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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自嘲道：“我这人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其实连农具都没摸过。”
出来后熬过了苦日子，生意越做越大，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吃自家种的西红柿了。
小时候家中也种了几株西红柿，大人们总是将最红最圆的摘走拿去卖掉，留下的总是青白相间，又硬又小的“歪瓜裂枣”。
小时候的嘴最馋了，那会儿他就跟在母亲身后眼巴巴地瞧，母亲先是骂了他两句，然后抬起头左右张望迅速摘了一个塞进他怀里，叮嘱他到屋后去吃，别被人看到。
那第一口酸甜的滋味他记了一辈子，后来赚的钱够他买下一整片西红柿菜园，可怎么尝就是对不上味了。
等他回过头时，人生已经快走到尽头，双亲也早已离世，而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片当年迫切想要离开的地方。
他对邓杉说：“人总是要寻根的。”
邓杉指着地上的番茄苗回答：“它也一样。”
每一株植物枯萎凋零后，腐朽的枝叶总会贴近它生根的地方。
路家并不缺钱，一项简单的工作，他能够给予邓杉高昂的报酬，但邓杉并没有接受，只是规规矩矩拿走了他觉得应该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路老爷又留下他让他陪自己解闷，也算工钱，邓杉一想，这些也算付出与回报便同意了。
邓杉不善闲聊，就挑着给他讲故事，讲他年轻时候的见闻，讲一株植物的生死开花结果，那是他擅长的。
路老爷也和他讲，讲自己在闯荡时的奇闻趣事，所见所闻，在他的故事里，邓杉也了解到了一些他不曾知道的事情。
某天的下午，邓杉突然注意到了路老爷话中提到了一个中途辍学，十多年后又重新开始读书的人。
“四五十的人还能接着读书？”
路老爷笑着说：“就连我这个年纪只要想就能去。”
回去的路上，邓杉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小儿子邓禾当年考上初中却中途辍学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路老爷看邓杉已经过了读初中的年纪，可现在还是上学期间却一直不见他去学校，以为他是因为家中有事辍了学，如今又想回学校，热情地给他介绍了自己了解的情况。
又忍不住提醒道：“现在就算是工地的工人在一些方面也需要考资格证，不过这些都是刚开始办的，要求还不高，得抓紧才是，越往后就越难了……”“你毕业了吗……”
邓杉四处打听了一段时间，在某天去医院看儿子的时候顺手从塑料袋里掏出几本书来：“好好看！”
“爹，你给我这个做什么？”中年男人瞪大眼，“我这老大不小了。”
“我给你去问过了，你这个年纪还能继续念，而且不需要和那群学生一起。你把这些都看了，刚好半月后有考试，考过了证明有同等学力就能拿到毕业证了。”
“爹……”
老爷子瞪他：“你每天坐在这也是干吃闲饭！”
“……”就这样半月后，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被他儿子和爹推进了考场。
因为是成人的考试各方面有放宽，邓禾擦线考试通过，医院也同意让他出院回家疗养了。
中年男人摸着红皮本，虽然只是一个初中毕业证，但他依旧笑得春风得意。
可过了两天他又笑不出来了，他爹又给他弄了几本书来。
“我给你算过了，你在家至少还得顿一个来月，正好资格证的考试就在一个月后。”
“……”
邓禾虽然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了。他爹让他考的证就是当年妻子去世前他准备去考的那些。
那会妻子也劝他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刚好证书与毕业考时间相差不太远，他就一起准备了，谁知后来却因为意外被搁置下来了，而他也没什么心思将精力放在这些上面。而他爹也就从乡下过来时收拾屋子无意翻到了他的书问了一句。
原来，爹他一直都记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现实学历考试那个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如有冲突，就是私设orz
第35章 .鹤门 ·
分班后邓川抱了学校的晚自习, 第一轮自习是在八点半结束的，高二生可以提前走，但邓川每回都会留到九点以后跟着高三的学生一起走。从前因为成绩少得可怜, 所以稍加努力了就会有巨大进步，给人轻而易举的错觉, 可到了后期要拿到每一分都开始变得艰难了。
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邓川身上的变化不是单纯因为与家里解开心结, 另一部分是父亲住院后落在他身上的压力。从前他一直觉得父亲在家中无所事事，没有半点用处，可直到如今他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父亲住院后他变得茫然不知所措，心中莫名少了一分底气。
至于原因, 邓川也不清楚。
他不懂生活的意义到底在哪, 只觉得身后一道力拼命推着他前行。
邓川从没思考过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又要做什么样的事情。父亲住院需要大笔开销, 因家中经济问题邓川最终决定找份兼职，虽然不能对现在的情况作出多大改变, 至少能够解决掉自己生活费不再让家里有负担。
邓川沿着长街走过一家家商铺店面，迷茫而又困惑,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些什么。
虽然最后找到了一份自由安排时间的兼职, 但邓川却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一直做下去, 恍惚中他想起了爷爷说的话“什么时间就该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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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川去外边打工的事情罗十二其实也知道，他几次提出借钱给他, 但都被邓川拒绝了, 罗十二只好作罢。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邓川再如何都不会找他借钱的, 这也是当初两人能玩到一起的缘故。川哥的脾气算不上太好, 但是也会分人, 他一直觉得只是“装腔作势”罢了，并不是出于本性。
从开始上学起, 周围的同学都因为他家中有钱，再加上性格软弱把他当做冤大头，就连最初会替他帮腔数落那些找他“借钱”的人也渐渐被同化了。
因为他家里有钱，所以一切都好像变得理所当然。
罗十二不像邓川，看着闷声不吭可到了底线就会反抗，邓川不怕事，之前一直避免与人冲突只是因为家中长辈的教导。但罗十二不一样，他胆子小不会反抗，无论别人怎么对他，他都只会腆着一张笑脸迎合。
从小学开始，在外人眼中，他永远被一群人拥簇着，身边热热闹闹的，似乎永远不缺朋友，直到他妈妈察觉了异样限制了他的零花钱，得知他身上没多少钱的“朋友们”纷纷如鸟兽般散开，孤零零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户外课上，只有邓川坐在台阶上看了他一眼，在人群嬉闹声中把汽水丢给他，因为他刚才看到那些人把他最后买水的钱给“借”走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罗十二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窜入鼻腔瞬间让他清醒过来，他猛地抬头才发现邓川已经走到楼梯口了。
“川哥，等等我--”他一脸嬉笑着快步追上前，可心里却不是滋味，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邓川在帮他，自己好像没有半点用处。
分班以后，他也选择了和邓川一样留晚自习，一半是因为女神留校，一半是因为他不想那么快回家，反正他爹不在家，而妈妈也去见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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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月后——
邓川已经进入了高三的第一个学期，暑假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八月初他们就提前返校了，而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这十个月里邓川并非一路顺畅，进进退退也是常事，可总体还是有进步，偶尔分考场时能够根据成绩进到理科的一号考场。
而罗十二一直不温不火当初排名上下十名内反复横跳，他也从不懊恼，相反对自己能保持现状满意至极。言粟粟一如既往还是稳坐前三，在繁忙的学业中抽空为学校争下了几个奖项。
而陶妙妙……
邓川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自从分班以后，陶妙妙除了专攻学习以外还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在画画方面，因为之前从没接触过正规教学，而美术班的大多数学生都是在高一时就已经参加了预备班，她一直都在恶补基础，除了学习以外，整日就蹲在画室里。
最开始的那段日子，因为罗十二下去找言粟粟会拉上他，所以两人还会见上几面，但后来美术班要集训，外出写生，遇见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邓川深吸一口气，甩开思绪，翻开手中的英语卷子，上面满是他写的笔记，字迹周围的圈圈点点，都是他一次次翻阅的痕迹。
邓川文科不行，尤其是英语，单词背了忘，忘了背，怎么也记不住。
正当他盯着一个长单词犯难时，突然头顶传来了一道声音：“川哥！”
邓川头也不抬就知道是谁了。
班主任每隔一个月就会让他们的小组左右调换位置，这回邓川正好坐在靠走廊的窗边，当然也方便了罗十二来找他。
“川哥，听说鹤门那要搞祭海，就在周日，去吗去吗？”
邓川在三个月前就结束了周末兼职，家里的情况已经好转了。
父亲的腿基本已经恢复，虽然不能剧烈运动，但因为资格证的缘故他还是找了一份适合自己的活，考这门证的人并不多，但规定里每处工程建设都必须有人持这张证，再加上以前也有经验，所以工资也会高上许多。
父亲并没有止步于此，后面又尝试着联系了以前的人脉包了些小活，几个月后就把住院欠的债都还清了，现在的邓川也不需要打工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了，他转而将时间花在了该做的地方。
“鹤门……”这个地名有些耳熟。
看着邓川犹豫不决的模样，罗十二垫着脚扒着窗户催促道：“川哥你这都关了大半年了，再不放风都学傻了。再说那又不是什么不能去的地方，听说今年是第一次办，可热闹了！”
“不是年年都有吗？”
鹤门那边似乎是个渔村，祭海他从小就听过。
“今年不一样，听说附近的渔船都要开到鹤门去，是几个地方一起办的，说是又叫开渔节。”
开渔……
听爷爷说之前渔民们为了避免吃空海的缘故，每年都会在一定阶段中休养生息，直到秋天等待一定的时期才会开始捕捞。
见邓川犹豫的模样，罗十二又补充道，“言粟粟和陶妙妙她俩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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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门啊……”老爷子听说他周末要去鹤门后幽幽地叹了一声，“几十年前的海水倒灌就是从鹤门那来的。”
“那儿之前就是个小渔港，被冲毁之后他们又翻修了一遍，现在已经成了宁化最大的渔港了。”
爷爷的经历他曾听父亲说过一些，那场天灾就算没有亲身经历，可听来也如同噩梦，邓川沉默着没敢说话。
老爷子倒是一脸释然：“我周日也没什么事，你就和你同学一道，我自己一个人去。”
第36章 .搓红 ·
鹤门离邓家的老宅不算太远, 之间只差十分钟的车程，言家的大人没有时间，只是安排了司机给言粟粟, 言粟粟顺路捎了陶妙妙，罗十二听后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而邓川考虑到爷爷的缘故, 对外称有事要提前一天去老宅, 办完后再与他们汇合。
罗十二他们并没有怀疑。
爷孙俩一路跟着城乡巴士晃晃悠悠抵达鹤门，下了车后，老爷子摆手让他先去找他同，自己则将手别在背后晃晃悠悠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邓川点头应下, 看着爷爷长衫长裤的背影怔怔出神。虽然已经到了处暑节气, 但宁化的天气依旧炎热, 可爷爷却早就穿上了秋天的衣裳, 这件怪事是一个月前出现的，而且爷爷将自己越裹越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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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十二是最先发现邓川的, 他站在海边的堤坝上挥着手呼喊：“川哥，在这——”
跟随人群邓川抬步上了台阶与他们汇合。
罗十二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川哥, 你怎么那么慢？”
“今天人多, 路上堵。”邓川解释。
鹤门不单只有渔港, 还有一片古城，虽然只剩下了三四道街巷, 但留存至今已经极为不易, 渔民在休渔期就是靠着宣传旅游补贴家用的。
祭海仪式还需要些时间, 罗十二提议先到古城的街巷逛逛, 其余人也表示赞许。
街巷交错, 几人穿过一扇扇洞门，行走在青石板间, 各色贝壳串起的链珠以及栽种在海螺中花卉吊挂在屋檐下随风晃动，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只能听到罗十二的声音，言粟粟偶尔会回应他几句，只有邓川和陶妙妙一路沉默着。
因为今天的游客实在太多了，很快几人在耕海牧渔馆里走散了。
罗十二与言粟粟听说这里的藏品中有副千年鱼骨，立马就窜进人群，紧接着就不见踪影了，四人行如今只剩下了邓川和陶妙妙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陶妙妙搜肠刮肚想要说些话来缓解，却愣是憋不出一个字，就算比之前瘦了许多，她依旧没有什么信心。
因为瘦下来的陶妙妙还是那样……平平无奇。
对于自身的缺陷，陶妙妙内心依旧是自卑惶恐的，更何况身边还有言粟粟这种漂亮女孩衬托，从前她很少在意穿着打扮，只是躲在宽大的校服后，在某天，陶妙妙莫名被点开了窍开始注重自己的外表。
因为减少了高热量食品摄入体重有所下降，但是想要穿上漂亮的衣服还是远远不够。
美术班几乎都是女孩子，就算陶妙妙很少与她们接触，但课间的时候依然能听清女孩子们围成一团讨论的各种节食减肥变美的办法。每到这个时候陶妙妙就会停下画笔，安静地聆听着她们的讨论结果。
陶妙妙从前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而如今变瘦便漂亮就成了她的执念。为了这次见面陶妙妙连早饭都没吃勒紧了裤腰带就出来了。
这是她从女孩子们口中听来的急救办法，而事实是在某种方面这一方法并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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