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闻言,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快拿给我瞧瞧。”
天寒地冻,分给她们的那点炭根本不够用,那玉润膏本是她以前无聊时根据宫里的古方调出来养肤的方子,但它的作用十分全面,不仅能滋润肌肤,对其他一些冻伤红肿都有疗效。
里面用到的一些珍贵药材她用其他的药材代替了,细细研磨成粉,再用雪水调和成膏状就成了,若是换成普通的水,效果可要大打折扣了。
“给,都是您的,没人跟您抢。”珍珠把坛子往顾宁手里一放,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拿起了梳子给顾宁梳头,摸着缎子般顺滑的乌发,珍珠感叹道:“将来也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小姐。”
这样的美人便是娶回去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当然,除非是傻子才会只是干看着。
珍珠无意的一句感叹,倒是无意中戳到了顾宁的心里,顾宁怔了一下,望着镜子里的面容,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这一个认知是突如其来的,多日来那隐隐的烦躁不安也有了答案,她的身体在一点点的长大,没有人再把她当做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那张脸已经可以吸引任何一个男人的目光,年幼不再是她的保护色。
顾宁沉默不语。
珍珠也闭上了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比小姐大三岁,对着小姐就像是看待自家妹妹一样,两年前要不是小姐把银子给她,她娘早就没了。因着这份恩情,珍珠更是亲近顾宁,但这份亲近不是没有界限的,珍珠明白主子宽和,她却不能忘了本分。
顾宁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后去了学堂,侯府里请了女先生教导,一屋子的庶出姐妹,侯府唯一的嫡女顾芸是不跟她们在一起的。
顾宁照旧慢吞吞的走了过去,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才在后面找了个空。
“阿薇,听说今日教习要教我们跳一支异域的舞,我刚才偷偷的看了一眼,那舞服是薄纱做的,都露出肚子来了,羞死人了,让人怎么穿出去跳舞呀?”
“教习教什么,我们跟着学就是了,就你话多。”顾薇的脸颊烫烫的,笨死了,这种舞当然是在闺房里跳给夫君看的,谁让她穿出去了?
她姨娘说了,这些都是笼络男人的手段,让她好好学着点,男人就喜欢这个,那些个脸皮薄死活不学的人才是傻子。顾薇想到不久的之后就能用的上,十分认真的听着教习的讲授。
“诶,你瞧,顾宁也来了。”
此话一出,几位小姐都义愤填膺了。
“看她做什么?一副狐狸精的样子。”
“就是,跟她娘一样不要脸。”
“成天摆出楚楚可怜的样,也不知道给谁看。”
顾薇往后扫了一眼,没有参与这场讨论,她最烦听到顾宁这个人,小时候那事已经过去了,或许是时间久了,顾宁又一直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顾薇没了当初一见她就浑身发冷的感觉,但也不想再跟她有接触。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顾宁是不是兔子她不知道,但咬起人来是真狠。
她有大好的前途,犯不着跟顾宁磕碰。
“阿薇,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她的么?”
顾薇:“……”
侯府的姐妹们很少有这么团结的时候,但对顾宁的态度出奇的一致,甭管平日里如何看对方不顺眼,又如何争吵不休,只要一对上顾宁,侯府的姐妹们就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和谐,对顾宁从头到脚的挑刺成了她们乐此不疲的话题。
连顾宁都奇怪她们怎么会对她有这么大的热情,毫无新意的话语,她们每每见到她都要翻过来覆过去的说一遍,同样的话,顾宁都听的耳朵生茧了。
无论她的位置有多隐蔽,总有人能把她指出来,以供众人的批判,那真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各位小姐,先去把舞服换上,我们再开始学这支舞。”
听了张教习的话,三三两两的拿着舞服去了隔壁更衣的屋子换衣服。
顾宁捧着发到她手里的舞服,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穿到身上也遮不住多少,这样的舞,哪是正经的姑娘该学的。
顾宁随着众人移步,刚要迈进屋子,就被人推了出来,她倒退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子。
“这里满了,你找别的地方换吧!”
“嘭”的一声把顾宁关在了门外。
第19章
这种把戏是侯府姐妹们百玩不厌的,顾宁一直都很配合,每次都会露出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来满足她们,可今日外头冷极了,寒风一个劲儿的往她的领子里钻,顾宁受不了冷,只好舍弃了亲爱的姐妹们。
又一股冷风夹杂着雪粒子吹了过来,随着这股风吹来,顾宁纤弱的身子也随之站立不稳的晃动了几下,幸好身后有柱子支撑才勉强撑住了身子,可手里的舞服却掉在了地上。
“去看看九小姐怎么了。”张教习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看到了这一幕便让身后的小丫鬟去看一眼。
放下了茶盏,抬眼就看到顾宁随着小丫鬟走了进来。
张教习眯了眯眼,只见顾宁轻敛裙裾,浅露风情,莲步轻移之间别有动人之处,走路能走的如此赏心悦目却不显轻浮已是极为难得。
闺阁中的女子多是矜持而收敛,一举一动规矩到呆板,反而落得无趣,而过于放得开的,扭腰摆臀沾了风尘艳俗之气,又失了含蓄之美,最难得的是恰到好处,不露骨却让人瞧了心思浮动,情不自禁的看过去,只一个身姿就让人移不开眼。
这一点上顾宁不用教已经做相当好,最令张教习惊讶的是,这位九小姐的礼仪更是无可挑剔,步幅的大小,手抬起的位置,目光停在的地方,每一点都做的完美至极,没有丝毫的凝滞,仿佛这些早已融入她的血液,本该如此。
如果侯府里的这些姑娘都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就连嫡出的六小姐顾芸都没有这般的仪态,她一个受尽轻视的庶女是从哪里练出这身仪态的。她们教坊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专门教导姑娘们的礼仪,绮云就是最得嬷嬷喜爱的姑娘,说是比宫里的娘娘也不差了。然而张教习总觉得比之眼前的九小姐,绮云到底是多了刻意,少了几分行云流水之感。
等到人走近了,张教习又心生感叹,竟是一日比一日美了。
顾宁乖巧的给张教习行了一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颤了颤,底下是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眸,未曾开口,已是欲语还休。
张教习问道:“方才瞧见九小姐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可是身体不适?”
“回教习的话,阿宁只是有些头晕目眩,不碍事的。”说着不碍事,顾宁的身子又轻晃了几下,她黛眉微蹙,贝齿轻咬,一看便是硬撑着的样子,哪里像是她说的不碍事。
张教习是杜氏请来教导这些庶女歌舞的,她只管教她们歌舞,其他的事她不掺和,所以平时看到几位小姐针对顾宁,只要不闹事,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对于顾宁本人,张教习却是不厌恶的,甚至还有几分惜才之心,虽说每次九小姐都在角落的不显眼处,但有的人总是能紧紧地吸引人的目光,看九小姐跳舞简直就是美的享受,这要是楼里的姑娘,她一定要收她做徒弟,如此高的舞艺天赋岂能白白浪费,不要说那张有倾城之色的脸,便是单靠这份天赋,她都能确信能培养出一个名动天下的舞艺大家。
“九小姐这脸色看着有些苍白,还是让大夫瞧瞧吧。”张教习道。
“没事的,不用看大夫。”顾宁因窘迫而脸颊泛红,低着头揪着手指,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请求,“阿宁能改日再来么?”
张教习意识到了顾宁在府里的尴尬处境,想来大夫也不是说请就请的。
“如此,九小姐就回去好生歇息吧。”
“多谢教习。”
看着顾宁走出去,张教习又觉得可惜,这样的容貌偏生一副怯懦的性子,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这样想着,又忆起方才顾宁那娇娇怯怯的模样,瞧的她都心软了几分,若是男人看了也不知是怜惜她还是想欺负她。
弱不禁风的走了一段路,顾宁头也不晕了,身子也不晃了,慢悠悠转了个方向,沿着石子路走到了西院的井边,左右没人,顾宁卷了卷袖子把水桶放了进去井里,费了好大劲才把半桶水打了上来。
找个木盆把水倒了进去,然后她端起木盆往回走,半路上停了好几次,真够沉的。
悄悄地走到暖阁外,顾宁累的喘了口气,她停了下来蹲在地上把打好的水慢慢的倒了出来。
井水流了一大片,门口和台阶都流满了,一盆子水见了底,顾宁满意的站了起来,悄无生息的退了回去,深藏功与名。
放好了木盆,顾宁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站在道路的分岔口,她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等待一下她的辛劳成果,然而冷风一吹她果断放弃了。
看不见结果也不妨碍顾宁的快乐,嘴角微微一弯,得意又骄傲,但很快她便抿起了唇,太堕落了,她竟然因为偷偷摸摸干了点坏事而沾沾自喜。
顾宁正兀自懊恼着,身后冷不丁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这位姑娘请问――”
顾宁闻声回过了头,看到来人,瞳孔骤然一缩,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男子见到顾宁也呆住了,目光直直的看看她,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在看到她快要撞到身后的山石时才回过神连忙出声提醒:“小心!”
他的手伸出去欲要拉顾宁,顾宁抬手挥开。
“嘭”的一声轻响,顾宁没磕到后面,反而因为他伸过手来拉她,被顾宁下意识的挥手,手背打到了假山上,手骨打在石头上,听着就疼。
磕到到了尖锐的石块上,手背顿时划开了一道口子,垂下去时,猩红的血渗了出来,凝成血珠缓慢的顺着指尖往下滴。
年轻的男子因吃痛轻嘶了一声,倒是没有因此生气。
眼前的人白净俊秀,像初春的水一样干净澄澈,他站在顾宁的身前,目光朝她望过来,没有一丝锋利,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的柔和。
“我吓到你了吗?”萧译往后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适才情急,我才想拉你一下,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顾宁静静地听着,因为诧异而失态的举止已经收敛的十分完美。
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萧译微微泛红的耳朵上顿了顿,也不知这是冻的还是害羞,他惯会做戏,假的都和真的似的。当初她也被这个腼腆温和的样子给骗了,还以为这个无害的小绵羊,谁知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顾宁不知道他那时怎么有胆子做出那种寡廉鲜耻的事,大抵是骤然获取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带来的野心与欲.望,让他也想尝尝征服和背.德的刺激。权力真是个可怕又令人着迷的东西,让往日里这个从来不敢看多看她一眼的皇子也有了肆意妄为的冲动。
“该是我赔不是才对,方才我没留意,没想到这内院之中会出现一个陌生男子,吓了一跳,这才反应大了些。”顾宁坏心眼的拐弯抹角指责他,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他一个皇子跑到侯府的内院里来做什么,满院子的小姐丫鬟,闹出点什么好听么。
萧译这才知道他走到内院中来了,连忙说道:“我迷路了,无意冒犯,方才叫住姑娘就是想问一下路。”
“原来是这样。”顾宁点了点头,又问到他磕破的手,“公子的手还好吗?”
“不碍事。”萧译对她笑了一下,见她眼睛瞅着,便抬了抬手,“你瞧,已经不流血了,一点小伤,不疼的。”
“还是早些上药包扎一下的好。”顾宁随口说着客套的话,还好心的给他指了路,“公子沿着前面的路走,出了垂花门,再往西走就到正院了。”
说完顾宁对他行礼告退。
萧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了才有些恍惚的往前走,走了几步忽地停住,心中怅然若失,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暖阁那边刚练完舞的小姐们边换衣服边说着话。
“真是的,顾宁竟然先走了,我们都计划好了,等她换上舞服就让人偷偷的把她的衣服藏起来,到时候看她找不到衣服怎么办!”
“听说是头晕,教习才让她回去休息的。”
“就她娇气!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不是,你看她的腰细的,肯定是背地里不吃饭勒出来的,这么折腾身子不弱才怪。”
“我说她的腰怎么那么细,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样做真能像她那样细?”
“应该能行吧。”
很快话题就偏了,围绕着如何保持腰身纤细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最后几个人还不忘再次贬低一下顾宁,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浅浅的水已经凝成了薄冰,覆在灰色的石阶上并不显眼。
等人一踏上去,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个倒了慌乱的去拉身边的人,一个拉着一个,乱哄哄的摔了一地。
“哎呦,疼死我了,这里怎么会有冰?!”
“是哪个个不长眼的把水倒这里了?”
顾薇被丫鬟扶起来,狠狠地摔了一跤,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生气的甩开丫鬟的手,恼怒不已,让她知道是哪个笨手笨脚的丫鬟弄的,非得剥了她的皮。
第20章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出来寻人的内侍急急地朝站在树下的萧译走去,前面的酒宴正热闹,美酒飘香,佳人环绕,暖烘烘的熏香让他这个无根之人都身酥体麻了,偏偏这个跟着他家殿下出来的七皇子不好好享受美人恩,闲的没事出来吹冷风。
这人迟迟不回,三皇子问起,他这才出来找人,大冷天的冻的人直打哆嗦,问了好几个人,他都快走完半个侯府了才在含露院外面找到了人。
“殿下可教奴才好找,三殿下方才问起您,见您不在,特地让奴才出来找您呢,殿下可千万别再乱跑了,您是跟着三殿下出来的,您这里没了踪影,三殿下挂心,这酒喝的也没滋没味了不是。”内侍的话语间多有不满,连恭敬都少的可怜。
萧译的生母早逝,没有母家倚仗,又是个没脾气的性子,人善被人欺就是这个道理了,连一个奴才也敢说主子了。
“平日安静惯了,反倒不习惯丝竹之乐,本想出来走走,倒是让皇兄担忧了。”萧译态度谦和,温温和和的说着话,目光落在磕伤的右手上,上面用手帕缠了一圈,用袖子一遮便不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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