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北还真心挺喜欢这两本杂志。
她对于这个时代文化的接收,除了墙上的大标语和喇叭里喊的话,再没别的途径了。
多少次夜里醒了她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枕头旁边摸手机。
这两本杂志的到来,第一时间抚慰了她那颗缺失娱乐已久的心和没有手机屏幕划拉的手。
她自己还没新鲜够呢,暂时不想借给刘红梅。
再者说了,那刘红梅怎么说话呢,“你拿给我看看”!
凭什么?
许小北拢拢头发,不客气地回绝,“真不好意思刘知青,我还没来得及看呢,你要是想借,等我看完借你。”
刘红梅不乐意了。
在这柳树大队,她不轻易求人,求人就没有碰壁的时候。
就凭许小北的名声,能让知青来她手里拿书看,那都是对她的抬举,别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她还不识好歹!
一生气,刘红梅说话就难听了,“许小北,你不就是小学毕业的文化程度吗,你看得懂《红小兵》吗?别以为范队长送你两本杂志抬举抬举你,你就真是文化人了!”
许小北也不高兴了。
她把头一歪,软着声调不紧不慢地说,“刘知青,我还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求人的。你管我看不看得懂?看不懂我也不借你!你以为普天之下皆你亲妈呀,亲妈也不一定这么惯着你吧。”
白嫖还这么仗义?
许小北发火骂人和屯里站街骂架的妇女不同,她一副甜酥嗓,骂人的语速很慢,声调也不高,表情管理得还相当到位。
冷不丁的你不细品,还以为她跟你商量事儿呢。
刘红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急了:“好啊许小北,天天装得人模狗样的,没男人在跟前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你还挺会骂人?对了,我还听说你当众拒绝男青年对你的帮助了,许小北你又玩什么战略部署呢,欲擒故纵啊!我就不信你刚才那些骂人的话敢在男青年面前说!”
欲擒故纵你妈X!
许小北差点爆粗口。
她刚要回击过去,堂屋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只见卫川同志捧着那个为人民服务的大搪瓷缸子,跟个老干部似的出现在二人面前。
许小北:……
刘红梅:??!!
“许小北知道我在屋里,也知道她骂你的话我会听见。”卫川的眼神凉嗖嗖的,就差再加一句——我就是男青年。
刘红梅懵了。
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起来委屈极了,“卫川哥你在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借杂志来看看,我还想着万一小北看不懂我还能帮助她一下,结果她误会我的意思了。”
哟,这小模样,茶味挺浓啊。
许小北心说,跟我来这套,班门弄斧呢你。
我就看你表演。
结果刘红梅说了一通,卫川和许小北都没理她。
这就很尴尬了。
她还等着许小北争辩几句后,她说声对不起而后哭着就跑呢。
这招行不通,刘红梅只好吸吸鼻子,“卫川哥,你快帮我跟小北解释解释,真不是她想的那样,都是我不好,我给小北弄生气了。”
“为什么要我帮你解释?”
“为什么用他帮你解释?”
卫川和许小北突然同时发声。
刘红梅又懵了。
更懵的在后面,卫川紧接着说了一句:“我跟刘知青好像并不熟。”
刘红梅被打击得几乎失了心智,大脑一片空白,嘴唇翕动着,“嗯,不,不熟。”
刘红梅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转身想走,却忽然想起件事来,回头问:“卫川哥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卫川握了握大茶缸,刚说一个字,许小北替他说了。
“他来借《红小兵》”
卫川:“……对。”
刘红梅看看卫川的手,“她也不同意借给你对吗?”她心里忽然爽快了,甚至是有些高兴,“卫川哥,小北还忙,那咱们就别打扰她了,咱俩这就走吧。”
结果卫川清清嗓子,“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许小北却一点没给卫川面子,“你还有什么事?”
扎心。
卫川顿了一会儿,“明早我回省城,想带些花生和熏鱼回去,你做吧,我等着。”
刘红梅一听这话笑了,“卫川哥要回省城?我家也在省城,正好我也想买点花生给家里捎回去,要不我跟你一起在这儿等,等花生做好了,明天卫川哥你帮我带回去吧,我把我家地址给你。”
“不方便。”卫川跟个木头人似的,也不看刘红梅,一双深邃的眼望着远处,也不知是不是嫌眼前的人太辣眼睛,“我明天行李很多,实在没法子帮你这个忙。”
刘红梅:……
许小北这时候出来圆场来了,“没事刘知青,你想要多少斤,我做好了直接上邮局帮你寄过去。”
上门的买卖,我不接我就是个棒槌!
刘红梅要呕死了,当着卫川的面又不能太小气,只好一样买二斤,把六块钱递给许小北。
“红梅姐,还有邮费,你先多给我一块,寄完了我拿单子找你,多退少补。”许小北又要去一块。
然后问卫川,“卫川同志你呢,你要多少。”
“一样来十斤吧。”卫川拿出三十块钱来。
“好说。”许小北屁颠屁颠接过钱,钱一进兜马上变脸,“卫川同志的东西明早给你送到车站,刘知青的我直接送邮局,现在你们在这儿等也没用,回去吧。”
卫川实在没理由再呆下去了,回身进屋把茶缸放到桌上,许小北趁机进屋,压低声音问他:“我不是不让你出声吗?”
“你说不让出声也没说不让出门。”
卫川说完,大踏步出了院子,刘红梅小跑着追到院门口时,卫川已经快没影了。
刘红梅在寒风中凌乱,半天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明早不就回省城了吗,那还来借什么《红小兵》?
她想回头问问许小北,结果人家砰地一声把房门关得死死的!
许小北从窗户看着冻得鼻涕哈剌子的刘红梅,以及远去只剩一个黑点的卫川。
啧啧。
这一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
卫母正缝被子,卫川急匆匆进来了。
“怎么了?”卫母了解这个儿子,打小就沉稳,做事心中有成算,从没见他毛燥过。
卫童跟赵金霞在桌旁往泡好的萝卜干里拌辣椒酱呢,见他哥跟平常不一样,伸脖子往大门那看了两眼,“就是啊哥,你急什么,让母狗撵了?”
卫母斥她一声,“多大姑娘了,说话不嫌寒碜!”又比划赵金霞,“大媳妇你帮我给她一下子。”
赵霞肯定不敢真打,装模作样在卫童屁股上拍了一下,问卫川,“二弟慌什么?”
终于摆脱了刘知青,卫川放心地长出一口气,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没什么,风太大,走累了,着急上厕所。”说完,硬着头皮去茅坑挤了几滴,才四平八稳地回来了。
卫川洗了手,卫母把炕头的位置让出来,让二儿子上去暖和着。
卫川坐好,跟卫童说以后争取每个月都给家写封信。
卫童马上想到自己不怎么认字,问,“哥,可是你写的信我也认不全字,更没法写回信,怎么办?”
“早让你好好上学你不听,关键时候掉链子。”卫川假意训她几句,“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收到信就让许小北帮着念,然后想说什么就告诉她,她代你们给我回信。”
“许小北??”卫童一脸的避之不及,“为什么用她?”
“不用她用谁,那你给我挑个人出来?“
“赵临,赵临就会写。”
都不用卫川说不行,卫母就先说了,“赵临是队长家女婿,你多大面子请得动人家?”
“那……”卫童眼睛转了转,“那几个知青呢,刘红梅张娇楚向宇他们不都行。”
卫母没说话,卫川敲敲炕板,“你是想让楚向宇来吧,二哥可警告你,少跟那人来往。”
他找人打听过,楚向宇人品可不怎么好。
卫童哼了一声,“我又没说找他,除了他不是还有刘红梅和张娇吗?”
“知青下乡是来劳动锻炼的,你让人家抽时间帮你写信,万一考核不过关,这个后果你承担?”
卫童吓得没动静了。
卫川板着脸,“我救过许小北,她帮咱家写写信也是应该应份的事……行了,这事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赵金霞一直没插言,暗地里撇撇嘴。
定了还说这些干啥!
尼姑的木梳——多余吗。
第27章 入V三合一
第二天一早, 许小北带着花生赶到柳树车站。
刚转过弯,就见到人堆里面乍眼的卫川。
他穿一件深灰色薄棉衣,脖子上系着黑色的围巾, 戴一副黑色的皮手套。
身姿挺拔得像棵小白杨, 正站在树下跟几个等车的人聊天。
卫川话不多,基本就是笑笑,点头, 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别人说。
许小北拎着花生口袋过去,“卫川同志, 花生给您拿来了。”
卫川正低头笑,听到许小北叫他,抬头的时候笑意还未散去,眼眸亮晶晶的。
他这么大个人了,这一刻的眼神却让许小北想到了纯真的孩子,甚至觉得自家十二岁的许小东看起来都比卫川鸡贼。
“来了。”卫川回应道, 声音浑厚, 或许因为长久没说话, 还带着一点小沙哑, “还挺早。”
许小北听得耳朵微微泛红。
“送完你的还得赶着去邮局寄刘知青的,再晚了来不及。”许小北正色回话, 又问, “给您放到哪儿?”
卫川蹲下身子, 把脚边一个旅行包打开。
旅行包是黑色帆布的, 内衬是防雨绸,看起来质量很好很耐用,最外面还印着省地质队的名称。
包虽大,里头却没什么东西, 稀瘪。
许小北把花生全放进去弄平整,卫川拉上拉链还富富有余。
“你就带这点东西?”许小北奇怪。
说好的行李太多呢?
卫川站起身,两手在裤子的褶皱处抚了两下,又脱下手套拍了拍上衣,沉吟片刻笑着说,“就这些。”
许小北:……
这行李,可真是太多了。
不过这人笑这么坏,怎么还挺让人开心呢?
许小北咬了下粉粉的小嘴唇,“那卫川同志车上注意安全,我就先回去了。”
一想到卫川故意不帮那个高傲的刘红梅捎东西,许小北心里就痛快,也忍不住回了卫川了一个笑脸。
“好。别忘了让你办的事。”卫川突然说这么一句。
许小北一愣,就见卫川身边那些人一副“你看看我就说他俩有事吧”的表情。
许小北脸腾地红了,瞪了卫川一眼,赶紧跑了。
——
卫川的第一封信是在赵临结婚前一天邮回来的。
邮递员来送信时是下午,许小北在厨房熬熏鱼用的料汁,许小东今天装病没上课,蹲灶坑那儿拿着几根粉条放炭火上烧着吃。
许小北听说有信来一点没惊喜,倒是许小东蹦起来去把信接了,瞄一眼信封上的字。
“许小北转卫童……二姐,这不是给你的信啊?是卫川哥给他家的?”
“边儿玩去,别在这儿绊脚。”许小北在围裙上把手擦干,抽过信放到碗架柜顶上。
许小东觉得没意思,嘁了一声,打个哈欠拿起粉条就要回屋去补觉。
他是个特困生,春困秋乏夏打盹天一下雪就冬眠。加上学校冬天点炉子,让烟一熏,就跟上岁数了似的,眼睛就没有睁明白的时候。
这不是连着让老师训一周了,说再上课睡觉就找你家长,吓得他今天干脆装病不去了。
他刚迈一步,脚又缩回来了,重新蹲灶前去,仰头看着她二姐的脸,“姐,你说实话,你真没跟卫川哥谈恋爱。”
“没!”许小北给锅里扔了几片香叶,“你不是困了?赶紧睡去。”
许小东没走,“那聂永强他妈怎么说你给卫川哥亲事搅黄了?”
聂永强就是聂大柱儿子,今年上的小学一年级。
许小北把锅盖盖上,拉个小板凳坐下,“卫川哥亲事黄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聂永强说全村都知道了,就是没人在咱家人面前说。聂永强他妈说因为你给卫川哥送蘑菇,卫川哥对象就不跟他结婚了,还说卫川哥是颗好白菜,让你给拱了。”
有这事儿?许小北还真不知道。
她翻翻眼。
那我就算是猪,也是个精致的猪猪女孩。
许小东见他姐沉默,以为确有其事,开始抓着许小北的手央求着,“姐,他们这么说你,我心里能好受吗,你跟妈说说,别让我去上学了,省得我看见他们就心烦。”
许小北啪地一下打掉他的小爪子,“少来,我在你心里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咱俩感情都破裂成什么样了你还跟我这整姐弟情深,赶紧出去,别耽误我干活挣钱。”
许小东哼了一声,一扭头找他妈去了。
做了熏鱼,许小北又开始炒花生。
前两天下雪,外头的摊子停了。
可队里的人等参加完范丽霞的婚礼,后天就出发上山采伐,临行前家里要给带些适口的,也都想到来许家买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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