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琏心满意足,收起手机,抬头看到姜阳秋一脸嫌弃地将饺子端上来,他见状便起身去帮忙。
景琏没什么忌口,他可以迁就任何人,不过是大多数时候不想且没人需要他迁就,即使姜阳朔调味古怪,或是咸的刺舌头,或是甜的黏嗓子,他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然后被一枚硬币崩到了牙。
宋瑜实在受不了这魔鬼般的味道,跑去厨房自己煎牛排了,刚端了一盘牛排和一盘水果过来的时候,就见景琏一脸茫然地拿着一枚崭新的小硬币,当时怒发冲冠,七成熟的牛排都仿佛被她的怒火烤焦:“□□崽子老娘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给馅里塞硬币!有没有!这是陋习!陋习!噎死怎么办!吃下去怎么办!而且硬币不干净不干净,你信不信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倒了你脑子里的水!”
她啪地一声把碟子放桌子上,挽起袖子就要冲过去,姜阳朔被她吓得战术后仰,连滚带爬地往楼上跑,边跑边反驳道:“谁说这是陋习,我专门拿的大硬币,这得是多大的嘴才能吃不出来,而且我专门消毒洗了好多回的新硬币,不会不干净的,你干嘛啊大过年的,杀人啊!!!”
景琏默默看着两人鸡飞狗跳,去洗手间拿了瓶漱口水洗掉嘴里的怪味,姜慕凝跟着过来,知道他饭量不大,就问:“待会是出去散步还是直接给你安排个房间休息?”
景琏道:“出去走走吧,熬夜久了,早睡反而睡不着。”
姜慕凝也知道姜阳朔和宋瑜闹起来就跟小学生打架一样,非要争个输赢,未免到时候自己被卷进去当裁判,就道:“我跟你一起吧。”
两个人趁宋瑜还没想起要抓人来做主时迅速从后门溜了出去。
整个别墅区是个大一点的花园小院,因为少人住常年显得冷清,姜慕凝曾经也想过要不要搬去公寓,大面积的房子不好供暖,时常是夏暖冬凉的,后来被吵回来了,宁愿多麻烦一点也不想受这罪,她睡眠质量不好,实在不适应人多的地方。
景琏却是比较随缘,他好养活,心宽,大概是随了岑诺,什么都不太在意,除了情商有点离谱之外,其余的都不差什么。
他并不在意姜慕凝会把自己带去哪里,只是有些纠结自己该不该主动开口和姜慕凝说几句话,还没等他纠结多久就见姜慕凝突然加快速度,快速上了一个观景台。
景琏一惊,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晃了一下什么也没抓住,他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姜慕凝的背影,问道:“怎么了?”
姜慕凝绕过去,趴在栏杆上低头看着他,笑道:“看景色,待会十二点准时有烟花,这里视野最好,你要不要上来一起?”
近几年限制烟花,已经不怎么让人放了,不过未免新年太寡淡,每年除夕夜里都会放一次约五分钟的烟花,正好离这座别墅区不远,站的高点就能看到,不用去广场和人挤,吵吵嚷嚷的,再美的烟花也没了意境。
景琏看了眼这并不算高的台子,抬头默默看着她,良久才道:“年后,你会留下吗?”
姜慕凝托着腮垂眸看他,这个角度能把一个人看的真真切切,居高临下时,能看到他眼中不甚明显的微光。
她收回视线,看向黑沉沉的天空,道:“近几年天上都看不到星星了,空气都不怎么好,我去过你妈妈的故乡,风景很美,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景琏一怔,眼神微微亮了亮,缓缓点头道:“好。”
姜慕凝偏头看了看他,有些促狭地笑,“可以啊,有进步,前两年我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你不仅拒绝了,还义正言辞的教育了我半天,说是浪费时间,也不安全。”
景琏一怔,几乎有些无措,“我,我不知道……”
姜慕凝摇摇头打断道:“三年时间,也不算难捱,你的态度不差,只是不懂,不解风情,又固步自封,不想去学,也不想改变,你认为当下就是最好的现状,即使你能看出我很累也不开心,也不想改变现状,因为你知道,要改变就要缓和与阿朔的关系,你嫌他难缠,就视而不见,看着我在你和家人中间左右为难,你只觉得等以后结婚离开家人就会好起来,但这不可能。”
景琏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这都是他之前一些隐秘的小心思,他知道很自私,但生怕姜阳朔又是下一个岑思归,让他半生不得安宁,就一直暗暗希望两个人干脆闹翻最好,反正……反正,也有他在。
可他又算的了什么呢?
姜慕凝道:“两个人结合,应该是更大更广阔的天地,是两个世界的连接,而不是一方世界的结束,这很自私也不长久,何况局限久了,人也会变样,人都变了,又怎么能保证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变质?”
景琏心中苦涩,低声道:“我耽误了你三年,你就也还我三年吧,就当是……公平交换。”
姜慕凝一愣,啼笑皆非道:“你当是小学生打架吗,我打你一拳你还我一掌?”
她平息了一下心情,含着笑意温声道:“我是想问,有没有兴趣来我的世界看看?”
景琏一怔,一瞬间几乎看到有烟花绽放。
姜慕凝就道:“上来吧,快到时间了,一起看看烟花。”
景琏抬着头,怀着复杂的心情往前走。
这台阶并不高,仅有三阶,他却走得异常缓慢,好像走过了自己并不算漫长的半生。
第一步,他走过了歇斯底里的童年,岑思归掐着他的脖子斥骂他与景盛一样肮脏,他渐渐放弃无谓的反抗,学会逃避,学会用工作麻痹自己,掌握权利,用有意义的事情填满自己的生活,从此便不会再回到淤泥之中。
第二步,他遇到姜慕凝,初次感到死寂的生活渐渐产生波动,姜慕凝温和,却也狡黠顽劣,偶尔会准备一些大概算不上惊喜的惊喜逗他开心;姜阳秋稳重却感性,是个靠谱的合作伙伴,从不将私人情绪带进工作,也从不因姜慕凝姐弟被他亏待而公报私仇;宋瑜冷漠却护短,虽厌烦他可也从没使过坏手段;姜阳朔暴躁却单纯天真,浪漫不记仇,思维跳跃,可以肆无忌惮地追求任何爱好,是他曾经羡慕过的模样。
这都是他以后的家人。
最后一阶,姜慕凝拉过他的手,他离开湿冷的小路,跨上有屋檐庇护的高台,烟花就在此刻绽放。
从此一切风雨坎坷都有家来阻挡。
【全文完】
第53章 沈妍·局中人
沈妍是个人人称赞的乖孩子。
她眼如弯月,笑起来颊边会有一个甜甜的酒窝,皮肤白皙,柔软无害,干干净净的像个白团子。
最重要的是,她从小就是各种重点学校重点班的尖子生,每科都能甩开第二名一大截,从不让家长操心,也不骄纵,不暴躁。
在众多孩子还需要家长追着喂饭求着洗澡的时候,她就已经可以独立做饭扫地,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只可惜,孩子是好孩子,家里却不太安稳,听说沈家的男人又赔钱了,回来就吵架,闹离婚,小姑娘吓得不敢回家,就蹲在大树下默默的哭,被云家的婆婆带回去吃饭了。
云家婆婆是个好心人,家里只有两个孙子,都是懂事聪明的孩子,倒也不显清苦,沈妍就这样辗转一家又一家,在风雨飘摇中长大。
她很聪慧,压下了周围所有孩子,因此沈家的两个老人从不像其他古板的老人一样说什么“女不如儿”的话,因为小镇里没有哪个男生成绩能强过她;她很勤奋,白天除了读书上学,下午还会去菜市场边做作业边帮母亲卖菜,却从来不会因此分心影响成绩;她还很乖巧,比起那些上天入地爬树滚泥的疯小子野丫头,她实在乖的有些过分,年幼不懂事的时候连哭闹都很少。
沈妍认为自己做的很好。
也许是天生,也许是后天培养,总之她很早就能思考,很早就能权衡利弊,选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做法,当她发现哭闹不如笑容更能得到赞许后,她便收起了这些没用的情绪。
她笑着面对父亲的鄙夷,笑着面对邻居伙伴的欺辱,也笑着面对一贫如洗的家,她成功经营出了一副好名声,这是她尚还软弱时最好用的法宝。
她家里贫困,所有的钱都拿去给父亲创业,但也不过是打了水漂。小镇的学校质量不怎么好,连老师都生出了一双富贵眼,当沈妍见到那看起来清瘦刚正的老师频频暗示母亲送礼,而她身无分文的母亲窘迫地笑着捏袖口的样子,她突然就生出了几分怨气。
你怎么能这么逼我呢?
你怎么能这么害我呢?
……这是你的逼迫,与我无关,所以,不管我怎么对付你,都是应该的,不是吗?
沈妍开始准备了。
她想起之前隔壁学校爆出的一起猥/亵案件,涉事教师被停职,她是最有求知欲的,从来不会嫌弃知识没用,因此即使只看了一眼,也多分出了几分心思去了解查证。
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布局,接近了低年级一个最有权势的孩子。其实那时她也分不清什么叫有权势,只是那个姑娘有花不完的钱,每天上下学都有专人接送,老师对她是最慈祥温柔的,时常叫班里的学生去帮忙陪伴小公主玩耍,她想,也许这就是权势。
她从来就不缺耐心和时间,为此她甚至可以冷眼看着母亲为凑出送礼的几百块钱默默流泪而无动于衷,只要能达成目的,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她成功取得了小姑娘的信任,在某个炎热的夏天刻意弄坏自己的裤子,借到了小姑娘一条最喜欢的长裙,她和母亲学了一手不错的技术,很清楚该怎么将衣服弄坏而不露痕迹。
同时,她也用尽一整个暑假的时间,去向小姑娘科普何为猥/亵,何为自我保护,她甚至觉得自己很正义,因为没有哪个大人会教女孩子生理知识,他们只会红着脸斥责说不健康不许看,可人的好奇心哪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呢?
沈妍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教过她的老师都这么说。
她等待许久,在孩子眼中无比漫长的几个月过去,她终于抓住了机会,小姑娘衣服很多,很少穿重样,沈妍在小公主第二个夏天才再次穿上已经快成短裙的小裙子后,哄着她吃下过期的零食,小女孩肠胃娇弱,很快感到不适,胸口发闷,小腹绞痛。
沈妍自己也吃下剩余的部分,防止事后被揪出来做文章,她顺理成章去办公室找老师,请来了这个满心焦急毫无防备的男人。
他将小姑娘带去自己办公室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无知无觉地落入了猎人的陷阱。
沈妍从小帮妈妈干活,没有那么容易生病,她吃了不少,但现在还没觉得不适,可这并不妨碍她哭着去向另一位校领导求助,她曾做了骄纵任性的小公主一年的丫鬟,很清楚这位公主身边都有什么人在守护。
他们赶到时,如她所想,虽然有些偏差,但能见到的就是小姑娘抓着破碎的裙子躲避老师并哭闹的样子,她后背几乎全/裸,小手只堪堪抓住一部分衣摆,露出大片白皙的胸口,而焦头烂额的男人拿着毛巾追着她哄,这画面宛若平地惊雷,将进来的人都炸了个粉碎。
小姑娘被吓坏了,大脑都模糊混乱起来,抽抽噎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仍记得沈妍细心认真的叮嘱,只咬死了说男人不怀好意,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年过半百的老男人,和一个半/裸的小姑娘,这件事简直无法辩解,尤其是小姑娘的父母身份不低。
那男人被辞退,人到中年声名扫地,沈母提到的时候还颇为唏嘘,只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可惜了那十几条好烟。那时沈妍正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小公主心里受到创伤,已经转学休养去了,沈妍没想到她这么脆弱没用,虽然不够完美,但至少达成了目的,本来小公主养出了一身娇气的毛病,肚子一疼就要人揉肚子,按理说她想象的画面应该更加的铁证如山。
不过,只要有小公主惊吓以后胡乱的指证也就够了。
因为孩子是最干净单纯的,孩子又怎么会说谎呢?
原来人心这般好用。
原来利用别人就能轻易达成目的。
原来她真的是个小怪物。
……真好。
那时她甚至不到十一岁,第一次尝到了权势动人的滋味。
沈妍性情有些冷淡,不爱与人交际,很少有太多喜怒哀乐,所有人在她眼中只分可利用和不可利用,除了姜家人。
她第一眼就不喜欢那家人。
即使他们三个来的时候她才五六岁,话都说不上几句,更别提交情,但她就是不喜欢这家人。
一看就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三个孩子,与这个灰扑扑的小镇实在太过格格不入,这里的每个人都灰头土脸,为生活而奔波,只有他们光鲜亮丽,与众不同。
她讨厌姜阳秋安静优雅的样子,姜阳朔那跳脱天真的性格,尤其讨厌姜慕凝狡黠大方的气质,甚至讨厌云景干净明媚的笑容。
她拼尽全力才能伪装出几分的落落大方,在他们那里,却像是本该如此。对比之下,自己简直就像是老鼠窝里爬出来的小丑。
她有意无意避开这一家人,唯有云景那个四处乱跑的人来疯躲不过,她下午跟妈妈一起准备收摊,无意间撞到了过路的一个男人。
男人狠狠啐了一口,不依不饶地抓住她们要赔偿,母亲将她护在身后,鼓足勇气上前与男人争吵,却差点被推的滚翻出去。周围人纷纷上前看戏,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正巧云景家里也有摊子,跟着过来看了一眼,一声呵斥就将男人赶走,他扶起沈夫人,将母女俩送回了家。
沈妍想,那个时候她应该是有点感激的,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她也许真的会相信一次友情。
可惜了。
沈母感激云景的帮助,晚上做了一锅馒头包子,装了一些要她给云奶奶送去,她当时还怀着感激,并没有拒绝,谁知就看到了陌生男人将云景推入水中的情景。
她下意识想上前,却突然想起那男人凶神恶煞的面容,面对如此羞辱,她的母亲只敢诺诺应声,无非就是仗着她们家只有孤儿寡母两个女人,而云景一声呵斥,就能让他悻悻而逃。
连云景,连一个男孩子都能控制住的恶人,得有多可怕?
如果她这次强行出头,被恶人记住,她和妈妈该怎么保护自己?
她凭什么要冒着危险去救一个外人?
如果她因为这件事被惦记上了,云景帮不了,可会有其他人为她出头?
不会。
沈妍现在还记得菜场上那些人冷漠看戏的嘴脸。
她颤抖着后退几步就想跑,跑了几步突然觉得有点畏惧,咽了咽口水,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找了个视野不错的地方,掏出手中的手机,颤颤巍巍地点开了录制……
沈母怕她上学走夜路不方便,将家里淘汰的一个智能机送给了她,沈妍并不常用,如同虚设,没想到会用在这个地方。
事后姜家人视她如救命恩人,但只有沈妍自己知道,如果不是看到了姜川的能力,如果不是确定他一定要追查下去的话,她必然不会拿出那段视频自找麻烦。
人本就该是孤独的,自扫门前雪罢了,为了别人将自己搭进去是最愚蠢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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