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转念一想:可不是吗?经过最近几遭事情,自己早该看清了,这位大丫鬟,在王爷心中怕是比正经的王妃还重要。
自己跟随王爷多年,最清楚他孤僻凉薄的性子,经常连皇上皇后的情面都一点不念,没想到,现在王爷有了唯一一个例外。横竖王爷信她,她又是个心善能干的,听她的应该不会错。
两个人随便扒了一口饭,便按照温缇给的单子,满城去找东西了。
第二天天亮时,遮盖严实的几大桶东西就送到了偏院。温缇收到信儿也没声张,同往常一样侍候苏让洗漱吃饭,只是有时紧张得手抖。
苏让满心都是疫情、赈灾几件事,完全没留意温缇的异常。用过饭后,他才抬头看看温缇的神色,犹豫着说自己要亲自去北城察看。
担心温缇拦着,他先下了一箩筐的保证:“我只是去看看消息,免得下面人隐瞒不报。衣裳我都好好穿着,起风了也不怕。我叫上铁柱,有他寸步不离护着我,肯定不会有危险。去北城外转一圈我就回来,一刻也不多待。”
温缇无奈地笑笑:“你这吃不下睡不宁的,若不让你去,怕是屋里地板都被你跺烂了。”
苏让有点诧异:“你……不拦着我吗?”
温缇笑得更灿烂了:“王爷若是不想去,就留在家里好好将养身体,您病好了还没几日呢。”
苏让立刻起身就向外走,边走边说:“我这就走,一定速去速回。还有,外边兵荒马乱的,你就在这里安生守家吧。”
温缇没有追上去,只交代晚霞跟上,偷偷跟在苏让他们一行人后面,有什么意外要及时回来报信。
站门口目送所有人走远了,温缇转回身关好门,叮嘱朝露时刻守着,不准外人进来,她自己一个人直奔偏院而去。
偏院里几个大桶一字排开,温缇一一打开检查了一遍,高度酒,绿矾油。嗯,没错,这应该就是她要的东西。
之前花了大半天时间,温缇努力地回忆起女科学家提取青蒿素的方法,幸亏当时铺天盖地的文章详细地介绍过,她脑海里还残存着深刻的记忆。
女科学家和她的团队试验了多年,发现用一种化学溶剂来低温萃取青蒿素,能显著提高抗疟成分的稳定性。这种化学溶剂很常见,温缇上化学课时还做实验合成过。
乙/醚,乙醇和硫酸加热合成的产物,温缇默默回忆着书上的制备流程。现在她只有不那么纯的酒精——高度白酒,不那么纯的硫酸——绿矾油。
能不能合成乙/醚,能不能成功提取青蒿素?温缇不知道,但多少人还在奄奄一息等着救命药,她必须试一试。
北城门外,灾民们见官府查来查去,也不给个交代,又开始叽叽喳喳吵闹起来。
苏让一现身,成功镇住了众人。他又叫来所有大夫,让他们在城墙上当众研究试验药方。灾民们慢慢才明白,王爷和官府是真心想治住疫病。
随后几日,苏让每天去城外巡视督查,温缇自己在偏院里鼓捣,两个人各自忙碌,不过晚上吃饭才见面聊上几句。
直到这一天,天气突变,雷雨说来就来,王知府等人接连劝了几次,终于劝动了苏让,让他回去避雨。
第三十七章 宠妾灭妻
一进门, 苏让就看见朝露和晚霞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等他走近时,两个人又迅速分开, 一个迎上来,另一个一溜烟儿地向里面跑去。
朝露挤出一个笑容, 殷勤地说:“王爷, 下了雨天凉,您先回去坐坐, 我这就去沏壶热茶给您暖暖身子。”
苏让抬手把挡路的她推开,加快脚步去追晚霞。
眼见着她推开了偏院大门, 嘴里喊着:“王爷来了, 王爷来了, 快,快!”苏让一听,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还没走到偏院, 一股极冲的味道扑面而来, 苏让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吸吸鼻子, 这味道似乎是柴火烘烤的焦味加上……还没容他分辩清楚, 偏院里桄榔一声, 不知道是什么动静, 紧接着是一声尖叫, 听起来似乎像是温缇的声音。
苏让一颗心忽的一下跳到了嗓子眼,迅速跑进了偏院。
一进去见温缇好生生地站着,他吊着的心才稍稍落了下来。定睛一看,温缇面前是一口大锅,大锅盖着盖子,里头正咕嘟咕嘟煮着东西, 周围还摆了不少瓶瓶罐罐和大桶。
“这是在干什么?”苏让刚问出一句话,就发现温缇手上一片红肿,立刻急了:“你受伤了!”转头又骂愣着的晚霞:“烫伤膏呢?”
“我,我,我去拿!”晚霞三两步飞快地跑了出去。
温缇抹了两下手上的红肿,笑着说:“不妨事,不妨事,碰到了锅沿而已。”
这时候苏让怎么肯听她的,亲自给她涂了烫伤膏之后,见红肿还不消,又喊朝露出门去找大夫。
温缇叫住朝露,眼泪汪汪地向苏让恳求道:“这外面多少人等着大夫救命呢,我烫了一下,就特地喊一个过来,这也太折煞我了。求求王爷,给我个机会行善积福吧。”
苏让这才作罢。转过头来,他脸色一沉,问温缇:“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其实说辞温缇早就编好了,本来打算试验成功后拿出来当理由,没想到现在被抓个正着,她也不敢再藏着掖着了。
“我前几日突然想起来,以前我在古书上见过一个方子,说是治疗瘴疫的青蒿不能大火水煮,煮过头了就不管用了。”温缇一边瞧着苏让的神色,一边试探着说道。
“哦?”苏让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苏让这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是真不好糊弄。
温缇腹诽一句,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用别的法子来料理这青蒿,说不定碰对了能救人呢。”
其实,按照温缇原来的计划,自己偷偷提炼出青蒿精华,拿去成功治好瘟疫,到时现成例子摆在眼前,估计自己不用太费口舌去编说辞讲道理。
现在事情办到一半,自己就被抓了个正着,温缇很犯愁,生怕苏让一句话否定了她的思路她的计划。
苏让听完,又长长的哦了一声。
“所以,你这是什么法子?为何药香是这种味道,能吃吗?”他指了指咕嘟咕嘟直响的大锅,里面不时飘散出刺鼻的味道。
高度白酒和绿矾油一起加热,当然不会生成药香了。温缇还记得以前背过的化学方程式,乙醇和硫酸加热到140℃,会发生分子间脱水生成产物乙/醚。
但现在的世界没有精密的实验仪器,她只能处处将就。几天下来,试验了无数次,她还是没能成功合成她想要的乙/醚。
温缇撅起嘴巴回答说:“唉,试了几次都不成。”
苏让走到她面前,看清她沮丧的神情,沉吟了一下,认真地说:“那我给你人,给你物,你点什么,就给你什么,让你放手去试,如何?”
温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放手……让我试……”
苏让气闷地骂道:“那帮废物郎中!一起研究了几天,也不见什么成效,就知道唯唯诺诺表忠心!”
骂完了,他才对温缇说:“现在疫情形势越来越严重,你这里既然有救人的法子,不妨试一试。倘若治不了,就是老天不给我活路!”
倘若治不了,你的封地恒州会横尸遍野十室九空,百姓揭竿而起要造反,而你,从鬼门关爬回来,将彻底升级成为冷血残暴的反派大BOSS。
温缇心里默默地回想起原书的剧情,她咬着下嘴唇,暗自下了决心,一定不能让悲剧成功上演。
晚上回去躺在床上,看着帷帐上的花纹,温缇毫无睡意。她一会儿想着怎么改进设备,好成功做成化学反应,一会儿想着该如何合情合理向众人解释。
等想起白天下的决心时,温缇突然猛地坐了起来。谁还记得她刚穿越过来是想翻/墙逃跑来着,现在为了苏让,她竟然都这样劳心劳力的操持了。穿书前穿书后,她第一次为一个人担心得难以入睡。
第二天,苏让果然说话算话,直接把铁柱和几个侍卫拨派给她,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再三交代,让他们一切听从温缇的调度指挥,无论人力还是财物,她要什么就给配什么。
这次出门大大小小的事情看过来,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陪嫁的大丫鬟初阳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了,王爷日日都离不了她,待她如珠似宝一样,以前也就叫她管管府里的杂事,现在更是连侍卫都让她来发号施令指挥了。
出行前,苏让为了省麻烦,对外宣称带王妃出行,对内跟下人们交代说,王妃体弱留在园子将养身体,消息不得外传。当时就有人悄悄议论,说王爷这做法不像体贴王妃,倒像是有宠妾灭妻的意思啊。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背地里嘴碎的人话更多了:这次出门到封地,王妃娘娘被丢到园子里不闻不问,陪嫁丫鬟天天和王爷形影不离,照王爷这疯魔样,怕是哪一天丫鬟越过她主子王妃娘娘也不稀奇,到时候少不得大闹上一场。
但议论归议论,这话没一个人有胆子在温缇和她的小姐妹面前流露出半句,别说当面给她难堪了,现在连侍卫长大总管都被她哄得团团转,他们背着人说几句还怕被人听见招一顿骂。
因此温缇大事小情的一吩咐,人人都争着上前跑腿办事,个个殷勤得不得了。
有他们时刻听吩咐,所有粗活累活都分了出去,温缇也能腾出工夫思考实验的步骤和方法。
思来想去,温缇想到了以前上学时自制蒸馏器的经历,她试着拿小瓷瓶和空心竹管做了一个,反复实验几次后,竟然真的合成了粗制乙/醚。
她趁热打铁,派人弄来一把青蒿,用乙/醚溶剂浸渍后,慢慢等乙/醚蒸发,终于成功提取出来一些汁液。
温缇又有些犯愁,自己一个人折腾出来的药,按理说起码得试验后安全无毒,才能用到病人身上,可现在的情形,上哪找试药的人呢?
她愁眉苦脸地对着药罐琢磨法子,一时想得出了神,忽然眼前冒出一个人影,吓得她立时站起来倒退了两步。
“哎呦,姑娘莫慌,姑娘莫慌。”来人赶紧解释。
温缇仔细一看,来的原来是侍卫长,她不禁问道:“大人过来,是王爷有事情交代吗?”
侍卫长先叹了一口气,继而一脸诚恳地说道:“听几个兄弟说,姑娘终于制成了救命药,属下先过来讨一些,城外有几个灾民病得很重,吃了大夫的药不管用,家人天天一场接着一场闹事。王爷又下了令,对他们不能打也不能骂,属下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所以求姑娘先赐一些药救救急。”
拿这药出去救人,温缇心里是真没谱啊,万一药有毒性,反而害了病人丢掉小命,岂不是罪大恶极!
“这药制出来还没试过,不知道灵不灵验,万一不管用还……”
她推辞的话还没说完,侍卫长手一伸,把药罐抱怀里了:“姑娘,旁的法子也没有了,救急要紧,救命药我抱走了啊。”
一边说着,侍卫长一边转身向外冲:“有用没用,试了再说!”说完人就跑了出去。
“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温缇急得满头大汗,一气儿追出了偏院,到了大门口一看,人早骑马走得不见影子了。
她立刻转头去喊铁柱,让他快马加鞭报信给苏让,说是她的意思,让王爷千万千万拦住侍卫长胡乱给人吃药。铁柱一看她焦急的神情,一刻也不敢耽搁,飞快地骑马追了出去。
温缇想追上去,但又不知道这几天苏让在什么地方办公,只能焦虑不安地守在大门口,时刻张望远处来来往往的人。
朝露晚霞不知道她在着急什么,左一趟过来劝她回去,免得受了风,右一趟给她送茶水点心,怕她饿着。
现在这紧急关头,温缇哪还有吃喝休息的心思,一概把她们推了回去,自己独自在门口不停地张望。
过了好长一阵子,任谁也没有回音消息。看着头顶的太阳慢慢西落,温缇的心开始跟着不停地往下坠。
不会,出事了吧。
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太阳终于下山了,站在残存的余晖之中,温缇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缓不过来。她想抬脚向前走一步,没想到整个人站都站不稳了。
抓着门框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倒下,又深吸了几口气,温缇抬起了头。
就见远处几匹快马穿过街市疾驰而来,她眯眼一看,坐在最前面那匹马上的正是苏让。
还没等温缇反应过来,苏让已经飞身下马,几步走到了大门前。
“那药是你做的?”苏让高声问她。
温缇抓着门框的手紧了一紧。
“是。”她声音颤抖地回道。
第三十八章 能翻起什么风浪
苏让又走近一步, 一双凤眼紧盯着温缇的眼睛。
如果她做的药真的吃死了人,灾民们闹事的由头可就真的坐实了,如果生了瘟疫的灾民因此反了朝廷, 她想象不出来长水城一众百姓、王知府、苏让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恶果。难道苏让注定要经过一场人间炼狱式的劫难?
温缇很慌乱,她憋出全身力气问出几个字:“出, 出事了?”
苏让一步直接跨到她面前。
太近了, 温缇甚至已经感觉到了他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更加无法呼吸了。
苏让嘴巴一张一合, 像是说了什么话。
但温缇只觉得嗡嗡嗡一片声响,什么也听不清。模模糊糊的, 她似乎看见苏让喊着什么话, 伸手冲了上来, 但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温缇发现正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她仰头一望, 就看见苏让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子前奋笔疾书。
“王爷……”她喊了一声, 嗓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听见她的动静, 苏让扔了毛笔, 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醒了?要喝水吗?”温缇摇摇头:“我, 我, 王爷……”想起自制药的事情, 她有点想哭。
苏让立在床前,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你,你,我都给你拨派了几个人,你不用他们,竟然把自己给累病了!”语气里满是埋怨。
瞧见她要掉眼泪的样子, 苏让还是收敛了脾气,说:“大夫过来把过脉了,说你是劳累过度肝郁成疾,让你好好歇着,别再为乱七八糟的事情伤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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