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还没打开看呢。”琥珀直接把一个葵瓣式捧盒搁到了顾宁的腿上。
“……”顾宁的腿被压了一下。
琥珀好奇地瞅着,催促道:“夫人你快打开看看呀。”
这丫鬟太没规矩了,要不是她这会儿难受,一定要跟她讲讲规矩,旁边不是有桌子么,非要往她腿上压。
顾宁低头打开了捧盒,里面盛了些蜜饯,她捏起一颗酸梅子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慢慢化开。
琥珀咽了咽口水,“夫人,酸不酸啊?我姐姐以前给我买过,这种梅子最酸了。”
顾宁弯起了唇,“这叫什么酸,那种酸果子才叫酸呢,咬一口牙都要酸倒了。”
“是没熟吧,那种果子怎么吃啊?”琥珀捂住了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牙也要酸倒了。
“怎么不能吃,萧……”顾宁抿了抿唇,好端端提他做什么,她捏起一颗酸梅子,脸颊微微鼓起,咬着酸甜的果肉没说话。
但是身边有个不会看人眼色的直肠子,话不说完,她还一个劲儿地问,“削什么东西?”
顾宁用牙齿磨了磨果核,“他不是东西。”
“那――”琥珀一头雾水,还要再问,顾宁拿起一个酸梅子就塞她嘴里了。
问问问,成天哪来那么多问题。
“好酸啊。”琥珀酸得眼泪都出来了,还说不酸,都酸成这样了,夫人怎么这么能吃酸。
一颗酸梅子让琥珀半天没说话,她看着顾宁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便是自己没吃,也觉得酸掉了牙。
顾宁拿帕子擦了擦指尖,葱白似的玉指让琥珀看入了迷,夫人这么年轻就已经嫁人了,可是这船上只有少爷,却没有老爷,少爷是夫人的哥哥,那夫人的相公去哪了。
想到这儿,琥珀问了出来,“夫人,老爷呢?”
“谁?”顾宁的手微微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老爷是何方神圣。
“老爷呀。”琥珀看着顾宁迷茫的样子,她更是疑惑,“夫人你的相公啊。”
“哦,死了。”
顾宁不过是为了方便才让琥珀称她为夫人,她可不是未出嫁的姑娘,一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少往她眼前凑。
琥珀没想到会是这样,怎么就死了呢,有个这样美的妻子,要换作是她,她都舍不得死,琥珀叹了口气,“老爷真可怜。”
他可怜个屁,顾宁把帕子一扔,没有她在身边碍事,他指不定有多快活呢,上辈子不就是这样,娇妻美妾,权柄在握,他什么时候缺过女人,还有这闲心去可怜他。
“夫人……”
“闭嘴吧你。”
……
近来齐国颇不安宁,先是锡华发生民变,朝廷派兵镇压,却一直平息不下来,南边由此渐渐乱了起来。而后两位皇子从广陵返京之时,遭遇了刺杀,虽然没伤了性命,但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有人猜测是因为调粮之事引起了众怒,这才招来了行刺。
等到两位皇子回京后,一本广陵传来的奏折也到了京都,这本奏折由知县孙秀奇所写,一级一级传了上去,竟然顺利地呈到泰昌帝面前。折子里详细地写了官员贪墨修堤银两导致锡华决堤之事,无数田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当地大户勾结官府,趁机兼并土地,以极低的价格从受灾的百姓手中买来田地,百姓没有了粮食,加之朝廷来征粮,横征暴敛之下南边的动乱再也压不住,而这些事情都与三皇子牵扯甚大。
萧证被禁了足,他想不通一个小小知县的奏折是怎么被这么顺利地呈到御前的,要说背后没人,打死他都不信,只是这个人是谁呢,是谁要这么对付他,他想到了二皇子萧诚,他出了事,萧诚不就上去了。
至于萧夙,萧证没往他身上想,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利益牵扯,顶多在广陵时对他那世子妃有点意思而已,还不曾到手,又发生那样的事,一个女人罢了,萧夙即使查到点什么,也顶多有点怨气,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来对付他。
萧证还在苦思冥想,萧译却极为清楚是谁在背后当推手,他烧毁了那艘客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件事不会就此罢休。
平州王府内。
苏嬷嬷路过竹园,不由得停住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世子回平州后就一直在前院住着,再也没回过竹园,秋意渐浓,好好的园子,看上去有了些荒凉。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在盛夏之时,世子妃站在门边笑意盈盈的模样,美得像画一般,多好的姑娘,她还盼着世子妃能早日给世子生个孩子,怎么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呢。
苏嬷嬷眼里发酸,既是为世子妃也是为世子,她看着世子长大,王府里就他一个孩子,可想而知会受到怎样的宠爱,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向疼爱世子的王妃突然对世子变得极为冷漠,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那会儿世子也还是个孩子,被母亲如此对待,心里怎能不难过,可世子从来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在旁人看来就是这个孩子自私冷漠。
当年王妃逝去时,王爷因世子没有流一滴泪而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即使木棍被敲断了,世子也没哭出来。
苏嬷嬷想起这事就心疼,人心都是肉做的,伤不伤心可不是凭那几滴泪,过去的事不提了,如今世子妃没了,世子这心里如何能好受得了,世子妃是世子自己娶回来的,她还记得成婚那会儿世子有多高兴。
物是人非,只盼着时间久了,早点忘了也好。
第125章
夜色深沉, 孤月高悬,江面吹来潮湿的风。
耳畔的水声吵得人难以入睡,顾宁晕船的情况越发严重, 任何轻微的晃动都让她极为不适, 辗转反侧了半夜,一点睡意也没有,顾宁裹着薄被坐了起来,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清冷的月辉照进室内,地上落下一片霜白, 琥珀在一旁打了地铺,睡得正是香甜。
顾宁披着被子,轻轻走下床,拿着盛着蜜饯的捧盒坐到了窗边,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清凉的江风迎面吹来, 拂过柔软的青丝, 将身上的不适缓解了许多。
两岸层峦叠嶂, 连绵不绝, 宽阔的江面在月光下,泛着清凌凌的波光, 顾宁轻倚着窗子, 拿了一颗酸梅子含到了嘴里, 时而遥望天边明月, 时而看向远处山林,默默算着他们还有多少日子才会到舒国。
下半夜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稀里糊涂地做起了梦,梦里头她好像是在平州的王府里, 看到一间亮着灯的屋子她就走了进去,不期然看到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她吓了一跳,萧夙用吃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不放,她心里又慌又乱,转头就跑,他从身后追了上来,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屋里走,她慌乱地挣扎开,一下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夫人!”
顾宁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忽地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怎么做起噩梦了,在梦里他也吓唬她,顾宁想起自个儿那没出息的样子,暗暗地骂了自己几句,跑什么跑,他还真能吃了她不成,反正是做梦,她也该扬眉吐气一回,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用得着怕他么!
琥珀扶着她,神色困惑,“夫人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挨着窗子多冷啊,还差点跌下来。”
听着琥珀这样说,顾宁才感觉到身上已经凉透了,近来天气转凉,昨晚没关窗子,吹了一夜江风,一条薄被哪能抵得住凉风侵袭。
伸了伸发麻的双腿,顾宁从窗前的圈椅上站起来,起得急了些,头里一阵晕眩,紧接着腹部传来绞痛,感觉到那股热流,顾宁皱起了眉,吩咐琥珀去拿月事带。
换好衣服,顾宁坐到了床边。
琥珀忽然说道:“夫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虽然夫人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血色,但这会儿不光脸色苍白,额头还有冷汗。琥珀看着这美若天仙的夫人疼成这样,也跟着揪起了心,一定是吹了凉风,身体受不住。
“我去叫少爷。”琥珀扭头就走,她担心得不行,夫人在她心里就像一个瓷瓶一样,得小心翼翼地护着,经不住半点磕碰。
“你给我站住!”
顾宁气得不轻,本该是严厉的语气,因她此刻的身体不适,变得柔软细弱,她来个月事去喊哥哥做什么,别以为仗着年纪小就敢气主子?!
“我去让少爷给夫人请大夫啊,你看你都疼成啥样了。”琥珀回头说了一句,着急地跑了出去。
顾宁喘了几口气,她那是疼的么,她是被她气的!
不多时,顾寒急匆匆赶来,一见顾宁此时虚弱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紧,“阿宁你怎么了,哪里疼?”
顾宁还没开口,琥珀就先替她说了,“肚子,夫人肚子疼。”
顾宁把头往被子里埋去,闷闷地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待会儿到渡口停船,我去给你请大夫来看一下。”顾寒不信她说的没事,以往也是如此,无论大事小事到了她的口中,一律都是没什么,总喜欢自己强忍着。
要是在之前能有机会到地上走走,顾宁定然是欣喜万分,但好巧不巧,船停到渡口,她下不了床了。
起初顾宁还逞强说不用看大夫,但肚子里一阵阵的绞痛,让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次又是跳水,又是吹冷风,折腾得狠了,最后还是要自己受罪。
顾寒焦急不已,一直在催船夫把船开快点,到渡口停船后,他立马下船去找大夫。
琥珀扶着顾宁起身,倒了热水给她,“夫人多喝点热水,喝了就不疼了。”
顾宁小口抿着,喝了小半杯就不再喝了。
顾寒找了大夫上船,顾宁半坐在床边,身下盖着薄被。
卢大夫一路气喘吁吁被人拉到了船上,要不是他是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差点以为这是要抢人。
“大夫快给我妹妹看看。”跑了一路,顾寒的气息略有不稳。
卢大夫挥了挥手,“先让我喘、口气。”
顾寒还要说什么,顾宁拉了拉他的衣袖,“让大夫歇一会儿吧,不急。”
卢大夫缓了片刻,抬眼一瞧,顿时被顾宁的容貌惊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他立刻取出脉枕,让顾宁把手伸了过来。
三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良久后,他摇头叹息,“孩子保不住了。”
此话一出,顾寒震惊地看向顾宁,顾宁也是同样震惊,她怎么可能会有孕,她明明一直……
“你体内的寒气怎会如此严重,可是碰了什么阴寒之物?”卢大夫又问了一句。
顾宁紧紧地抓着被子,沉浸在震惊之中回不过神。
卢大夫给大户人家的妻妾看过病,了解内宅女子的手段,这女子明显是用了什么极寒的药物,这才致使胎儿不保,他自顾自地摇着头说道:“我先开个方子,把身子调养一下。”
开完方子,顾寒送卢大夫下船,顺便让人去抓药,回来时脑海中不断想着卢大夫说的那句今后难以受孕,他在门外停了片刻,推门走了进来。
让琥珀先出去,顾寒坐到顾宁身边,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顾宁垂着头,神色微怔,纤长卷翘的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
“躺下好好休息吧,等药熬好了,叫你起来喝。”顾寒扶着她倒下,给她盖了盖被子,做好这一切,他往外走去。
走到门边,顾寒突然停住脚步问道:“阿宁,如果你知道自己有孕在身,还会从他身边离开么?”
等了几息没有得到答案,顾寒打开了门,他怕她会后悔。
屋内安静了下来,顾宁的心里却是乱糟糟的,她从来没想过要为哪个男人生儿育女,即使她很清楚诞下子嗣对她来说有莫大的好处,她也没有因为这个好处而改变她的想法,所以在待嫁的那段日子里,她为了打发时间做了很多香膏玉露,也顺便做了一罐避孕的香膏,是宫里传下来的方子,她用玫瑰花香做了掩盖,只是没想到还是有了意外。
完全不在她预料之中的孩子,又在她刚刚知道的时候失去了。顾寒的问题让顾宁产生了片刻迷惘,但她想应该是不会改变的,她这般自私自利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孩子而改变决定,她咽不下这口气,宁愿两败俱伤,也要还回来。
顾宁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眼睛酸胀难忍,泪珠从眼角流了出来,她歪了歪头,将眼泪蹭去,不知为何心里堵得难受,一时想到了萧夙,忍不住怨起他来,也不知道在怨他什么,反正就是怨他,好像把所有的罪过推到他身上,她才可以好受些。
她要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就把这些都忘了。
……
长夜寂静,烛花摇影。
萧夙坐在书房前,翻看各处的消息,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
窗外响起轻柔的脚步声,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尤为清晰,萧夙蹙了一下眉,放下手中的信笺,抬眸看向了房门,那里映出一道纤细柔媚的身影。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水波般的裙摆滑过门槛,她站在屋内仔细地打量着,直到她转过头来,一双水眸瞬间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萧夙紧紧地攥起手,黑沉的眼眸微微眯起,看似平静实则暗涛汹涌,一瞬不瞬地锁定猎物,蓄势待发,要将她扑在利爪下,剥皮拆骨。
她在他锐利的目光下连退两步,拔腿就跑。
萧夙在庭前一把攥着了她的手腕,“你要往哪儿跑?”
她使劲儿往外挣,语气却是柔软可怜的,“你放开我好不好,你把我弄疼了。”
疼,她知道什么叫疼,萧夙讽刺地笑了笑,拽着她往屋里走去。
她一声声喊着疼,萧夙慢悠悠地走着,手里不由自主地松了些,快要进屋时,她忽然甩开了他的手。
怒气还未升起,忽然看到她从石阶上一脚踩空。
“阿宁――”
萧夙从梦中惊醒,剧烈的喘息,抓着交椅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环顾四周,闭了一下眼,再睁眼时已恢复平静。
……
舒国是个美丽的国家,山清水秀,物阜民安,当地民俗与齐国多有不同。
顾寒出身于舒国贵族,因当年国内政局变动流落到齐国,继而被徐氏收养,如今他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也会有他自己的亲族。
顾宁没有跟顾寒回去,而是留在了一个庄子上,顾寒扭不过她,也不想让她卷入是非,便答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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