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愈 ·
鬼沾长大了些, 是被花不果搜罗来的奇怪玩意们养大的,最诡异的是,他灵魂生长会带动身体一起抽长了。
所以时不时的, 苍黎就要给他换个身体。
他钻研诡术和傀儡机关已有十年,画人偶面早已驾轻就熟。
这年, 鬼沾的身形长到了凡人五六岁的孩童模样, 因临近凡间的年关,苍黎给他画了个喜气洋洋的讨喜脸,还做了件大红棉袄。
他自己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和沈湘一起消失厮混的时间越来越长。
只是, 卢松林说过, 这俩不会有孩子,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
沈湘是鬼身成仙,又抛弃了九紫的神通,一缕魂身没生机。而苍黎也一样, 魂魄碎了又愈,愈了又缺,龙身被啃噬,骨头也少几根,能双修算他运气好了,想双修出天地生机, 比让天道卸任还难。
六劫颇为遗憾, 可转念一想,自己算沈湘的孩子,鬼沾就勉强算苍黎的孩子, 如此一来,也不算遗憾。
他这就擅自把鬼沾定好了辈分, 每次见面,六劫还会抚摸着鬼沾的木头脑袋,叫他一声:“弟弟。”
苍黎并没有责骂他乱辈分,而是纠正他:“鬼沾身魂有男有女,你为何叫他弟弟?”
六劫:“……鬼沾弟妹。”
不出所料的,六劫被鬼沾追着锤头。鬼沾现在身量小,修为也不够,但他有韧性,就一直跟在六劫的身后,五步一跳,用他的木头脑袋砸六劫的脑袋。
声音还挺清脆,沈湘不见人只闻声,还疑惑地跟苍黎说:“寂途不是闭关了吗?怎么还围着青冥派敲木鱼呢?”
他们一跑一追,绕着青冥三大圈,把真和尚寂途给吵出关,这才分开了两人,教训了六劫乱说话后,寂途把小木头人带走,硬生生听了半个月的佛法修性。
每年的凡界年关庙会,沈湘都会带苍黎去。
他喜欢这些热闹,也喜欢凑热闹。苍黎骨子里就不是个冷清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扛着一桩糖葫芦,蹲在茶馆前听南来北往的人闲聊胡侃。
要是有小孩子馋他的糖葫芦,他就会取下一串送出去。
遇到调皮的小孩儿,他会假意送出去,等小孩儿欣喜的伸手,他就再收回去,得意洋洋道:“你家爹娘没教你说谢谢吗?说谢谢,我就给你。”
等他故事听差不多了,沈湘就慢悠悠走过来,把他领走,找个空宅子,编织好结界,恩恩爱爱在凡界过年。
苍黎会对她说:“猜猜我留了什么给你。”
他会含羞带怯地掏出最后一串色泽鲜红的冰糖葫芦。而后在沈湘吃糖葫芦时说:“我看这双修,也和糖葫芦差不多。”
“嗯,怎解?”
“又甜又酸涩,一次吃多了腻,隔几天不吃了馋。”
沈湘笑着咬碎最后一颗糖葫芦的糖衣,舌尖抵出半颗山楂来,一个眼神,苍黎就懂她,主动送上唇,帮她分担一半的酸甜,再抱着她回味。
热闹的年会,一年只一次。
到了夏天,苍黎百无聊赖。将士们带回来的药大多都苦涩,酒自然也不让他喝了,十年光阴后,九紫的薄面也震慑不了修士们了,三界烦乱事只增不减,每一日将士们都在为三界安泰奔波,跟他讲故事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苍黎盼望着热闹,他跟沈湘说,沈湘道:“没什么难的,我看仙魔两界大多都无趣得很,就得办个宴会热闹热闹。”
“再成次亲吗?”苍黎问。
沈湘:“……你可真是成婚有瘾啊!”
这十年来,她和苍黎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成婚了八次,几乎每年一次。
什么,没有邀请到全部的将士就不算成婚,所以他们在青冥派补了次婚宴。
而后又说,不请父母也不大合规矩,所以他们在路随霜和雪盏牌位前又补了一次。
之后又言,前几日有新入门的散修不认得他,竟然还问掌门有仙侣了没,他要再补一次,让新入门的这些小辈也知道。
总而言之,沈湘全都答应了。
每年一次,参加婚宴的都烦了,前几次还喜气洋洋送贺礼,后面几次,就都空着手来凑热闹了。
像卢松林这样的,热闹都不凑了,修一封,说自己已然知道了苍黎是沈湘的夫君,祝他们长长久久就是。
果然,神奇的卢掌门是第一个看穿苍黎心思的。
他就是缺少安全感,所以要一次又一次向大家表明他是沈湘的夫婿。
所以这年夏天,苍黎说寂寞,沈湘没有用婚宴打发他,她开了次别开生面的仙魔宴会,设了幻境,热闹的街道,天南海北的旅人,茶楼里的说人,穿街走巷的卖货郎。
前来参加的宾客,自由发挥,想要扮什么人就说什么话。
苍黎打扮了小鬼沾,自己也换了身喜庆的衣裳,红丝绸绕了头发,牵着孩子开开心心玩耍。
大晚上放纸鸢的是少阳派的师兄弟们,放烟花的是君丝竹,浇糖人的是沈湘手下的一个兵,让清则扮起了茶楼里的老板娘,算盘打地啪啪响,开心到哆嗦:“终于能大口大口喝酒了!”
毕竟她是老板娘,坐拥一酒楼的酒。
不过大多数也跟苍黎一样,只是单纯的扮作游客,凑这个热闹。
苍黎胳膊下面夹着鬼沾,坐在茶楼里听说人讲传奇。
说人是魔界的一个老妖,修行不怎么样,故事攒了一肚子,还都是惊悚鬼怪传奇佳人,偶尔会跳到天下苍生琐碎的生活中来。
他讲一个凡间老头和老太太每天吵架斗嘴的故事,讲了两个时辰,之前攒下的听众几乎都走了,连鬼沾都挣扎着堵着耳朵逃了,但苍黎听得津津有味。
鬼沾爬上柜台,问让清:“沈湘呢?”
让清:“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你爹娘!”鬼沾仍然不似曾经的性情,说话像崩豆,活脱脱是没有教好的混小子。
让清:“要是我爹娘来教,你早缺排牙了。”
鬼沾:“也是,思退最是严格,不被他抓到就好!”
让清就看着他那张描画的假面陷入沉思。
沈湘告诉她,鬼沾的魂魄中,有一部分是安怜的,所以能从他嘴里听到她爹的名字,让清并不意外。
忽然,让清就没心情了,她像是在赌气,说道:“你那群莺莺燕燕,在你死后,可全都跑了,没有一个留下的。”
“不然呢?迟早也是要跑的。”鬼沾说道,“我要是活着,那定然是要夺了头名,到时候娶了你,肯定要……”
话说到这里,他一转语气:“也不是,拿头名的应该不是我……是我!”
让清知道,他那些魂魄又争执了起来。
“你那德行,还想娶让清?你也不看她瞧不瞧得上你……”
“不娶让清娶你妹啊?!”
“你敢!红月,打断他的腿!”
然后鬼沾就从柜台栽下去,磕断了腿。
让清仰天长叹:“求求了,让这小东西正常些吧……这也太诡异了。”
小鬼沾一瘸一拐去找苍黎修腿。
苍黎不问就知他是因何断了腿,淡然地从袖中取出固魂的丹药,喂给了鬼沾。
鬼沾好了,乖乖依偎在他怀里听故事,被还未吵完架的老头老太太给讲睡着了。
沈湘应酬完那些夸她有意思有想法的各派主事们,慢慢走进茶楼。
她在让清这里买了坛酒,问道:“在这里吧。”
“在呢。”
“就知道。”沈湘拎着酒,坐到了苍黎身边,接过鬼沾,拍醒他,把他交给了跟屁虫六劫。
“你俩玩去吧。”
六劫拔腿就跑,他不跑还行,一跑起来,鬼沾想起那好玩的头槌,又追着五步一蹦,敲起了木鱼。
沈湘磕了一盘瓜子,攒了一把瓜子仁,给了苍黎。
苍黎眼睛亮晶晶的,转过头拉着她说:“我们吵架玩吧?”
沈湘道:“我更想跟你打架。”
“如何打?”
沈湘灿然一笑,轻声道:“洞房里打。”
苍黎愣了愣,抿嘴笑了一阵,在桌下捉住了沈湘摸他腿的手。
“怎么想起如此办宴会?”
这个问题,沈湘今天已经被人问了八百遍了。
回答他们,沈湘是说:“所谓三界一体,大家都从凡界来,苍生无高低,生活本应如此。我想如此,也能有助于各位修行体悟。”
她这番话,真有人深思得到了开悟,寂途尤甚,更是敬佩她。
而此刻,沈湘是这么回答苍黎的。
“没什么,就是在寻药。”
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用每一天,治愈她的枕边人。
苍黎指着说人道:“他讲了一对凡间老人的故事。老妪每日都在唠叨,而老叟每天都在听她的唠叨,故意让她讲话,从少年夫妻到白发老人,几十年的夫妻琐碎能想起的,每天都要吵上一遍。你知道为何吗?”
“不知。”
“因为老妪生了病,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就要忘了他。所以呢,就要牺牲自己的清净,陪着她吵,让她在拌嘴中记起那些事……”
“嗯,也在治病啊。”沈湘明了。
“也不仅仅是在治病。”苍黎说,“也是在说……他真心爱着她。”
沈湘低头笑了笑,心头一点暖。
他都知道。
“沈湘。”苍黎说,“谢谢你,那年血桃林,你来到我身边。”
“客气了,不必说谢。”
“那我换句话说。”苍黎牵着她的手,笑着道,“我真心爱着你。”
“嗯。”
“嗯是不行的!”苍黎道,“快回我。”
沈湘大笑起来。
“苍黎啊……”
储君清遮,伶牙俐齿,最会用言语表达心中所想,是个讨喜的小龙人。
“苍黎。”沈湘挑着他的长发,轻轻吻着,“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
“我忽然想吃糖葫芦。”苍黎说道。
“嗯,我知道你真正想的是什么。”沈湘点头道,“今日的夜宵,就是这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番外会写个伪师徒,九紫的梦境之一。
新年快乐,以及祝大家2022年顺遂平安,开心快乐有所收获~
我们《凤凰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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