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着女儿说:“咱们家荷花运道好,正崖娃说了,一年里头给够三百就行了,给粮票也收,米面也收 * ,不拘只要票子。”
屋子里立刻就发出两道长长的舒气声。
招荷花激动地说:“爸,我去了纺织厂,挣的钱都攒下来,不用一年就能还清了。”
看到女儿这么高兴,招队长心中也熨帖得很,只是才放下手里的杯子,又有点不放心了:“就怕明天老聂家那边要出幺蛾子。”
他媳妇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怕,赵金莲那个死抠门,一心要吃绝户,肯定不会舍得拿钱出来,当家的你是大队长,明天不好出头,瞧我的!”
又安慰女儿:“别怕,妈肯定给你护着,不会叫人抢了去!”
第8章 秘密
且不说招队长一家高高兴兴,不远处的老聂家却是愁云惨淡。
赵金莲看着屋子里被人搬得乱七八糟,想到自己辛苦这么久,结果全便宜了聂正崖跟苏净禾两个小兔崽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看到丈夫聂建军只知道蹲在墙角抽烟,她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砸,骂道:“聂建军,你到底有没有种的!被个小杂种骑到头上,就真的连个屁都不放??”
聂建军也是一肚子的火,他没好气地抬头瞪了赵金莲一眼:“这事情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今天招队长在外头站着,你叫我说什么?!要不是你这么刻薄……”
“我刻薄?!”赵金莲气了个倒仰,“姓聂的,你把话说清楚,我是哪里刻薄了?你们老聂家什么家底你自己不知道?我平日里辛辛苦苦,在你眼里就变成刻薄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老二过两年就要说亲,老大家的已经有两个,肚子里还揣了一个,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送回来的,我不把那两个狗杂种撵走,你自己儿子亲生的种住去哪里?!”
“聂正崖过了年就十四岁,只比老二小一点,以后你这个只顾自己做好人的大伯给不给他说亲?真要说,哪里来的礼金?还有那个苏净禾,这才几岁?还要养个七八年才能嫁出去,生得矮小,病痛又多,还不一定能收几个彩礼,分分钟就要赔本!”
赵金莲拉拉杂杂数落了一通。
聂建军听得心烦,怒道:“那也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咱们从老二家也拿了不少东西……”
一说起这个,赵金莲更是勃然大怒:“还拿东西!你看你亲弟弟带回来的搅家精,今天还说我撬柜子拿了六七百,哪来的六七百,我……”
她正要继续骂,却见聂建军一脸难看地盯着自己,过来一会才反应过来,顿时如同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
“当家的,你不是也以为我拿了……”
聂建军冷眼看着她:“你没拿?”
赵金莲胸口砰砰跳,像被人用锤子往里头砸似的,一下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钱放在哪里,你难道不知道吗?这家里里里外外哪里不是我操持,当家的,我嫁进来二十多年了,你这是还信不过我?”
聂建军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呼 * 了出来,一时间整张脸都埋进了白色烟雾里。
他冷冰冰地说:“家里的钱我自然知道,可你上个月不是才回了娘家?你小弟娶媳妇的钱哪里来的?这些年你真的就一点都没往娘家搬?”
赵金莲听得全身都发冷。
她想要赌咒发誓,可话已经到了嘴边,看着聂建军无动于衷的脸,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虚。
这世上有几个女的不贴补娘家的?
可她真的没有骗人,只从抽屉里翻出来百来块钱。
“我真没拿!”
赵金莲声音难得地弱了下来。她真的只偷藏了几十块钱。
聂建军没有再说,而是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没有相信,又问:“老大媳妇的工作怎么办?”
赵金莲的火气一下子又窜了起来:“三百块钱,怎么不去抢!当家的,这事情可不能由着他们胡来,要是真的拿出去卖了,我们怎么办?”
聂建军瓮声瓮气:“我能怎么办,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我去说,正崖娃哪里会听,上回去厂里,那些领导话里话外都防着我们,实在不行,就跟正崖说说情,便宜点让出来。”
赵金莲倒抽了一口凉气,尖声叫道:“家里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一来她早把聂国山夫妇家里的东西都当做自己的囊中物,绝对不舍得另外给钱,二来她弟弟结婚,确实也拿了些钱回去,本来以为在聂国山家里能捞到不少,谁知道根本没找出几个子,现在要掏,是真的掏不出来。
“难道让老大家的回来?”聂建军明显有些生气了。
赵金莲大着胆子说:“当家的,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老二家的工作,本来就应该是我们老聂家的,苏净禾一个外人,正崖也……不如把事情抖出去……”
聂建军把再也吸不到烟味的烟纸往地上一丢,一脚踩了下去:“今天才闹了分家,明天就出去说那个事,谁会信??老二一家都死了,你要把谁找出来作证?你想老二老幺以后真的说不上媳妇吗??”
他声音里头带着几分恶狠狠:“现在来说这个!晚了!”
把脚一抬,就往后屋走了。
赵金莲给骂了一顿,又是心酸,又是心灰意冷。
如果不是看丈夫压根不管,她肯定不会做得那么绝,可现在事情闹大了,对方就把责任往她身上一推。
坏人给她一个人做了,他倒是个老好人。
赵金莲看着乱糟糟的一屋子,不由得悲从心来,把苏净禾跟聂正崖骂了又骂。
“个病秧子,怎么不早点死了!”
她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刚要站起来,就听到门响,抬头一看,女儿聂小田背着个筐子推门进来了。
赵金莲忍不住骂了起来:“小崽子,喊你砍个柴你也能砍到现在?!上哪里偷懒去了?!一屋子的活等着干,你躲懒,是要等你老娘我一个人全做完?”
聂小田看到家里乱成一团,也有些吃惊,问:“妈,家里这是遭 * 贼了?”
赵金莲又骂骂咧咧几句,最后还是把聂正崖跟苏净禾两人分家出去的事情跟女儿说了。
聂小田吓了一跳:“他们走就走,怎么把家里东西也搬走了??”
赵金莲没好气地说:“问你爸去!”
她刚要叫女儿帮着一起收拾,谁知聂小田居然真的把柴禾往地上一撂,就走去后头找聂建军了。
赵金莲愣了一下,追着喊了几句,到底还是不敢这个时候去触聂建军霉头,只好讪讪走回前屋自己一个人收拾东西。
女儿聂小田的背篓就丢在地上,里头装了个半满,只有零零散散七八根枯枝。
赵金莲看得牙齿直痒痒。
女大不中留,自从聂正崖跟苏净禾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女儿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成日偷奸耍滑,脾气还越发大了,动不动就甩脸子,喊也喊不动。
第9章 翻身
女儿长得标致,身量也高,过不了两年就能说亲,凭她的模样,一定能得不少彩礼。
到时候老二的亲事要靠姐姐,家里加盖房子也要她出力,况且到底是自己亲生的,赵金莲也不想跟女儿把关系闹得太僵,虽然心里生气,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而另一边,聂小田急急忙忙去后面找聂建军。
聂建军蹲在灶台面前抽烟,看到女儿来也没个好脸色,又听她一上来就问分家的事,不耐烦地说:“问你妈去!”
聂小田好声好气地问了半天,才把事情知道了个大概。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晕,喃喃道:“怎么会让他们把东西都搬走……”
是时隔太久,她记错了吗?
可那两人明明应该净身出户,只能在老屋子里挨饿受冻才是!
她还想着趁这个候去雪中送炭,让聂正崖和苏净禾牢牢记住自己的恩德,为什么只是小半天的功夫,一切都变了样?
聂小田心中惊涛骇浪。
可空了一大半的堂屋,还有缺锅少盆的厨房,无一不在提醒她那两个人确实把东西都带走了。
聂建军压根不搭理女儿,只顾着抽自己的烟,道:“家里的事你别管,干活去。”
聂小田嫌恶极了。
这个爸从来只知道窝里横,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掉头就回了屋了。
赵金莲跟女儿诉苦:“……说要三百块,这不是土匪吗!本来就是我们老聂家的东西,那两个狗娘养的……”
聂小田没心思听她废话,急急问道:“那爸他怎么说?”
“你爸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赵金莲抹着眼泪,“可怎么办呐!说话就要钱,纺织厂也不像话,哪有听两个小孩瞎指挥的!”
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聂小田扔了条帕子过去,问:“妈,要是这个名额保下来了,过几年能不能把纺织厂的工作给我?”
赵金莲张大了嘴:“你替老大媳妇,她干什么?”
聂小田说:“大嫂那个脾气,傻愣愣的,在厂里能混出什么头来?喊她回来,换我去纺织厂,嫁 * 个城里人,将来带着二弟三弟,难道不比现在好?”
她看赵金莲没有说话,连忙又说:“妈,是女儿贴心,还是儿媳妇贴心?难道你还指望将来大嫂给你们养老?”
天底下婆媳哪里比得上母女。
赵金莲以前恨不得婆婆早死,现在也没少跟大儿媳妇斗气,回过神来,就有些意动。
女儿长得好,嘴皮子也接了自己,能说会道的,自然天生就比别人占便宜,如果能嫁去城里,说不定真能带契下头两个儿子,也能给自己跟丈夫养老。
她犹豫了一下:“你爸跟你大哥肯定不同意。”
聂小田磨破了嘴地劝了半天,最后说:“他们懂个屁,这些年家里要不是有你辛苦操持,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儿子都听媳妇的,现在给大嫂拿了大,以后还想使唤得动她?”
想到大儿媳妇进了纺织厂后对自己的态度变化,赵金莲深以为然,一咬牙:“等我晚上去回去跟你爸商量商量!”
又抱怨:“两个狗娘养的,上辈子肯定是穷死鬼,就知道死要钱!要我说,惯的他们,给脸不要脸!”
家里越穷,就越会打拿女儿补贴儿子的主意,聂小田也有些担心:“不能真给三百吧?要我看,给个一二十就差不多了,本来叔叔婶婶的工作就该是咱们家的。”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聂小田就借口要去上茅坑躲开了,留下赵金莲一个人收拾屋子,等到半夜才捂着肚子回来,只说自己拉稀了。
赵金莲骂了一通女儿懒人屎尿多,然而到底是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自己心疼,她提着灯半夜出门找人要了颗土霉素回来。
聂小田根本没事,只是偷懒不想干活而已,收了药,说自己吃了,倒头就往被子里钻。
大半夜的,听着隔壁聂二军跟聂谷生的磨牙声、呼噜声,又有老鼠吱吱叫着窸窸窣窣奔窜的声音,被子跟床都硬邦邦的,散发出一股难闻霉味。
聂小田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想着想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这个时候的日子,怎么就这么苦。
刚发现自己居然重生了的时候,她兴奋得不得了,一心想着再来一回,肯定能活成人上人,可没过多久就受不了了。
吃不饱、穿不暖,喂猪、砍柴、砍猪菜、洗衣服、做饭……没完没了的脏活累活等着,家里条件糟糕透顶,不能做半点助力,只有自私懒惰的父亲、兄弟,尖酸刻薄没眼界的母亲……每一样都让她窒息。
本来想着这些年里那么多机会,随便抓住一个就能一飞冲天,可真正在其中的时候,才知道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这几年里最大的机会就是恢复高考,可现在学校早就停课了,她上哪读书去?就算没有停课,一来家里不会同意她去读书,二来她也读不进书:回回看着那一个个蝌蚪一样的字就忍不住犯困。
可再过两年,为了给弟弟娶媳妇,她就会被 * 逼着嫁给隔壁村的一个鳏夫,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聂小田不甘心过这样的日子。
她把自己能记住的上辈子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找出了两个可以翻身的机会。
第一个是二叔、二婶死了之后留下来的纺织厂工作。
她记得大哥大嫂一直都在纺织厂混日子,改制之后才双双下岗,如果能说服家里让她顶替嫂子,一旦去了镇上,有了纺织厂的工作,谁还敢让她嫁给什么鳏夫?
不过纺织厂的工作只能做过度,再往后遇到破产改组,就没办法待下去了。
这时候就要指望第二个机会,也就是聂正崖。
虽然刚刚听赵金莲说话时口风不太好,好像拿不出钱就会出大问题一样,可聂小田并不怕大嫂接着的工作被转卖出去。
她知道爸妈手里还捏着一个杀手锏。
那是有关聂国山夫妇,同时也是关于聂正崖的秘密。
第10章 医师
正是因为聂正崖的秘密,聂小田重生之后,很快把目光盯上了他和苏净禾。
聂小田做了许多准备,比如唆使弟弟逼着刚到村里,什么都不会做的苏净禾去放牛,而自己则去当那个好人,一边教她一定要骑在牛背上,一边自己又在牛身上动了手脚。
果然那只一向温驯的母牛因为脖子跟背上受了伤,当被苏净禾按照她的教法抱住的时候,一头就将人甩了下去。
苏净禾的腿当场就摔伤了。
聂小田上辈子带雇主的小孩上课外班,学会了一个词叫“雪中送炭”。
人顺风顺水的时候,很大可能会忽视旁人的好意,可一旦陷入了绝境,哪怕只收到一点点善心,也会刻骨铭心。
她要当后头那个送善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连遭变故,聂正崖的性格很冷淡,哪怕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堂妹”,他却是从来没有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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