她耳中只觉无比讽刺,万岁她是不敢想的,她所求的百岁都是妄想。
齐司空没来上朝,听说是病了。魏太师断手又断脚,不得不认怂。捐田的圣旨盖着玉玺的印章,以最快的速度传昭下去。
燕青作为一个吉祥物,今日倒是没被推出去当夹心饼。她意兴阑珊的样子与一脸的郁闷,任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不过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旁人以为她是在为昨天的事不高兴,却不知她是忧心自己的处境。
或许是她昨夜没有杀人,平康似乎胆子大了一些。见她情绪不高,便提起御厨房今日准备做炙鸭舌。
所谓的炙鸭舌,是原主最喜欢的一道菜。
此菜倒是简单,但极为残忍。
取活鸭清养数日,然后将它们捆绑固定住。再趁它们“嘎嘎”叫唤时,手起刀落以最快的速度割下鸭舌。新鲜的鸭舌置于火上炙烤时,还有一些在跳动。
光是听到这样的做法,燕青就觉得胃里难受。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这道菜所有的流程都会在食客面前完成。
果然,与魏太后一起用晚膳时,她见到了这道菜。
慕容适很喜欢这道菜,尤其喜欢听到鸭子们被割下舌头时的叫声。然而这样的声音在燕青听来,却是无比煎熬。
烤过的鸭舌没有任何的调料,吃的就是原汁原味。盘子里的鸭舌似乎还在跳动,燕青感觉胃里在翻涌。
魏太后慈爱地看着她,“皇儿,趁热吃。”
在对方的注视下,她还在装作无比期待和陶醉的样子品尝这道菜。才一入口,险些吐了出来。强忍着不适胡乱嚼上两口吞下肚,肚子里立马又是一通抗拒。这样的酷刑持续近半个时辰,每吃一口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好不容易结束之后,一碗苦药再次激起她胃里的抗议。
她一直强撑着,直到告辞。
出了元德殿,她仰头望天。
“朕想大将军了。”
平康还算机灵,“陛下是想去祭拜它?“
燕青点头,让其余的宫人不必跟着。
她越走越快,到了荒宫之后命平康在外面守着。然后她一人入内,提着龙袍跑得飞快,一直跑到荒宫深处。
无人之处,她再也不能掩饰自己。
”呕“地一声吐出来。
晚膳连同那碗苦药被她吐得干干净净,好半天才缓过来。胃里空落落的,还有一些酸酸的难受,但心里却是舒服许多。
这样的奢靡,她实在是消受不起。
半月悬空,四下清幽一片。
她茫然四顾,忽地升起不知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将来又要去何方的恍惚。荒芜的深宫之中,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
突然她见似乎不远处有人,那人不知何时来的,像幽灵一样悄然无声。那身形太过修长飘逸,竟让人生出神仙下凡的错觉。
是…是萧应!
那样的身高,那样的气场,她不会看错!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赶紧藏起,心里是无数的疑惑。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想干什么?一个臣子夜里留滞皇宫,他就不怕世人诟病吗?
他显然是不怕的,因为天下都快是他的了。
这世道真是说不清,好好的一个出尘绝艳的美男子,他为何不只是貌美如花,为何偏要一心想着篡位。
不知过了多久,萧应还不走,燕青的脚都蹲麻了。然后她看到又有人过来了,是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那女子一袭白衣,美得纯粹又无害。轻盈的身姿弱弱无依,缓缓跪在萧应的面前。
是乐央。
乐央的声音不再是轻轻柔柔,而是带着一丝女子应有的魅惑,丝丝缠缠勾得男人心猿意马的那种。
“乐央仰慕大人已久,愿为大人分忧解难。”
“魏太后派你来的?”萧应的声音极冷,半分不为所动。。
“不是,是乐央自己来的。乐央自见过大人之后,心中再无旁人。乐央不愿委身陛下,他…他昨日心情郁闷,险些强要了乐央…乐央宁死不会从他,求大人怜惜。”
燕青苦笑,慕容适再是对性别认知错误,那也没把乐央怎么样。魏太后生怕原主露馅,又怎么可能让原主真的亲近女子。
听这位乐央姑娘的口气,好像被她怎么了一样,她实在是冤。天地良心,不就是喂了个点心,她真的什么也没干。
“你是后宫女子,理应是陛下的女人。”
“可是乐央心中只有大人!”
“是么?”萧应的声音还是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本官心中只有死人!”
燕青骇了一跳,心提到嗓子眼。
萧应…他不会杀了乐央吗?乐央可是大祁宫第一美人,那般娇美如花我见犹怜,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美人夜奔而来,他不怜香惜玉反而要杀人,他还是不是男人?
“大人,乐央的命都是大人的!”
这也是个不怕死的,燕青想。
“滚!别脏了本官的手!”萧应说。
乐央如受惊的小兔,瞬间惊慌而逃。
一晃神的功夫,燕青便感觉萧应飞了起来,像鬼魅又像幽灵。他飞起的方向正对着她,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出来!”他说。
燕青很想出去,但是她动不了。
她心里急得不行,“哇”地一声哭出来。
第6章 燕青五脏都在颤抖,强忍着
荒草之中,风似呜咽声。混着一声声的抽泣,说不出来的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燕青不再感觉有杀气,这才擦干眼泪慢慢起身。她的神情中有别扭还有羞赧,脸上泪迹斑斑。她从草丛过来,龙袍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险些将她绊倒。她手忙脚乱地提着袍子,模样颇有几分狼狈。
萧应在冷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萧大人,让你见笑了。”她茫然与他对视,眼神恰似迷路的少年。
“陛下缘何在此?”
这话问的真好。
此处是皇宫。皇宫再大,那也全是天子的地盘。她身为皇帝,出现在宫里的哪个地方都不足为奇,奇怪的不应该是他吗?
“朕…朕随意走走,不想走到此处。见此地一片荒芜,思及早年应是喧闹辉煌的宫殿,难免有一丝伤感。又见月色尚好,不知怎地想起父皇。父皇与朕父子缘浅,竟是一面也不曾见过…萧大人怎会来此?”
“臣听闻宫中近日闹鬼,是以夜探究竟。”
燕青心下鄙夷,这借口真不怎么样。鬼有什么可怕的,宫里的人比鬼还可怕,闹起来比鬼更厉害。
“真的吗?”她一脸兴趣,“朕从小到大还未见过鬼是哪般模样,不知与我们人相比起来,孰更可怕一些。”
人比鬼更可怕,眼前人更是令鬼都闻风丧胆。
萧应有些意外她的反应,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她被看得心生怪异,似是又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秋风微凉,她觉得很冷。那冷如滋长的丝,从四面八方向她逼近。她明知它们会将自己束缚,却无力挣脱。
“朕相信只要有萧大人在,任何鬼怪都伤不了朕。以前是朕不懂事,不明白萧大人的劳苦功高。前几日朕落水发高热,迷迷糊糊中似乎见到了曾皇祖父。他教训了朕,让朕知道这天下唯萧大人才是真正的忠君之臣。”
这样的话,燕青知道萧应不会信。
不过好话说多了,假话也会变成真话。
“萧大人与朕而言,无异于父亲一般…”
“臣可生不出陛下这么大的儿子。”
那当然。
燕青心道,她也不想给别人当儿子。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当爸爸,谁又愿意像个孙子儿子似的巴结讨好别人。
“在朕心中,敬萧大人如敬父皇,若不然以后朕唤萧大人为亚父?”也不等萧应同意,燕青自顾地往下说,“亚父,以后朝堂之事全仰仗你替朕拿主意。朕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没有亚父你在朝中日理万机,哪有朕的安逸富贵。朕想好了,日后全听亚父的。”
“陛下,慎言。臣不过一介臣子,万不敢替陛下作主。”
你作的主还少吗?
燕青心下吐糟,让她慎言,他自己呢?
她不是慎言(肾炎),她是肾虚。
丹田之中,还有寒气未散。
这样的大寒之体,想不肾虚都难。
“亚父,以前是朕想岔了。自打朕登基以来,朝中大小事务都是亚父你在费心。朕不仅不思亚父的功绩,反而偏听一些中伤亚父的言语,对亚父生了间隙。如今朕想明白了,才知道若是没有亚父的全力护佑,朕的皇位早就不稳了。”
月冷清华,恰似萧应的眼神。他望过来时,燕青感觉自己打了一个寒战。他对自己的称呼不置可否,想来应是觉得理所当然。
“陛下说的中伤臣的言语,是何人说的?”
“…亚父,朕记不太清了。以后再有人胡言乱语,朕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万不会再容着任何人破坏我们的君臣感情。”
“陛下,你长大了。”
萧应的这句话,莫名令人惊惧丧胆。他的语气仿佛在对一头猪说,你养肥了长大了,该杀了。燕青五脏都在颤抖,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
“朕再大,也是亚父看着长大的。”燕青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亚父,时辰不早了,朕要去歇息了,你也早点歇着,莫要太过操劳。”
又是那种冷死人的目光,燕青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萧应的声音,他说:“臣恭送陛下。”
这到底是谁的地盘,主不主宾不宾的,客人都快成主人了。燕青顾不上计较,提着龙袍走得快,比被恶鬼追赶还要拼命。出去之后没有看到平康,她正四下寻找着,却见平康畏畏缩缩从一处草丛中出来。那一脸的忐忑与视死如归的表情,看得她心里一个咯噔。
”怎么了?“
“陛下,奴才该死!”
“发生了什么事?”
“奴才…奴才看到了大司马,奴才吓得躲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燕青无所谓地摆手,“不打紧的,朕没有与他碰上。”
平康哦了一声,忐忑的表情像是放心了不少。许是见她没有杀意,胆子也跟着大了一些,瞧着与平时无异。
主仆二人一路无言,各怀心思。
远远看到曹嬷嬷在乾坤殿等候,待见到他们时对方大吃一惊。
“陛下,你这是?”
燕青的龙袍被刮得不像样子,形象也颇有几分不堪。她不甚在意地摆着手,“无事,朕不过是思念大将军,想着再去寻一只与它差不多的。没想到这入了秋,竟是如此难找。”
“这样的事,陛下吩咐一声便是。”曹嬷嬷一迭声的吩咐下去,殿中的宫人们各自去忙活。她小心观察燕青的脸色,道:“陛下今日吃了鸭舌,想必心情应是极好的。”
燕青昂着头,“朕是皇帝,区区一道鸭舌怎可满足。若是这世上真有龙凤,朕必定要尝尝龙肝凤髓的滋味。”
曹嬷嬷的嘴角似乎抽了一下,“陛下说的极是。”
*
半夜。
乾坤殿一片寂静。
宫灯随风摇曳,梧桐树叶沙沙不绝。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曹嬷嬷赶紧冲进内寝之中。
燕青满头大汗坐起,眼神惊恐。
“好多鸭子,好多鸭子!”她大叫着,手胡乱一通指,“你们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朕是天子,朕不怕你们!”
“陛下!”曹嬷嬷惊呼,“您可是梦魇了?”
燕青像是被她叫醒,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迷茫而慌乱。“朕…朕做噩梦了…曹嬷嬷,朕梦到好多的鸭子,它们朝朕扑来,说让朕还它们舌头…好可怕,太可怕了!”
“陛下,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奴婢让人去给你煮定魂汤。”
燕青翻身跳下龙床,光着脚朝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朕要见母后…朕要去找母后,母后一定会保护朕的!“
宫人们不敢拦,曹嬷嬷脸色一变赶紧跟上去。
从乾坤殿到元德宫并不是很远,魏太后为显得自己与皇帝母子情深,又想突显自己对皇帝的照顾有加,两宫之间的距离较近。
燕青光着脚,好在通往元德殿的路皆是用青玉石铺成,倒也不算太硌人。
元德殿的宫灯明亮如昼,守夜的宫人们被皇帝的到来弄得一头雾水。他们也不敢拦燕青,由着她直闯入殿。
“母后,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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