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这边的草甸全黄了,颜色看着单调乏味得很。
一眼望去,尽是荒芜。
蜿蜒曲折的油漆路上空荡荡的,不远处落日悬挂在山头,染得一地金黄。
金色光线时不时折射过来,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陆烟看了一阵,缓缓按下车窗,车窗刚降下三分之一,冷风便铺天盖地地灌了进来,蹿进脖子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只开了不到两分钟,陆烟便重新关上了。
徐进见状,偏过脸扫了扫面色平淡的陆烟,关切地问了句:“事都处理好了?”
陆烟那天刚走,他就在新闻上看到了她爸跳楼的消息。
到底隔着屏幕,这事也不敢问。
刚在机场他就想问来着,只是一直在找借口。
等着等着,就等到了现在。
果真,陆烟的脸色变了变,而后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徐进的问题。
“节哀顺变。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说什。反正,这人得往前看。你别傻乎乎地一直出不来。”
徐进转了个弯,绕过前面的白塔,嘴上说了两句。
陆烟抿了抿嘴唇,一脸平静,“我跟他没多厚的感情,不至于要死要活的。就是觉得太过突然,没反应过来。”
“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值得计较。”
徐进没多评价,只道:“我妈死那年我也没想明白。这些年走南闯北吧也就习惯了。这啥事都不能回头,一回头准完。”
陆烟没吭声,扫了一眼车厢没见着烟,皱了皱眉,问了句:“没带烟?”
刚问,徐进就从储物箱里掏出一包黄鹤楼随手扔在陆烟怀里,一脸了然道:“就知道你要问,早给你准备着。”
陆烟捡起怀里的黄鹤楼,瞥了眼上面的包装,浅黄壳的,软烟嘴,她平时抽硬烟嘴的,跟这款不一样。
“价格可不便宜,你给我留两根。”徐进见她瞧得仔细,贫了一句。
“……”
觑了眼旁边的人,陆烟慢慢撕开烟壳上的塑料膜,抽出两根烟一根递给徐进、一根自己捏在手里。
吧嗒一声,火苗燃起,陆烟含着烟凑近打火机。
刚点上,陆烟还没来得及熄火,旁边的徐进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瞅着她的打火机问:“打火机不错啊,借我使使?”
飞机上只能随身携带一个打火机,陆烟带的是周驰之前给的那款——Dupont打火机。
她很少用,这是第二次,之前一直随手收藏着。
想到这,陆烟睨了眼兴致勃勃的徐进,拒绝:“不借。”
徐进被陆烟“不借”两个字气得冒烟,“你至于吗你,不就一打火机,还跟我来两个字——不借。能再小气点?”
陆烟握了两下手上的打火机,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能。”
“得得得,你那金贵玩意我不碰还不行。这么宝贵,你干脆拿去裱起来得了,到时候我碰见了保证给它磕两个头跪拜跪拜。”
徐进摆了摆手,摆出一副“大人有大量,我不跟你计较”的姿态,没再跟陆烟扯打火机的事。
陆烟也不理,就当着徐进的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等玩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开口:“谢了。”
徐进一时没明白陆烟的话,扭过头问了句:“什么玩意?”
车厢一片安静,陆烟揣回打火机,偏过脸打量了一眼徐进,见他这会儿正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手上一直握紧方向盘没有松懈,陆烟张了张嘴,解释:“你之前说的话,我没忘。”
徐进一听,瞟了眼陆烟,嘴上问:“这是想通了?”
陆烟抽了口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回:“七八分。”
徐进闻言瞅了两眼陆烟,笑问:“哟,这悟性不错啊。说说,想通了啥?”
“想知道?”陆烟抬眼不咸不淡看着徐进,威胁着问。
徐进立马识时务地摇头,“不想。一点都不想。”
“……”
又是一阵沉默,等差不多了,徐进才觑了觑边上抽烟的女人,慢慢问:“跟那位在一起了?”
陆烟抽烟的动作一顿,闻言,神色不明地看向徐进,“你知道?”
徐进对上陆烟那诧异的眼,心一乱,急忙扯出笑脸,强装淡定地说了句:“也就这么一说,听你这意思,是真成了?”
这次陆烟没直接否认,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徐进心一横,抹了把嘴,一脸高兴道:“那可恭喜,你这长征算是走完了。你也快奔三的人了,是该找个人了。”
陆烟听到奔三两个字立马斜了眼徐进,毫不留情地扎了句:“你放心,你长得这么显老,我就算到三十了也比你现在年轻。”
“我就一孤家寡人,丑不丑、显不显老有啥关系。再说,又不娶媳妇儿。到时候找个地随便养老就得了。”
这话听着让人找不到话回,到底是私事,陆烟也不好多说,只转移话题问:“申请下来了?”
“哪这么快,还得等几天。不过余笙前两天提了个想法,我听着还有点可能。”
陆烟眼底滑过一丝疑惑,问:“什么想法?”
徐进还没得出结论,扶手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听到动静,徐进下意识看了过去,刚瞧见来电人的名字,还没来得及拿手机,就被陆烟捷足先登。
徐进一愣,正想解释,陆烟已经将手机接通、按了免提,免提按下陆烟笑眯眯地望着徐进,眼神示意他接电话。
“徐先生,接到人了?”
徐进一脸无辜,装作不知情地问:“喂,您哪位?”
对面的人缓了两秒,似乎意识到不对劲,跟着说了句:“抱歉,打错了。”
刚说完,陆烟望着徐进手机屏幕的“周老板”,嘴角轻轻扯了扯,冷笑:“你俩当我傻子?挺牛逼啊,当着我面玩无间道呢?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俩是不是得发展成盟友了。”
电话那端,周驰听到陆烟的质问,知道他俩这是惹到她了,也没再逗她,转而问:“到了?”
陆烟随手将手机扔给徐进,慢悠悠地说了句:“跟你的徐先生说去吧。”
徐进:“……”
周驰:“……”
两个大男人各自握着手机尴尬地咳了好几声,最后当着陆烟的面尬聊起来。
徐进率先打破沉默,同周驰简单说了下行踪:“半个小时前到的,在路上。先去一趟塔县县城,晚上赶回多则。”
“辛苦。”
“我这皮糙肉厚的,经常跑,没什么辛苦的。倒是周老板费心了,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亏待陆烟。”
“麻烦徐先生了。”
徐进抹了把脸,一脸无所谓:“没什么麻烦的,我都在待习惯了。那啥,周老板还有事?”
周驰顿了顿,问:“她呢?”
徐进瞥了眼旁边不吭声,可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陆烟,关了免提把手机重新递给陆烟,一脸淡定地说了句:“找你的。”
陆烟抬了抬眼皮,睨了眼满脸不自在的徐进,还是接过了手机。
“有事?”陆烟拿起还有些温热的手机放在耳边,语调淡淡问。
电话那端,周驰坐在办公室里,听着陆烟翘起的尾音,缓缓放下手上的文件,喉咙里溢出轻且愉悦的笑声,好脾气地回:“嗯,有点事。”
陆烟脸上一顿,似笑非笑问:“什么事这么麻烦周老板?可别浪费我时间,您快说。”
“想你了,算不算事?““……”
“真想了。”
陆烟表情不变,只觉得这男人不要脸。才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好像忘了之前他俩闹不愉快的事了。
正想着,那头似乎猜到了陆烟的心思,同她一本正经提醒:“隔着肚皮骂我呢?我可全听见了,不怕我告你诽谤?”
眼见他越来越不要脸,陆烟皱眉问:“你有病?”
“逗你两句还生气了。怎么就在我面前这么小气呢?是不是觉着我纵容你?”
陆烟脖子一梗,冷哼一声,一脸高傲:“还有事?没事我可挂了。”
周驰面不改色地说了句:“那行,你挂。”
“哦,那随便,我挂了。”
陆烟做出一副要挂电话的姿态,可手指迟迟没有按下。
旁边开车的徐进见陆烟这装腔作势的样,淡淡嗤了一声,骂了句:“出息。”
陆烟:“……”
周驰似乎也听到了,补充一句:“你挂,挂了我再打。”
陆烟这次没犹豫,立马按了挂断。
挂断后将手机扔徐进怀里,就装死闭眼睡觉。
徐进哼唧两声,差点气笑,嘴上直道:“敢情你俩口子没聊还怪我来了。就你这德行,难怪你男人给我打电话也不给你打。”
陆烟猛地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了两眼徐进,问:“你今天吃炸/药了?”
“你他妈被喂一嘴狗粮试试。”
“……”
哦,这样也是秀恩爱?
估计是眼瞎了。
见陆烟表情不好看,徐进下意识问:“你俩这是刚谈上就闹别扭了?”
陆烟冷冷一笑,否认:“哦,那就是没谈。”
“……”
变脸真快。
第73章 [VIP]啧,老板不亏
回多则的路上已经天黑,空旷的泥土路上,皮卡车艰难前行,路过高地车子得蹦一两米高。
地面坑洼不平,轮胎压过碎石子噼里啪啦响。
人也跟着遭罪,时不时地往前扑、往后倒,亦或是撞车窗上。
这路徐进走习惯了,开得一点也不比陆烟慢,也猛。
只要不飞下山沟,啥情况都能处理。
陆烟刚去帮忙搬货累得她腰酸背痛,再加上折腾了一天,本来打算眯一会儿,结果人刚闭上眼就被一个急转弯给惊醒。
到最后只能撑着脑袋、一脸郁闷地望着前方的路。
车灯光照射下,眼前的泥路灰尘到处飞,飘在空中能力度低了好几个度。
两旁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光亮,耳边只剩下狂风不停叫嚣着。
夜晚气温骤降,陆烟习惯性地套上冲锋衣、拉上拉链。
路程还远,陆烟实在无趣,翻出手机、插了耳机随便找了一首歌准备听。
刚巧,放的是陈奕迅的《最佳损友》,她听了几句,扯下耳机外放出来。
徐进听到声音偏过头瞥了眼陆烟,微弱的屏幕光反射在她脸上,衬得她脸部线条柔了两分。
听了几句,徐进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喜欢听粤语歌?那我会唱,赶明儿我给你开场演唱会都行。”
陆烟掀了下眼皮,不紧不慢开口:“我一直觉得我俩是知己。”
见这架势,徐进速度缓了下来,耳朵立马竖起来,认真听着陆烟接下来要讲的话。
陆烟摁默默下暂停键,听筒里陈奕迅的声音戛然而止,陆烟退出音乐界面,将没信号的手机揣回兜里。
自己则躺靠在座椅,脑袋偏向徐进那边,等差不多了才继续嘴里没说完的话:“我俩大多数时候目标一致,很多想法不谋而合,做事风格也挺像。”
“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比我自己还了解我。我这人没多少朋友,这几年下来也就两三个。”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既然选择做我的朋友,只能一辈子,不能中途下车。”
陆烟的声音平静,没有一丝起伏,却将徐进这一下午的心理路程剖析得干干净净的。
那通电话后,或者再早一点,陆烟就察觉到了他俩气氛不对。
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偶然记起成都那个客栈老板说的话,心里大概有了猜想。
到了塔县,他俩坐都没功夫坐,直奔拿货的点开始拿货。
货多且杂,大多都是给村民的。她忙着清点,徐进忙着搬运,忙完差不多□□点了。
还得赶回多则,怕晚上出什么事,更是没敢耽搁。
一路都在赶,陆烟现在才找着机会说出来。
徐进听了半天没着急回,连续叹了好几口气,最后抹了把脸,爽快答应:“这你放心。只要不走,我绝不跑。”
说完,徐进笑嘻嘻地扫了两眼陆烟,打破车里沉闷的气氛,“敢情我徐某人在你那地位都这么高了。那感情好,到时候我去江城能劳烦你行个方便?”
见徐进不想煽情,陆烟也没多说,重新戴上耳机放歌。
只是,这后半段路好像走得更轻松了。
——余笙是在徐进离开前知道陆烟要回来的,平时十点半左右她差不多就睡了。
今天晚上余笙难得没睡,一个人穿着羽绒服、披着披肩坐在门口等陆烟。
刚坐下没多,背后就响起一道细碎的脚步声,余笙下意识转过头看了眼。
是多吉。
多吉见余笙看过去,脚步僵在原地,手上抱着柴火同余笙腼腆地笑了笑,嘴上别扭地说了句:“晚上很冷,阿拉玛让我给姐姐生点火取暖。”
余笙闻言招了招手,示意多吉过去,等多吉走近,余笙蹲在一旁认真地望着多吉。
多吉穿着宝蓝色为主的勒规藏服,双手轻放下手上的柴火,掏出打火机,弓着腰慢慢点燃引火。
等小树枝烧起来了,多吉又拿大块的柴木放上去。
火苗一点一点变大,余笙凑近火堆,一边伸手烤火一边问多吉:“柴火很难得,怎么不用牛粪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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