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是,这位也是。
即便是一张没有温度的照片,陆烟也能从里窥探出几分,两人缠绵不断的温情。
倒是……
挺感人。
陆烟想到这,眼里掠过几丝嘲讽,细白纤细的手指摩挲了几下照片边缘,陆烟抬眼,不温不凉地望着对面的人。
沉默几秒后,陆烟开口:“拍了多少?”
“挺多。”
“开个价吧。”
陆烟说完神色懒懒地拿起包包,吧嗒一下,小黑包被陆烟打开。
细长的手指探进小黑包,掏了一张银行出来。
对面的男人闻言,抬手往下扯了扯鸭舌帽,滚了滚喉结,出价:“五十万。”
陆烟垂了垂眼皮,不温不凉道:“钱我有,但我总得先确认一下你手里的东西值不值这个价,你说是不是?”
男人没说话。
转而从包里取出一份资料袋递给陆烟,陆烟接过资料袋,慢慢打开缠绕着的白色线头。
慢条斯理地伸手掏里面的东西,掏到一半,陆烟的动作停了下来。
视线不温不凉地落到那份DNA报告上,顿了两秒,继续往外扯,直到那份报告快要到头了才收手。
人在好奇时,往往对真相有着近乎致命的渴求,可真等到真相来临,又开始犹豫后悔。
或许,人本身就是矛盾体。
捏了两下那张薄得没有重量可言的A4纸,陆烟抿了抿唇,掀眼看向报告。
报告结果:陆明与齐月99.9%构成父女关系。
看到那几个字时陆烟神情一变,眼睛像被什么灼伤似的,猛地移开脸,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僵持了大约半分钟,陆烟手指颤抖地捏紧报告。
重新装回资料袋。
装完陆烟将资料袋放回桌面,左手重重压在上面,也不再看资料里的内容,径自将手里的银行卡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银行卡正准备说两句话,哪知,一眼便撞见了陆烟失态的画面。
刚还优雅从容的人,此刻死咬着嘴唇、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神情也不太对劲。
他不禁怀疑,他之前看到的那个美艳、理智的女人,是不是压根儿不存在。
到底是美人,男人恻隐心一动,下意识张嘴关怀:“陆小姐,您没事吧?”
陆烟死死捏住掌心,装作若无其事地抬眼,扫向对面摘下口罩的男人。
男人长得不丑,相反很干净,很像电影里的奶油小生。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只是视线落到对方关切的眼眸,陆烟突然被刺了一下,慌乱别开眼,疏离生硬道:“你可以走了。”
男人走后,酒吧里再次恢复沉寂。
角落里,陆烟一个人窝在卡座里显得格外渺小、单薄。
仿佛这偌大的世界,只她一人,沉浮人海却找不到一处停靠点。
最终任她游荡人间,却无一处安放灵魂。
“小姐,您需要喝点什么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陆烟缓缓回神。
动作缓慢地转过头,对上店员期待的目光,陆烟扯了扯嘴角,“不用。”
随后,陆烟单手撑在吧台桌,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
起来的瞬间脚底抽筋,疼得陆烟手背青筋直冒、额头也浸出薄薄的冷汗。
一分钟、两分钟……一直到五分钟陆烟才缓过来。
再看一圈酒吧,光影交错,恍若隔世。
—酒吧外,陆烟站在路边随便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报了地址便偏着脑袋望着窗外发呆。
直到下了车,陆烟才意识到自己报错了地址。
她没回酒店。
回了小区。
依旧没有钥匙。
B栋23楼,幽深寂静的走廊。
陆烟一个人蹲在2301门口,动作僵硬地掏出包里的打火机和烟盒,拿起烟盒抖出一根烟含在嘴里。
吧嗒一声,打火机被点燃。
陆烟抬手捧住火,凑近烟。
猩红的火苗一点一点地点燃烟,一直到奶白色的烟雾冒出来,陆烟才熄灭打火机。
抽到一半,只听吱呀一声,对面的门被人打开。
陆烟听到动静,迷迷糊糊转过头。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陆烟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笑完,陆烟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口烟,在周驰的注视下,红唇里一点一点吞吐出烟雾。
吐完陆烟夹着烟、仰着脑袋主动同门口的周驰打招呼:“早。”
周驰睨了睨蹲坐在门口、满身颓废的陆烟,眉头一皱,随口一问:“又没钥匙?”
陆烟抽烟的动作一顿,偏过头盯了眼周驰,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周驰,这些年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无趣吗?”
第6章 吃饱了?
寂静无声的走廊,周驰隔着几米,远注视着蹲在2301门口抽烟的陆烟。
烟雾缭绕在她周围,周驰窥探不清眼前这个穿着黑色吊带、满身颓唐的女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跟他套近乎。
那句“周驰,这些年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无趣吗”,从她嘴里冒出来,倒是没让他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反而让他觉得,这女人在刺他时眉眼间多了两分生动,没刚刚那么要死不活了。
同样他也意识到,这个女人像极了春日烧不尽的野火,所到之处,必惹得一方不能安宁。
一旦被她沾上必定逃不掉。
甚至,甘愿为她俯首称臣。
正如此刻。
她就蹲在那儿旁若无人地抽着烟,偶尔偏过头瞥他一眼,中途一个字也没说。
可那双漂亮、勾人的狐狸眼里流露出来的神色,足以让他动一两分恻隐之心。
她有足够的资本,让人为她神魂颠倒。
不过,这个人不会是他。
陆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太野。
放在家里并不安全。
……
不知何时,陆烟右侧那根细长的肩带,堪堪滑落到了肩膀。
一时春光乍泄、满目琳琅。
他那角度看过去,正好瞧见一片冷白的肤色,以及若隐若现的沟线。
锁骨右侧的那朵黑玫瑰,在此刻显得格外妖艳。
男人本性,这般光景,他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只是,到底不算厚道。
周驰思索到这正准备收回视线,一道细冷的声线懒懒传了出来:“看够了吗?”
烟抽完,陆烟掐着烟蒂、歪过脑袋盯着对面的周驰,似笑非笑问了句。
空气中,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了几秒。
视线碰撞的那一刻,陆烟在周驰眼中瞧到了一抹浮于表面的笑意。
好似,她那句问话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他甚至都不用语言明确回复,一个眼神便让她知晓,她的问题是有多荒唐。
半分钟后,周驰的问话印证了陆烟的想法。
“我记得你在英国学的是新闻专业。”
“所以?”
“客观公正讲,今天任何一个女人这样我都会多看两眼。”
“哦?我还以为您会有所不同。”
周驰神色复杂地瞥了瞥陆烟,客观评价:“Rose,你太低估一个男人的好色程度了。”
“所以出轨也成理所当然的事了?”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周驰眯了眯眼,没再回复这不该他回答的问题。
陆烟说完,瞥了眼丢在地上的资料袋。
触及的那一刻,那张冷白的面皮骤然冷下来。
一时间,眼里装满了讽刺。
周驰跟着扫了扫地上的资料袋。
黄皮纸装的资料袋,满满鼓鼓的一叠。
应该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东西。
周驰不禁回想起,前不久邢琛在他耳边说的那几句废话,对此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对面的人似乎是蹲久了。
腿麻。
到后来干脆坐在了地上,细白的手指拿起烟盒又抖了一根烟出来。
周驰就这么看着陆烟点了第二根烟,看着她后背抵在墙上、仰着脖子、神情呆滞地抽着烟。
抽了两口,女人突然被烟雾呛到,下一秒弓,着腰不停咳嗽。
咳到脸红。
渐渐的,声音越咳越小。
等彻底归于平静,陆烟才重新坐直身子、仰着脑袋喘了两口气。
见周驰还在门口,陆烟歪头,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看在你欠我一个人情的份上,可以请我进去喝杯酒?”
周驰阖了阖眼皮,薄唇轻启:“过来。”
陆烟恍惚半秒,单手撑在墙上缓缓爬了起来。
在周驰的注视下,陆烟面不改色地捡起地上的包包,烟盒、打火机,还有被她揉得发皱的资料袋。
捡完,陆烟不禁扯了扯嘴角。
还真是。
挺狼狈不堪的。
怎么每次都是在他面前这副样子?
—出于报复,陆烟直接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
周驰拿拖鞋的手一滞。
陆烟见状心底的那股闷气散了不少。
明明得了便宜,还不忘得寸进尺:“我都进来了应该不用换鞋了吧?”
“你应该早点提醒我的。”
周驰闻言,面无波澜地掀了掀眼皮,似乎懒得跟她计较,只淡淡说了句:“我这儿只有威士忌。”
“我就喜欢威士忌。”
说话的功夫,陆烟已经将周驰的家打量了一个遍。
整体风格性冷淡,黑白灰三色为主,极简风格。
地面一层不染,干净得反光。
跟他本人一样。
无趣且索然无味。
陆烟不禁怀疑,这男人到了床上是不是还是这般冷静克制。
还没得出结论,一道阴影便罩了下来。
陆烟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进周驰晦涩幽深的眼眸。
鼻梁上的细金边眼镜将他眼底的情绪,掩盖了一大半。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陆烟可以轻而易举看清周驰的脸。
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还有那股让人痴迷的禁欲感。
可她依旧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即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曾无数次观察过他,曾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叫过他的名字,曾在他不知道的日子里疯狂想他。
陆烟晃神的间隙,茶几上多了一瓶开了的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杯。
看到酒,陆烟唇角溢出一声哼笑,弯腰捞起酒瓶倒了半杯、仰头一口灌了下来。
中途没半点停息。
跟灌水似的。
周驰见状皱了皱眉,提醒:“只喝一杯。”
陆烟举了下酒杯表示知道。
倒是听话。
没有再倒第二杯。
喝完默默将酒杯搁回桌,周驰正在看手表。
手表还是照片上的那块百达翡丽,近看下来,那表倒是挺低调。
陆烟眼力见十足地问了句:“你要出门?”
“有个饭局。”
“那行,我就不打扰了。”
陆烟说完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小黑包和资料袋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便被身后的人叫住。
“陆记者。”
陆烟脊背一僵,陆记者这三个字她听过不少人叫,可周驰是第一次。
明明挺正经的三个字,可从他嘴里吐出来硬是让她听出几分缠绵的味道。
缓了两秒,陆烟挺直腰杆,背对着周驰问了句:“怎么了?”
“我这人更倾向于开门见山,你不用这么费心试探。”
陆烟呼吸猛地紧了一下,脸上掠过短暂的紧张。
头顶仿若被淋了一盆冷水,冷得她动弹不得。
陆烟垂了垂眼皮,掩饰住情绪,故作镇定地回了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驰似乎猜到了陆烟会这么回,没什么情绪地扶了扶眼镜,声调平缓道:“《时尚》上个月的销量并不乐观,ME高层应该发了不少火。”
“你向来有分寸,今天这事不像你的风格。”
陆烟脸上浮出一抹玩味,抱着胳膊问,“不像我的风格?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至少不像今晚这样,朝一个不太熟的人露情绪。”
陆烟闻言愣了愣,抬头对上周驰冷静自持的眼。
她恍然意识到,这样的人她斗不过。
即便她今日动了点小心思,但想抽烟发泄是真的,想进来喝酒也是真的,想看看他什么反应也是真的。
可这人却能理智抽出身,甚至冷静分离出她所有情绪,判断出她那发泄出来的情绪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更可怕的是。
她对此,查无可查。
她甚至不知道,她哪儿露了馅,什么时候露的。
或者,她在他面前,从未伪装成功过。
陆烟想到这,不禁多了几分警惕,掐了一把手心,强行打起精神,迫使自己恢复理智。
“我确实有个采访想……”
“抱歉,我不接受采访。尤其是ME的。”
陆烟没说完的话,被周驰彻底堵死。
谈话再次陷入僵局,陆烟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索性,一通电话及时打破尴尬。
“老板,人都到齐了,您什么时候……”
“稳半小时。”
陆烟见状,没再待下去。
—等电梯的间隙,周驰已经接完电话。
空荡荡的电梯里两人隔得不算远,可无形中夹杂着一丝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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