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异中,林燃目光定在他身上,又不由自主飘向他手里的辣条,无言地把口水往回咽了咽。
那天回家,林燃比往常晚了10分钟。
带着些小心翼翼推开家门,她头探进去,又心虚地抬起手背抹了下嘴。
“回来了?”母亲林萍从沙发上半坐起身,绑在脑后的头发松散,明显不如前几天刚烫的时候那么卷了。
“晚上煮面条吃吧,方便点。”她说着站起来,趿拉着鞋往灶台走,从林燃的角度,只看到她挺直的后背。
“嗯。”
林燃轻声应道。肩上的书包有些重,她手握住背带,像往常一样,先进到房间做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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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和一位候选人约好下周的面试时间,撂下电话,林燃忍不住又吸了下鼻子。
今天这空调吹得她鼻塞得厉害,摸了摸露在外面的两条手臂,林燃转身,从椅背上取下她用来保暖的针织衫。
出去倒杯水的间隙,恰巧碰上在同楼层的其他部门的同事。
林燃正弯腰在饮水机前往冷水里兑热水,同事放下盛方糖的小罐,朝她看过来。
“不来点咖啡吗?”
“不了。”拿好杯子直起身,林燃的视线落在同事不断搅动咖啡的小勺上,抬眼补充说:“我只要一喝咖啡,当天晚上肯定失眠。”
“你这是效果太明显了,像我们都一天至少一杯。特别到了下午两三点容易犯困,眼皮直耷拉,不喝真扛不住。有时候一天两三杯,回家躺床上照样呼呼大睡。”
林燃于是笑着拿起杯子,低头抿一口温水,感觉到那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顿时觉得整个人舒服多了。
第14章 酣眠
想想小时候甭管是风扇还是其他,都是哪儿凉快对着哪儿吹,只嫌还不够爽。现在好了,一整天待在清凉的空调间里,倒是很容易有个头痛鼻塞肩膀疼的。
过去家里还没有空调的时候,暑假里,林燃最喜欢被妈妈骑自行车带着,去到她打扫卫生的人家家里。
七八月的阳光毒辣,自行车的后座架子坐久了容易硌屁股,林燃趁等红绿灯的间隙,踮起脚尖稍微挪动两下身体。一直举着遮阳伞的右手臂有点酸,好在她已经看到了那片整齐又气派的高楼。
“你自己撑吧。”
林萍背对着她又骑上车。风吹起她身上宽松的不显身材的轻薄麻灰色短袖,微微鼓起一小片在背后。这一路上,已经是她第二次这样说。
然而仅经过刚才那么一眼,林燃似乎就又有了力气。她抬起头,尽量把手臂再举得高一些,阴影遮挡下的视野蒙上了一层伞面照出的,柠檬一样的黄。她看见妈妈头顶细碎飘扬的发,在干燥的夏风里。转动的车轮碾过沿路树荫下的柏油路,留下一地摇晃斑驳的影。
工作日的小区里很安静。
坐电梯上楼拿钥匙开门,扑面而来一股陌生的气息。
房子的主人上班去了,晾晒的男士衣物,没有收拾的床铺还有落了灰尘的地板,简单而凌乱。
进门后,因为之前得了房主应允,林萍可以开着空调干活。尽管也想做点什么,却因为动作慢而被嫌弃的林燃就只是被安排在客厅的沙发上,帮忙叠叠衣服。
三人座的沙发,她总习惯坐最边上。掌心贴着膝盖,背放松下来,始终不后靠。
明亮的飘窗透进灿烂的阳光,照在林燃显出青筋的白净的手背上。
好奇心驱使的目光环绕四周,从她脚下的棕红色木地板一路延伸开来,宽敞的卧室,简洁的次卧,明亮的厨房,还有一整间独立的书房。
她从小山一样晾干的衣服堆里取出一件T恤,拎着两边衣角铺开来,只是动手的活儿,便很容易开小差。
待会回去的路上,要是妈妈能答应给她买个冰棍就好了。
林燃突然怀念起那种甜腻腻的奶油味。家附近的小卖铺就有,那里卖得总要比其他地方便宜,虽然她只去过寥寥几次。
因为当初第一眼和闲闲倚在门口咬饼干的店家不经意对上,店家斜睨的微微眯起眼打量人的神情总让她想起《还珠格格》里那个打骂小燕子的棋社老板娘——这两人长得着实有些相像。
虽不应以貌取人,但因为这片童年的阴影,林燃确实不怎么情愿光顾那里。
这么一想,她又想到今天中午刚吃了面,要是晚上吃米饭就好了。
那时候的假期还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补习班,夏天就只是夏天,每天都有悠闲生活的一点期盼。只是她向来却不大好意思向林萍提什么。
她对自己的要求总没什么自信,生怕说出来惹人皱眉,无理的不被喜欢,更别说还有可能会添麻烦。所以即使偶尔忍不住嘴馋了,也总得要先在心里百转千回地兜上几圈,比较出一点实际的好来,哪怕只是便宜个两毛钱,也能莫名让她在预备开口时多有那么一丝底气。
漫无目的的思绪被母亲连续的两声“诶——”给拉回来,林燃无辜抬起眼,守着跟前叠好的一堆衣服不明所以。
“哪有人这么折西服裤子的?”
像看见了什么荒唐事,林萍吐了口气皱眉走近,拿起最上面的一件展开来,生气里带了郁闷的笑:“都皱了。”
“看到上面的这条线没有?”林萍探着背,关节粗大的食指有点畸形,指向西裤上的中线,“你得按这里对折。”
她一边说着,动起手来。那一套动作着实流畅迅速,看得林燃目不转睛。
电视柜旁的立式空调呼呼吹着冷气,开始消解这一路闷出的黏腻汗意。
“明白了?”
林萍叠好西裤直起身,瞥眼看林燃一副呆呆点头的模样,不由摇头轻轻笑了:“把下面那几条都拿出来重新叠吧。”
母亲嘴角的宽容有种神奇的温柔,林燃睁大了眼,目光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被吸引的探究,天真且含蓄。
她那热红了的还挂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开始不再发烫。
她喜欢看妈妈笑。林燃想。
即使是因为她做了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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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运行的轰隆声被隔绝在耳机外,即使是准时下班的日子,也有可能累到只想订外卖。
不停滑动手机屏幕,林燃思索着,时不时在上面点一下。
小份的酸辣土豆丝,半份糖醋里脊还有一碗米饭,她看一眼时间,现在订餐,下了地铁后路过去自取,应该刚刚好。
七点不到,天还没有完全黑。
到家拿钥匙开了门,林燃把东西放茶几上,自己穿上拖鞋噔噔噔跑去卫生间洗手。
外卖包装还透着热气,一份份取出来揭开盖子,顿时香气弥漫。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下班后真正的放松。
尝一口酸辣土豆丝,林燃边嚼边满足地拿起一旁的手机,想找个视频看。
相较于之前吃过的清脆口感,这家的土豆丝要做得绵软许多。哪怕在不少偏好硬脆质地的人眼里,这是完全不合格的。然而林燃视线盯着屏幕,垂眼微一挑眉,像是偶然遇见生活中的小惊喜——糯而香的土豆丝,是她喜欢的绵软口感。
这让她少有地联想到从前林萍的手艺。
纵然没什么所谓,可她慢慢嚼着,确实又有所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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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燃的记忆里,母亲林萍有一手好厨艺。
不是通俗的注入了爱而独一无二美味的“妈妈的菜”,而是当真的好。哪怕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也能煮得软绵柔滑,唇齿留香。
刚上高中那会儿,林燃有段时间总感冒。晚自习下课九点半,暖风吹得人晕乎乎。她累极似地拖着脚步走回家,好不容易撑着洗完澡,直挺挺沾上床倒头就睡。
结果第二天人六点多起来,嗓音沙哑,脸红红的只知道闷声哼哼,一摸额头果然热得发烫。
林萍于是给她请了一天假,熬了点粥垫垫肚子好吃药。
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一阵昏睡。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上午十一点。林燃放下床边的闹钟,用手背碰了碰额头。酸痛的感觉缓解了许多,她披散着头发,拉开被子找到地上随意摆放的拖鞋,双手撑在床沿低头坐好,扯了下发皱的T恤后背。
因为一直拿被子闷,她的身上有一些汗湿。林燃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干燥的喉咙让吞咽困难,像是在里面结了张厚网,扯得边缘生疼。
掌心贴上瘪下去的肚子,半天过去,她只在早上喝了一点粥。
客厅墙壁的蓝色旧挂钟走得无声。
电视柜边上的一小盆绿薄荷蔫蔫的,叶片皱巴巴垂下来贴着矮胖的红塑料圆盆,阳光斜照进来,有种颓然的时间静止的安宁。
林燃在那几声尖锐的女声中倏地停下脚步。
透过只拉了一半的厨房移门,简单的玻璃花纹间,她看见母亲瘦削的侧影,带着歇斯底里后的疲惫压抑的沉默。
“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她故作冷漠的声线有些微颤抖,随着愤怒的呼吸,像一场隐约可见的风暴。
林燃默然低头盯住鞋面,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敢承认,你这辈子做男人做得也真他妈窝囊!你要当真那么念着你老婆,当初也不会和我好上!”
仅凭听来的那份尖刻,她甚至能够想象林萍说出这句话时下沉的嘴角和眼里的冷嘲。
那经历了日晒风吹,瘦而凹陷的暗黄脸颊和高颧骨为她平添了几分哀怨的冷傲,心有郁结不得纾,融进骨血里,连催生的皱纹都是烙印般深刻的模样。
这是她惯常的疯狂了。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发泄一次,只是近年安稳的日子久了,久到林燃以为会一直平静下去。
仿佛从那一刻起,林燃沉默着,即使身在此处,又好像离得好远。心中有种诡异的静,慢慢浮出喧嚣来,包含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的坍塌,和一点信心的支离破碎。
时间不一定成为良药,它只是让被迫屈从的人学会伪装。麻木一阵,平静一阵;积攒一阵,爆发一阵。如此反复折腾,心底的愤恨丝毫不减。
她羞耻着这一切,然而感情又使她无法做到完全的客观公允,唯有矛盾中生出真心实意的哀怜。
人总觉得自己苦。她觉得林萍很苦。
少年人总有着不尽的向前看的勇气,她不知哪里来的积极乐观,自觉不念过去其他,两人的生活便可以很好。那些不甘的怨,独自支撑的辛劳和无告的执着伤痛,她都妄想着,独自为她一一抚平。
“所以我就活该低贱,活该被拖累?周显耀,我受够了!
“她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争吵到最后,尖利的女声仿佛划伤玻璃的一道长痕,惊锐刺耳。林燃蓦地跟着眼皮一跳,像是心头突然挨了一记闷棍,再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清醒。
右手颓然地落下,林萍握住手机双手扶上水池边等待平息。她低下头,脸上余怒未消,疲惫得像是刚打完一场仗。
随手拉开厨房移门,她冷淡的目光刚触到客厅里站着的林燃,不由微微愣住,有了一点波动。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瞥了眼时间,她垂手走出来,语气淡如平常:
“饿不饿?”
林燃随那道拉门声抬起眼,贴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并没有想象中惊慌。
“还好……”
她直着脖子干巴巴地回应。
胃里空落落得难受,隐隐约约间歇抽痛一下,快得让人来不及缓冲。
无论什么场合,她总不习惯说谎,搞得即便有心掩饰,也有种分明的拧巴。
“还好,就是有点饿了?”
林萍眼风扫过来,语气突然变得很不耐烦。
正午的阳光静得让人心沉。
林燃低下头,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的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的对手戏是慢慢多起来的,喜欢看感情戏的小仙女,不要着急哈,我尽量让男主在前面也多露脸
第15章 酣眠
连日的雨天让空气里始终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潮湿意味。
敞开的半人高的松木色鞋柜跟前,地板上摊了三五只黑白色鞋盒,都揭了盖子,散落毫无章法可言。
林燃弯腰低下头,在鞋柜里继续翻找,发现角落里一双好久不穿以至于快被遗忘了的高跟皮鞋,吓得她赶紧掀开鞋盒。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捏着内里整双提出来,上下左右来回转一圈检查——幸好没有发霉。
“哪里?”
她拍下旁边鼓起的黑色塑料袋,换了一只手拿手机,边问,又开始埋头找鞋油。
萧蜀在电话那头,因为憋不出劲儿来写稿子,正侧头趴在长桌上,一副放弃工作及时享乐的颓废口吻:
“我小表哥家啊。就上次你见过的,李磊,跟我们一起逛街,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那个。”萧蜀说着,自顾自闷声咯咯笑起来,刚刚因为烦躁被胡乱抓了一通的短发在头顶一颤一颤翘着,有点可爱。
“你就跟我去吧。”
她又叫了一声林燃,哼哼唧唧拖着声音劝,“说了是单身趴,我一个人去多不好意思啊。”
向来受不了别人撒娇的林燃立刻垂眼笑了,大概是觉得有被可爱到。她手里提着长柄鞋刷,就这么站着不动地听,不说好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放心,咱们就去吃吃东西聊聊天,最多一两个小时,结束了就回来。而且我跟你说,”萧蜀扶好手机,立刻拍桌坐起来,“你知道我妈今天跟我说什么吗?”
“什么?”
“她说我要是再找不到男朋友,明年她就要给我安排相亲!”萧蜀一只手拍上自己的头,恨不得仰天长叹,“我的天哪,相亲诶!身高体重、工作外貌、银行存款、家庭背景,全部摊开来摆明面上,市场挑白菜一样,被人拣来拣去,不要太伤自尊。还恋爱,爱个屁啊!人恋爱讲的都是因缘巧合,罗曼蒂克好吗?”
萧蜀一口气不停,抱怨完又开始回归主题,可怜兮兮地劝林燃陪她一起去聚会。
而要说起这整件事情的由头,再往前推些,还得从李磊被他妈撮合着认识朋友家的女儿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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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自认正处在人生黄金阶段并且自由惯了的单身人士,李磊对于婚姻大事的看法,就如同看天边的一朵云。遥远,且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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