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风站在一旁研磨,细想着他们在京中的布置,不由说道:“殿下,咱们的探子始终进不了巍王府内半步,我担心咱们一旦离京,巍王那边又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
裴元巍神色专注地写着笔墨,挥洒自如笔锋有力,“不做无畏的担忧,多加防备就是。”
“早知道咱们就该培养几个女暗卫,这样也方便潜入进去。”
子风的话刚说完,书房门外忽然发出一声动静,他的脸色一凛,立刻高声喝道:“谁!”
他大步走去门外,抬眼一瞧,却是一身素白衣裙的小枝站在门口。
子风顿时收敛杀气,勾唇调笑:“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上这里来了,还好我的刀收得快,否则今夜你得站我床头了吧。”
小枝脸色一红,连忙捧高手里的莲子羹:“是掌柜的让我来给殿下送碗夜宵。”
“是这样啊,那你怎么不送两碗来,我也饿着呢。”
小枝:“...那我马上去拿多一碗。”
子风连忙拽住她:“哎哎哎不用了,我开玩笑的,你快端进去给殿下吧。”
小枝点点头,入内,将莲子羹放下,转身离开之时,踌躇再三,忽然返回到书房正中央,挺直腰背跪了下去。
子风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扶她,“只是送碗宵夜不用行这样的大礼。”
小枝却避开他的手,面色认真地仰头。
“殿下恕罪,小枝方才在外面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裴景旭淡淡一笑:“无妨,也不是什么要事,起来吧。”
书房外有暗卫守护,是他吩咐与傅如歌有关的一应之人可以入内。
“不,我....”小枝将双手攥在一起,内心仿佛在做着巨大的斗争,额头也微微渗出细汗。
其实在五香斋的那段日子她过得很开心,没有肚子饿的窘境,也没有随时需要躲避危险的惊慌,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跟珠儿和观桃姐姐一样,就此做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
可是不行,自从知道了那处地方就是杀害爹爹和娘亲之人的住所后,她便数日失眠,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冲进去将那人一刀砍死好为爹娘报仇。
心中目标已定,小枝长舒了一口气,再次叩拜跪地,起身,一脸坚决道:“殿下,我愿意进入巍王府,充当你的暗卫,你的眼睛,为你时刻留意巍王的动向。”
子风听罢,不由好笑道:“你这小丫头胆子还挺大,可你当巍王府是菜市场啊,谁人都能进。”
小枝笃定道:“别人能不能进我不知道,可是我能。”
裴景旭微微蹙眉。
小枝再次长舒了口气,咬牙切齿般颤声开口:
“因为———我是他的女儿。”
这句话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疤被自己亲自揭开,连皮带肉,痛得她心底发颤,就连呼吸都仿佛被遏制了一般。
子风瞠目咂舌,下巴拉得老长。
裴景旭眼瞳深眯,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不是在说谎后,便沉声反问:“你的身份,你家掌柜知道吗?”
“知道。”
裴景旭思索片刻,然后道:“既如此,若非她同意,本王不会让你去。”
看着小枝满眼的恨意,再联想到裴元巍的淫思作风,便也能猜到个事情大概。
这样一个人,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张王牌。
可他也知道小枝对于傅如歌的意义,所以即便这张王牌是最有利的武器,他也要遵从她的意见。
-
深夜时分,傅如歌和小枝一同来到书房。
裴景旭虽不知道小枝是如何劝服了傅如歌的,可瞧着两个人都红着眼眶,想必是经历了一番纠葛难受。
望着傅如歌那双湿润发红的眼眸,裴景旭对子风道:“去取些冰块来。”
“是。”
“那我同子风哥哥一起去。”小枝也很有眼色的退下,并将书房的双扇雕花大门轻轻关上。
傅如歌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
“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哭。”裴景旭缓步走上前,语气颇为打趣。
傅如歌努了努嘴,哑声倔强:“也是最后一次。”
“嗯,最后一次便好。”他抽出她捏在手心的丝帕,为她擦拭仍然湿润的眼角,动作缓慢而温柔。
-
连日来的湿冷天气加重,巍王府并未如往常般紧锁,而是这一早便大开着。
马车已在大门口侯着,不一会儿,裴元巍身着貂裘披风阔步出来。
“将东西都搬到车上去,这些都是本王为母妃寻的好玩意,今日便要一起带进宫去探望母妃。”
裴元巍说罢,刚踏上马车,忽然有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从街口狂奔而至,跪倒在马车前。
车夫瞧着她衣衫破烂,心生嫌恶:“去去去,一边讨食去。”
小枝这一跤是故意摔的,她撑着疼痛的手臂,仰起头,冲着那个正要弯腰进入马车的男人背影高声喊道:“爹爹,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34章 巍王府的中厅内,裴……
巍王府的中厅内, 裴元巍望着这张锦娘缩小版的脸,心潮激荡。
“走上前给本王瞧瞧。”
小枝望着这张恨之入骨的脸,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了他。
她忍着心中的恨意, 面露乖巧走上前。
裴元巍端详了半晌, 面色大喜:“简直跟锦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当真是本王的女儿?”
小枝点了点头,又报了岁数出来。
裴元巍算了下,便更加肯定了。
“好啊, 本王竟然有后了,本王有女儿了,我看眼下贺京谁还敢看巍王府的笑话!”裴元巍高声大笑,眉眼尽是得意。
萧以柔神色怪异地望着小枝, 脑海中某些画面一闪而过,她猛地抬头:“殿下,此人是傅如歌的贴身婢女, 她跟傅如歌是一伙的,怎么可能是你的女儿!!”
小枝面露茫然:“傅如歌是谁啊?”
“你这贱婢还不承认,殿下你要相信我,她真的是傅如歌的婢女。”萧以柔憎恨地盯着小枝。
裴元巍皱眉不语, 萧以柔虽不得他心头好, 这些年到底也持家有道,她这般笃定...
小枝见裴元巍脸色也变了,压住心底的慌乱,再抬头,双眸含泪:“原来王妃娘娘是怀疑我冒充爹爹的女儿,既如此,那我离开就是。”
萧以柔呵斥:“站住, 巍王府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枝红了眼眶,可怜兮兮道:“王妃娘娘何必这般针对我,我只是个女子,继承不了爹爹的王位,更威胁不了您日后的孩子啊。”
萧以柔脸色一变:“放肆!你敢污蔑本宫,来人,将她拖出去严刑拷问!”
“住手。”裴元巍出声喝住。
萧以柔一愣,紧张道:“殿下,她真的来路不明。”
小枝抽泣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道:“阿娘说爹爹待她极好,是她无福消受,阿娘去世后,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回到爹爹跟前尽孝,没想到爹爹竟然这般疑心我。”
裴元巍想起锦娘那张倾世容颜,想起昔日远离朝政烦恼,潇洒快活的日子,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你既说是本王的女儿,那便滴血验亲一试。”
小枝低垂着脑袋,状似慌乱的咬了咬唇。
这般神情被萧以柔瞧见,以为她是害怕了,冷哼两声,连忙附和道:“对,只要滴血验亲,这贱婢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不多时,大夫入内,刺破手指取血。
萧以柔神色笃定走上前,脑海中已经在想好了该怎么利用这个贱婢让王爷厌恶傅如歌。
可她垂眸一瞧,却是惊愕失色:“这...这怎么可能呢...”
裴元巍凑上去看了看,立时放肆大笑:“哈哈哈哈,这孩子果真是本王的女儿。”
厅中奴仆一听这话,全都有眼力见的跪了下来:“恭喜王爷,恭喜小姐。”
短暂的打击后,萧以柔的面色已恢复如初,只那双眸子宛如蛇蝎,死死盯着小枝。
萧以柔很肯定她是傅如歌的婢女,虽然那晚她满脸柴灰,但身形和五官是错不了的。
可为何一个婢女竟然成了王爷的女儿呢。
女儿....王爷唯一的孩子,王爷有孩子了,不是她生的。
一想到这个,她便整颗心犹如火烹,煎熬难忍。
枉费她在府中筹谋多年,却让外面那没名没分的女人肚子得了这荣宠,叫她怎能不恨!
裴元巍完全深陷在喜得独女的欢心中,又问了许多问题,小枝全都沉着应对。
“我没有大名,阿娘平日里只唤我为蓉儿。”
裴元巍回想起那年床第间他与锦娘说的调情话,说是以后她有了身孕,女孩便取一个蓉字,锦娘只沉着脸啐他妄想,没成想最后还是给女儿娶了这个名字。
裴元巍看小枝的眼神越发柔和,不仅亲自安排居住在巍王府最大的阁楼,更让人送了许多奇珍赏玩,还使唤亲信去宫里将他有后的消息告知淑妃。
半月后
巍王府歌舞升平,人声鼎沸,贺京名门纷纷前来庆贺巍王喜得爱女。
裴元巍将小枝记在了云嫣夫人名下,已封为蓉嘉郡主,就连云嫣夫人也升了一个位份,封为侧妃,云侧妃从天而降一个女儿,还沾光得了这尊贵位份,便更对小枝宠爱有加。
大厅宴席上,满堂欢聚庆贺,就连萧以柔也恢复了往日的贤良淑德,一脸慈爱地看着小枝。
“诸位,本王子嗣凋零,如今喜得贵女,实乃上天垂爱我巍王府。”
堂下众人皆端起酒杯,齐声祝贺:“恭喜巍王,恭喜蓉嘉郡主。”
裴元巍一扫无后嗣的嘲笑,终于扬眉吐气一番。
-
星月交辉,宴席散去。
小枝的身后足足跟着八个丫鬟,浩浩荡荡回了她的居所。
其实伺候的丫鬟本没有这么多的,可萧以柔说小枝自小受苦受累,如今更该享福才是。
她端着贤惠嫡母的架子,可小枝却明白,这些人都是眼线。
“折腾了一日,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冰儿伺候我沐浴即可。”
众人应是,便缓缓退下。
里屋净房偶有水声,一婢子踮起脚尖鬼祟入内,见灯火摇曳下,透过屏风的影子往里看,是正在更衣的模样,并无其他不妥,便悄然退了出去。
小枝听外头已无动静,本是抬手任由丫鬟穿衣的姿势,只起落的一个动作,一张细小的纸条便落入了冰儿的腰封之内。
冰儿脸色不改,恭敬低头完成穿衣,又服侍小枝入睡才离开,回了自己的屋内,关上房门,吹灭蜡烛,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隐入黑夜。
-
春宁州的天气比贺京要冷上许多,傅如歌来了这半月,外头的雪便没停过。
她一个南方长大的孩子见着这漫天雪花,第一天便撒欢儿似的一头扎进雪堆中,肆意玩耍了许久,还是裴景旭办事回来,才将她从那冻得人骨头疼的雪堆里拖拽了回来。
这处四方院落是裴景旭来时便置办的,位于春宁州的大街旁,来往消息打探最为方便。
傅如歌身边伺候的人名为九儿,虽为裴景旭的手下,武功高强,却也是个性子活泼的女孩。
九儿端着一碗茶盏推门入内,见傅如歌盘腿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眼巴巴望着外面漫天雪花的模样,不由笑道:“姑娘可别再撒欢似的玩了啊,公子吩咐了,您已有得了风寒的先兆,万不可再着凉了。”
傅如歌不满努嘴:“他就是瞎操心,我哪有这么脆弱。”
自来了春宁州后,第一时间便让人去给当地的善堂捐了一笔银子,生命值虽得的少,却也够傍身了。
“对了,公子今日去哪了?可有说什么时辰回来?”
九儿摇摇头:“并未,只说会晚些,让姑娘自行用晚膳。”
傅如歌淡淡“哦”了声,便觉得这日子更无趣了。
说是来春宁州给他当侍候笔墨的女官,可瞧着他三天两头往外去,也不大进那书房。
“罢了,既然这雪玩不了,你便随我去厨房做些糕点吧。”
九儿应是,跟随她一同入了厨房,一待便是一日,等傅如歌从那灶台抬起头,竟发现天都黑了。
她吃了晚膳,沐浴更衣,又学着古人的夜生活绣了会歪歪扭扭的帕子,再吃了九儿端上来的夜宵,眼见快子时了,裴景旭还未回来。
来这王家的地盘暗访确实是件繁复谨慎的事,往日裴景旭也回来得这样晚,可今夜不知怎的,望着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傅如歌的心里有些慌。
又等了一会儿,她听见了外头推门的声音,心中一喜,便立刻下榻往外走去,可一瞧来人,脸上的笑容立时垮了下来。
来人是个侍卫,肩上还有雪,想是骑马而来。
“傅姑娘,殿下可在?”
傅如歌摇了摇头,“还未回来,你寻他有事吗?”又让九儿去里边给他倒杯热茶。
“属下是奉命在巍王府传递消息的暗卫,现有一封密函需呈上给殿下。”
“巍王府?可是小枝传出来的消息?”
“正是。”
“快给我看看。”
侍卫便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奉上,又接过九儿的茶盏喝了两口,冷僵的身体瞬间得到缓解。
傅如歌打开书信,垂眸一看,不过几行的字,却让她脸色大变,她回头抓住九儿的手臂,急忙问道:“殿下今日究竟去了何处?”
九儿不知她为何这般慌张,便道:“我也不知详细的,只听说王家盘踞春宁州多年,整个州府的大半营生皆捏在他手里,城中商铺几乎都被他霸占,除了世代经营茶商的曹家,竟无人敢置喙,公子今日,便是去见那曹家家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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