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圆形外壳上的雕纹精细而繁复,握在手里有沉甸甸的分量,言浅看着里面那张照片,思绪顺着缓缓升起的飞机飘了出去。
舷窗外,星空在银河里闪烁,机身穿过轻薄的云层,驶向另一个国度。
言浅靠在位置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
次日,飞机降落,国内已是黎明。
言浅配合机场的工作人员做完检查之后又买了回煦城的高铁票。到家之后的这几天,她一直处在倒时差的状态中,哪儿也没去。
这天,她歪着身子倒在沙发上翻着手机联系快递,煦城的这间房子她已经不打算再续租了,过几天准备搬去北都。
跟快递员约定好时间之后,言浅退出了界面,刚准备将手机熄屏,一条新闻就从屏幕上方跳了出来,言浅随意扫了一眼词条。
军区某某旅第二十批赴马维和军人目前均已平安返回祖国……
算算日子,距离她离开马伽已经快一周的时间了。
言浅收回思绪,随意抓了把头发,将手机熄了屏放在面前的矮几上,起身去收拾东西。
她大部分的东西都在北都总院的公寓,留在这的东西并不多,所以收拾起来也很快,除了一些专业书和模型以外,就是衣服。
言浅打开衣柜,将里面的衣服连带着衣架一起拿了出来全部丢在床上。
那件迷彩绿在那一众衣服里显得格外突出。
言浅愣了一瞬,想起来他还有东西落在自己这。
那里面有他妈妈的照片,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她得尽快还回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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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开始入夏,连吹过的风都暖了一个度,街边两侧的梧桐开着淡黄的花,像芭蕾舞少女的裙摆一样随风摇曳。
北都军区,言浅碰上了刚从训练场回来的李沉。
李沉见到她很意外,“言医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喻淮晟,”说完,言浅拎起牛皮纸袋,手腕在他面前晃了晃,“把衣服还给他。”
“哦——”李沉了然,而后,又想起了什么,憨厚的笑了一下,“可是这几天喻队不在,有事请假了。”
“这样啊……”言浅,“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李沉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这个我也不清楚。”
看言浅有些泄气的样子,李沉道,“或者你去他家看看吧,我把地址给你。”
言浅:“……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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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区出来之后,言浅边走边看手机地图上的地址,上面显示目的地距离她所在的位置有点远,她走到路边,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此时,天空一片澄澈,随意散落着几片薄薄的云屑,像漫画里一闪而过的镜头,干净而清透,是治愈的蓝色。
阳光照在身上,温暖却不燥热。
她今天穿了一件吊带连衣裙,简洁的黑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裙摆之下的小腿线条纤细均称,白嫩细腻到没有任何杂质,风吹过来时,浅色西装外套的衣摆轻轻晃动了两下,将那黑裙之下包裹的腰部线条勾勒得若隐若现。
言浅上车后报了一个地址,司机师傅是个很健谈的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之后,很自来熟的接话。
“姑娘是去见男朋友?”
“呃……”言浅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车上的后视镜,否认道,“不是。”
司机师傅闻言,只笑了一下便也没再多说,专注开车了。
言浅将手指放在按钮上压开了一点车窗,有风吹涌进来,带着体感最舒适的温度。
发丝在颈间飞舞,言浅抬起手将长发收进掌心,转着手腕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她扶着头发,腾出一只手伸进包里拿出发夹固定好。
她翻出手机,本想着要不要先跟喻淮晟说一下,毕竟,这样一声招呼不打的的就跑到别人家里去,好像不太礼貌。
不过,直到点开联系人的列表,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存他的号码。
言浅看着不断向后退的街景,不太确定的想,他应该会在家吧……
车子穿过一片繁华的商区之后,最后停在了小区门口。
言浅按照李沉给的公寓房间号,乘着电梯上了楼,数字缓缓往上升,最后停在了十六楼。
电梯门开,言浅走了出去,她边走边看门上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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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门前,刚准备按门铃,结果就听见门锁轻轻滑动的声音,而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言浅顺着门移动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女生屋子正从里面往外走,言浅愣了一下,下意识又看向手机上的地址,以为自己走错了。
那女生见有人站在门外,刚迈出去半步的脚也收了回来,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此时,言浅的视线也已经从手机屏幕转移到了女生的脸上,而后,越过她,笔直的落在了站在她身后的人身上。
喻淮晟应该是刚洗完澡,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深灰色的毛巾,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无袖T恤,头发没擦干,湿漉漉的水珠挂在发梢上,其中一滴挂不住了,顺着鬓角留下来,掉在了他的锁骨上。
喻淮晟看见言浅之后,擦头发的动作瞬间顿住了,目光看着她,安静的眨了一下眼。
面前的女孩她见是过的,不过都是在照片上,跟现在相比变化不大,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身后,薄薄的刘海在额前留下一层阴影,小脸只有巴掌大,整个人温婉又乖巧。
她就是杜孝然之前所提起的,喻淮晟的初恋,阿西。
女孩朝她弯了一下唇角,漏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你好。”
“你好,”言浅看着她,礼貌的勾了一下唇角,随后,她抬起拎着纸袋的手,说道,“我来还衣服。”
此时,喻淮晟已经走到了门边,从她的手上接过纸袋。
见东西已经送到,言浅便收回手,刚准备转身离开,结果却被喻淮晟一把抓住了手腕,言浅蓦然怔住,垂眸看着圈在自己腕上的手,因为刚洗过澡的原因,他的身上还带着湿气,掌心也带着潮湿的触感,手臂线条流畅紧致,淡青的血管蜿蜒向上。
而后,她听见一阵轻软的女音。
“那我先走了,”说完,阿西用余光看了一下言浅的方向,补充了一句,“哥。”
听到这个字,言浅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炸了一下,脑子里还嗡嗡的转着这个字的回音。
她抬头,只见喻淮晟一张侧脸,清晰硬朗的下颌线之上,他清浅的勾了一下唇角。
他看着阿西,极轻的“嗯”了一声,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阿西转身走后,喻淮晟才看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言浅就这样被他拉进了屋里,喻淮晟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撕开包装之后递给了她。
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靠在玄关处看她,等她换好拖鞋,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李沉告诉我的,”言浅说,“去军区找你你没在,所以就……”
“噢。”
喻淮晟点点头,心中了然,直起身往里面走,他将装着外套的纸袋放在了沙发面前的矮桌上。
“先坐。”
言浅走过去坐下,趁喻淮晟给她倒水的功夫,她百无聊赖的环视了一下客厅。
简约而有质感的灰色系,设计用的是更原始的材质,裸露的水泥灰搭配简单的水磨石和木质地板,沉稳内敛又不失格调。
深灰色的双层窗帘被拉到两边,只留底下的一层白纱在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撒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片斑驳。
粗狂中带着细腻,野性中带着温柔,像极了他的主人。
听见厨房里的脚步声渐近,言浅收回了视线,而后,她看见他出现在拐角处。
“给。”
喻淮晟将透明的玻璃杯放在面前的矮桌上,安静的房间里,杯底与桌面相碰时发出的轻响声清晰入耳。
她坐在沙发一侧,栗色的长发用发夹挽在脑后,露出一段纤细莹润的颈线,两侧的刘海慵懒垂下,延伸到下巴的一截线条紧致而流畅。
她闻声看过去,目光落在杯底,停留时间不过一两秒,而后,她抬手将杯子拿了起来,莹白纤细的指尖扣住光洁的杯身,在手腕的带动下轻晃了一圈。
她目光笔直的看向他,问道,“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喻淮晟的目光落在她藕段似的手腕上,那里的皮肤很薄,依稀可见淡紫色的血管。
听到这话,他的视线往上,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喻淮晟的喉咙轻轻滑动了一下。
“刚才那个女生……是我妹妹。”
言浅极轻的扬了一下眉尾,“我听见了,她叫你哥。”
转而,她又问,“亲兄妹?”
“不是,”喻淮晟否认,“她妈妈之前一直是我家的阿姨,所以只是认识的时间比较久。”
“哦,这样啊。”
像是怕她不相信,喻淮晟又解释了一句,“我跟她之间没什么,她今天来是跟我商量我妈妈祭扫的事。”
听到祭扫这个词时,言浅明显一愣,想起了之前在他舅舅家,他曾经跟她提起过他妈妈的病。
“你妈妈她……”
“当时找了很多医生,能跑的地方都跑遍了,可最后还是……”
喻淮晟坐在她旁边,手肘撑在腿上,背部勾出一个弧度,他说这话时,头微微低了点,睫毛轻轻垂下。
“这个怀表……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吧。”
说着,言浅将掌心上沉甸甸的重量递了过去。
喻淮晟抬眸,眼里闪过惊讶,“怎么在你那?”
“之前借住在张广的出租屋,临走的时候,我在床上看见的。”
喻淮晟这才想起来,那晚言浅很早就睡了,他和张广在门外谈事情,等他进门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身上什么也没盖,于是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她身上,怀表应该就是那时候掉出来的。
喻淮晟接过怀表,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言浅开口:“我看见里面的照片了。”
“你……看到了啊。”
言浅“嗯”了一声,“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之前说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你拒绝我了,那就说明你应该不喜欢才对,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在要怀表里放我的照片呢?”
“没有不喜欢你。”
喻淮晟看着她,瞳色是纯粹的黑,将她的样子清晰的映刻在里面,让人想起了夜空之下重新燃起的篝火,汹涌而热烈。
“言浅,我喜欢你,很喜欢。”
这句话,很多年前就想刚跟你说。
言浅眸光闪动了一下,“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我。”
“还记得我们重逢那天吗?那次的救援任务相比之前那些根本不算什么,比这危险的多了,我从没怕过,也没怕死过,但是那次,如果人质是你的话,对我来说,比任何一次都可怕,”喻淮晟敛了敛眸,话里带着妥协,“如果说再见你一面是让你身陷危险的话,那我宁愿放手,只要你平安就好。”
“言浅,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大城市找一份安稳又舒适的工作,至少不会勉强自己去吃不喜欢吃的东西,不会被炮火声吓到失眠,至少不会有危险……”
言浅安静的听着,眼里的情绪轻轻闪动。
“喻淮晟,如果我真的想要过你说的那种生活的话,那我们就没不会在塞荷相遇了。”
但凡你我之前有任何一方退缩,我们就不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喻淮晟,我不怕的,”言浅语气郑重,“更不怕吃苦。”
“我知道,”喻淮晟看着她,轻声道,“但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你在我身边的时候,还面临着危险。
“喻淮晟,我承认,我选择成为一名军医而不是普通的医生……的确有你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们都看过太多太多双想要求生的眼睛了,一旦看过,就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就想要尽自己所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不是吗?”
言浅看着他,眼里干净的可以装下一捧清水,她的声音轻柔如水,却字字句句都带着力量。
此时,窗外的风正好吹进来,落地窗前的白纱缓缓摇曳,荡漾出缱绻而柔软的波纹。
坐在他眼前的女人温柔而坚定,她说。
“喻淮晟,我觉得,不应该一直是你们保护别人,你们也应该是被保护的人,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有队友,有国家,你还有我。”
“喻淮晟,我想陪着你,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既然我们都不怕,那就应该更勇敢才对。”
她将说出的一字一句都放进了他的心口,像是一道春风,吹过那里面的茫茫沙漠与枯骨。
从此,他的世界里阳光明媚,万物生长。
喻淮晟抬起手,勾着她的脖子贴近她,两个人的额头相抵,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窗外,风吹不止,摇曳着两颗炽热的心,两个人靠在一起,言浅听见他说:“好,我们一起走。”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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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母祭扫那天,言浅陪喻淮晟一起去了。
回来的时候,喻淮晟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嗯,好……我知道了,现在过去……”
言浅坐在他旁边,见他挂了电话,便问:“怎么了?”
“这几天军区要开展实兵演练,叫我过去一趟。”
言浅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刚好是下班高峰期,送她回去的那段路上肯定很堵,本来二十几分钟的路不知道要走多久,而且,她家跟军区也不是一个方向。
“那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完,言浅便要去解安全带。
还没等她碰到安全带的卡扣,喻淮晟就握住了她的手,“先送你回去,不差这一会儿。”
果然如她所想,车子驶近高峰路段时,车流紧密的排列在马路上,交警站在交通岛上指挥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喻淮晟目视前方,掌骨分明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指尖一下一下的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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