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留下,编制上也有两种选择,一,进行培训考核,进入部队成为一名军人。二,继续保留地质队员编制,成为协助部队执行任务的地方力量。无论哪种编制,都要签定保密协议,对外绝不能提及你的工作性质。”
许小北思考了三秒,“我保留地质队员编制。”
卫川眉心一动。
吕航也十分讶异。
他们均没想到许小北会做这个选择。
有机会成为一名军人是当代青年无尚荣光的梦想,她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何况成为军人,就有希望与卫川比肩,她等了两年,难道为的不是这一刻?
卫川像个石像,只有嘴唇动了动,声音愈发低沉:“请重复你的决定。”
“报告领导,许小北决定保留地质队员编制,成为协助部队执行任务的地方力量,愿意签定保密协议,对外绝不提及我的工作性质!”
除了卫川和吕航,其他人皆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记性,也是没谁了!
“好。”卫川气息突然有些不稳,他轻咳一声加以掩饰,“安全起见,部队还要了解一下你的人际关系,请如实回答。”
“是!”
“吴学知,你们什么关系?”
这一环节并不会让人产生异议。除了家庭成员,其他人际关系不会显示到纸质的个人资料上面,部队经过信息搜集到可疑人际关系后,必定会向预备队员加以证实。
可吕航知道,卫川问出这话,百分之一百零一那是为了私心。
“报告领导,我们是同学,是朋友。”
“男女朋友?”话一出口,卫川也觉得自己过了,他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每个人的情感婚姻状况我们都要了解,希望你不要有思想负担。”
许小北:……
“报告领导,我和吴学知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卫川轻轻舒了一口气。
“但是……”许小北忽然来了个转折,“但是吴学知一直在追求我!”
神特么不要有负担。
这就是实话,说出来了,只要你卫川没负担就行。
我反正是没负担。
卫川:……
他掀了掀眼皮。
许小北,你厉害,哥给你鼓掌。
卫川突然没了动静。
许小北眨眨眼,“领导,是我说得不够详细吗……吴学知在追求我,他父母也很喜欢我,还有他奶奶和姑姑……”
“可以了。”卫川身边的教导员老严一直等着吕航打断许小北,侧目却见吕航似乎听得意犹未尽,一直没有阻止的意思,只好自己发声了,“可以了,不用这么详细。”
许小北马上停下来。
她看了卫川一眼。
卫川咬了下后牙,右腮鼓起一块,又迅速消了下去。
严教导员低声问卫川,“卫副营长,这样是不是可以了?”
卫川凝视许小北,很轻地点点头。
轻到许小北都怀疑她眼花了。
卫副营长……
两年时间就当上副营了?
能耐大了。
许小北心里乱成一团麻,说不上什么滋味。
邓主任说他被公派出国学习,又说要高度保密,她有过无数设想,想到过他成了科学家,想到他去研究飞机大炮甚至核弹,就是没想到他去了部队。
刚才的谈话虽没说到细节,但小北有她的历史知识,她已经猜到卫川所在的是怎样一支特殊的部队了。
黄金部队。
中国后续改革开放需要充盈国库,绝大部分功劳都属于这支部队。
询问完毕,许小北起身鞠躬,走出会议室。
她转身的一瞬,卫川扫了眼她的侧影,眼眸深处有些情绪跃跃欲试向外涌动,被他强行压下。
就当他要低头那一刹,他忽然又将头抬起,盯着许小北的脚,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他是不是看错了,她穿的那双鞋……
李宁?
卫川还在回想那鞋的样子,秦大春进来了。
看到卫川的一瞬,秦大春愣了一下,“卫川?”
难怪许小北出去时表情那么奇怪,原来对接部门来的领导竟然是卫川!
卫川点点头。
吕航冷声道,“秦大春同志,这是我们的卫副营长,请你坐到椅子上回话。”
秦大春坐下,一句句答着吕航的问话,但显然心不在蔫,他急切地想知道,卫川为什么在失踪两年后,突然以军人的身份出现。
他与卫川相识多年,对方一撅腚要拉什么屎都清清楚楚,可卫川却跟没看懂他为何坐立不安似的,像块冰一样摆在那里。
秦大春有些泄气。
这时,吕航问他的去留问题。
秦大春说留。
再次问到编制归属选择问题时,秦大春竟然反问道,“许小北怎么选的?”
吕航有点压不住情绪了,“问的是你,跟许小北有什么关系?!”
“我跟着她选,她选什么我选什么。”秦大春强硬地回答,显然不满吕航的态度。
“她选择了地质队编制,不入伍。”卫川突然接道,“不过秦大春同志,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地质队编制的工作量其实与部队编制没什么区别,我们要一起训练一起工作,但部队编制的工资要高出很多。”
秦大春想了想,“可是地质队编制不直属于部队,所以有些不想去执行的任务,可以选择放弃,对吗?”
卫川又在心里给秦大春鼓了一次掌。
这两年变聪明了。
“对。”
“那我还是跟许小北一样,选地质队编制。”秦大春下定决心后,嘀咕了几句,“我家有老母,有老婆孩子,我可不想哪一天一个部队任务扔我头上,两三年不能团聚,到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家里人的心得比刀剐了还难受。”
卫川的心尖被他这句话割了一下,痛得不轻。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一去七百多天,这些日子里,许小北的心每一秒都在被刀割吧?
秦大春出去后,瘦猴王炎相继进来。
很神奇的是,这两人也反问了同一个问题——许小北怎么选的。
轮到王炎时,吕航着实忍不住,问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队长是秦大春吧。”
“是。”
“那你们究竟是听秦大春的还是听许小北的?”
“当然听秦大春的,听队长的啊。”王炎顿了片刻,“但是秦大春听许小北的。”
吕航:……
**
改制见面会结束,吕航惹了一肚子气。
其他人倒是挺开心。
严教导员比卫川大五岁,是个脾气好的,这时候正跟地质队的曾副书记寒喧,“你们地质队还真团结,选什么出路都没悬念。那个许小北,核心凝聚力啊。”
提到这事曾解放一点都不谦虚,“我们地质队其实跟你们部队差不多,同样能吃苦,同样讲队友感情,许小北吗,人聪明业务能力强,长得还那么漂亮,地质队这些大老爷们,都把她当亲闺女亲妹子疼。”
卫川板着脸。
曾解放今年四十多岁,原来就是地质队的队员。高志强出的那事牵连了地质队绝大部分领导,局里来了个大换血,曾解放是个老好人,便被提拔成了副书记。
论起来,卫川也算是他的贵人。
眼看到了中午,曾解放留卫川他们在食堂吃饭,“食堂有熏鱼,味道不错,在这儿吃一口吧。”
卫川拒绝了,“部队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在这儿吃了。”
上午谈过话后,地质队百分之九十的人被淘汰,要重新编到其他地质队去。
这顿午饭注定充满离别的伤感,并且这份伤感还是他带来的。
他不想看到那种场面。
“那我就不留你了,部队要是忙,你就不用总往这跑,这几天我把该送的队员都送走,留下那二十多个马上按你们要求开始训练。”
“好,那就麻烦曾副书记了。”
几人出了会议室走到院子里,在军车旁站定,吕航问曾解放,“王炎要结婚了?”
“对,这周末结婚。”
曾解放试探着问,“这不影响他的考核吧。”
“哦,不影响,请问他未婚妻是张娇吗?”
“是啊,吕航同志认识?”
吕航笑了笑,“我和张娇是大学同学。”
“这么巧啊。”
卫川这时摸摸衣兜,“我钢笔落在会议室了。”
曾解放马上转身要帮他去拿。
却被卫川拦住了,“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去吧,顺便去个卫生间。”
这事旁人无法代劳,卫川又了解地质队的地形,曾解放便让他自己去了。
卫川刚走,许小北跟王炎他们拿着饭盆从宿舍出来,路过两辆军车往食堂走时,听到严教导员笑着问吕航,“你和同学们两年没见了,周末王炎结婚,是不是得去参加?”
“看时间吧,有空一定要去,张娇人缘好,她结婚一定很多同学参加,我还真想他们了。”
严教导员笑得跟个老父亲似的,“你同学都结婚了,你呢,你跟卫川定下来没有?”
小北脚下一个踉跄。
吕航见到小北过来了,跟她点了个头,略带羞涩地回复老严,“我和卫川还年轻,不急着考虑个人问题,况且这新部队还没走上正轨,总要以国事为重。”
瘦猴差点上去挠吕航。
“真他妈不要脸!她故意的吧,故意当小北面这么说。”
小北把瘦猴拉住,“让她说去,等她跟卫川结婚时候你再挠她也不迟。”
瘦猴直勾勾瞪着吕航,让小北王炎拉走了。
“你还真沉得住气。”到了食堂,瘦猴打了一大盆红烧肉,一边吃一边说许小北。
“有什么沉不住气的,现在人回来了,最起码我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可以直接去找他。两年多见不到人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现在有什么熬不住的。”
“那死丫头就是故意气你的,你不生气?”
“生气?”许小北想了想,“她也配让我生气?”
瘦猴噎了一下,冲许小北伸出个大拇指,“北姐,牛B。”
王炎去其他桌转了一圈,被传染得有些伤感,回来后默了会儿,说,“那吕航的确不值得小北生气,我仔细看了,她衣服上就俩兜,不过就是个小兵不是干部,哪儿比得上我们小北。”
“就是就是。”瘦猴跟着附和,心情也好多了。
他们这组算幸运的,在今天对接询问之前,光看资料已经刷下百分之六十的人,剩余百分之四十都想留下,但又被淘汰了大部分。
而秦大春这组,他们几个全部入选了。
“你们都跟着我选地质队编制,不后悔啊,大春哥和王炎也就罢了,人家有老婆,瘦猴你个光棍啥编制都是光棍,怎么不当兵试试?”
“我不想离开你们。”瘦猴扁扁嘴,问许小北,“小北你呢,为啥不进部队?女军人多好看哪。”
“我不穿军装也好看。”许小北抬抬眉,几人异口同声,“老子最美!”
小北咯咯笑了,“当兵太不自由了,我又不差那点津贴,干吗给自己拴得死死的。”
其实这不是她不进部队的主要理由。
她拒绝的重要原因,是做了军人后时时事事有人盯着,超市暴露的危险就会大大增加。
虽说她如今不常去里面拿吃的,可其他日用品还是习惯用超市里的。
她是爱卫川没错,进了部队有可能见面次数增多,但是,爱情已经让她这么苦了,生活上总要让自己甜一点吧。
吃过饭,几人回到宿舍。
许小北爬上床,愣愣看着天花板。
秦大春去帮一些关系好点的兄弟收拾行李回来,许小北突然说,“大春哥,很奇怪啊。”
“奇怪什么?”
小北坐起来,直直看着秦大春,“我怎么有点恨卫川呢?这两年,无论怎么难受,我都没恨过他,为什么我今天见到他,反而有些恨呢?”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不叫恨,它很难说清,是多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在你心里脑子里不断撕扯的感觉。
有思念,有开心,有失而复得有喜及而泣。
可大多数的,好像还是恨?
不料秦大春闷声道,“我也是。”
小北:??
“自打在会议室见到他,我这心里就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你刚才一说,我觉得,我也挺恨他的。”
瘦猴王炎这时也一起搭腔,“我们也是。”
许小北突然笑了,“是不是我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即便有一天回来,他也会一身疲惫满眼风尘,结果人家穿着军装,不但人模狗样还当了副营长?一句话,过得没我们想得惨呗。”
王炎噗嗤也笑了,“好像是。”
小北幽幽道,“咱们可真够坏的!”
大家哈哈笑起来。
小北心底却钻进一丝酸楚,犹如游走在心间的小蛇,将她舔舐得发冷。
他肩负荣光精神焕发地归来,似乎辜负了亲朋好友日夜不停的思念与担心。
可是,两年时间他做到副营,这背后,难道不是吃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苦才换回来的?
至于吕航,许小北承认,她今天确实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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