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程谨眯了眯眼,说:“是怕尹叙见到你针对霍娘子,觉得你善妒?”
云珏眼珠一转,神神秘秘凑过来,不答反问:“我问你,如果谢清芸和阮茗姝都喜欢尹叙,你希望哪个出门被天上掉下来的花瓶砸死?”
赵程谨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要死一个?”
云珏:“那我和霍娘子都喜欢尹叙,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对付霍娘子?”
赵程谨反驳:“你是我阿姐,我当然关心你的终身大事!霍灵馨喜欢尹叙,便是你的情敌,你说为什么?”
云珏满不在乎:“花香自然招蜂引蝶。尹叙相貌、家世,为人处世样样都好,有人喜欢他再正常不过。我喜欢他,关键在他,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赵程谨有种不识好人心的愤慨感:“行,算我多事,等到一群出挑的娘子齐齐把尹叙抢走时,你最好也这般豁达,千万别在我面前哭!”
赵程谨的话丝毫没有动摇云珏的态度,她眼珠一转,竟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漂亮的手指虚点他几下,难得老气横秋一回:“你啊,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赵程谨眼睛都瞪直了:“你说谁什么都不懂。”
云珏懒得和他掰开了解释,敷衍的摆手驱赶:“行行行,你懂你懂……”
赵程谨:……
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呢!
这时,流芳在外敲门,是送茶进来了。
赵程谨表情微敛,起身坐到另一边。
流芳进来后,有个前院掌事的内侍过来递了一张帖子。
原来,今日二人出门后,朱府便来了人,表示明日会登门拜访。
因他二人不在府上,所以掌事代为收下,这会儿前来传话。
赵程谨正襟危坐,俨然已换了副面孔:“李公公原本是在太后身边侍奉,如今要打理府内外的杂事,多有辛劳了。”
李公公连忙道:“太后信得过奴才,郎君与女郎素来御下宽宏,这是奴才们的福气,谈何辛劳?”
赵程谨轻轻点头,说了些有的没的,话语间不乏有对府上奴仆的关怀,又道有任何短缺,务必及时告知。
李公公连连称是,转达完事情后便退下了。
流芳把人送出去,又关好了门,二道进来送糕点时,赵程谨才稍稍松了口气。
彩英又剥了两个石榴,全装在一个大大的琉璃碗里,云珏接过琉璃碗,跟招狗儿似的冲赵程谨招手:“阿谨,过来。”
赵程谨一脸不耐烦,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挪了过去。
云珏又给他喂了一大勺,忽道:“你……为何一直防着府里的人呀?”
赵程谨一愣,看了她一眼,下意识辩白:“哪有。”
云珏两指对向自己的眼睛:“我又没瞎。”
赵程谨见她如此,便知自己是瞒不住她的,再一想,有些事提前打招呼也好,省得她没心眼,于是说:“新君为君,你我两家为臣,都说伴君如伴虎,为人臣者,自当谨言慎行。尤其是你,今日砸了张家,明日吓唬李家,若传至御前,难保有人不会觉得你云家仗着势大目无君上!”
他吐掉口中的籽,逐渐激动:“陇西下辖能影响半个国家的商道,又是多年来的重要关隘,若有云、赵两家镇守自是无碍,但若因我们行事不周引圣人猜度,继而牵连家族,甚至影响整个陇西,整个国家的安危。届时,你我难辞其咎!”
这话上升层面的速度太快,云珏有点跟不上了,连忙又给他喂了一口,安抚道:“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圣人多么英明啊,云赵两家忠肝义胆,他岂会视而不见?而且你看他对我们多好,我在国子监挑衅师长都没有被罚,你放心,圣人会护着我们的。”
赵程谨手心一痒,又想找笤帚了。
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就吼:“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许反驳!不许质疑!从今天开始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就算喜欢尹叙也给我安静的喜欢!听见没有!”
云珏惯会见风使舵,今天出门太累,她实在没有精力吵架,便一边给他喂石榴堵嘴一边起身准备遁走:“好好好,行行行,你说的都对……”说完,琉璃碗一放,脚底抹油跑了。
“你回来!我还没说完!”赵程谨气结,说话时石榴噗噗往外喷,又觉自己失仪,一掌拍在案上,吓到了刚刚进来的流芳。
赵程谨猛嚼两下,总算能说话了:“准备笔墨,我要写家书!”
……
云珏回房之后,直接躺斜榻上不动了。
彩英知道她闹腾归闹腾,这会儿定是累了,连忙去准备热水。
云珏洗漱之后,连晚饭都没出去,一直窝在房中。
近来天气的确有些凉,云珏又最是怕冷,赵程谨得知后,命人给她房中送了份暖手脚的甜汤,也回房歇着了。
天色渐安,整个将军府笼罩在一片沉沉的夜色中。
赵程谨房中的灯火一直亮着。
房内,青年眼神冰冷的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张纸,上面罗列了霍府上上下下的人名,而邱氏、霍老夫人以及霍灵馨等人的名字被着重标了记号。
流芳不在房内,房内只有赵程谨和跪在他面前的一排黑衣人。
彼时的赵程谨,与白日里判若两人,周身笼罩着一层冷意。
他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末了,将纸张折起,丢给跪在面前的人。
为首的黑衣人收下纸条,一行人训练有素的离开了房间,从头到尾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散出来。
……
次日一早,云珏是被早早过来的流芳叫醒的。
原因无二,今日朱府的人要登门。
朱昌杰是当年跟随云庭的另一故人,亦是如今的兵部尚书。
原本,云珏和赵程谨也该像去霍府那般亲自去一趟朱府,然今日朱府的人主动登门,倒是省得他们再跑了。
因为赵程谨早早就吩咐了下去,所以朱府的马车刚刚进崇仁坊主道时,府上奴人已来通报。
云珏刚和赵程谨用完早膳,立马出去迎接。
两人虽无长辈在侧,但有赵程谨在,一些体面的礼数规矩自是少不了的。
朱昌杰四十来岁,许是因远离了沙场战争,乍一看那留着美须的英挺男子,更像是从翰林院走出来的翩翩学士,而非久经沙场的谋士。
不止朱昌杰生的英挺,随他而来的长子朱文升与一母同胞的妹妹朱冬芃亦是随了父亲的长相,一个一表人才,一个清丽可人。
“多年不见,小云珏竟也长这么大了。”一个美妇人在一双子女之后下车,一眼便锁定云珏。
她年岁与朱昌杰相近,正是朱昌杰的原配发妻吴氏,而吴氏与云珏的母亲裴氏是旧友。
云珏是裴氏最小的女儿,她生时,先帝都还没开始起事,却也是局势最紧张,一触即发的端口,未免孩子受苦,自己受钳制,裴氏早早将她并着两个儿子送到了隐居深山的师父那里,直至战事大定时才接回来。
所以云珏对这位吴氏夫人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的。
见她一脸茫然,吴氏忍俊不禁:“这又傻又机灵的样子,简直与你母亲无二了!”
这话惹得朱家兄妹二人都跟着露笑,连赵程谨都弯了弯唇,全无昨日去霍家时的全副武装。
云珏眨巴眨巴眼,好生与众人见礼。
“好了好了。”吴氏一把捞起她:“你们两个孩子来长安,本该是我们早早来照顾,奈何圣人抢了先,又安排你们入了学,倒是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若非昨日……”
“咳。”朱昌杰忽然咳了一声,像是刻意打断吴氏的话,说:“有什么事不能先进去再说。”
赵程谨飞快反应过来,连忙请贵客入府。
厅内的茶点早已备好,赵程谨恭敬的请长辈上座,又为没能主动登门反劳长辈跑这一趟而告罪。
朱昌杰哈哈大笑:“想当年,我与你父亲常因布兵排阵意见相左吵得不可开交,原以为他的儿子会同他一般,想不到竟是个斯斯文文的小郎君。”
赵程谨也说:“父亲也常常提及当年与朱伯父共事时的趣事,也说过朱伯父快言快语,是豪爽坦荡之人,与这样的人共事,实为快哉。”
朱昌杰又笑起来,一双眼又转到了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云珏身上,好奇般微微倾身,手肘支着腿:“小云珏,怎得不说话啊?你父亲母亲可没有一个性子腼腆的,这是袭了谁呢?”
赵程谨:她这是没睡醒……
吴氏笑起来:“我看小云珏是没兴趣跟你这大老粗话家常。对了云珏,你们来长安多时,可有出去转转?”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还没。
云珏摇摇头,正色说:“学业繁重,无心嬉耍。”
朱昌杰:……
吴氏:……
朱家兄妹:……
赵程谨嘴角轻抽,你当你在国子监的行事作风还是秘密吗,在这扯什么狗屁呢?
“啊……啊哈。”吴氏到底年长几岁,是个体贴的长辈,没有当场拆穿云珏。
“那、那很好,很好。不过凡事要懂得劳逸结合,我本也在想,若你们还没机会逛一逛长安城,今日正好带你们出去走走。也好过整日拘在府中,浪费了大好的旬假。”
妻子将话茬引到这里,朱昌杰顺势开口:“夫人说的是,既然小云珏不喜欢拘在室内说话,那伯父今日做个东,带你们去玩个有意思的,小云珏,去还是不去,一句话!”
云珏和赵程谨对视一眼,秀秀气气的点头:“去!”
朱昌杰是个行事爽快从不拖泥带水的人,他们今日登门,摆明了是以长辈姿态来照拂小辈。
在朱家一早的安排下,云珏和赵程谨先是绕着长安城的主街道逛了两圈,然后一路向西出城,抵达一处猎园。
因西市多胡商,贩卖的都是些五花八门的稀奇玩意儿,有生意头脑的商贾索性在西城外建了许多供贵族子弟耍玩的园子,又引河水入园,诸如歌舞琴曲,赏花游船,狩猎摔跤,这里应有尽有。
而今日,朱昌杰将云珏带到了一处演武台。
这演武台往日里会表演摔跤和杂耍功夫,今日倒是难得空旷。
就在云珏还没闹懂这是要做什么事,朱家兄妹兴冲冲弄来了两筐石榴。
朱昌杰轻松跃上演武台,终于褪去了几分文人风范,取而代之的是英武豪气,他变戏法般摸出一套飞刀,扬声道:“说出来你们怕是不信,当年这套飞刀功夫,我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就连你们二人的父亲都未必比得过我,听闻你这手功夫练的出神入化,还在霍家表演了一番。”
说着,朱文升捡了两个石榴扔上去,朱昌杰一把接住,“小云珏,厚此薄彼可要不得,来,叫伯父也来瞧瞧,你这门功夫到底练得如何。”
说完,他把一个石榴捏在手里,一个放在了头顶。
云珏的表情险些裂开,她缓缓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吴氏和一双儿女。
三人也看着她,目光里竟是一致的殷切鼓励:上吧!
云珏:……
第31章 那便应了吧。
朱昌杰选的地方是长安贵族游乐首选之地,加之又是国子监旬假期间,更是热闹。
一日下来,堂堂兵部尚书以肉身顶石榴给小辈当靶子的事情,不知被多少人或有意或无意的瞥见,正直口耳相传时,忽然与另一桩趣闻撞了个正着。
有说,那镇远将军之女奉召入长安,却在探望昔日父辈故交时,于他人府上大撒野泼,对人家一府主母做了极其失礼之事!
主母宽宏,此事就此揭过,可那些忠心的下人看在眼里,不免为主母抱不平,也将此事传了出来。
巧了,那对兵部尚书飞刀子的,和在护军将军府上撒泼的主角,是同一个人。
“如今气候转暖,猎园里开始放猎物,正是热闹的时候,朱尚书特地告假一日,接了云、赵二位去游园,当众作靶给云女郎练飞刀。”
“那云家女郎确是个胆大的,也不惧不推,竟真上去了,且刀无虚发,引得一片叫好,甚至有国子监的同窗认出了她,里头就有范家郎君。”
“倘若没有此事,仅霍家那位夫人放出消息,足以叫人对云女郎生出猜疑,可有朱家对比,外人自然对霍家的言论不尽确信了,毕竟霍大人与朱大人多年来配合默契,从无龃龉,倒是那邱氏,刚嫁入霍家时就闹出过些事情,是有些是非在身上的。”
清幽雅致的书房内,尹叙穿一身宽松的居家常服,即便无人在旁,他亦是坐姿端正,一边听着侍从回禀,一边提笔疾书。
他目不离纸,运笔自如,一心二用道:“若邱氏死咬不放,便将她昔日那些是非多散些,顺便带着云府送礼的事一并说。”
侍从对这方面的业务已相当熟练,恭顺道:“郎君放心。”
于是,邱氏做梦都没想到,“不敬长辈”这种对女子来说遇之则声名败坏断送姻缘的理由,只因针对的对象是云珏,伤害竟然……反弹了!
众所周知,邱氏是继室,而且是只共享过荣华没有同过苦难的继室。
真正与云赵两家有交情的原配夫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霍灵馨这么一个独女。
云珏和赵程谨拜访霍家时,曾携了非常丰厚的礼。除了陇西特产,还有许多珍玩宝物。
论理,邱氏虽为继室,但终究是正经迎娶入府的正房夫人,有权管着家中的钱财进出。
但凡是总有例外或者特殊的时候,霍府就是一例。
据说邱氏刚入门时,因手段心思也多,立马就和继女对上阵了,可惜她棋差一招,多数败阵。
所以,邱氏这个主母的威严,就从来没有盖过先夫人。
霍灵馨是嫡长女,刚好到了说亲的年纪,而她背后,是府里什么时候都说得上话的老夫人。
于是,霍灵馨的嫁妆便成了头等大事。
这不,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云、赵两家晚辈登门时携的礼里,有一份未经雕琢的翡翠原石,品相极好,若经加工,必是一套价值连城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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