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以为她是在碧霄院初去乍到,有些不适应,又或是院子里的大丫鬟们对她多有苛责所以伤心了,笑着安慰,“行了,碧霄院那位虽说比不得主母心善,但好歹受宠,月例也多,你当初愿意去,不就是冲着月例?
为了你家中的母亲和妹妹,受些委屈,咬咬牙也便过去了。”
“不是的不是的。”杏雨小声反驳,脸埋在臂弯中,发出阵阵呜咽。
王嬷嬷最近春困,早早便想歇下了,见杏雨只知道哭却什么都不肯说,料定她这是闹姑娘家脾气,困意萦绕心头,不想多说,便挥手道,“行了行了,别哭了,都那么大姑娘了,羞不羞。”
或许是这件事实在是压得杏雨喘不过气,她真的太想找个人帮她出出主意,微微启唇,“夫人她”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雷,压过杏雨的声音。
杏雨一怔,没再往下说下去。
王嬷嬷没听太清,问,“你方才说甚?”
杏雨小脸上全是泪,看了看王嬷嬷的脸,最终摇了头,只留下一句,“嬷嬷您好生歇着吧,杏雨先走了。”
杏雨出了屋,王嬷嬷躺回自己的床榻上,睡眼惺忪,小声嘀咕,“夫人什么夫人?”
王嬷嬷闭上眼,掩饰住眸底的泪,内心艰涩,“我隔日起身后,思绪清楚了些,便想问问杏雨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可那段日子绣房忙的挪不动脚,久而久之,我也就将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可没想到没想到”
“王嬷嬷,您听说了么?”绣房的几个小姑娘齐齐瞅着王嬷嬷。
“听说什么?”
几个小姑娘见王嬷嬷还不知晓,急急地告知,“杏雨姐姐失踪了!”
王嬷嬷手中的针一不小心刺进手指,冒出了一滴鲜红的血,她怔怔出神,呢喃,“失踪了?”
“对啊!”几个小姑娘七嘴八舌地说道,“今儿早上小霞姐姐去碧霄院送衣裳的时候听院子里的丫鬟说的,人好像已经不见两日了,听说啊,是自己跑了。二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打了管事的婆子十个板子。”
后面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说的话王嬷嬷已经全都听不进去了,她整个人都发冷。
在绣房的时候,杏雨就最是勤快,没有人比她更知晓,杏雨有多珍惜在姜府做活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自己跑?
后来的一段时间,王嬷嬷得空儿便喜欢去碧霄院附近溜达,打听杏雨的消息,可那些丫鬟们大多什么都不知道,她又不敢找那些大丫鬟怕打草惊蛇。
后来,王嬷嬷偶然从一个小丫鬟口中得知,杏雨在碧霄院的那段时间,偶尔会待在碧霄院的小厨房。
“那之后,我便又去碧霄院的厨房附近溜达,后来结识了孙叔。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但却什么都不肯说。
后来有一日,我给他带去了一壶酒,我们喝了几杯,他喝醉了,才终于吐露了一点儿有关杏雨的消息。他说,杏雨死了,被人生生打死的。”
王嬷嬷说到这儿,泪早已止不住,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是忍不住的伤心,“杏儿,三小姐,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孙叔后来对我避而不见,没有多久三小姐您出生,他就又去了留喜堂。
我只知道杏雨其实是死了,而且此事一定是跟二夫人脱不了干系。除此之外,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晓。”
姜欢喜轻叹,本以为从王嬷嬷这里能知道些什么有用的,却不想
“你走吧。”
“哎!”王嬷嬷走到门口,手刚一碰到门栓,又折返,走到杏儿面前,声泪俱下,“杏儿,你姐姐是个好孩子,她死得不明不白,我实在是不想看你为了报仇也走上歧途,当初才不愿同你多说。
这件事,若你们想要揭发许氏,只能找到孙叔,我曾经听他提起过一次,说以后若是可以离开姜府,最想去的地方便是江南的蓉城。你们,或许可以去那里找找看。”
王嬷嬷走后,杏儿终于支撑不住,捂住唇哭了出来。
姜欢喜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杏儿姐姐,现在我们知道了孙叔可能在的地方,我马上派人去蓉城找,等把他带回来,就能还杏雨姐姐一个公道。”
“不行的不行的。”杏儿蹲到地上,哭得声嘶力竭,“就算孙氏能够指认许氏便是杀死我姐姐的凶手又能如何?
我姐姐只是一个奴婢,许氏作为主子,想要处置一个奴婢有太多的理由和借口了。届时,她随意安一个莫须有的名头给我姐姐,怎么办?”
“不,杏儿姐姐,不止这些。”姜欢喜握住杏儿的肩膀,“许氏一定还有一个秘密,一个不容人知的秘密,杏雨姐姐一定是知道了,所以许氏才会痛下杀手。
你忘了?你说过,杏雨姐姐是有一段时间突然变得不对劲的,王嬷嬷方才也说,杏雨姐姐说自己做了错事。
所以,这背后,一定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只要我们找出许氏的阴谋,一定可以彻底击溃她。”
“嗯嗯嗯嗯。”杏儿一个劲儿地点头,脸埋在姜欢喜的肩膀,泪如雨下。
——
皇宫,昭仁宫。
景浅因为前段日子在孙贵妃寿宴上不顾公主身份,公然与孙贵妃对着干而被关了好几日禁闭,就连告李钊的状都是她求景沥代劳的。
今日禁闭终于解除,她派去调查祁筠的人也终于可以见到她本人。
暗卫伏到她耳边,低声道,“公主”
景浅听罢,狠狠地将书卷全都挥到地上去,“姜欢喜!”
几乎是立刻,景浅准备出宫前去祁侯府,她还是觉得那日祁筠的毫无反应是装的,他与景清暗中勾结,怎么可能会不怕别人知道?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太子死对头的妹妹。
只是,宫门还没出,她就先碰到了景清。
“浅浅啊,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景清笑的一脸荡漾,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在宫门旁支了一把椅子,好不快哉的坐在那儿,看起来像是在这儿等候多时了。
景浅勾唇冷哼一笑,哪里会猜不出,她这太子哥哥是知道自己今日出禁闭,专门在这儿候着呢,“太子哥哥,浅浅倒是也想问问您,您不帮父皇处理政务,在这儿坐着作甚,晒太阳吗?”
“唉,我的好妹妹啊,哥哥说你傻你还总是不乐意,这寒风嗖嗖的吹,哪儿来的太阳?”
“所以,太子哥哥是承认,您是特意在这儿等浅浅咯?”
景清点点头,毫不犹豫的承认,“承认啊,为何不承认?男子汉大丈夫行的端做得正,敢作敢当,我在这儿就是要逮你。”
景浅见景清这做派,心里更是确定祁筠定然是不愿别人知晓他和景清的关系的,否则,何须让景清特意在这儿插科打诨、胡搅蛮缠?
“太子哥哥,你何必如此不择手段?浅浅只是想出宫透透气,不是为了找那人,您大可放心。”
景清闻言却是咧开嘴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那人?你说谁?祁筠吗?”
景浅一愣,没想到景清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明目张胆的讲出祁筠的名讳,“你你不怕?”
“怕什么?”
“你不怕你和祁筠的关系公之于众?”
景清冷嘁,一把从椅子上站起,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和旁人交了个朋友而已,又不是像某人那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个某人怕就是景沥了,景浅眸中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被她掩饰住,“你们真的只是朋友这么简单?”
景清远远看到一众人正往这边走来,喉间溢出轻笑,“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就不劳妹妹您操心了,你有时间,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这是何意?景浅正狐疑,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喜公公带着一众人来到了两人身边,“老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喜公公?您这是?”
“公主殿下,圣上有请。”
景浅愣在原地,问道,“敢问喜公公,父皇找浅浅有何事?”
“妹妹你还不知道啊?”景清在一旁捂着嘴瞪着眼,演技拙劣的紧,见景浅迷茫的模样,蓦的又一拍脑门,懊恼道,“瞅瞅我这脑子,迟钝的哩,皇兄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你关禁闭的这段时日,西域使节来信,说是不日便来进贡,他们的太子亲自前来,明则进贡,实则和亲。
现如今宫里适龄的公主只你一人,皇兄便向父皇建议将这人选定成你。父皇欣然应允,这会儿只怕是派喜公公跟你说这事,再找宫里专门教仪礼的嬷嬷好好教导你。毕竟一国公主嘛,总不能像你这般盛气凌人、不知礼数。”
“你!”
“公主殿下,时候不早了,皇上还正等着您呐,跟洒家走吧?”
景浅心里快要爆炸,恨不得扇景清两个嘴巴子,从小到大她从未如此憋闷过,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摆了一道,什么西域太子,还敢和亲?!
但喜公公还在边儿上看着,她纵然再不爽也只能憋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瞪了景清一眼,便跟着喜公公等人走了。
景清看着景浅的背影,掏了掏耳朵,在心里嘀咕,“唉,可算能再过几天安稳日子咯。”
一晃便是新年前夕除夕之夜,各家各户贴起了年画、对联,挂满了大红灯笼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姜欢喜这些小辈照理来讲也是可以不守岁的,但余老太太信佛,这一年里姜家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实在是不吉祥,故而让各院的小辈除了才四岁的姜明枫外今年也全都要守岁。
姜欢喜强忍着困意和幼彤、幼蓉和杏儿呆在留喜堂,还没到子时便已经要熬不下去了,头一点一点的。
幼蓉实在是心疼,给姜欢喜披上大氅,生怕她着凉。
幼彤更是为姜欢喜打抱不平,她们这些下人熬上一夜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可她们小姐金枝玉叶的,一夜不睡,哪里扛得住,语气恨恨地埋怨,“这老夫人也忒不通人情了些,姜家今年诸事不顺,说到底不还是怪二房那一大家子成天作妖?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我们小姐还是受害人呢,不能睡觉平白熬夜,真讨厌。”
姜欢喜趴在桌子上笑笑,开解幼彤,“不妨事,我也没那么娇贵,不就是通宵不睡吗,我撑得住。祖母也是为了姜家好,幼彤姐姐,你就别气了。”
杏儿比幼彤和幼蓉都年长些,也跟着劝,“对啊,幼彤,别气了,这样,我去做些点心给你们垫垫肚子,可好?”
“好!”三人异口同声道。
好容易到了第二天清晨,也就是新年当天,姜欢喜梳洗过后,勉强打起精神便去给余老太太、谢巧安和姜宏艺拜年,收到了许多的礼物。
晚上,姜家一大家子吃团圆饭,姜欢喜却是罕见的没有胃口,一双筷子捣着白米饭,时不时地看着外头。
谢巧安将姜欢喜的反应看在心里头,给她夹了她爱吃的鱼肉,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娘知道你想作甚,老老实实吃完这顿饭,一会儿让你出府见他。”
姜欢喜闻言眼眸一亮,高兴地点点头,扒拉着米饭开始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怎么?欢欢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余老太太也一直注意着姜欢喜,现如今这家里除了两个哥儿也就只有姜欢喜能让她看着高兴些了。
“我我”姜欢喜求助似的眼巴巴望着谢巧安。
谢巧安揉揉她的头发,回答道,“欢欢太爱玩闹,想着一会儿去长安街上凑凑热闹呢。”
余老太太自从上次郑静一事后,对谢巧安略有改观,现在看到她总觉得有些尴尬,笑了笑却是没提应允的事。
姜明致这段时间在府里快要憋坏了,早就想出府玩上一通,好容易逮住个机会,自然也是不遗余力的求着余老太太,“祖母,致哥儿也想出去,今个街上定是十分热闹的,放花灯的、猜灯谜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贩,祖母,您就让我们出去嘛!”
在座的几个小的闻言也全都眼巴巴望着余老太太,让余老太太不点头也没有办法,只好依他们的,“行,让你们出去,不过致哥儿,你可得好生看着你这几个妹妹,她们不比你,你定要负起做兄长的责任来,听到没?”
姜明致自然是满口答应,这会儿只要是同意让他出府,他什么都愿意做。
街上果然热闹非凡,虽说寒风依旧在作祟,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是热烘烘的。
姜明致刚开始还跟姜欢喜她们一起,后来看到几个平日里喜欢一起玩闹的公子哥儿便将余老太太的叮嘱忘到了一边儿,一溜烟便不见人影了。
姜欢歆年岁小些,一看姜明致不在了,便有些害怕,这人那么多她实在怵得慌,便一直央着姜欢喜和姜欢芸想要回府。
姜欢喜和姜欢芸心都各有自己的心思,但姜欢芸知晓姜欢喜今日出府定是为了见祁筠的,便出头先应了姜欢歆,“这样,四妹妹别急,二姐姐送你回去。”
姜欢喜一愣,“二姐姐?”
姜欢芸笑笑,道,“祁公子怕是正等着你吧?快去,别让他等着急了。”
姜欢歆这才终于想起姜欢喜已经定亲的事情,有些羞赧,附和道,“三姐姐,你快些去见三姐夫吧,我和二姐姐先回去就成。”
一句三姐夫可把姜欢喜羞坏了,可姜欢歆都如此说了,她也就没再客气,向两人道过谢,便离开了。
姜欢芸将姜欢歆送到姜府门口,自己却是不准备回去。
“我忽然想起,方才有一个花灯我喜欢的紧,却没有买,我现在准备回去把它买回来。”
姜欢歆人都回来了,自然对姜欢芸的离开没什么怕的,故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那二姐姐快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这边,姜欢喜和祁筠约在了护城河边,快到护城河时,却是突然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街上的人都对这场雪的到来感到高兴。
“下雪了,下雪了。”
“对啊,今年的第一场雪,真美。”
“各位公子,下雪了,现在,谁能第一个作出一首关于雪的诗句,这最终的花灯就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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