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嘲讽笑出声,“别说单独有个女子学堂,就是男子学堂里也不会收女娃的,真不够出来丢人现眼的!”
话落,他就重重摔门,将人扔在门外。
白清芜抬头看了看匾额,用金粉描绘出四个大字‘育林书院’
这是上京城中最富有盛名的学堂,规模和教书方面极为顶尖,若是连他家都说没有女子可以上的学堂,那真的是没有出路了……
长街右侧,有辆马车疾驰而过,一阵风袭来,掀起轿子帘。
马车里的夜久殇正闭目假寐,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睁开鹰眸,微微侧目,注意到站在街边,发怔的白清芜。
“前面胡同巷,停。”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车夫领命,驶出一段距离,还没停稳,夜王殿下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夜久殇穿过人群,走近白清芜身边,也学着她抬头看匾额,平平无奇的东西而已,他被勾起了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啊?”白清芜冷不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见是阿九,嗔道:“你是属猫的,走路没动静。”
她想到阿九是个小官,万一有什么门路呢,就将小凝儿上学堂的事情告诉他。
“可我几乎找遍了,没有人愿意收女孩子。”白清芜郁郁的叹了口气。
在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女子出门学习知识,就会被人戳脊梁骨的骂,实在是太不公了。
夜久殇听完后,表示,“确实没有。”
白清芜最后仅存的希望也破灭了,她垂下眸,眼眸中流动着黯然。
“但有些大臣家,会在府中设立私塾,让女儿们识礼,请老夫子去授课,若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夜久殇的话,无疑是天大喜讯。
“真的吗?”白清芜情绪有些激动。
欣喜之余,她很快冷静下来,“会不会很麻烦你?”
还得靠阿九从中疏通,破费些波折力气,小凝儿出身奴仆之女,怕是那些官宅小姐,不愿与她同处。
“不要紧,我认识位大人,官衔御史令,他家唯有一个年幼女儿启蒙,正缺个伴读,也与白凝年纪相仿,我与他说情,应该会答应。”
夜久殇两三句话,化解了白清芜心底的顾虑。
他垂眸,眼角带着缕笑意,“其实,在白凝入学堂的事情上,你很有远见。”
他发现,白清芜与别的女人很不一样,许多想法都是超出普通人的认知,怪厉害的。
“为人父母,总归要给孩子铺最好的路。”白清芜第一次当娘,许多东西还是现学的,还需更精进才是。
“不过,我们先说好了。”她神情一肃,认真的掰着手指头算道:“一码归一码,小凝儿上学堂的费用,要算清楚。”
夜久殇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心底那片因进皇宫面见父皇,闹得不欢而散的阴霾散去。
似乎每次遇到她后,心情就会莫名其妙的好起来。
“哎,你别笑呀。”白清芜拍了拍他肩膀,竖起大把拇指,“阿九,你这人没得说,非常仗义。”
“但你做差事也不容易,还得攒钱娶媳妇,不能因觉得我可怜,就接济我。”她生怕不提前说清楚,以阿九为人,是真的能干出来。
阿九为她解决了事情,总不能再占便宜,显得她多不厚道。
“你不知道吗?”夜久殇沉吟出声,“伴读不用交钱,反而要倒给银钱。”
白清芜:是吗?
还有这等子好事?她被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有些晕乎。
看出她的疑惑,夜久殇补了句解释,“你也知道,女子从不上课堂,御史令家的女儿像找个伴读,很难。”
“好。”白清芜懵懵的点头,“那多谢阿九了。”
“小事。”夜久殇看她迷糊的样子,不禁失笑,“三日之内,我会派人给你传消息。”
白清芜想起上次的糕饼,也是他手下翻墙送进来的,感叹现在内卷如此严重,巡城官兵都必须配备好身手。
夜久殇要去御史令家说情,白清芜也不方便跟着,两人在巷口告别。
她走出了几步远,忽然回眸浅浅一笑,不好意思的轻声说着,“我发现,阿九是我的福星。”
每次遇到他,都会出乎意料。
夜久殇说了句玩笑,“那你得回去,没事多给我上两炷香,或许我比菩萨还好使。”
他不用她记得所谓恩情,难得遇到一个他愿用真心帮忙的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出乎意料。
第二十八章 白凝是夜王殿下的私生女?
白清芜回到府中,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娘。
赵菱身下垫着厚厚褥子,半倚靠着,手中正专心致志的捏针挑线,绣布上一只栩栩如生的鸳鸯,绣成了大半。
“娘,你怎么起来了?快好生歇息着。”
病还没好利索呢,怎能忙碌费心神,白清芜想要扶她躺下,却被她制止了。
她将绣布递到芜儿面前,歪着头,问:“我绣的好不好看?”
“真好看。”白清芜眼眸一亮,绝对不是敷衍,娘绣的戏水鸳鸯,仿佛活灵活现,如同真的一般。
“没想到娘的绣技,这般高超。”
“你外公原是开绣房的,因赌家境衰败,又逢灾年我被迫没入奴籍,好在这绣技没有失传。”赵菱穿针引线间,和芜儿谈及过去。
既而又认识到错处,反省道:“之前是我不好,一味藏着掖着,不想张扬惹事,现在也能靠偷偷卖些绣品,添补家用。”
“娘等身体好了,有的是时间去绣,不急于一时。”白清芜抢过绣布,让小凝儿藏起来,说什么都不许她绣了。
赵菱见阻止不成,只好乖乖的听芜儿话,重新躺好。
白清芜给她换药,掀开衣襟发现,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渐渐愈合。
“你今天出去打听学堂,怎么样了?还缺多少银钱?”赵菱又忍不住碎碎念起来,“就让我赶紧赶制些绣工,好赶快卖了,凑集学费才是。”
“娘放心,已经有着落了。”
白清芜眉眼含笑,转头告诉小凝儿,“就是之前那个美人哥哥,他给帮忙牵线御史令家的小姐,你去做伴读,以后就有书可以读了。”
“伴读还另算份工钱呢。”
她说这句话,是想让娘放心,别老不好好养伤,一门心思绣东西。
白凝欢呼出声,高兴拍着小手掌,眼眸中充满了对之后日子的向往,“我不仅可以学知识,也能挣一份银钱,太好啦!”
“银钱无所谓。”白清芜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叮嘱着,“学知识,改变命运才最为要紧。”
白凝重重点头,她不会辜负娘亲的期望,也不会浪费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美人哥哥?”赵菱听糊涂了,“什么美人哥哥?”
白清芜和小凝儿对视一眼,将之前救过阿九的事情,讲与娘听。
直接把赵菱吓傻了,直呼,“天呐!”
白清芜赶紧按住那股子苗头,“娘,要不是铤而走险相救,也没有小凝儿的学堂呀,所以佛语说的对,因果轮回皆有好报。”
赵菱觉得颇有道理,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三人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眸中充满神采,以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宽敞明亮。
御史令府内
张翰然跟在夜王殿下身后,慢吞吞往前挪着,保持着忽远忽近的距离。
他趁不注意,赶紧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明明三伏夏日,陪着夜王殿下逛着自家府邸,怎么还能感到忐忑不安,冷汗嗖嗖的往外冒呢。
过了许久,夜王殿下总算是停住脚步,开了金口,“你家这宅子……”
“回禀夜王殿下,宅子装潢走得田园简朴风,朴素无华才能更贴民生,关系子民。”
张翰然内心很委屈,谁家官宅能像他家这样,看起来就很……穷。
“不必。”夜久殇摆手,“我出钱,你重新装饰一番。”
“啊?”张翰然懵在当场,都说夜王殿下矜贵清冷,让人揣摩不透心思,可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
“在这里。”夜久殇指着一片花园地,“推翻,建个小学堂。”
他见张翰然,只顾着张个大嘴巴,也不出个声,只得耐着性子问,“有问题?”
“没,没!”张翰然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敢问吗。
“你家有个女儿七岁,我以前见过,性子娴静内敛,不像是能欺负人的,我这有个囡囡六岁,等请李老太傅过府,一同在你家上学堂。”
夜久殇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交给张翰然,他定睛一看,上面赫然画好了,建造学堂事宜。
这这这?
张翰然脑袋瓜子飞速运转,一掐大腿悟透彻了。
夜王殿下要让女娃读书,还特地请极具盛名做太傅几十年的李大人,一对二的开小课教授,却又不能放进夜王府,兜兜绕绕找了他这个五品芝麻官。
他家女儿与淑,与那女娃年纪相仿,也相中了与淑的脾气性格好。
能让夜王殿下如此上心的女娃,难不成是……私生女!
张翰然手握皇家秘辛,却没丁点吃瓜的快乐,他赶紧拍着马屁,表明自己态度,“下官一定对这位……”
“白凝。”夜久殇说。
“对,白凝小姐视如己出,呸!”张翰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换个说辞,“将白凝小姐视做贵人以待。”
夜久殇露出满意的神色,微微一笑,“有数就好。”
张翰然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夜王殿下不冲自己笑还好,一笑他差点腿软。
将这位主儿前脚送出府,后脚就有工人木材陆续登场,风风火火的动工,挽起衣袖卖力干起来。
御史令家的夫人,出门和小姐妹刚品茶,等再回家时,看到庭院一片狼藉,还被挖了好几处大深坑,顿觉眼前发黑,要是没个丫鬟扶着,怕就一头栽进坑里了。
“小翠,咱是不是走错家门了?”御史令夫人茫然的问向身边丫鬟。
走时候好端端的,回来时候家竟被拆了?
“夫人没走错。”张翰然听到夫人回来消息,赶紧出来和她解释。
听完之后,柏碧震惊当场,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夜王殿下不会让咱们夫妇,替他养私生女么?”
“你想啥呢。”张翰然示意她小点声,这是能宣之于口的事吗。
“这些时日就辛苦夫人,帮盯着修园子的事了。”
“这倒不是辛苦的事。”柏碧想到,“与淑有的,白凝小姐也得有,甚至得更好,我赶紧再上街采买些物件。”
事不宜迟,来不及歇脚喝口水,她揣好了银两,便上街了去。
御史令家这几日,哐哐修园子的声音就没断过,一顿人仰马翻,鸡飞狗跳,总算是没耽误工期,顺顺当当将小课堂开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他要出征了
几日后的清晨
白清芜将买好的新衣给小凝儿穿戴好,头顶上扎了两个小揪揪,藕粉双夹领小袄,衬得小人儿粉雕玉琢,尤为可爱。
赵菱也拿出赶制精美的小布包,再检查遍狼毫笔墨,确保没有遗漏的地方。
“去了好好听夫子讲课,做到懂事守礼。”白清芜俯下身,嘱咐着。
白凝拍着小胸脯,奶声奶气的保证道:“娘亲这话说了好多天,你就放心啦。”
见时辰差不多了,她背起小布包,由娘亲牵着手,一蹦一跳的去上学堂。
出门既遇喜鹊在枝头吟叫,是有喜事的象征。
白清芜浅浅一笑,唱起了儿歌,“小嘛小儿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 也不怕那风雨狂。”
白凝挥起小手,跟着节奏一摇一晃打着节拍,湿润的眼眸盈满对学堂的憧憬。
御史令府外
夜久殇玄袍裹身,负手而立,张翰然和夫人柏碧垫着脚紧张的张望着。
张翰然看着夜王殿下高深莫测的背影,脑子已成一团浆糊,夜王殿下竟命他不许透露皇家身份,这……更让他揣摩不透其心意了。
只能感叹句,套路太深啊!
没过多会,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走进。
白凝远远看到美人哥哥,挣开娘亲的手,快步跑了过去,一头抱住他的大腿,甜甜唤着,“美人哥哥谢谢你啦。”
玲珑小人儿扑进怀,夜久殇化尽一身戾气,目光变得柔软,他一把将她举起,掂量了下,“唔,胖了。”
白凝嘟起唇,别开小脸,鼓成包子脸,“美人哥哥难道不知道,说女孩子胖,是件不礼貌的事情呀。”
‘扑哧——’
夫人柏碧很不厚道的笑出声,转头,对上夫君哀怨的眼神,她表示:实在是没能忍住。
好在那名女子走近,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柏碧热络的迎了上去,自来熟招呼着,“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白清芜。”
白清芜微微作揖,回以一笑。
转头对女儿说,“小凝儿,别赖在阿九身上了,快下来。”
白凝依依不舍的离开美人哥哥怀抱,小大人似的见礼,甜甜唤道:“白凝见过叔父,叔母。”
“哎。”张翰然和柏碧高兴的答应下。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柏碧越看越欢喜,起先,她心里还忐忑,这位小主儿脾气要是骄纵,会不会欺负她的与淑,现在看来,比与淑都懂礼多了。
“与淑,过来。”柏碧招招手,冲着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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