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阵晃动，银行里的灯光像失灵一样，忽明忽暗。像是大型闹鬼现场，桌椅板凳、文件、茶杯纷纷往下落。天花板、脚下踩着的地砖发出令人惊恐万状的声音。
耳边轰隆隆的，仿佛是在打雷。所有人都在尖叫，奔跑，乱成一团。
我在佳佳眼里看见了自己恐惧地扭曲了五官的脸。我们和其他人的表情如出一撤，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极度惊恐下，惊惧万分的表情。
我在脑海里狂喊：天啊！这个时候怎么会遇上地震？！怎么会这么倒霉？！今天，我就不该出门！
已经来不及跑出银行了。所幸，银行的柜台下还有可供人躲藏的空间，今天来银行存钱取钱的人又不多，所以我和佳佳，像那些人一样，躲在了柜台底下。
天花板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住重量，蜘蛛网似的裂痕变大，整个天花板重重地砸了下来，掀起一阵呛人的烟灰。
天花板断裂成了几块石板，石块之间黄的、绿的、红的电线裸露在外，几管日光灯冒着火花，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亮了几下，终是彻底熄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和佳佳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第12章
我这一生过得十分平安，没有遇到过色狼、小偷、强盗、杀人犯，几乎没有什么波澜。唯一一件让我日夜悬心的事，无非就是发现闺蜜的男朋友是我高中时暗恋的人，我还喜欢着他，怕被佳佳发现。
可是这一切，在经历过这次地震之后，就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我是第一次遇到地震，有时看着新闻上、报纸上关于地震的报道和采访，也曾牢记地震的防护措施，害怕有一天会祸从天降，就是那么倒霉的遇上了地震。
但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也就抛诸脑后了。地震仿佛是别人家的事，看到了同情、唏嘘、感叹一下也就完了。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时运不济的一天。
往事像放电影一样地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起家中的双亲，眼睛一热，心酸又害怕。控制不住地想：我会死在这场地震里吗？我死了，爸爸妈妈会多么难过啊！我死了，谁来照顾他们？我还年轻，还没有结婚，生儿育女，就要离开这个人世了？！
“萱萱！萱萱！”
有谁在焦急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有谁再不停地晃动着我的手臂。
我回过神来，发现这个人是佳佳。佳佳正一边用力地晃动着我的胳膊，一边呼唤着我的名字。
她滚烫的热泪滴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心里一紧，“怎么了？！佳佳，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佳佳停了手，我听见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说：“我没事。倒是你，你没受伤吧？！我怎么喊你，你也不应，一脸痴痴呆呆的样子，把我吓死了！”
我这时才发现，佳佳手里拿着手机，打开了手机的后置灯，借着灯光查看我的样子。
黑暗中，灯光亮眼刺目，看见了它，我仿佛见到了希望，欣喜若狂。
有了手机，就可以通知外面的人，快点来救我们了！快点让我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吧！
我急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机上右上角信号栏那里打了个叉，小小的无信号三个字，像三根针刺痛了我的眼睛。一瞬间从天堂掉进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佳佳看着我激动又欣喜地掏出手机，现在又一脸煞白、绝望的任手机从手里滑落到地上。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然后把我纳入她温暖的怀抱中。
我只觉得心里冷冰冰的，手上、脚上，整个身体都冷冰冰的，唯一的热源是佳佳的怀抱，可是她的身体也是冷冰冰的。两个人抱在一起，像两个冰块抱在了一起。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佳佳。
除了佳佳，其他人也打开了手机上的后置灯。灯光十分亮眼，但只照得见近处，照不见远处，且那白色的亮光看起来冷冰冰的，像深海里会发光的水母，是虚假的，看不见希望的光。
此时，我有多么怀念金色的阳光啊！那才是充满了希望的光芒。我也怀念路上看到的，暗灰色，乌云密布的天空，我再也不觉得那看起来阴沉沉的，即使是这样的天空，能再看见一眼也好啊！
有冷风吹了进来，幽幽地呜咽着，像是人在哭。
的确有哭声，被困在这里的人，遇上这么倒霉的事，没有几个能忍住不哭的。
“我现在好后悔跟方乐置气。”佳佳声音哽咽，泪水涟涟，她一边哭，一边说：“昨天他问我什么时候肯跟他回去的时候，我态度很敷衍，一点都不好。没想到那竟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我被佳佳说得心头一酸，想起我跟父母的最后一面，竟然还是在去年的元宵节，早知道请假时就不该去旅游，应该回老家看看父母的。我默默地掉下眼泪。
“早知道，我就不跟方乐置气了！早点和他和好！”
佳佳的语气非常后悔，眼泪跟落珠似地一颗颗掉了下来，她怎么擦也擦不完，索性就不再擦了。
“我死了，方乐可能还会伤心几天，可以后跟别人结婚了，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死了，爸爸妈妈一定会很伤心，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佳佳断断续续地说着，她的想法越来越悲观，也越来越绝望，仿佛眼前这没有透进一丝光线的黑暗，我不能再让她这样想下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安慰佳佳：“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
“是吗？”
佳佳用恐惧、迷茫的眼神看着我，白色灯光下，脸色苍白脆弱，如一张薄薄的透明的白纸，看得我心碎不已，也跟着难过起来。
两个人不能都垮了，一定要有一个人还怀抱着希望，才能等到得救的那一刻。
我心疼地抱紧了佳佳，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一定会得救的！”
我和佳佳对视，我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她眼神中的绝望有所动摇，我立刻给她描画出一副未来的美好景象。
“得救之后，你就会和方乐和好。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你会披上洁白的婚纱和方乐结婚。你们会生下可爱的小孩子。”
说着说着，我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会一起步入中年，看自己的孩子结婚生子，一起相伴到老，恩爱一生。”
我告诉佳佳：“今天只是我们一时运气不好，才会碰到这种事。我们都还这么年轻，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的的！让我们死在这里。”
佳佳似是被我说服了，点点头，我们互相依靠着彼此。
恰巧，一缕光线透了进来。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话有这么灵，搜救队找到了我们。
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已经是晚上了。我头一次觉得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也十分好看。搜救队员、护士的脸庞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蔼可亲，高大威猛的德牧那么可爱！
寒风中，我和佳佳裹着毛毯，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坐在救护车上。所有的事物，现在看来，是那么的美好，来之不易。连手里的温开水都变得有滋有味，喝在嘴里是清甜可口的，像从未喝过一样。
“佳佳！”
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我和佳佳同时转头看去。
佳佳立即放下手里的水杯，迅速起身，然后像一阵风一样地奔过去，扑向那人怀中。
我站起身，稍稍往前一走，看清楚抱着佳佳的人是方乐。
从方乐看着佳佳不断变化的表情里，我能读出疼惜、不舍，闻听噩耗时的震惊与恐惧，失而复得时的狂喜。他看着佳佳的眼神像看着稀世珍宝，抚摸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佳佳是易碎的水晶。
他们二人是劫后重生、再度和好的恋人。我是没人需要、没人注意的电灯泡。
佳佳与方乐旁人无人地抱在一起，互诉衷肠。方乐的脸上隐隐闪着水光，我看到佳佳的手抚上方乐的脸，做了一个擦掉什么的动作。
难道方乐哭了？
方乐牵着佳佳的手走过来，他们二人的手十指相扣，紧紧地扣在一起。
当方乐走近，我看见他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他真的哭了！
像是吞了黄连一样，我的心里发苦，心中默默地流下眼泪。
方乐的声音略微沙哑，略带哽咽，说话的时候，也时不时看一眼佳佳，仿佛不盯着佳佳，佳佳就会消失不见。
“听到银行地震的事情，我真是怕极了！”方乐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佳佳一眼，才又露出笑容，“幸好！佳佳和你都没有事！”
方乐提议道：“你们就去我那里休息吧！”
“好！”佳佳甜甜的应了一声。
方乐与佳佳又开始旁若无人地对视起来，他们现在终于又回到了最甜蜜、最幸福的那个时候了。
我知道，现在是方乐和佳佳感情升温、重修旧好的最佳时刻了，应该让他们二人独处。我何必要做那个多余的人。而且，现在他们二人恩爱情好的样子，我看着也挺刺眼的。
我拒绝道：“佳佳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佳佳收了笑容，问：“为什么？我们刚得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待着？”她放开了方乐的手，上前，拉住了我的手，说：“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我陪你回家！”
我看到方乐的脸色因佳佳的话而变了，他焦急、担心，皱紧了眉头，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不愿意的样子，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丢下佳佳不管的，一定会陪着她。
在方乐开口前，我说：“佳佳，你跟方乐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露出一脸的疲倦，“今天发生太多事了！”
“你真的不要我陪你吗？”佳佳仍旧拉着我的手，她还是不放心丢下我一个人，还是想要陪着我。
我露出一丝笑容，对佳佳点了点头。
方乐投给我一个非常感激的眼神，牵着佳佳走了。他们的身后拖着长长地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四周，红色和蓝色的灯闪烁着，孤孤单单的影子陪着孤孤单单的我，只觉心底苍凉，像天空中静静飘落的雪花。
我呵出一口白气，道：“又下雪了。”
第13章
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非常暖和。
竹条编织的摇椅一晃一晃的，我坐在摇椅上，手里拿了一本书，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杯奶茶。奶茶香气扑鼻，热气腾腾，偶尔喝一口，端是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
乔白羽已经来了很久，我给他泡了杯茶，他不说话，我也不主动开口。他已经细细打量了我许久，我也浑然不在意。
乔白羽好奇地说：“原本，我以为地震会给你留下阴影，没想到你看起来完全没事，甚至比先前整日里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多了。难道你经历了地震，现在已经完全看开了？”
我放下手里的书，想了一下，说：“算是吧！”
“我原本以为，无论如何你总是要跟方乐告白的。”
我疑惑地看向乔白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想？告白这件事，地震之前，我不敢，地震之后，没有必要了！
乔白羽以一个心理医生的角度，给我分析道：“在我看来，你之所以会喜欢方乐，完全是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与你相伴多年的闺蜜要跟别人结婚了，你觉得自己被抛下了，觉得寂寞、孤独，从而产生找一个伴侣的想法，而且这个念头来得急切，逼得你想要尽快实现它。”
乔白羽看了一下我的神色，继续说：“方乐是你曾经暗恋过的人，而且从来没有表白过，你的潜意识里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当方乐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这件事就从你的潜意识里跳了出来，你不能不在意，你又急切地想要找一个人代替你的闺蜜，长久的陪伴你。”
我被他的这番论调吸引，坐正了身子，问：“你的意思是，我对方乐的感觉不是纯粹的喜欢？”
乔白羽说：“你是喜欢方乐的，但是还夹杂着许多其他的情绪在里面，比较复杂。举个例子，你非常害怕你的闺蜜察觉这件事，在这其中，恐惧、焦虑的情绪不是占了一大半吗？”
我身体往后靠，靠在了椅背上，将乔白羽的话仔细想了想，想完后，又觉得现在来分析这些，其实没什么意思了。
自从见过那次方乐为佳佳流的眼泪之后，我已经对方乐彻底死心。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哭泣，我相信那是旁人无法撼动的真情真爱。
乔白羽还在跟我科普，他分析出来的那些道理：“所以，你要是想彻底放下方乐，就该对方乐告白，告白的结果并不重要，而是要对自己有一个交代。只有告白了，你潜意识里才不会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才能坦然接受方乐和佳佳在一起的事。”
我摇了摇头，对乔白羽说：“我不会告白的。”
乔白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劝道：“你不必直接跟他说‘喜欢’这两个字，可以假装跟他开玩笑，这样去说也一样算数。”
我正色道：“我不必告白，也知道方乐的答案是什么。而且依我的性子，没问倒还好，问了，我一定乱想，更怕佳佳哪一天知道了，伤了我们的姐妹情。这样的事，只会徒增烦恼，我不会做的。”
我摇着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同时，我松开皱着的眉头，朝乔白羽莞尔一笑，“你现在看我，像是还会为方乐和佳佳在一起，而伤心的样子吗？你看我，像是一副还放不下方乐样子吗？”
乔白羽不解，人的心意不会完全根据那些教科书上记载的心理学知识而变化，他不会明白我是怎么看开的。这件事，我自己都没有料到。
其实说来说去，也无非一句，不过是明白对方完全不爱你而已，更是没有必要把心思浪费在一个眼里只有别人，完全不爱你的人身上。
……………………………………
时光快得很，转眼就到了佳佳和方乐结婚的那一天。
教堂外，佳佳穿着洁白的蕾丝一字肩婚纱，美丽妩媚，像一朵美丽的百合花。方乐穿着白西装、白裤子，打着白色的条纹领带。他们站在一起是一对壁人和佳偶。
我终于能用祝福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所有痴男怨女的期盼。即使那个有情人不是自己，可看着有情人好好地在一起，也会觉得自己也是有希望的。
8/9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