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灯火,屋内就足够亮堂了。
可能太亮了,也可能这凳板硌人,江雪深辗转反侧了许久,都没睡着。
快半夜时,终于朦朦胧胧有了些睡意,半梦半醒,仿佛入了梦魇,头又开始一跳一跳得痛,浑身冷得如至冰窖。
“江雪深。”
耳边是低声的呼喊。
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脸,她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江雪深!”
右脸一痛,像被人狠狠掐了一下,
江雪深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了眼睛。
慕朝看她醒来,松了口气,很快蹙眉问道:“怎么回事,你没吃药吗?”
对面的人缓缓抬起眼皮看着他,愣了许久,蓦地坐起了身子。
不对。
还没有清醒。
虽然睁开了眼睛,但她的眼里想笼着一层轻翳,浑浑噩噩。
慕朝后退了一步,但已经来不及,江雪深忽然一把抓过他的衣襟又狠狠地将他撞在地上,挥起拳头就要打去。
他偏头一躲,拳头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道裂缝。
慕朝:“……”疯了不成,自己的脸也下得了手。
“清醒一点,看看我是谁。”
江雪深歪了歪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赤红一片,什么都听不清,什么也看不到,她抬起手,又挥起一拳。
“……”
慕朝握住她的手腕,提气,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屈膝抵住她的丹田,单手掐住她脖子,咬在她耳畔:“你想死吗?”
江雪深眼睫颤了颤,似乎要挣扎。
忽然,屋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紧接着,王顺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响起:
“魔尊大人,你睡了吗?”
没有听到回应,屋外顿了顿。
王顺:“魔尊大人,属下是来送药的。”
药。
慕朝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下还未清醒的人,开口道:“进来。”
王顺端着药托的手颤了颤,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什么情况?魔尊的屋内有女人?
那他到底该不该进去啊。
本来应该大护法送药来的,结果他临时尸毒发作,这要命的活又落在自己头上。
欲哭无泪,为什么他总要陷入这种两难的抉择?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屋内的人也不耐烦了。
“还不快滚进来。”
王顺颤了一下,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正对门的地板上,一对男女交缠在一起(他脑补过度),女上男下,好不热闹(脑补过度),女子见他进屋,娇脸红了红,想起身,却被魔尊用力抓回了胸膛(依旧脑补过度)。
王顺:“……”
夭寿啦!他看到了什么!魔尊被一个女人压着酱酱酿酿!他是不是看到了不应该看的!
他是不是要被杀人灭口了!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永远是他,为什么!!!
王顺欲哭无泪,将药往桌子上一方,两股颤颤地往后退去。
“我……属下什么都没看到,马上走,马上滚。”
一步,两步……
终于快挨到门槛了。
“等等。”说话的是那少女。
王顺头皮发麻:“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他偷偷看了一眼,那少女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看上去明艳又娇贵。
此时,少女正懒懒地抬起眼尾,轻飘飘地看着他:“去万宝搁拿些提升修为的药来。”
王顺一愣:“啊?”
他下意识地去看魔尊,从他的角度魔尊的脸被玉凳遮挡,看不真切,却也没反驳少女的吩咐。
见他杵着不动,慕朝有些不耐烦地梗了一眼:“还不快去?”
王顺心尖一颤,回过神来:“遵命。”
说着马上冲出了屋子。
玛德,吓死他了,这个女的怎么和魔尊大人那么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魔尊大人和那女的是……?
不能再想了,知道的越多,小命越不保!
他又跑出一段距离,猝然停下脚步。
不对,刚刚那女子好像是上次被抓入水牢的江家千金。
所以魔尊大人是看上她了吗?!
孽缘啊!王顺抬头望月,魔道与正道,相爱相杀的孽缘啊!
第12章 所以其实你是担心我所以才……
屋内恢复寂静。
烛火很早便熄灭,只余一地月光。
月色穿过窗棂的碎格,支离破碎地落在江雪深脸上,她还未恢复清醒,俊美的面容微微皱在一起,在月色下显得既苍白又迷茫,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该轻轻将她唤醒的。
慕朝这么想着,然后指尖摩挲在她脖侧,抚过绀青色的脉络,又用力收紧,往上一提。
随后,毫不留情地向地面砸去。
“砰!”
一声重响,后脑勺与地板亲密接触,江雪深耳边嗡的一声,头痛得仿佛要裂开。
她低呼了一声,眼前那点轻翳总算散去,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我怎么了?”
见她醒了,慕朝提起她的衣襟一并站了起来,
江雪深迷迷糊糊地被拉了起来,又被塞了一碗还微微发烫的药碗。
“喝了。”慕朝吩咐。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眼睛已经被氤氲的热气遮得发苦。
她下意识地屏气喝完了药,苦得皱起了眉:“有糖吗?”
糖是没有,倒是收获了一个冷笑。
一肚子的热汤加满腔的药草苦涩味充斥在鼻息之间,江雪深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放下瓷碗,忽然回忆起刚刚的举动,五脏六腑后知后觉地开始发颤。
抿了抿嘴,小心地抬眸:“我,怎么突然这样?”
慕朝坐在玉凳上,微微偏着头,一半在月色中,一半在夜色中,看不出喜怒。
声音倒是如常的冷淡。
“我有头疾。”他道。
江雪深愣了一下,随后想到这两天确实总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
只是没想到慕朝这种天生地养的魔也会有这种顽疾吗。
她有些好奇:“头疾会让我丧失理智吗?”
慕朝看了她一眼:“不会。”
每当满月,头疾就会难以压制,引起躁郁,只是没想到她连简单的吐纳调息都不会做,被简单的梦给魇住了。
对此,江雪深表示很冤枉,她哪知道一个简单的头痛后遗症会有那么多,当然是没有做任何准备了。
只是……
“所以其实你是担心我所以才来的吗?”江雪深瞪大了眼睛。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挑起一抹皎洁的月色。
慕朝不自在地别过脸:“说了我只是不想睡在那腌臜的地方。”
江雪深抿了抿嘴笑了:“其实魔尊大人是个好人呢。”
显然没有听信他的说辞。
慕朝:“……滚,再说我是好人杀了你。”
那人显然没听进去,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他只是习惯了,每当月中,不用等头疾发作,就开始躁郁。哪怕换了具身体也是一样。
就像有些事情,在记忆中早就生根发芽,斩不尽,除不竭,如顽疾一般。
.
王顺虽然脑补能力强,在来去万宝阁的路上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整出《强取豪夺之霸道魔尊爱上我》的狗血虐恋情深,但办事效率还是高的。
没多久就捧着一袋瓶瓶罐罐的灵药回到了魔宫寝殿。
提心吊胆地把东西放到了桌上,等着接受审判。
不知杵了多久,也没有听到魔尊的声音,反而是那江家姑娘不耐烦地撩起眼皮:“还不滚?”
“滚,滚,我马上滚!”不用被灭口,王顺激动地立刻躺倒地上,准备一路滚了出去。
“等等。”
王顺的动作一僵,不会后悔了,又想灭口了吧,他头皮发麻,苦兮兮地抬头看去。
江雪深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问道:“有糖吗?”
糖?
王顺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把怀里那盒糖都递了过去:“还是奶糖。”
“谢谢。”江雪深收下来,见他满头虚汗,也不为难人了,“你退下吧。”
得令,王顺怕她又后悔食言,不敢耽搁,一溜烟地便跑没影了。
屋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江雪深推开盒盖,捻了一颗糖送进嘴里,奶香味很快在口腔弥散,将方才那点苦涩的药味冲散不少。
慕朝“哐当哐当”将那一桌增强灵力修为的补药一口气喝完后,见她脸颊上还是微微鼓起腮肉,一副餍足的模样。
一颗糖而已,有那么好吃么。
注意到他的视线轻轻扫过糖盒,江雪深很快反应过来:“魔尊大人要来一颗吗?”
奶香味很快游走于鼻尖。
看着被递到眼皮子底下的糖,慕朝抿了下唇,漠然抬眸:“你觉得这种东西我会吃吗?”
说完,唇边一凉,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冰冰凉凉,又有些甜。
“我觉得比药更止痛,吃了头都没那么疼了。”江雪深也不嫌手酸,一直就这么举着糖丸。
慕朝眼神微微一动,到底还是张了嘴。
贝齿轻轻咬了一下。
江雪深指尖一痛,有种异样的酥麻感顺着指尖游走到耳畔,有些发烫。
她很快收回手。
糖丸已经顺势被慕朝含进了嘴里。
江雪深轻咳了一下,偷看他,见他脸颊微微鼓起,忍不住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心情也会好一点?是不是也很喜欢吃糖?”
满月,应该是他躁郁的日子。
或许要杀人见血才能得以舒缓。
现在,甜甜的奶香在舌尖散开。
慕朝目光动了动,轻哼了一声:“不讨厌。”
江雪深眯起眼笑了。
过了一会儿视线落在桌上,忽然脸色一变,不可思议道:“你全吃了?”
她指的增长修为灵力的补药。
满桌子的瓶瓶罐罐,看起来至少十来瓶。
慕朝不以为然:“怎么?”
江雪深有些崩溃:“我的身体可能消化不了。”
慕朝奚嘲道:“那是你。”
江雪深张了张嘴,把话吞了下去。
她自幼不换怎么努力,十分的阅历都能被自己消化成两三分,还有七八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她当时也动过外脑筋,各种增强体魄的药没少吃,但不管怎么吃都没有效果不说,反而因为消化不良药效陷入高烧。
江雪深看了一眼慕朝,可能他真的有办法吧。
毕竟,是魔尊大人啊,应该比她更能发掘身体的潜能吧。
.
或许因为喝了药,夜晚太阳穴虽然还隐隐作痛,但尚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后半夜,江雪深睡得倒也还算安稳。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上空荡荡的,慕朝已经离去了。
江雪深也松了一口气。
洗漱完刚要出门,就见王顺在外头候着了。
江雪深惊诧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顺心里虽然忌怕她,溜须拍马的本能却还是战胜了恐惧:“不知……”
他顿了顿,朝屋里望了一眼,“江姑娘可还在?是否需要……”
“需要什么?”江雪深有些纳闷。
王顺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是否需要避子汤?”
江雪深:“……”避啥玩意儿?
王顺秉承着各大强取豪夺虐恋情深话本的必备要素,思索了一晚上,觉得第二日一般都是这种戏码才对。
看魔尊的表情……
难道,不是?
这其实是个甜宠话本?
他一边进行头脑风暴,一边小心观察魔尊表情。
江雪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归肯定是些乱七八糟的,忍了忍,没忍住,不禁问道:“王顺你以前是不是写话本的?”
不然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顺一惊:“魔尊大人也知道?”
江雪深:“……”还真是???
王顺扭捏了一下,羞涩道:“属下年轻的时候,家境算是清贫,为了补贴家用,确实动笔写过一些地摊话本。”
江雪深:“大概……是?”
“《缠绵七夜,互换后与霸道仙尊的闺中蜜事》”
江雪深:“……”
原来是你写的。
第13章 魔尊没有武德
慕朝回到雁归山的时候早就大天白亮,错过了早课的时间。
他慢悠悠地走上山门,打算回房间睡个回笼觉,刚走没几步,就见前方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身边掠过。
慕朝眼神一动,伸出了脚。
那人浑然不觉,一个趔趄,“砰”地就摔在地上,额头猛得撞在地板上痛得他耳朵嗡嗡直叫。
王知勇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刚想说话,却被人反咬一口。
“我好端端走着,师兄何故撞上来?”
碰瓷碰得如此明目张胆,任凭谁听了这话都会觉得不要脸,奈何王知勇是个老实人,他脸“噌”的一下红到了耳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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