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大早就回学校了。到宿舍楼的时候,他塞了一本书给我,就……很突然地告白了。”
“那你接受了吗?”
“我当时整个人完全懵掉,而且他说完人就跑了,我就一个人傻乎乎地抱着那本书回到宿舍。结果没两天听说他和隔壁学校的校花在一起了,又没过多久他忽然联系上我,说在我宿舍楼下,叫我把之前他给我的那本书给他。我就下楼还给他了。”林燃摊开双手,“就是这样。”
“忒差劲了……”萧蜀极其无语地扭过头又转回来确认,“所以那个校花是周念楚?”
林燃点头,伸手接过调酒师新递来的一杯酒。
“那你喜欢他吗,那个男生?”
林燃因为头晕闭上眼,大概也是喝得过了,歪头思索着。良久,才又微醺地飘飘然开口道:
“好像……是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
第22章 酣眠
就像夏日限定的蜜桃色罐装汽水,外壁还挂着清凉的小水珠,虽然只是当时情境下某一时刻的特殊心情,抛开记忆里的其他,林燃还是尝到了一丝被人呵护的甜蜜。
喧闹人群中到处是酒杯恣意的碰撞声。李磊一个人坐在偏一些的位置喝闷酒,觉得上头了,就撒手往后一靠。
视线里有闪动的光影,偶尔眨一眨眼,晕晕乎乎间,他注视着来人,有些意外地开口:
“你怎么来了?”
陆嘉杭迈步走上台阶,四下扫一圈,耳边咋咋呼呼的音乐人声吵得他有些头疼。
他最近工作事情多,忙得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好不容易今天闲下来,倒不知怎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本想着放一部电影作为消遣,可那电影剧情实在乏善可陈,若是能催眠也就算了,反倒让他精神之余百般无聊。
“不是你莫名其妙给我打电话?”陆嘉杭拿起手机挥了挥,“还连续打了三通。”
李磊伸手摸了把脸,呼出一口气,感觉清醒点了,又手肘撑膝盖上,倾着上半身查看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他确实有喝醉酒了就胡乱联系人的毛病。
光最近这半个小时里,他就打出去十多通电话。有通了两秒就挂断的,有畅谈七八分钟的,还有一半没接的。
手指不断在屏幕上下滑,李磊忽然顿住,注视着联系人上周念楚的名字,记录显示电话没有接通。
他弓着背就这么坐着,一时间没有其他动作。
陆嘉杭低头瞥了眼圆桌上空了的酒杯酒瓶,仍站在一旁,懒洋洋地开口:“走吧。再喝就是纯粹找罪受了。”
他双手插着兜,在没有休息好的状态下,已经对这样吵闹的环境有些不耐烦。
“我送你回去。”
权当他今天无聊发善心好了。
陆嘉杭说着偏过身转了个方向,也不知道李磊这样酒醉发呆的模样还要缓多久。
总有人陆陆续续从这两层台阶上下去又上来,穿着各异的人群中,摇头灯的光束一晃而过,色彩绚丽。陆嘉杭有些疑惑地定住视线,看向朝这里靠近的身影。
他慢慢走下台阶。
那个人……那个女人……
她适时抬起脸,终于不是昏暗角落里被淹没的一团黑影。
对视的瞬间,大概是因为看到熟人,她迷茫了片刻,蓦地褪去冷淡的表情,迷醉地扬起笑来喊他的名字。
“陆嘉杭……”
林燃仰起脸,眼里亮晶晶的,有生动的欢喜,“你来啦。”
她继续趔趄着说。
陆嘉杭因此总要抬起垂在身侧的手,像被牵了无数根线在他身上,她一动,他就跟着动。隔了段距离,心惊胆战,小心翼翼。
林燃试着站稳了,伸出食指比在胸前,醉醺醺地笑眯了眼,随后朝后面一指,“那我走啦……”
然后转身一个自己绊自己,成功倒了下去。
“哎——”
陆嘉杭原本还挺认真听她胡扯,看情况忙伸手扶住,手臂绕过她的肩,让她依靠着站起来。林燃仰着脖子,在他怀里晕乎乎地一下又一下,连着两下,慢悠悠眨眼,像从前数天上的星星。
她感觉有些累了,神色里带着倦意。于是又勉强站稳,恍惚地看一眼周围。
“正好。”
李磊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一张脸干巴巴的像熬了一晚上的夜。他扬了扬下巴,走过来拍上陆嘉杭的肩说:“你帮我送送她。我叫车带萧蜀回去。”
他倒是记得他帮忙送东西去过她家。
李磊说着大步迈开,径直穿过人群。尽管陆嘉杭在后面欲言又止,毕竟有林燃在,他顾不上两头。
见她又一个踉跄,陆嘉杭一个惊吓,什么话也没了,只知道眼疾手快扶过去。
-
暂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车内。
深夜电台的老歌总是有种特别的情怀,使人沉静、安然。沉浸间,连感怀也应当是默默的,像无声流走的岁月。
林燃迷蒙着眼,仰头后磕上椅背。副驾驶的窗开了条小缝,缠绵的风丝丝缕缕,连同她醉酒的嘤咛,饱含委屈。
“不要听情歌……”
“好,不听不听。”陆嘉杭犹自轻哄应着,伸手调开了频道。
伍佰那首经典的《泪桥》就在高潮的余韵中戛然而止。
一路无话。
城市隧道的寂静是沉在江河下的平稳淤流,不见阳光,却自有一种吞没声息的安稳。
陆嘉杭极快地瞥过一眼身旁的人。
林燃正靠着椅背,偏头望向窗外。电台里主持人温暖的声线传至耳边,却不会搅扰了这一片安宁。
“歌声是情感的表达,不知道是否有和我一样喜欢听现场的朋友,总觉得那样的真实氛围里会带来最具触动的共鸣。今天要分享的是一首关于父亲的歌,来自于2006年陈奕迅在香港举行的‘Get A Life’演唱会live。‘难离难舍想抱紧些,茫茫人生好像荒野’,关于人生的这首《单车》,你又有哪些无法忘怀的记忆呢?”
成排驶过的盏盏照明灯远望连成线,车窗上映出沉默的人影,带着酒醉后微微出神的懈怠。
光为她的侧脸轮廓覆上一片暖黄,仿佛静止的时间里,连睫毛的侧影都是可以想象的轻柔。
这条路可以有多长呢?
渐响的吉他前奏中,深夜隧道的寂寞回响也成了歌唱。以至于离开的时候,那一路平稳的幽暗逐渐退去,明与暗的交替间,霓虹灯亮的街头直面扑过来,竟给人一种隔世的恍然。
林燃凝视着,默然向窗外望,趴在她肩头的发尾被照成了深棕,憧憧灯影映过车窗玻璃,光影流动,闪烁着的,却是她眼中那一点明澈的光。
夜半的风带着叫人瑟缩的冷意。
陆嘉杭将脱下的外套披在林燃身上,双手扶住她的肩走上公寓楼门口的台阶。
林燃东倒西歪蹒跚依靠借他的力,扬头又歪倒的瞬间,落下来的头发遮了大半张脸。
大堂执勤的年轻保安闻声抬头看过来,不过一眼,见怪不怪般,就又低头看起了手机视频。
电梯中的一台从八楼降下来,林燃不耐地甩手挣开陆嘉杭,拖慢脚步直直靠向电梯按钮的方向,额头抵上墙壁。
她闭眼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就又靠着背后滑下去,滑倒一半遇到阻碍,无辜睁开眼,后脑勺的几根头发丝还挂在白墙上。
陆嘉杭伸出手臂撑起她,俯下的视线对上林燃仰起的懵懂神情。她受力的肩膀微耸着,整个人又软又沉,将将只依靠他提溜起来。陆嘉杭不由扬起唇轻叹。
与其说无奈,倒不如说更像是觉得这样有点可爱。
间隔排列的楼道灯散着清冷淡白的光。长而单调的走廊两侧是户户紧闭的深棕色房门,陆嘉杭拖扶着林燃向里走,却在两个相邻的门牌号之间游移不定。
显然,对于只来过一次的地方,这样复制黏贴式的长排设计很容易使人混淆。
他摇了摇怀里看似快要昏睡过去的女人。询问中,林燃睡眼惺忪般睁开眼,踉跄着挣脱他,没什么力道的手挥上去,“啪”地贴上其中一扇门。
手掌在门上轻拍两声后又垂下来,林燃脸颊刚贴上门上冰凉的木纹,就在一句闷声传出的“谁啊”的不耐疑问中,被陆嘉杭连忙拉着手臂转身带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门之隔的1015房间内,浅络腮胡子男人还维持着上半身撑起在沙发上的姿势,一张黄而潮红的方脸上神情不耐。
听见外头快速而压低了音量的一声道歉,躺在他身下衣衫半解的女人促狭一笑,听男人骂骂咧咧叨一句“神经病”,随即娇柔地用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不忘抬眉调侃:
“听声音倒觉得会是个好看的人呢!”
方脸男人便低头只想堵住她的嘴。
唇上传来一点酥麻的痛感,她痴痴笑着,伸手毫不留情打上他的屁股。
……
漆黑客厅里,门锁转动的声响惊动了入夜后的沉寂。
走廊里的灯光照进来,好似依偎的剪影像一幅明暗交织的画作,囿于门框。只等室内的灯“啪”一亮,那样暧昧的朦胧便消失了,清清白白。连同置于鞋柜上的钥匙磕出的脆响,都有种天光大亮时清醒后的失落。
手背贴上棉麻的沙发套,林燃沉沉呼吸着,像刚结束一场坎坷疲惫的旅行。陆嘉杭将手臂从她颈后移开,遮在她身上的人影退下去,她放松后靠着,两只手自然摊开在身侧。
明亮的寂静沉淀出一种细腻氛围,她的眼里还带着酒后迷醉的光,慢慢地睫毛垂下来,一眨不眨,歪头注视向俯身为她换拖鞋的男人。
这应当是值得称作有些温情的场面的。
倘若她没有突然当场打出个嗝来的话。
下意识叠起双手捂上嘴,林燃睁大眼,好似无辜地看男人抬起头,面面相觑间,却忍不住又打了个嗝。
感觉到胃里的一点不适跟着涌上来,她猛站起来着急跑向卫生间,撇下单膝蹲在地上的陆嘉杭,手腕搭在膝盖上,跟着转向她的方向。
从厨房流理台的小实木杯架上取下一盏玻璃杯,顺畅倒入半杯温水,陆嘉杭留意着卫生间里的动静——倒好像十分安静。
指腹贴上玻璃杯壁,地板上拖鞋的轻微走动使人想起楼下窗外某种灌木的沙沙响。白光灯的清冷漫出轮廓,泠泠照在地板上,光晕模糊,一路延伸出去,却是男人平整坠下的西装裤脚。
林燃靠坐在墙根,背部抵着冰冷的白墙,埋头低下去,弯曲膝盖由手臂抱着,仿佛只是在头晕休息的间隙——倘若那声破碎的呜咽只是迷蒙的一点错觉,不包含一丝一毫的隐忍。
然而夜太静了,静得使人埋怨。
她深吸一口气,手背一撇,胡乱抹过嘴唇和脸,像撇过所有伤心的证明。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的身影仍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着。她迷离抬眼,而后仰头,终于对上他的视线。
呆呆地,一瞬间,又是一滴泪。
-
午夜的冷风不一定只有荒凉寂寥,那透过半开的车窗一路呼啸而过的,还有可能是买醉人愁愤的歌喉。
司机师傅坐在前排,开了多少年车什么人没载过,千锤百炼,边打方向盘边瞧一眼内后视镜,哼地一下憨声笑了,口吻真切地赞美:
“听这大白嗓,唱得多好。多响亮!”
李磊捂上一边备受摧残的耳朵,嫌弃地瞥过一个眼神,又立刻无法忍受般继续看窗外。
萧蜀全情投入,单手握拳在嘴边,一双老实的下垂眼半睁不睁无力得很,倒是两条月牙一样的眉毛够带劲,拧毛巾似的,皱得眉间起了小山丘。
“我看透了他的心,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
她气短,唱到最后颤音抖成筛子,抚在胸口的一只手又伸出去,五指张开,烟花落幕般徐徐降下,“他的回忆清除得不够——哕!”
平坦宽阔的灰黑沥青路面,一辆红色出租车紧急打灯靠右停在街边。
捂住嘴的萧蜀浑然不觉,两眼呆滞地又干呕了两声,舌头一顶,在李磊惊恐的眼神下,硬生生把那股感觉给咽了下去。
“师傅你放心,我不会吐你车上的……”她红着脸,说起话来像大声点的蚊子响。
司机师傅坐前面淳朴呵呵一笑,抹了把脑门不存在的汗,松开脚踩的刹车,“我谢谢你啊。”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招牌亮着,李磊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萧蜀晕乎乎探出头,下巴磕在降下的车窗上乖巧地吹风。
她头顶上的短发乱飞,脸颊微微鼓起来,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随时准备“噗”一声发射的豌豆荚。
拧开手里的水瓶递过去,李磊隔着车门侧身站在她跟前,也不瞧人,只抬眼看别的地方。
“吃药吧。”
拿了半天,手里的东西却迟迟没人接。
他低头,顺着萧蜀双手扒车窗直愣愣投出去的眼神看过去,只发现一家还在营业的小馄饨店。
店铺面积不大,外头只摆了两张桌子,其中一桌坐了人正在吃馄饨。热气腾腾的,在亮着灯的夜里尤为明显。
萧蜀仿佛闻到那香味儿,充满向往地“嗯”地感叹了一声,嘴里轻轻地念:“小馄饨。”
听见声音收回视线,李磊看她目不转睛盯着瞧的模样,单手揣进裤兜,只觉得今天这天气,只穿一件套头衫是有些单薄了。他抬了抬手里的水瓶,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不耐烦地重复:“先把药吃了。”
见她看过来,李磊像躲避麻烦,当即撇过头。再垂眼试探,撞见的仍是她直勾勾的眼神。
不自在地抖了下肩膀,大概是觉得冷了,他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才憋出一句“吃完带你去”。
然而话也不说完整,只在最后敷衍地用下巴一指,便是那个意思了。
他看萧蜀被几根头发丝糊住的狼狈的脸,倒没有给她整理的想法。只注意到她一抽一抽直往上撅的嘴唇,逐渐颤抖着咧开,一口气断不下来,不住地“呜呜呜”抽噎。让他莫名联想到某个“悲伤到呕吐”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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