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入秋,夜晚有些冷了,我让乔南先进了屋,然后将门关上。
“怎么了?”我看着他,他不会又是来说服我替沈兮影看病的吧!
“那个,”乔南嗫嚅到:“我的房间让给容兄弟和他的妻子住了,我今晚可不可以在你这里暂住一晚。我打地铺就好。”
我恶狠狠地瞪了瞪乔南:“是你自己好心将他们带回来,又将房间让给他们住,现在自己没有地方睡觉,来找我做什么?你自己去外面,天当被地为床,躺在地上看月亮去。”
乔南的脸红了红,应道:“哦!”便站起了身,朝门口走去。
我气结,对着乔南斥道:“今晚阴天,哪来的月亮,回来!”
乔南转过身,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跑到我的身边:“安逸!”
我瞥了瞥他空空的两手,问道:“不是说打地铺吗?被子呢!”
“你知道我就一床被子,让给他们了。”
我转身,从柜子里面拿了一床棉被,幸好当初多买了一床被子,不然今天他就得挨冻了。
我将被子铺在乔南给我做的竹榻上,想了想,又将自己的枕头让给他:“你今日便在这里凑合着过一夜吧!”
乔南点了点头,在竹榻上躺下,拥着被子。
我以为我拒绝了替沈兮影医治,容卓便会带她走,但出乎我的意料,他们竟是又在这里待了几日。
“容夫人说这里环境清幽,景色优美,不舍离去,我便留她在这里多住几日。”
我将窗户的缝隙关上,在桌旁坐下,看着一脸谨慎的乔南。
“安逸,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我当然是生气的,只是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要出去赶他们走吗?我避开他们还唯恐不及呢!
“时间到了,你去做晚饭吧!”
我不愿意吃容卓做的东西,便要乔南去做晚饭,若是容卓做的,我是不吃的。
“哦!”乔南站起身来,出了房门。
我复又站起身,走到窗前,微微打开一条缝隙。
沈兮影正蹲在院子中间逗着我养的兔子,容卓一脸笑意地站在她旁边。沈兮影的唇色苍白,整个脸上也发着一股青灰之气,极尽颓废之色,时不时咳嗽几声,我看着她的气色,知道她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容卓蹲下身去,将沈兮影扶起,在她耳边轻轻地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兮影回望着他,眼角尽是温柔。
突然,容卓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向我这边投来,我赶紧微侧身子,躲到窗户后面。
晚饭照常还是由乔南端到我的房中,我吃过晚饭后,便和衣躺下,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乔南也进了屋。
“安逸,你睡了吗?”
“没有!”我背对着他,听见乔南在竹榻上躺下的声音。
“安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不该让他问,他是要问我为什么不愿帮沈兮影医治吗?
“算了。”乔南叹息了一声。
“你问吧!”我终于开口。
“你和容兄弟认识对不对?”
听到乔南的这句话,我翻了个身,可是屋子里面一片黑暗,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猜到了。
“你看容兄弟的眼神绝不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是,我认识他。”我没有否认。
“他是我的仇人,他的妻子是我另一个仇人的女儿。”
黑夜中,我看见乔南的身子忽地坐了起来。
我等着他说话,他却是沉默了。
我又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他:“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拜他们所赐。”
背上忽然抚上一只微微颤抖的手,不,不是他的手在颤抖,是我在颤抖。
“睡吧!”我对乔南说道,不想再说起那段过去,即使现在说起来不如遭遇的时候那般痛得刻骨铭心,但毕竟被人背板与利用的滋味极其不好受。
乔南的手缩了回去。
我闭上眼睛,准备入睡。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还是极其的清醒。
乔南突然开口说道:“安逸,你还恨吗?”
“恨!”是的,我还恨,恨沈元冲,恨沈明坤,恨容卓,所以,我不愿救沈兮影,即使我知道她与这件事情无关。我终于知道当初她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带着一种怜悯的神情,因为她是知道这一切的。
“可是,既然你恨,为什么会甘愿在这个无名的山谷隐居下来,而不去找他们报仇?”
我望着墙,没有回乔南的话。
乔南的叹息声在静夜里放大:“安逸,你是恨,但是你也说了,他只是你仇人的女儿,仇人的妻子,你并没有说她是你的仇人,就说明你没有将她当做你的仇人。安逸,你的心是善良的,我知道。”
乔南顿了顿,我听见外面风吹的声音。
“安逸,也许当你救她的时候,你就能够放下仇恨,那样子,你或许会活得更轻松一些。”
轻松,难道我现在活得不轻松吗?我对着这里的生活很满足,我心中觉得很平静不是吗?我几乎不会想起以前的生活,每天过着平淡的日子,我是安逸,不再是凌明惜,也不再是‘血梨刹’。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是我想要的。
沉默了许久,乔南忽然又说了一句话。
“安逸,你几乎不笑的!”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僵了僵。
乔南又沉默了,一直都没再说话了。
我却失眠了。
第21章 离心绕了几许路(二)
第二日乔南起来的时候我是知道的,只是我闭着眼睛装睡。门外传来乔南大声笑着和容卓问好的声音,我翻了个身,将脸对着墙壁。
乔南将早饭端到房中给我,我吃完后,他就收拾碗筷,准备去厨房。
“等等!”我喊住了他。
“待会我去你房间给她看病。”
乔南的嘴角上扬,兴奋地应道:“好嘞,我去和容兄弟说。”
我从柜子中翻出一种药丸服下,让自己的嗓子变得沙哑。又披上披风,不想让容卓看出我的身形。
来到乔南的房中时,沈兮影正躺在床上,脸上早没了什么血色,容卓便坐在她的身边守着她,和她轻声说着话。我掐了下披风内的手,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要帮她把脉,你们都出去。”
容卓拍了拍沈兮影的手背,又轻声安慰了几句,方才站起身对我行了一礼:“有劳安姑娘了。”
我冷眼看着容卓走了出去,而后坐到沈兮影身旁,伸出手来,为她把脉。
是肺痨,拖延太久,如我刚见她时所料,她已经没得救了。
“安姑娘,其实你也不必费心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只是我丈夫不愿放弃,我便随着他了。”沈兮影笑着对我说道,眉间却有一丝化不开的哀愁。“其实,死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还有一点遗憾罢了!”
“遗憾?”
她有什么好遗憾的,她是竹海山庄的千金小姐,又嫁给了容卓,虽然现在生了病,但我是在想不出她有什么遗憾的,容卓对她百般呵护,千般疼爱,她是觉得自己没有活够,没有享够福吗?
沈兮影摇了摇头,看向窗外:“我嫁给了我爱的人,那个人却不爱我。”
我的身子僵了僵,她这话什么意思?
沈兮影笑了,脸色苍白,眼角含着泪水:“我总以为他是爱我的,可是成亲那天我才知道我错了。我是嫁给了他,可是几年了,他从来没有碰过我。”沈兮影咳了几下,接着说道:“他待我很好,对我无微不至,只是我知道他心里终究藏着另一个人。他常常会做清雪糕,可是他是不爱吃甜食的,我也是不爱吃甜食的,到最后,那些清雪糕都是倒掉的。我知道,是那个人爱吃。他常常坐在梨树林里面发呆,坐在梨花树下,有时候会笑笑,往身后看看像是找着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他便会一脸失落。他现在,是越发的不快乐了。”
我握紧拳头,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
他这样做又是为什么,是对我愧疚吗?真是可笑,是他将我逼上死路,是他和沈明坤,沈元冲计划着怎样一点点把我利用干净,然后要我性命的。我不管他在这件事情之中到底是处于一个什么位置,他终究是一个参与者,终究是利用了我,背叛了我。他的爱,我现在是真真的不稀罕。
“谢谢你听我唠叨,这些话一直憋在我心里,现在说出来,心里就好受多了。”沈兮影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即使他不爱你,可你依旧是幸运的,你能与他厮守,得到他的呵护疼爱,而他心中的那个人呢?你何苦得了好处又在这里愁怨着自己有多遗憾呢?你难道不想想你的命比她人好了多少倍吗?”我站起身,冷冷地看着沈兮影。
看来我是真的冷血,她都已经这样了,我还对她说样的话。
沈兮影愣愣地看着我,忘记了反应。突然她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先歇着吧!”
我站起身来,走出房门,容卓和乔南都在外面等着。
“怎么样了!”乔南问道。
我不想看容卓,只垂着眼眸说道:“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我只能再帮她多拖些时日。”
容卓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过来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向我行了一揖:“多谢安姑娘,不过没有必要了,多些时日,只是让她多受些苦而已。”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乔南焦急地问道。
“没有。”我说的很肯定,不是我不愿救她,是真的没办法救。
“乔少侠,也多谢你的仗义相助,容某就先带内人告辞了,她还有些地方想去,我要带她去看看。”
容卓进了屋,不一会儿便将沈兮影抱了出来,沈兮影依偎在容卓的怀中,因为咳嗽的关系,脸上已经有了些红晕。他看着我和乔南,笑了笑:“安姑娘,乔公子,告辞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乔南则是一脸哀伤惋惜。
容卓抱着沈兮影出了房屋,乔南跑去送他们了,而我则回到屋内。
将纱帽与面巾摘下,接下披风,丢在桌上。我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乔南很快就回来了。
“安逸。”乔南看着我。
“我是真的无能为力。”难道他还以为我是能治而不治吗?我既答应了,就不会又那些小心思。
“我知道。”乔南在我身边坐下,眉头紧锁着。
一会,他忽然笑了起来:“安逸,你说你要替容夫人医治的时候,我真是替你高兴。”
我瞥了瞥乔南:“你的剑法练好了,怎么这么闲!”
乔南依旧笑着:“我这就去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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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乔南上次买回来的毛笔,磨了墨,决定将自己会的剑法写成剑谱。除了我自创的横断青云剑,一念剑,潜水定蛟点穴法,弄风步外,我还将在雪雨谷穴道的落雨梨花剑,和其他各大门派的上乘武学都记录下来了。
当然,我给乔南看的,都是我自创的武功。乔南瞧着那些秘笈,惊奇不已,学武的热情也越来越高。待他的横断青云剑完全练成后,我才将弄风步教给他,又顺带着将一念剑法的剑谱交给了他,让他将两种武功中和起来练,这样子,才能让两种武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乔南收好后,我又让他去山上砍些柴火。
我将药材从屋中搬了出来,放在屋外的架子上,今天的日头正好,这部分药材制好了之后,便可以让乔南再去换些银钱了。将药材晾好后,我便从屋内拿出一面矮凳,坐在屋前为乔南补起了衣服。他武功练得勤,衣服也消得很。
我对现在的日子是极为满意的,本来心中还对容卓他们有些怨恨,但是现在放下了。我和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沈元冲肯定还是想要除掉我的,毕竟我知道他们太多见不得光的事。且自从上次我当着其他武林人士的面自废武功,说出一番控诉他的话后,江湖上确也有人对他起了疑心,是以他的日子倒没不见得有以前那般安稳。
虽然容卓知道我没有死,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和沈元冲和沈明坤说。我捡回了一条命,有了重生的机会,为什么不抛下以前的一切,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现在这个世上,没有血梨刹,没有凌明惜,只有安逸。
我抬头看看日头,快到午时了,乔南也快要回来了。我将矮凳和手中的衣服放回房内,而后来到屋后面的厨房。第一个菜才刚下锅,便听见外面传来了乔南的叫声。
我出了厨房,却看见乔南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回来了。我怔了怔,随即对他说道:“先背她进屋,放到床上。”
我随着乔南进了屋内,乔南将女子放下后,我便对他说道:“厨房里的菜还烧着呢,你先去把火给熄了。”乔南应了声,便出去了。
我替那个女子把了脉,又查看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两处剑伤,血流的多了,所以才昏迷了过去。我替她将伤口包扎了,而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打量起她来。极其标致的身段,鹅蛋脸,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略显苍白,唇色也是苍白的,但平日的颜色定是极好看的。睫毛很是浓密,那眼睫底下的不知是一双怎样风华的眸子,我正想着,却不想她竟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与我来了个直视。
我正想对她笑笑,却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心中暗自叹息,也是,我见着的是一个倾城的美人,她见着的可是一个容颜尽毁的丑八怪,平日里只有我和乔南两人,他早就看惯了我的脸,我便没有带个面纱之类的东西,也不想这荒山野岭的会有外人来。我撇过头去,朝外面喊道:“人醒了,可以进来了!”乔南在我替她包扎的时候,便已经在外面了,只是我没有叫他进来而已。
乔南进来之后,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我的身旁。
“是你救了我?”那女子看着乔南。看来她当时还没有昏迷个透,不然她第一眼见到的是我,为什么不问我这个问题。还是,大凡女子心中,都是有英雄救美这个情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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