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点了点头,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之前在王秘书的审讯室里我就已经解释过了,我是正经的生意人,我的货物来的堂堂正正,并没有走私,只可惜王秘书不信。”
“这样啊……”魏局长听着有些犹豫,沉思一会儿后朝门口的一个警察招了招手,吩咐道:“把报纸拿过来。”
然后道:“沈小姐,能否请你辨认一下这张照片?”
魏局长接过报纸递向沈青禾,沈青禾拿起来看了一眼,就道:“这张照片是我和我的父亲,有什么问题吗?”
即使早就知道了真相,可此时听见沈青禾亲口承认,魏局长还是惊的结巴了一下,“……你是说英国王室的奥斯汀公爵是你的父亲?”
“嗯。”沈青禾十分平静的点头。
第71章 解惑 ·
奥斯汀公爵,良民心目中臭名昭著的走私头子,奸商心目中万千财富的起源。这个名字之所以为世人所熟知,乃是因为两点,第一是因为他曾被王室所弃,第二则是他耗费二十多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走私帝国。
他旗下生意囊括千万,大到武器、药品等违禁品,小到糖果、厨具等日常品,可以说只有这世界上没有的,没有他不敢走私的。除此之外,他还神秘异常,世人都知道自他被驱逐出国,长期盘踞在非洲等地,但老巢的具体位置,官方多次围剿打击,非但没有挖出来,还损失惨重。
而因着官方的无能为力,又因着他走私生意已腐蚀到世界各个角落,发展到如今,官方非但没有人再出声主张打击它,反而因为金钱的腐蚀,这个名字成了几乎每个受益者心中不可提及的默契。
认真算来,此人如今已到古稀之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之所以还能牢牢控制住一个如此庞大的走私链,是因为他“开枝散叶”型的经营模式。众所周知,奥斯汀公爵膝下子女无数,这些子女虽然并非他亲生,但从小被以各种手段收养后教养长大,替他分别打理各地生意。
因着从小的忠诚教育,他的养子女们甚少有半途反水的,因此走私帝国被他经营的数十年如一日的风生水起。
魏局长之流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他们手里一多半生意都能跟这个走私帝国扯上关系,而关于其养子女,沈青禾是他们至今亲眼见过的第二个。
第一个是替上海王杜老打理全盘生意的鱼生明。此人是中英混血,如今已年近四十。早些年回国后跟着杜老的一个堂口混,后来因着善做生意,跟许多政要们关系十分融洽,被杜老看中一步步提拔至今。
鱼生明只是他明面上同人打交道的花名,其真实名姓无人知晓,大家心里默认了他上海走私界负责人的身份,就没人敢去惹。
魏局长虽然极度惊讶,却也在沈青禾点头后表现的深信不疑。无他,只因为他曾经有幸跟着上司在鱼生明的家里见过一张类似的合照。
只是那张合照上奥斯汀公爵身边的人是鱼生明,而且照片也不在报纸上,而是被好好的装裱在相框里,挂在鱼生明的书房正位的墙上。
魏局长过足了诧异的瘾,再转看向王致远的目光中透露着不善,除此之外还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只要沾了走私的人都知道,与奥斯汀公爵有关的人、事通常不能提及,更不能动,王致远却将主要打到沈青禾身上,这是想要断了一众人的财路啊。
他这是自找死路!
魏局长心情好起来。王致远一声不响跑到他的地盘上来找茬,往轻了说是没将他们这些上海同僚放在眼里,往重了说就是冲着他们的脑门儿来找晦气。无论是哪种,这都算是犯了忌讳。他本来还担心收拾他时的分寸不好掌握,可这下他可真是无所顾忌了。
毕竟众怒难平!
王致远接收到魏局长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境况。他先是暴怒,眼睛腥红的看向沈青禾,吼道:“沈青禾,你胡说!”
沈青禾不为所动,完全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看着魏局长的动作。
魏局长挥手招了两个下属上前,吩咐道:“请王特派员尝尝咱们警局的待客之道。”
吩咐罢,又阴测测的朝王致远笑道:“还请王特派员品评一翻我们的刑讯之技和您的谁能更胜一筹?”
王致远此时已从暴怒转为绝望。虽然他对沈青禾的身份还存有疑惑,但看着眼前的局势,他也明白败局已定,而他作为俎上鱼肉,已全然没了反抗之力。
“你们敢!”他叫道,“我是经济特派员,南京直派!你们敢对我动用私刑?”
魏局长笑了,笑罢手掌拍的桌子震天响,“私刑?你作为特派员非但不尽职责本分,还玩忽职守、绑架勒索、公权私用,此事我已亲自向南京报告,押解你的人想必不日将到上海。”
说完他朝两个属下挥挥手,嘱咐道:“别把人给我弄死了,不好交差。”
看着那两人已经上前开始做起来刑讯前的准备工作,魏局长起身,朝沈青禾客气的道:“乌烟瘴气的,沈小姐,咱们还是移步楼上喝杯茶如何?”
沈青禾点头,便跟着一众人出了审讯室。一众人落座局长办公室,品了一杯茶后,荣织云略有些抱怨的同沈青禾低声道:“妹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和周队长的事瞒着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就罢了,就连你的身份来历也不肯同多我说半个字。你说你当时就给了我那张报纸,又只说出了事去找老魏,我当时就纳闷来着。这要是报纸丢了,或者我去的迟了,你可就擎等着后悔吧。”
沈青禾立刻揽上她的胳膊赔不是:“好姐姐,你也知道咱们这行,刀口上舔血的买卖,我哪里能到处跟人说个明白。况且,”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况且我自小天赋不够,虽然被好好地养大了,但还是担不了什么重任,索性便自己回国发展了。这样的事更不好说出口了。”
话到此处,荣织云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她也不是真的恼了,便道:“你尽管放心,我知道轻重,如今这话也就在我们几人说说,出了这个门只当从来没听过。”说着斜睨了一眼魏局长,“老魏那里我去说。至于王致远,他就算侥幸活着回南京去,你也尽管放心,他不会蠢到自断其路。”
沈青禾点点头,对着荣织云又是一阵道谢。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响了三声,魏局长接起来,待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神色间立刻就毕恭毕敬起来。
众人离得远,听不见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魏局长十分恭敬的说了句:“您说!”然后沉默着接完全程,期间夹杂几句“是”、“您放心”之类的话语。
接完电话,他走过来时神色间还带着几分肃穆。看着沈青禾道:“沈小姐原来跟赵市长有旧交?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嗯?”沈青禾一时没听明白,疑惑的看向他。
“南京市的赵市长啊,你瞧,为了你,赵市长的电话都打到王市长跟前了......此次,你遭此难,确实是魏某的失职,惭愧惭愧。”
沈青禾总算听明白了,但她最先想起的是赵北原,她记得此人跟周霆鹤关系匪浅......
沈青禾不由扭头看了一眼周霆鹤,却见他连神色都未曾变一下。
茶喝完了,沈青禾就提出告辞,魏局长也并不强留。临走时,沈青禾似乎是才想起似的,拜托道:“王致远抄了我的家,想必是搜刮走了不少东西,其他还好说,就是有一本相册,对我来说及其珍贵,还请您审讯时帮着问问。”
魏局长自然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并承诺一找到就立刻派人送去给她。
沈青禾和周霆鹤走了不久,秘书小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递给魏局长一本相册,赫然就是沈青禾提起的那一本。
荣织云看着狐疑的问道:“这是青禾说的那本?你刚才怎么没说已经找到了?”两人老夫老妻多年,荣织云自然就想到了他定是别有用意,可是这用意又在何处?
魏局长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小李道:“查到什么了?”
小李双手交握在腹前,神色平静的答道:“已经全部核实过了,这些照片中出现的地方确实是一些国外的著名景点,我一拿到租界,很多人一眼就认了出来。而这几张合照,”小李微微躬下身,翻找出来指给魏局长看:“这两位是英国前领事和其夫人,这位是法国大使,几年前曾到上海拜访过王市长,我也已经找到当时报道过的报纸,仔细比对过,错不了。”
“还有这些,”小李指着几张照片上沈青禾身后的建筑,“都是国外名企,跟国内贸易比较频繁。”
小李说完,便退了出去。荣织云则一脸复杂的看着魏局长,“你是怀疑青禾......”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魏局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点了一根雪茄,表情愉悦的靠在沙发上,“多查查总没有坏处。”
如今看来,沈青禾说谎的概率确实不大,非但不大,而且此人背景之复杂简直令人咂舌。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却跟多方势力有如此大的牵扯,而这牵扯竟然也无套路可寻。魏局长不禁怀疑起来,她来上海,真的只是为了做生意?
怀疑罢,又不禁自觉有些好笑,真是警察干久了,职业病越发的重了。身靠如此大树,却只做些寻常生意,看来真如她所说,是天赋的原因了。
毕竟,他那些生意做了这么久,也没听鱼生明说起过旁人。据他所知,他们这条走私链上,鱼生明这样身份的人虽然多,但大家负责的业务区域各有不同,而且互相很少知道彼此的身份,沈青禾与鱼生明同在上海,若真是有业务上的往来或冲突,他们不可能听不到一点风声。
魏局长思绪万千,荣织云却并不知道。她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他还心存顾虑,于是道:“你也真是多此一举。青禾自从到上海,生意越做越大,羡慕嫉妒者不在少数,可你瞧她的来历什么时候被人掀开过。”非但没有掀开,而且还无迹可寻,而正因为如此,那些人才催化了如今这一场祸事,不过是无计可施下的铤而走险罢了。
“虽说她那些还及不上你那些生意来钱快,可这走货手法难道不是和你那些如出一辙。”来无影去无踪,正是因为查不到货物本源,所以他们这些人只能紧紧依附在这条走私链上,然后一个庇护一个,形成一张结实的保护网。
荣织云的说法算是彻底了结了魏局长最后的一丝顾虑。他叫小李进来,将相册给他,道:“去给沈小姐送过去。”
“是。”小李应声而去。
荣织云却一脸所思的琢磨道:“你说王致远有没有查到这些?”
魏局长道:“无所谓了。”
确实无所谓,王致远这次算是彻底栽了,若是他也查到了这些,恐怕只会更加后悔自己的急功近利。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新生意 ·
周霆鹤本想带沈青禾继续回自己的公寓,但沈青禾还惦记着抄家被毁了的小院,迫不及待的想回去看一看。
主要是想看看自己的那些高档家具怎么样了。虽然经营至今,她作为近千万身家的小型富豪,那些家具总价合起来对她来说也只是毛毛雨,但当初买时可是倾尽了她的半数财力,而且还要掩人耳目的运到现代对应的位置才能搬到小院来。
鉴于过程十分辛苦,沈青禾总也不想心血全部毁之一旦。
周霆鹤无法,只好送她回去。车开到巷口,沈青禾下车,他也不回去,而是跟着她回了家。
院门半开着,沈青禾走进去时,刚好碰到房东太太从院子往出走。看到沈青禾,房东太太脸上立刻露出喜色,“沈小姐,你回来了?”
沈青禾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已拉着她的手关切问道:“你没事吧?之前我看有一群人过来,撬开锁直接闯进来就翻东西,还有人说你是犯了什么事,被警察抓起来了,我和老伴儿实在担心……”
沈青禾回头看了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弄堂已经探头探脑缓缓聚上来好多人,半是安慰半是澄清的高声道:“都是误会一场,我没什么事,之前闯进我家的那些人警察都已经抓起来了,这位是警察局的周队长,”她指了指周霆鹤,“就是特地送我回来的。你别担心了。”
周霆鹤平时不笑的时候,严肃的面容还挺能唬人。众人看他,已经相信了七八分。再看沈青禾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更是觉得之前的传言不可信。
警局啊,普通人进去都要脱层皮。沈青禾要真是被抓进去了,怎们还会皮都不破的走出来呢。
有几个家的婆娘曾经在沈青禾的小作坊工作过的,联想到她的生意,更是有了其他的想法——一定是眼红沈小姐的生意,所以才放出这样的传言的。
一时间众人满足了好奇心,又没有捞到什么新八卦,便惦记着家的活计纷纷散了。沈青禾看着就松了口气。
所谓谣言猛于虎,她要是不一次性给出个有力的解释,自己进过局子这事就会愈传愈盛。她一个做生意的,摊上这样的名声总是不好。
等房东太太走了,沈青禾进了屋子才看到自家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所有大家什都被挪的东倒西歪,小摆设有的被拆的七零八落,有的则是被检查过后随手扔在床板上、地上,墙上的挂画装裱被拆毁了,就连床上的被褥和窗户上的窗帘都被掀下来破坏殆尽。
一室狼藉。沈青禾踩着地上某些艺术品残存的碎片走进去,弯腰捡起一支小型雕塑的胳膊,咬着牙问周霆鹤:“王致远回的去南京吗?”
周霆鹤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他家有些关系,应该会保他。”
真是可惜。沈青禾此时将王致远在心咒了个遍,看他对她家大有掘地三尺的架势,定是以为扳倒他们势在必得,只可惜从开始就注定只是徒劳。
周霆鹤又道:“不过就算回去了,日子想必也不会好过。向来秘书处的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比较低调。王致远此次纯属执念太深,宁愿得罪顶头上司,也要来上海,现在又无功而返,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听了这话,沈青禾的内心总算平衡了些,恶人自有恶人磨,就算自己不找他算账,也自有人替她收拾他,但她还是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报今次抄家之仇。
不过提到他的顶头上司,沈青禾心一动,问题就问出了口,“对了,今天魏局长接到的那个电话跟你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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