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吟游诗人罗葛维显然已经走了。由门口望去,还可以看见贝唐玛一行车队走在田间往城里的路上。
艾琳觉得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就像巨石压在胸口。她希望那个金使也已经跟他们一起走了。她原以为他会来找她,可是除了在唱歌时看她一眼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动静。
杜波德来到她身边后,想找她去看看车子交换来的东西。他告诉她说,有些东西大概不如她所想的好。
艾琳叹一口气走开了。
天气一直又干又热,只下过一次阵雨,夹着冰雹破坏了东边一块封地的田,可是其他地区都没有糟到什么损害。
仲夏是收获的季节,也是一年当中天气最好的时候。每天都是一烈日高挂在蓝天上。七月底在莫莱有个羊毛市集,还有商人从伦敦和法兰德斯跑来参加。由于羊毛卖的价钱不错,养羊人连续醉了好几天。稻和玉米也长得比往年都要高壮。收割的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个星期下来,每个人都是一副晒饱了太阳的样子。
艾琳总是想着麦格,去年夏天她送给他一匹小马,其后每天都得监视他,不让他跑得太远,至今,她就不时想起他兴奋地骑在马上穿过夏日的田野的样子。在城堡中只要听到有小孩子的声音,都把她吸引到窗房口。他成长的时候不在她的身旁,这令她痛苦万分。她经常猜想他究竟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的哪一个城市。一定有人,尤其是那些骑土,会知道他的下落,她很想问他们,但是也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告诉她。
毕特对她非常同情。“别担心,夫人,那孩子不会有事的。我知道爵爷,他是个最勇敢、最诚实的骑士。他一心只想为孩子好。也许——”他停了一下才说。“——也许过一阵子他会让神父写一封信,你就不会那么挂念那孩子。你何不问问他呢?”
问他?她就差没有趴在地上求他让孩于写信给她了!说不定结果只是一封假造的信,里面什么也没说。而她也知道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在晚上,她的悲伤似乎只会撩起他的性欲。他还想要一个小孩,他似乎想以行动来告诉她,再生一个小孩就可以弥补她失去的这个孩子。然而也有几次他见她对他的爱抚没有反应,他就转身背对着她睡觉了。
在那种时候,艾琳就会躺在床上听那些参与收割工作的人饮酒唱歌。
在满月的前后,路上也常常见到商贩夜行,亨利王登基后这两年,除了商贩和货车之外,也会看到传教士和艺人、音乐家。
虽然如此,还是有一些在战争期间就窝在树林里的法外之徒。他们的数目相当多,实力也很强,有时候甚至会攻击有武装骑士护送的旅客。另外也不时有一些散兵还企图隐瞒他有麻疯病。
有一天艾琳正在厨房监看女仆准备菜,一个骑兵来找她。她跟着他走人大厅。莫莱爵爷跟华特坐在桌前,他的面前放了一本账,华特的面前放着一个保管箱。由尼尔睑上的表情看来,他根本看不懂帐簿上记的东西。
“有什么事?”她伸手过去翻那厚厚的帐页,上面有钮柏纳跟她自己的字迹。
有三个参加十字军战争回来的骑士站在桌前。他们面带怀疑地看着她。
“这里本来应该有的数目在那里?”尼尔指着帐页。“没有人付钱。”
她抬头看那三个新纳入的骑士。“你为什么要现在就付他们新水呢?他们还没有开始服务呢!”
他看起来有一点恼怒。“你看这里,这些人都没有还债!他们都他妈的躲起来了,要等我们去把他们抓出来,他们才会把欠的钱还了。”
他指的是有一些债积欠了一年以上。艾琳说:“目前这些也不能立刻就收回来。”她要他在凳子上移过去一点,腾一个位子给她坐下。那三个十字军骑士面面相觑。他们瘦得像排骨一样,衣服上都是补钉,不过盔甲和武器倒是擦得雪亮。
她伸手把华特面前的箱子拉过来。“你为何要发给他们钱?是要买武器吗?”
“全副装备。”他看着她拿起羽毛笔在帐簿上登载着。“还要买几匹好马。他们的马已经不中用了。
艾琳打开箱子看里面。“你一直在支出却没有在这本子上登录。可是那跟别人怎么还债也没有关系。”
华特微微发出抗议的声音。尼尔则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打量她。“你不要管,让她做吧!她有这天分。我知道她会记帐,而别的女人只会用指头。”
那三个十字军骑士大声哭了出来。尼尔抬头看他们,他们止住了哭。尼尔伸手把帐簿,由她手中抽了回来。“让华特给钱给他们,稍后你再拿帐簿自己去研究,然后告诉我有哪些人的债我们可以罹讨。”
有五十名由国王在伦敦征募的骑士,在七月底来到莫莱。他们大多是从东部省分来的英格兰人。华特跟那些法国兵在外院训练这批新兵。尼尔和华特也花了很长的时间坐在大厅里商讨战略,研究要怎样在一次霜降以前去攻击卡沃德。
“一定要重创他们,”华特说道。“那些威尔斯人一直在吹嘘他们怎么样偷我们的羊,还把我们的城门都烧掉了。”
结果他们的计划是突袭威尔斯山区在西洛谷的军营。这是一个很大胆的行动,而且应该使国王开心。他们现在人手充足,不只有这些新兵,也有十字军的老兵。前—阵子城里有一个马匹市集,他们因而添了许多好马。田里收割得也差不多了,所以他们也可以找一些农奴来当步兵。
他们一谈到这个计划精神就来了。练习场上从早到晚都有人在操演。做兵器的人也在连夜赶工。艾琳发觉她很难入睡。那天尼尔伸手要摸她,她把他推开了。
“你是怎么一回事?”
艾琳把脸别过去。他用手肘支起上身看着她。她等着他,事实上每天都在等他谈麦格的事,等他告诉她那孩子无恙;或者说华特已经说服他让麦格写信给她了。
可是他只是又躺正下去,转身背对着她睡觉去了。
第十三章 作者:凯瑟琳·杜维尔
莫莱爵爷朱尼尔带着史华特跟九十五名披甲骑兵、十七名农步兵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堡,战马蹄声隆隆,旌旗飞扬。
艾琳和女仆看着他们的队伍走过吊桥,上了通往河边的那条路。她的丈夫挺直地骑在马上,盔甲雪亮。她身旁的女孩都尖叫着称赞他英俊,沿着城堡的墙也有许多围观的人欢呼。他们似乎并不在乎到了晚上威尔斯人就会知道他们出兵的消息。
“这简直是疯狂之举,”艾琳低声说道。“这样子去打仗,这只会用完我们辛苦储备一年的补给和武器。”
杜波德站在她身边。他看起来似乎不同意她的说法。“我们必须征服威尔斯人,”他诚实地说道。“这是上天的旨意。”
艾琳了一声。莫莱的每一个男人都想攻击卡沃德。可是她这一辈子都跟威尔斯人生活在一起,从来就不曾见到他们真正被人征服过。
第二天,伤患就开始回营了。他们在少女井那里遭到埋伏,有些亨利王派来的年轻骑士很不智地冲向躲在树林里的弓箭手。结果有六个人被抬了回来,放在桌子上等着疗伤。其中三个人大概康复有望,可是有两个人则是被箭射穿了肺部。
艾琳派人去找羊毛公会的会长妻子薇丹来,她身材很壮,是个能干的护士和产婆。城里另外还有两个理发师兼郎中,医术也相当不错,可是他们的病人常常在手术后就发烧死掉。
薇丹看看那两个肺部受伤的男孩,摇了摇头。“有时候他们会流血,有时候不会,”她说道。她不理会一个士兵乞求的眼神,迳自把他染血的衣服拉开。“你看见血是怎么样由伤口冒出来了吗?如果血不止住的话,他们就会死。”
艾琳觉得有些恶心,连忙转过身去。可是护士说得对。那两个英国兵在日落的时候死了,高参叫人把他们埋在山边。第二天,其他的伤兵被移到营区去养伤。稍后,负责修大厅的监工跑来找艾琳,告诉她他发现的一件事情。
“这些墙里原来有一个小教堂,”他领她到外面然后说道。“我记得从前听说过。从前女士教是建在河边的。”
监工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戳着墙。有一小块石头立了起来,然后发出卡答一声,一根柱子移开,露出一道垂直的黑沟。
艾琳弯身看下去,看到一个足容一人穿过的大洞。“老天,这通到哪里去?”
监工抓抓下巴。“这正是巧妙之处。昨天我和泥水匠高伯,还有木工瓦森溜进去看,发现一个隧道通往贮水槽的闸门。这座城堡的井和贮水槽是在我们这里的下面。他们从这里设计了一套系统防阻挖地道进来的人。”
她直起身子。“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
“夫人,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以防万一有需要的话。城堡遭围攻的时候,敌兵会挖地道破坏城墙的墙基。城墙倒了,敌兵就攻进来了。而莫莱从前的建筑师在下面设了一个水闸,可以把贮水槽里的水放出来,挖地道的人就会困在底下淹死了。”
她打了一个颤,想到挖地道的人可能就淹死在她的脚底下。“我从来没有听说莫莱城堡遭到过围攻。”
他摘下帽子,抓一下秃头。“是有过的,夫人。上一次是遭到史提芬王的围攻,那时他在跟女王打仗。”他又把帽子戴上。他伸手搬起一根闩子让石柱归位。“最好知道这个机关以备不时之需。和平是不会持久的。再说战争也还没有结束,不是吗?”
她想到那些伤兵。他说的对。战争虽然结束了,然而就某方面而言却仍然持续着。
“你应该知道的,”他说道。”就是这一套水闸防御系统还在这里,必要的时候,你只需找到机关把门打开就行了,虽然老天保佑最好是不需要。”
艾琳完全没有概念要怎样找到水门。而那个贮水槽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清理过了,每次用水桶汲水上来时里头都有绿色的脏东西。
“可是还不只如此,”他又说道。“我们又继续找下去,发现了那些地道是从哪里来的。”
她茫然地问:“从哪里来的?”
“嗯,”他点点头。“那地道是由河岸底下过来的。”
她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有一个秘道可以离开这个城堡?”
“夫人,这是很寻常的事情,”他跟她说道。“你要知道,有一点脑筋的骑士都绝对不会让自己困在一个密闭的地方而不留一个出口。”他转身检视那面旧墙。“以你而言。”他的口气突然换了。“也许你会想要重建旧教堂。像从前那样在这墙里面设一个小教堂是不错的事情。”
在城堡里设教堂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的。平常领主的家人和守卫或许会有一个自用的教堂,可是现在在新建的教堂那里已经有了一批热心的西安教士。如果她在城堡里设教堂,他们就会要派人来主持弥撒,而她不喜欢那样。西安教会的人向来反对女性,依他们的教义,最忠诚的女基督徒不该做母亲或妻子,而是关到修道院里当修女。
“你可以把它装饰得很漂亮,”监工继续说道,“做为专为女士用的教堂,而这控制地道通路的石柱还可以留在这里。”
这样的工程需要花一大笔钱,她怀疑这个监工是否在为他自己的算盘打主意,不过她也不禁想像着一个精致小教堂的样子,这在法国相当流行。
她摇摇头。她可以看出他很失望。
事后她回想起来,却也不禁怀疑那个监工为什么要乘尼尔不在的时候告诉她这处密道的事。
现在这城堡感觉起来空空荡荡的。虽然还是有很多人,新兵在院子里操练,杜波德带着仆役把夏季的收成打包存放在厨房后面,马舍的人在训练七月时在马市上买的新驹,每天早上也都有一批商贩和乡下人带着货品来交易,可是每个人都还牵挂着去西征的莫莱军队。守城的卫兵眼睛一直望着远方的威尔斯山区。他们听说在格拉莫根北边的一处河边打过一仗,莫莱的军队打赢了,并且继续往西格谷的威尔斯堡垒逼近。
几天之后,伤兵回到了莫莱城堡,他们的状况非常糟。因为朱尼尔急着带军去追卡沃德,所以没有时间安排人送他们越过山区回来。
这些筋疲力竭的伤兵躺在营区的地上等待救治的时候,史华特率着空的补给车回来了。
“老天,”他环视四周说道。“就这么几个人?在路上至少还有一半的伤兵,他们都没有回来吗?”
艾琳没有时间回答他。她忙着和薇丹指挥女仆照顾伤兵,可是城内可供遮蔽的地方实在不多,只有骑士住的塔楼和马舍而已,而且那两个地方也都又挤又脏。她不想把伤兵放在那里。
她抓住史华特的手臂。“你不要走,先用车把这些人送到城里金铺大宅那里。”那两个比京的女人可以帮忙。她不能让这些兵死在这院子里。“我们可以把那里当成医院。”
“不行,没有时间。”他皱着眉环视四周。“我们得补给军需,尼尔爵爷在等着。”
“那就让他再等一会儿。”她走到一辆车子旁边,开始把刚装上去的武器和盾牌丢到地上。华特的手下停止装货,站在那里瞪着她。
他走到她面前。“让这些伤兵就留在这里。他们是骑士,已经习惯这样子了。我必须回西洛谷的战场去。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那里做什么吗?”
她拉出一把战斧丢在他的脚边。
“你听我说。”他气得嘴唇发白。“金店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地方了,它是爵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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