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邗轻轻地松手,合上口袋,把快乐的小藤蔓藏好。
然后表情严肃地向东区前进。
东区不仅仅是恶鬼最少的地方,也是最为空旷、人最少的地方。
但是现在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
通过望远镜,韩邗清晰地看见东区中心金蝶到处飞舞,或停歇在外面游荡的恶鬼身上,或降落在地面,将这片空气都映成了闪耀的金色。
他收好望远镜,回头低声说道:“不要被金蝶碰到,还有它复生需要时间,我们抢的就是这段时间,动作一定要快。张文林,我们为你们开路。”
张文林应道:“放心吧,韩队。”
他们整了整装备。
然后韩邗甩了颗小型/手/榴/弹,在爆炸的一瞬间,他们立刻分成六股,像水流般迅速淌进滚烫的硝/烟肆意迷茫的中心。
韩邗右手手起刀落,附着着阴力(他对于这股新力量的称呼)的匕首狠狠扎入一只恶鬼眼中,顺势削掉它的半边脑袋,同时左手用枪连续五发,崩死十几只金蝶。
失去半边脑袋的恶鬼还想咬他,被他几拳砸得灰飞烟灭,微薄的秽气自然地融入韩邗体内,净化为新的阴力。
他已经不需要藤蔓治愈。
对付低阶恶鬼就如同砍瓜切菜,轻松写意,清出一大片空地。
但灵活乱飞的金蝶麻烦比恶鬼打多了。
它们还能进行短距离瞬移,金色的光忽明忽暗,就像近在眼前、却变幻莫测的星辰。
韩邗体内的阴力足够让他的超越人类的极限,他在战斗过程中无师自通,自然地将阴力压缩成针状甩出去,就像细雨点,大片大片地浇灭这些美丽却危险的蝴蝶。
他和队友配合着,就像一台精密的战斗机器,碾压恶鬼和金蝶。
而恶鬼反馈的力量让机器运转得更为强悍。
不同于这些被对血肉的欲/望驱使着只知道莽的恶鬼,金蝶们显然聪明许多。
它们选择避其锋芒,聚集着飞到战斗圈外。
绕着韩邗他们一圈圈地飞。
就像一道自下而上,直冲云霄的金色的龙卷风。
将韩邗他们包裹其中。
韩邗看了一圈,到处都是晃眼的金色。他甩出了手/榴/弹攻击,但爆炸的火和冲击对这些蝴蝶没产生半点伤害;他甩成阴力凝成的针,缺口又迅速被新的金蝶补上,似乎它们多得无穷无尽。
“队长,要等文林他们出来吗?”
“别分心!它们不是在跟我们玩持久战,”韩邗提醒道。
但韩邗并不想等着它们放大招。
他们双方其实都在抢时间。
韩邗调动阴力,让阴力从毛孔涌出,在他皮肤上形成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薄膜,凝聚成无形的盔甲。
“包括我在内,四个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突围,其他人抓住时机随机应变!”
“是!”
“是!”
……
他们有样学样,向韩邗靠拢,给自己做了套盔甲。
然后像钻机一样朝四个方向突进。
阴力盔甲撞上金蝶发出噼里啪啦爆火花的声音,韩邗的匕首精准地从中间劈开想要闪躲的金蝶,然后他的脚狠狠跺在地上,阴力穿透地表,渗进地底,像岩浆似的融化地下那些蝶和蛹。
‘果然在地下。’
韩邗脑中的念头快速闪过。
在他弄死地下的这片蛹后,所有金蝶疯狂地攻向他。
它们如同扑火的飞蛾般悍然撞向韩邗,在他身上点燃大片烈焰般爆开的金色粉末,以此消耗韩邗的阴力并让他漏出破绽。
但韩邗没有丝毫动摇和犹豫。
在这样的包围中,他甚至主动削弱阴力盔甲,找准时机,在左臂上露出小片皮肤,顿时引得大团金蝶用瞬移扑上去,他立刻甩出阴力炸/弹。
嘭——
爆炸的阴力像炸火花一样辐射着点燃了大片金蝶,彻底破坏了包围圈。
但韩邗的左臂也被炸毁了,喷涌的鲜血迅速浸染他的衣服。
“韩队!”
“继续!”
韩邗不想跟他们废话。
剧烈的疼痛让他格外暴躁。
他知道,对于移动迅速的金蝶来说,这招只能用一次。
但如同下了场金色暴雪般的地面足以说明他的左臂是值得牺牲的。
现在只需要乘胜追击,就算不能杀完这些金蝶,也能逼得其他家伙出现。
韩邗拔出枪,阴力再度缠绕子弹,每一发都能击中不少于两只的金蝶,但速度到底慢了许多。
好在还有其他警探,他们憋着一口气,眼睛都不眨,如万钧雷霆般扫荡着已不成气候的金蝶。
“没用的东西。”
脖颈修长美丽的天鹅化为人形倏忽落下。
金蝶扑闪着,快速落在她身上,像停落了满衣裙的阳光般,将她的羽毛映得格外美好。
鹄女本想撵走这些除了死不掉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但是看到她的羽毛吸纳了这些金色,竟呈现了零星朦胧的神般的光晕,她又露出了笑容:“算了。”
韩邗往前走了一步:“鹄女?”
鹄女的眼睛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了他的手臂:“林晚?”
韩邗低头,果然看到藤蔓从口袋里长出来,绕过后背,缠住他的伤口,柔绿的光渗进血肉中,激起微微的麻。
听到鹄女的声音,藤蔓愣住了,它下意识地歪了下头,又立刻摆正,还摸了摸顶端的花。
鹄女被它忽视也不生气,反而皱着眉问道:“你怎么到这里面来了?”
藤蔓用叶子比出了个问号。
韩邗及时开口说道:“她也是来处理迷雾之城的。”
鹄女冷冷一笑:“你们利用她?!”
韩邗:“她作为特报局的一份子,本身就是我们的同伴,谈何利用。”
鹄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听到“特报局”这三个字,她都忍不住发抖。
她好不容易才稳住,但声音还是有点飘:“果然又是特报局……但你们被骗了,就算杀光恶鬼,你们也出不去,迷雾之城,从来都是只能进不能出。”
藤蔓叉着腰,很生气地对她指指点点,头顶的小花摇来摇去。
鹄女看了它一眼,笃定地说道:“这个规则是不可能被打破的。你们现在这样就是在找死。”
韩邗:“那这个规则是谁定的呢?”
鹄女看着他。
她的眼睛像是陨光的山谷,冷寂又荒凉。
“是神。”
她微微垂首,表示敬畏。
即便神明并不在她面前。
韩邗愣住了。
这个答案并不在他预料之中。
因为“神”这个字太过于遥远和高尚,它几乎代表了无所不能,是人类一直希望能破解的神秘和渴望达到的理想。
但正是因为它过于美好,所以它更多被认为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理念。
不过既然世界的画风已经如此魔幻,那么神明真切存在也并非全无可能。
如果真的是神,那有些事情也就能说得通了。
韩邗正想说话,身上的藤蔓忽然松落,掉在地上,如蛇一样钻入缝隙,遇土即长,藤蔓间相互缠绕,结成绿色的茧。
鹄女蓦地展开翅膀,飞到空中。
她脚上的铃铛发出清越哀愁的片段乐声,在空中荡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韩邗只觉得心口发闷,腥甜味不受控制从喉咙涌到嘴里弥漫开来。
他立刻朝着鹄女甩出阴气针。
鹄女用翅膀挡住,针刺中她的羽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音。她用力振翅,阴气针反向韩邗他们刺过来。
“躲开!”
韩邗自己则没躲。
他站在藤蔓茧前面,手腕灵活翻转,带动匕首,打掉那些反刺回来的针。
鹄女盯着韩邗,恨恨地说道:“你们身上有之前那个人的气息,足以见得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邗知道鹄女说的是张文林。
但鹄女厌恶的不止是张文林而已。她伸出弯钩般尖利的爪,露出鸟喙,朝着韩邗他们俯冲而下。
金蝶蓬地散开。
于是她金红色的翅膀便像绸缎展开般铺出满眼辉煌。
只有碰上去才知道这份美丽坚不可摧。
他们的手腕被反震力震得发麻。
韩邗就地一滚,滚到她身下,拽着她的腿,折身攀爬,捆住她的翅膀根,同时从后面狠狠戳中住她的眼睛。
韩邗的血顺着她的羽毛一直滴到铃铛上,铃铛的红愈发深沉浓郁,如同不祥的一团血雾,甚至微微地腐蚀着鹄女的脚踝。
“鹄女,你是被拖进迷雾之城的,也不是自愿进来的,有出去的机会,为什么不能放手一搏呢?!况且你认识林晚,她是特报局的人,不提特报局,她自身也有那个能力保护你!你完全没有必要和我们玩命!”
韩邗一边硬抗鹄女的挣扎,为其他人争取时间,一边大声喊着,试图瓦解她的心理防线。
鹄女的喉骨微动:“你以为我像她那样好骗吗。所有妖魔都知道,特报局里都是一群疯子,他们何止是加固了迷雾之城这一处的封印,几大封印地他们都插手了,还把神明所在的天域也封住了,把神隔绝,把世界弄得乌烟瘴气,任由你们人类为非作歹。他们不是死不了,而是连地狱都不敢收他们,因为靠近他们最终的结果都是天地不容、生不如死。若非他们用了手段,林晚怎么可能会加入他们!”
情报传送+1+2+……
韩邗的思绪只分散了一瞬,便差点被鹄女的羽毛刺穿心脏。
他用力地在鹄女的眼皮出割出一道深深的伤,血喷涌而出。
鹄女疼得眼珠直打转。
她长长的脖颈绷得笔直,凶猛地喊道:“还不上!难道想看着迷雾之城被毁吗?”
她的话音刚落,火焰般的红光便腾腾地燃烧起来,像陨石般砸过来。
韩邗立刻用力地拖拽鹄女的翅膀,和其他警探一起配合,硬生生逼得鹄女只能正对飞速而来的红光。
他们专心致志地对付鹄女和以压倒性气势冲来的攻击。
却没发现地上厚厚的金粉中逐渐糅合出蝴蝶的模样,一点点凝形,悄无声息地朝着警探们飞过去。
这时间比韩邗他们算的快多了。
但金蝶的数量明显减少了一大半。
它们为的就是突袭。
韩邗他们输就输在情报不足。
就在金蝶脱离地面的那一瞬间,一柄剑从天际而来。
挟裹着薄薄的霜,狠狠插/入地面。
坚冰瞬间蔓延。
那些振翅欲飞的金蝶刹那间便被冰冻住,像栩栩如生的标本般,连抖落的如雪般的细粉都清晰可见。
莫洲踩住光洁的冰面,抬眼,看着狼狈的鹄女:“找死。”
第36章 毁灭领域卡13+莫洲6 ·
即便是韩邗也能从他平静无波动的话语当中听出滔天的杀意。
更别说直面这凛冽剑意的鹄女。
鹄女的羽毛不受控制, 根根竖立,整只鸟都膨胀了一倍,像爆炸的毛球, 羽毛上暗红的斑斑血渍也显得格外鲜明。
那团陨石般的红光垂直砸下,发出嘭的巨响, 掀起一圈狂暴飓风。
韩邗顺势松手, 摔落而下,被风掀到己方这边。
队友立刻搀扶住他。
莫洲只看了他一眼,便又看向鹄女:“你不是要为了守护迷雾之城而战吗?上吧。”
鹄女似乎才从巨大的震撼当中醒过神来,喃喃道:“莫, 莫洲, 剑尊……你, 您不是死了吗?”
莫洲没有说话。
但知古剑铿地拔出冰面, 旋转着散发犹如实质般的冰蓝色剑气。
昭示着他的身份。
鹄女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恨恨地将“阎婆”这两个字嚼碎咽下。
她多么敬畏神明, 所以更加恐惧弑神的莫洲。
尤其是弑神之后依然活蹦乱跳的莫洲。
鹄女老实地收敛妖形,幻化成人, 瑟瑟地贴伏在地行礼:“鹄女见过剑尊。”
韩邗敏锐地发现莫洲的嘴唇稍稍抿了一下, 他想, 或许莫洲并不喜欢“剑尊”这个称号。
但莫洲应下了这个称呼,语气也依然平平:“看在你与林晚相识一场的份上。”
“您也加入了特报局吗?”问完, 鹄女便死死地咬住嘴唇。但她不知从哪迸出勇气, 明明颤抖得像濒临死亡的小动物, 但还是抬头看着莫洲。
莫洲:“嗯。”
鹄女的脸色顿时变得惨败。
就像一瞬间被抽走生命力的枯树, 露出死寂的灰褐色。
她低低地说道:“可是, 林晚她根本就不会打架也不想打架……”
莫洲眼里露出彻骨般的寒意:“会与不会,想与不想, 原本也不是由她决定的。”
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转而说道:“迷雾之城,你比我熟悉,带我去核心处。”
鹄女一抖:“您是真的打算毁了迷雾之城吗?”
莫洲抚摸了一下剑柄,淡淡地说道:“想要毁掉它的不是我。”
鹄女愣愣地想了半天。
她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睛里似是欢愉也似是痛苦,光线流转,复杂得像斑驳的墙皮。
她跪趴在地上,嘴里念叨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字词。
明明一个字都听不懂,但韩邗他们,却莫名的升起了一种敬畏、虔诚的情绪,眼前似乎浮现了庄严却又美好的一片朦胧。
韩邗用力地摁住伤口,以猛烈翻腾的剧痛来摆脱这股情绪。
他的眼中掠过警惕和不安。
这如同咒语或祷告般的字词,几乎可以洗脑。
韩邗看向莫洲,发现他的眼中似乎有一层水光,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涌散出来的寒气,在他周身缭绕,缕缕纠缠,凝得像流动的碎冰,沁出刺眼的白光,将他的眼睛都染成了挂霜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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