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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明神君，得罪了。”言斐将修明的仙体收进海棠给的百宝袋。
然后从怀中掏出另一个瓶子，打开倒出一粒褐色的小丸，拿出奉圭口中的玉清丸换成蟾酥喂了进去。
不到一息这药就起了反应，奉圭的身体剧烈颤抖，眼见着蟾酥的毒气由口入喉，深入腹腔与火毒在体内纠缠扭打，体温节节升高，皮肤变得滚烫。
一炷香过去，两股势力在奉圭体内同归于尽，渐渐止息。
言斐紧提的心这才放下，她一眨不眨地守着奉圭，他一有醒来的迹象就逃也似的离开……
*
乌云滚滚，遮天蔽日。
再次来到无量山崖，言斐却没工夫感叹物是人非，眼下最重要的是带修明神君去见海棠。这中间万勿不能有差池，否则阿姊将有性命之忧。
来到与海棠约定的树下，言斐将修明从百宝袋中放出，扶好他的头倚靠在树干。
身后响起沙沙踏叶的脚步声，言斐扭头：“人我给你带来了。”
海棠随手抛去一个黑色小瓶，然后走向崖底洞穴。
言斐接过，见状提醒：“你别进去，那洞穴里有法器。”
海棠勾唇，恍若未闻，径直入内来到石台旁，一双纤长的手直接环住上面悬浮自转的金钵，向其注入灵力。只见那金钵震颤，嗡嗡作响，人界稀薄的灵气也汇聚起来疯狂涌入，整个无量山被这天翻地动的气息影响，空气中波纹都开始扭曲。
原本阴沉的天空更是闪电雷鸣齐作，狂风呼号呜咽，一时间天地变色。
待金钵稳定后，海棠起手结起古老繁复的法印，还抽空对言斐道：“瓶里是解药。”
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言斐都看出来这是个天地大阵，阵法开启就会毁天灭地。
猜不到这疯女人要做什么，言斐心里慌得厉害，抖着手将解药给修明服下。
不过须臾修明便醒了，甫一睁眼，意外沉默。
言斐自觉有愧，嗫嚅道：“修、修明神君。”
修明只是很平静的抬头望了望天，望了望她，最后望向洞穴里那抹倩影。
海棠已经结印完毕，但她并未走出洞穴，站在洞里对言斐遥声道：“你可以走了，接下来是我和他恩怨。”
恩怨？他们俩该不会要打起来吧？
言斐急道：“不是说好只问几句话吗？”
“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说话算话。”
修明站起身，拍拍白衣上的树叶灰土，什么都没问，平静地对言斐道：“你先回天宫照顾奉圭。”
修明神君也发话了，她在此地确实多余，想了想便听话走了，将此地留给他们二人。
……
此间再无第三人，悲风呼啸，他们两人却沉默的可怕。
互相对视着，眼神像是跨越千年。
风卷残叶，站在崖下的修明衣袂被吹的猎猎作响，站的却不动如松。
眼见着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海棠并指朝天一定，风云立刻止息。不过此时穹顶已压得极低，九州色变，天光晦暗，让人难以喘息。
修明这才主动抬步，路过一地落叶，却没有惊动一片。他闲庭信步走向海棠，不疾不徐道：“好久不见。”
见他一派冷静自若，海棠忽然怒极，亮出三尺青锋架在他的肩上，她稍一用力血液就会喷涌而出，“鲜于修明，你见我为何不惧？”
她幻想过无数次再见，他应该是惊慌失措的、满心愧疚的，绝不是现在这样冷静自持的。
修明没有躲闪，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由着冰凉的剑刃贴着他温热的血管，“早闻魔尊盛名，心知定有相见之时。”
海棠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定有相见之时，看来你还记着那些前尘，倒是不用我帮你回忆回忆了。”倏地反手剑指金钵，“听闻修明神君修成大道以来造化济人，普度众生，现在我要毁了这山河天地，灭了这芸芸众生，不知修明神君预备如何来救？”
金钵法阵的光芒响应着亮了一下，天地风云也随之一变。
这金钵乃是四界法器之一的乾坤钵，归属人界，由道德天尊代为掌管，两千年前被魔尊重华抢到，重华身故，天族遍寻不得，从此便失了踪影。
没想到是被海棠拿去做了灭世阵，此阵需要百年业力集结。为此，海棠在人界成立铁莲教，表面上打着光复前朝的旗号，实际上是利用人类在人界作恶的业力给养此阵。
现在只要她轻轻催动，开启法阵，人界将不复存在。
修明望向海棠，目光慈悲而多情。
“说一千道一万，我这阵仗不过是想你鲜于修明偿五百年前欠我的情债。”冰冷黏腻的嗓音如毒蛇攀附脊背：“情债当然最好用情来还，你来我炼狱城做我的男宠，我就放过这些蝼蚁，如何？”海棠提议。
要一届神君委身魔道妖女，还做男宠，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与践踏。
修明垂眸，嗓音温柔：“情生，情死，情销魂，苍生何辜？”
“我同你去。”
由仙入魔，要引神罚。
海棠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应了，微微一滞。
她原是想利用他的悲悯折磨他来着，可后面计划着将他打晕掳走，现在他自己乖乖进了笼子，倒叫她始料未及。
“不愧是修明神君，敢为天下苍生牺牲小我，真是可敬可叹。”海棠鼓掌，收了魔剑走到修明身边，附于耳畔，吐气如兰：“可惜啊，没人会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世人只会憎恶你的堕落，你会和我一样遗臭万年。”
修明眉头微颦，扭头看满面嘲弄的海棠，几不可察的轻叹，眸子里闪过一丝歉疚。
“走吧。”海棠停了灭世阵，封了洞口，带着转入魔道的修明回了炼狱城。
风云既散，天地终归平静。
……
尔后。
天钟敲响三下，百鸟哀鸣不绝，正告天下——
九重天朱雀宫修明神君转修魔道，成为堕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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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第一战力魔尊海棠，长剑嗜血，目中无人，心硬如铁，可有一件事成了她的心病——
她想要得到一个神仙，一个五百年前让她入魔的神仙，为此她筹谋百年。
他入了局，成了天魔两界最下等的堕仙。
她讨厌那双温柔慈悲的眼，想要看他沉溺欲望的疯狂。
于是日日逗弄他，折磨他，以此取乐，可他仍旧端着那副无情无欲的神仙模样。
终有一天她真的将他拉下神坛，叫他心甘情愿同她一起堕落沉沦，
然后，厌弃了他——
「你走罢。」
「我已无处可去。」
——“这个世界上需要有人执迷不悟，有人万劫不复，才能体现普度众生的修明神君的伟大呐。我来帮你，我入地狱。”
——“我知她狠心烂肚肠，可若废堕我一人能换取苍生太平，消解她的业力。那么，我去。”
——“你渡世人不渡我。既种孽因，必尝苦果。鲜于修明，这是你的业。”
第32章 尾声（上）
等到奉圭彻底清醒时，他已经身在玄武宫了。
青丝铺散在枕榻，脸上还有火毒褪去留下的淡淡红晕，显出一份难得的柔软。他缓慢的睁开双眼，却在看到言斐的一瞬，流露出异样的情绪。
犹记得昏迷前脑海中划过的最后一张脸，俨然是他在凡间娶的小谎话精。
结合此前种种迹象，奉圭不解。
明明他早已斩断七情！
若说在凡世自己深陷情缘是要经历了无劫，可他明明已经飞升上界重回真身，何故难忘前缘？
奉圭深深闭目，僵硬地抬起右手揉揉额心。
言斐蹲在床边见他一副头疼模样，心乱如麻。
不知是海棠给的蟾酥有后遗症，还是他昏迷时隐约知晓了她干的“大事”，总之惴惴难安。
惶恐不安中，言斐突然动了。
原本蹲在床边的她猛地将脸埋进柔软的衾被，发丝滑进奉圭左手手心，毛绒绒的。
也不说话，呜呜噫噫地闷在被子里忏悔。
没脸再见修明神君了，言斐的脑袋摇来摇去，发丝在奉圭的手心轻搔。
奉圭那颗困惑的心，瞬间被她搔动，痒痒的。
指尖一动，奉圭轻扯她的发梢，嗓音近乎干涸：“水。”
言斐蓦地抬起头：“你要喝水？”
奉圭颔首。
言斐长舒一口气：“我去给你倒。”
还愿理她，也就代表着奉圭目前一无所知。她知道此事早晚会捅出来，可她就想拖着，等修明神君回来她自会请罚。
至于现在……
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言斐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奉圭喝下。
她尚不知用修明仙体换五毒蟾酥最后将引修明入魔，此等大事，到底瞒不住多久。
还没等奉圭喝完这杯水，玄武宫外就有人来“请”了。
不仅请了言斐，还召了奉圭。
*
明辨阁内是前所未有的肃穆。
仙者入魔是万年来未有之大事，天宫震怒，三位尊者中都前来一位坐镇。
修明神君是灵宝天尊座下亲传弟子，得意弟子入魔，灵宝天尊面黑如碳，眸色沉郁。
短短半日，言斐去往魔界之事全都被调查清楚了。
她戴着比当初素娥受审还沉重的枷锁，乖巧的站在正中。
今日阁外观望的小仙比素娥案更多，里外围了三圈三。
谁能想到平日里广授道法的修明神君竟会堕入魔道，谁都有可能，唯独济世为怀的修明神君不可能。
也正因为这份绝无可能成了真，才更为冲击。
人群中，上生忧心忡忡地想要喊一声言斐被司命扼住，司命难得严肃：“勾结魔族祸乱天宫是多大的罪名，这个时候跟她扯上关系你不要命了！”
上生哑然无言。
她了解言斐，晓得其中定是另有隐情。可天尊不晓得，众仙不晓得，加之修明神君堕魔的事实如此，若说言斐与魔族毫无干系，谁信。
与此同时，坐在下首的奉圭紧了紧拳。他刚刚大病初愈，先是惊闻好友修明入魔，后又看着自己的属下被羁押，还是此事的罪魁祸首，心绪实难平静。
可他不能乱，言斐还在下面受审，他若乱了谁来护她。说她与魔族勾结，他不信。
上首的灵宝天尊发话了：“奉圭，你既已无碍，此案还是交由你审理。”然后重重地看了眼奉圭，“相信你定会秉公办案。”
奉圭被那威压一扫，心也沉了下来。
这是灵宝天尊的警告，倘若他偏袒言斐，天尊他老人家必不会轻放。他当然不会违背律法尊严，他只要一个真相，证明修明堕魔与言斐无关的真相。
言斐见奉圭上台，眼睛好似一簇光被点亮。
奉圭温声问：“言斐元君，你为何要私自进入魔界？”
“为了找五毒蟾酥。”言斐诚实道。
众仙哗然，这新晋小仙居然要用天下剧毒，果然邪恶。
奉圭沉沉扫了眼阁外的小仙们，外头登时鸦雀无声。
“你要这剧毒何用？”连他都不知言斐什么时候懂这些异物了。
“禀神君，小仙是为了救你啊。修明神君说你身中祸斗火毒回天乏术，小仙听闻五毒蟾酥可以以毒攻毒才斗胆去魔界取宝。”言斐想着自己只要据实以告说不定还能得个轻判。
为了救他？她竟豁出性命深入魔界？
奉圭一愕，心跳漏了一拍。
他早年还没升任神君时，在鬼门关附近溜达是常有的事，这一次受伤他也以为是自己命大，没想到是有人拉了一把。
奉圭立即运气调息，身体里确实遗留有两方倾轧的气息。
他很快捕捉到问题所在：“听闻？谁告诉你的？”
言斐原也没想过要替素娥隐瞒，供认不讳：“是素娥告知小仙的。”
又是素娥，奉圭眉头紧皱，传令天卫去弱水拿人。
供述到了这一步，大家多多少少也寻摸过来言斐大约还真是为救奉圭神君舍命前往魔界，若她真属魔族早就跑了，哪里会留在天宫等着被抓。
而这其中又牵扯到先前犯事的素娥仙子，没想到奉圭神君瞧着冷清冷性，身上倒是背着不少桃花，众仙啧啧暗叹。
灵宝天尊眼含盛怒，追问道：“那你为何害我徒儿？”
四方神君中，奉圭和越琇同属道德天尊座下，修明和刑天则是灵宝天尊弟子。
道德天尊恣意，奉圭和越琇都是散养的，性子一个比一个冷淡，半点不像他。灵宝天尊威严，却也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修明和刑天都是他精心教养长大，一个如春风化雨一个似煌煌烈火，也是南辕北辙。
其中灵宝天尊最宝贝的就是修明，除了性格不像，修明可以说是完全继承了他的衣钵，体道法天，正德正心，最接近无量道法。若是臻于修道，日后修为不会在尊者之下。
可偏偏是这个宝贝徒儿被毁了梵行，落进满身泥污的魔道。若非修仙向善，灵宝天尊非要大开杀戒不可。
言斐抿了抿唇：“我没有要害修明神君。”
“魔尊说要取蟾酥要拿修明神君来换。”灵宝天尊闻言刚要发难，言斐又道：“可她还说只是想见修明神君一面问几句话而已，不会伤他。”
灵宝天尊：“那妖女说的你就信？魔道中人最是无耻！”
奉圭以手描了下眉峰，这案子难断了。
天魔两族累世积怨，且不说言斐的证供可信度有多低，就算她所言不假，现在修明已经入魔根本没法为她作证。不论她有心无意，现在修明堕魔为实，她的行为已经属于祸乱天宫，轻则监|禁终生，重则除仙籍剥仙骨投入轮回。
怎么办？
奉圭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连他自己都悚然一惊，从前断案他从不苦恼犹疑。天定法规，不讲人情。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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