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把衣角卷起来形成个口袋,仔细兜好首饰,冒着大雨使劲喊:“各位大爷,小的没什么好东西,就只有这点孝敬,也是我们全部的身家,还请各位大爷高抬贵手。”怕眼前人听不懂,刻意使劲晃了晃衣襟。
那些大汉笑得越发狂妄,扬起鞭子在空中飞舞旋转,脸上露出如凶猛野兽在草原上捕获到猎物般狂喜,马蹄溅起小车夫浑身泥点,他也只能陪着笑脸。
那些人围着转了几圈,猛然一鞭将他抽打在地,手里的珠钗随即哗啦滚到土里,鞭子如雨般落在身上,鲜血随即从湿透的外衣渗出,瞬间又被雨水冲掉。
男子痛苦地喊叫着,另一个年长车夫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雨越来越大,这伙人不耐烦起来,纵身一跃跳到车舆前,将两个浑身发抖的女子拽出来绑到马上,扬长而去。
柳寂寂与千月纵使大声呼救也无济于事,方圆几里根本没有人烟,何况雨又大,刚一张嘴便有雨水灌入,她们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淹没在树林里。
等这帮人走远,年长的车夫才敢挪步子,扶起还在泥里挣扎的小伙子,两人欲哭无泪,谁能想到在天子脚下居然碰到这种事,如今小姐不见了,就算他们可以安全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要不咱们跑吧!”年纪大的提议,忽地跪下把打翻在地的耳环簪子都捡起来,“反正回去也活不了!”
小车夫一听就火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虽然咱们在柳府当差不久,柳老爷和小姐对下人可好得很。”
“哎呀,兄弟你真是死心眼,别忘了小姐被那帮人掳走可都是咱们的错,即使你现在回去报信,等救出来恐怕也贞洁不保,老爷能放过你我吗?”
那小车夫气不过,顾不上伤口的疼痛使劲抡起拳头砸过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刚才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和千月姑娘被人带走!”
“我能有办法!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懂不懂!”说着也一脚踢出去。
两人揪扯扭打,在杂草淤泥中滚来滚去。
半晌听见有人喊:“哟,大雨天打什么架啊,荒郊野外的?”
他们才顺声停下,抬眼发现暴雨已停,年轻车夫坐起来一拍大腿,“呀!都是你害的,差点误了正事!”一骨碌爬起来去拽马。
那位年纪大的也知道自己不占理,随手捡几个首饰仓惶逃走。
“我说这位小哥,你浑身伤痕累累的怎么回事啊?”来人看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匹马也不听使唤,又好奇地问:“被土匪打劫了?”
他才反应过来,扭头看见棕色大马上坐着位年轻公子。那匹马长鬃雄伟,矫健异常,男子则身穿琥珀色外衣翩翩,面容清秀好似女子,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神采奕奕,见之难忘。
他愣了愣,接着瞧见男子腰间别有一把宝剑。
看来是个练家伙事的啊!这下小姐有救了,车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这位公子,这位爷……”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哀求着:“求公子行行好,快去救我家小姐!”
对面人皱皱眉,跳下马问:“你刚才说那些匪徒不像中原人?”
“对,肯定不是中原人,嘴里的话听不懂。”又指着南边说:“就是从这里走的,应该是朝前去。”
这位公子快走几步,俯下身仔细观察地上的痕迹,马蹄在潮湿的泥土里留下很深的印记,虽然被雨水冲刷依旧清晰可见。
他点点头,自言自语着:“果然是银族人。”随手掏出一小瓶金疮药扔给车夫,道:“你先骑上我的马回去给柳府报信,顺便去趟欧阳府,就说欧阳公子有令让他们按计划行事。”
欧阳府!莫非是大名鼎鼎的三司使欧阳大人!车夫顿时傻了眼,心想这是遇见哪位神仙!
“公……子,我去贵府恐怕要被赶出来吧!”
“哈哈,”男子笑道:“所以要骑着我的飘影才行!”话音未落,随手一拉,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原本陷在泥泞里的白马拽起来,纵身一跳,追了出去。
小车夫还想再问问路,转眼对面人已经消失不见,他只有先骑上那匹棕色大马,还没坐稳飘影就飞奔起来,到底是千里良驹,自然认得回去的路,小车夫惊喜不已。
另一边的欧阳公子也追出去十里开外,天空渐晴,山路两边树木苍翠,他顺着马蹄印来到一户依山傍水的农家,两三间茅草屋并排,庭院非常宽广。
男子注意到马蹄印深入农舍,又有另一排走出来的痕迹,仔细听里面非常得安静,不像有许多人。
他将左手放到剑柄上,装作是一个普通的路人敲着栅栏,高声道:“在下路过贵舍有点口渴,不知能不能讨点水喝?”
半天里面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喊了遍,才听见屋门吱呀声被打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颤抖着走到跟前,低声说:“家里……没水喝!大哥哥快走吧!”
男孩穿着短裤短衫,细瘦的胳膊上有几道深深的伤口,那是被鞭子抽打的痕迹,而且很明显不是旧伤,欧阳公子皱起眉头,眼尾已经怒火中烧。
男子俯下身,伸手握住孩子的手腕,温暖而有力的触感传来,小男孩才敢抬头看他。
“不要怕,”小声道:“我是来帮你的。”
男孩看他面容清秀,气质俊郎,比此时昏睡在屋子里的异族人强百倍,也压低声音说:“大哥哥,里面的人都是坏人,奶奶被绑起来了,他们很凶还有鞭子,”
欧阳公子使个眼色,示意自己有宝剑在身。
那小孩才壮着胆子继续说:“刚才有许多人,现在只有两个在旁边的房子里喝酒,好像睡着了,我害怕也不敢去瞧。”
“还有别人吗?”
“有两个姐姐,和我奶奶都锁在同个屋子里。”
“那些人骑的马呢?”
“拴在后面院子。”
欧阳公子笑笑,“乖孩子,帮我个忙。”附耳说了几句话,小孩子只管点头。
男子绕到后院,将两匹马的疆绳握在手中,骑上一匹再拉上一匹,使劲踹上马肚子,那匹马惊叫一声,狂奔着冲出栅栏。
两个烂醉的银族人顿时惊醒,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马就和命一般重要,他们立刻跑到院子里,听小男孩在叫唤:“有偷马的贼!贼人!”
这两个银族人虽然不善于讲中原话,但简单的也能听懂,立刻明白有人在偷马,看到前院还留下一匹白马,骂骂咧咧地骑上追了出去。
小男孩立刻跑回屋子里,用刚才欧阳公子给的小刀把柳小姐,千月还有奶奶手上绑的绳子割开,“快走,”上气不接下气地:“那位公子说不管去哪里,先离开再说。”
此时的柳寂寂与千月浑身湿透,小姐头上戴的帷帽已经被人扯下,还好并没有别的非礼举动,只听他们嘴里叽里咕噜不知有什么计划,也许是想要随后发落吧,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夏日的纱裙已经湿透,雨水顺着青丝滴落,看上去可怜兮兮。她们瑟瑟地发着抖,由于被吓坏了两腿发软,站起来又跌倒。
老人家赶紧找来几条破单子裹在女孩们身上,催促着:“快一点,过不了多久天要黑了,老婆子我认识条小道,咱们先去山下虎娃他叔父那里躲躲。”
小男孩名叫虎娃,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的模样非常可爱,用小手紧紧抓住柳小姐,使出吃奶的劲拉起她往前走,柳寂寂看着小家伙如此听话懂事,鼻子一酸温柔地:“真乖,多亏了你。”
“都是一位漂亮公子教我的,他把那两个人引到山上去,我才能救奶奶和姐姐。”
老老少少互相搀扶着走出屋子,可惜还没到栅栏处就听到急急的马蹄声传来,“不好!”老妇人喊道:“难道那帮人又回来了!”
第12章 . 制毒所新人 在下可是个斯文人。
虎娃奶奶果然没有猜错,那些银族人刚才是去城里的辛正楼买酒,只留下两个人看守柳寂寂和千月。
现在不只气势汹汹地赶回来,由于喝酒的缘故更加狂躁,挥舞起鞭子不停地抽打院子里摇摇欲坠的草垛。
他们都是阿珂润王子的随从,前几日来大穆朝求见新即位的皇帝。两族在边境战乱多年,银族首领年事已高,与鲲鹏王交战多年并未占到丝毫上风,才有意求和。
一行人本来是在京都的邀月居留宿,未免人打扰,阿珂润王子将整个客栈包下来。今天他只带两三个亲信去拜访大穆朝的重臣,想让各位官员在新皇面前美言几句,希望自己既能达到求和目的,还能带上优厚的回礼让父王赞赏。
其余的随从就待在客栈,银族人平日里习惯在草原上驰骋,几天没骑马便憋得慌,他们忍不住跑到郊外打猎,偏巧遇到了柳寂寂与千月,看到两人年轻美丽就起了歹意。
女人对于银族人来说好比战利品,抢几个又能如何,正准备大摇大摆地带回城里献给王子,其中有个小时候在大穆朝住过一段日子的人,名叫利迷蟾。
此人知道中原习俗与银族不同,小声对领头的说这两个女子又哭又闹,白日里恐怕会有麻烦,还不如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天黑再进城。
这才找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老妇人家里。
老人家的女儿女婿常年在城里做活,只留两个人独居。
虎娃奶奶今日午睡刚起来,就听见门口一阵喧哗,她还来不及走到院子里,直接被冲进来的银族人五花大绑扔进屋子,这些人甚至连孩童也不放过,重重的鞭子落到虎娃身上。
真真是无妄之灾,老人家和两个女子绑在一起,嘴也被死死地封住。
她们全抱着必死之心,没想到还能有人出手相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希望之火刚燃起,一瞬间又被浇灭,更是万念俱灰。
柳寂寂心如刀绞,自己被这帮人劫走已经是名誉受损,如今又被擒住可见是天意如此,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可怕的。
女子强忍住泪水,松开虎娃的小手,直起身子冷静地挡在老妇人前面,向一个个酒气熏天的银族人淡淡地说了句:“你们可有懂中原话之人?”
雨水洗去铅华,她苍白而美丽的脸上有双眸如春波流转,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樱唇却似血般鲜红。
乌黑眸子,雪白肌肤,红艳双唇,强烈的色彩恰到好处地交映生辉,愈发显得出尘绝世。
女子衣服上还有未干的雨水,傍晚的夏风吹来,她打个寒颤,身姿却依旧亭亭玉立,保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万千。
对面的异族人瞬间被柳小姐的高贵气质所这震住,一时无人吭声,跨/下的马匹也安静下来。
她又不紧不慢地问一遍:“可有人懂中原话?”
几个人相互使个眼色,利迷蟾下马走到近前,用蹩脚的中原话问:“小姐有话请讲?”
柳寂寂心想这人还会用敬语,至少可以说清楚,深呼吸一口气道:“我是新晋翰林学士柳公羽的女儿,如果各位求财,可以带小女子的书信去柳家索要,如果……”女子脸一红,实在不想往别的方面想,咬咬嘴唇道:“总之有我一人足以,还请不要牵扯他人,尤其是这位无辜的老人和孩童,只要放了他们,我自然会乖乖地跟你们走。”
千月哆哆嗦嗦地拉住柳小姐,泪水涟涟:“奴婢永远和小姐一起。”
柳寂寂微微一笑,心想大不了一死,握紧丫头的手示意她听话。
利迷蟾听明白个大概,扭身告诉领头人,那人点头,不由得露出佩服表情。
男子随即喊道:“我们可以放了老人和娃儿,但……”指着千月,“年轻的女子不能走。”
柳寂寂还想争论几句,还未开口突然听见不远处有清朗的男子音响起,如翠鸟莺啼般飘荡在山谷,异常好听。
“留着年轻女孩是要卖吗?不如便宜点卖给我。”
众人皆愣住,顺着声音望去,在被毁坏的茅草屋门前,白色骏马上坐着位身形俊逸的蓝衣男子,双眸在潋滟夕阳下迸发出异样光彩,气质凛冽好似妖魅。
此人骑马来到近前,居然无一人察觉。
系统:赶上了!都怪宿主喝太多,幸亏那些酒不醉人。
洛青衣:……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来!
系统:虽然我觉得这个女子有点熟悉,但……是你非要拽住那个车夫问的。
一个时辰前,洛清衣还在辛正楼里喝酒,夏日的菊花酒十分难得,白宰相特意嘱咐大掌柜留给洛医官,让他喝个痛快。
酒过三巡后天色不早,正准备去找赵玄彥,迎面看见一帮五大三粗的银族人闯进门,扯着嗓子要酒喝,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什么绑了两个美貌女子要送给王子之类。
男子是鲲鹏王世子,从小长在边疆,不只听得明白还能说。
他一点儿也不想管闲事,刚走出门却又险些被个浑身脏兮兮的车夫撞到,那人连连赔不是,手里拿着块破布偷偷摸摸地守在酒楼不远处,见到打扮整齐的妇人就不停地说:“家里有事需要银子,着急出手祖传的首饰,都是好东西。”
几个好奇的女子随手翻看,果然成色上乘,其中一个拿起条珍珠链子惊喜地:“哟,这个真精致。”
恰巧被洛青衣瞧见,忽地想起在大相国寺救的女子,当时对方的帷帽被风吹起,他清楚地记得这条链子。
男子犹豫了一下。
所以此时洛青衣站在茅草屋前,还是那副逍遥姿态,眉眼带笑。
总之……特别像个来看戏的。
利迷蟾与领头的交换个眼神,虽然不知道洛青衣是何方神圣,但银族人都认得马,男子骑的正是西域名马赤水芈,可见身份尊贵。
他礼貌地向前几步,对洛青衣一拱手:“不知公子是哪位?”
洛青衣笑笑,翻身下马,直接走过去看柳小姐与千月,完全忽略利迷蟾还勾着身子在行礼。
柳寂寂莫名地脸红起来,一抹红晕吻过苍白脸颊,夕阳下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脆弱美。
她垂下眸子,刚才视死如归的气势瞬间所剩无几,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几步,仿佛男子比那些银族人还要让自己害怕。
千月疑惑不解地瞧向自家小姐,旁边的虎娃也眨眨眼睛,抬起小脑袋仔细打量男子,撅起嘴说:“你怎么没有佩剑呢,还是刚才来救我们的公子看着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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