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说完,她逃一般地转身离开。梁浩川像是被钉在原地,僵直的身体干杵在那儿,望着她的背影,他松开紧锁的眉头,没有再追出去一步。
练歌房的楼下是一间清吧,林燃独自放缓脚步走向吧台的空位,胸口还有些微喘。
周围人不多,舒缓的轻音乐让身心都放松。青柠与碎薄荷的香气,清爽的翠绿撞上浮动的碎冰,酸与甜的清新中,还带一点微小的涩意。林燃放下手中的莫吉托,不过才喝一口,就瞥到旁边的位子有人坐下。
“Amber Dream,谢谢。”
男人一身休闲打扮,手臂搭上桌,微敞的领口下,隐约露出漂亮的锁骨。
玻璃杯中的冰块相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林燃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酒柜里成排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酒瓶,各隔间各式样的透明酒杯被擦得剔透发亮,柔和灯光映着吧台一角,林燃放掉手中在搅拌的吸管,忽然出声问:
“刚才……你都听到了?”
气氛安静,陆嘉杭低低“嗯”了一声,没有遮掩或否认。
其实早在一开始被梁浩川叫住的时候,林燃就注意到他。走廊里的光线要明亮许多,他侧身对着他们,旁边是一盆半人高的万年青。男人单手拿着手机,看起来像是正在打电话。
林燃原本不太在意的,毕竟只是个眼熟的陌生人,再者怎么说也是他先站在那儿,总不能因为她有可能要吵个架,怕影响发挥,就让人家挪个地方。反正到后面,她也没心思再去顾及。
不过现在想想当时可真够丢脸的,被对方猛地一顿扎心还毫无还手之力,而他在边上就这么站了全程,最后还跟下来。
真是一点身为旁人的自觉也没有。
明明像是在打电话,该听的不该听的却什么也没落下。林燃本来就烦躁得很,此刻更没了好气,盯着静靠在杯沿的两根吸管,她闷闷地说:“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那可不叫偷听,”陆嘉杭低笑道,那一声愉悦的响仿佛自胸膛发出,轻得撩人耳朵,“那是光明正大地听。”
闪耀着宝石般美妙光泽的三色分层在高脚杯中呈现,调酒师优雅地将它倒入盛有冰块的调酒杯中,不断搅动。
“周念楚和我前男友在一起了。”原以为两人好歹处境相同,看他当下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林燃更觉心气不顺:“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分手。”
言下之意:绿到你头顶了你笑个屁。
“这样啊……”男人略微沉吟一番,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腔调:“那不如你也去把她的男朋友抢过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总能解气了?”
有些事,只要稍加一联想,其实并不难找到答案。
“你说什么?”林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陆嘉杭微微拉长了语调,忽然换了一副口吻,“能够被外人插足的感情没什么好可惜的,忠诚是个人选择,提早发现,及时止损。虽然谈不上祝福,可起码可以果断一点,留给对方一个潇洒的背影,告诉他也提醒自己:I deserve better。”
林燃轻笑,指尖抚上杯壁,垂下眼,“你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么?”
两人的背影相靠不远,乍一看,倒像是两个在一起喝酒聊天的熟人朋友,自在又从容。
“安慰自己?”陆嘉杭微微挑起眉。
“是啊。”林燃手臂支在吧台上,“周念楚找了别人,你却有心情在这里闲聊。”
陆嘉杭听了不由失笑:“谁告诉你我和周念楚有关系的?”
林燃指尖一顿,蓦地愣住:“你不是周念楚的未婚夫?”
男人看着她,眼神无辜:“我什么时候说我订过婚。”
记忆穿回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酒吧,萧蜀言之凿凿的语气犹在耳旁。林燃想起那一晚她贸然的举动,脑子里顿时混沌一片,比起伤心难过,更尴尬得头疼。
一杯才调好不久的琥珀之梦,还未经品尝,就已经被冷落在无人的吧台上。宛若金色光辉般优美的色调,影影绰绰浮动在暧昧的灯光里,如梦似幻,叫人看不真切。
“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不太安全。”陆嘉杭一边说,边追上林燃的脚步,恰等她听见声音停下来,回身站在他面前。
“不如,我送你。”他及时稳住,挺拔的背影遮住了林燃大半个身子,留下两道斜长的细影,伴着人行路边的行道树。
林燃单手将乱飞的头发别至耳后,明亮的眼在漆黑的夜里映着光,想她当时一定是昏了头,才会因为周念楚做出那样荒唐的举动。
“多谢。”她神色平和,掩下内心的烦躁,然而嘴角却是无论如何也上扬不起来,“这么晚了,我想独自坐陌生人的车回家,更不安全。”
夜风吹得树叶翻响,陆嘉杭听完,先是一愣,很快垂眼笑开,随即伸出手看向林燃,做出迟来的自我介绍:
“陆嘉杭。”
“林燃。——很抱歉之前有些误会。”她说着,轻轻贴上他的手心,很快放开。刚拦下的出租车已经停在路边,林燃带着隐隐的急切,转身打开车门。
“那么,再见。”
沉闷的一声关车门响,陆嘉杭双手插着兜,向前走出几步,看玻璃车窗内林燃一闪而过的侧影,望着那辆驶离的出租车很快在视线内消失不见。夜色中的霓虹如流光璀璨,他修长的身形立在那儿,眼中亦有光。
到家已是十点多,林燃放下包一屁股坐进沙发,仰头朝后倒去。胳膊压在额前遮住视线,安静的没有一丝嘈杂的空间,说不清是让人更放松还是更疲惫。
就这样呆坐了一会,她终于起身,去洗澡。
床头柜里应该有新的未拆封过的纸巾盒,林燃蹲坐在床边,关上上层的抽屉拉开下层的。暖色的台灯光照在她头顶,她别过脸侧的长发,伸手拿东西的时候,碰到里头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纯咖啡色的底,品牌烫金logo印在中间,只看包装,大概算得上林燃拥有的最贵的饰品了。
那是梁浩川很久以前送给她的一份礼物,一条镶钻手链。
那时候他们刚交往一段时间,出去吃饭回来的路上,他在车里拿出了这条手链。
璀璨的圆形钻在黑色内垫上闪得耀眼,看得林燃当时眼皮一跳,只是讷讷地问:“这是……”
答案自然如她想的那样。林燃双手放在腿上,迟疑着没有一点动作——这礼物太贵重了,她不想收。
然而梁浩川眼神期待,巴巴地注视着她,早在买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想象她收到时欣喜的模样。
林燃借着撩头发的动作局促别开目光,想拒绝,却又怕惹他不高兴。
这样“甜蜜“的时刻,怎么好做如此煞风景的事,浇灭对方的热情?
内心叹了口气,纠结着做下决定,她扬起嘴角伸出手,轻松着语调对他说了声“谢谢”。
没几天,林燃又与梁浩川见面,将带来的礼品袋递给他。里面装了一只男士手表,是她亲自去商场挑选的。
手表价格不菲,虽然肉疼,她还是很爽快地买下了。
后来有一次梁浩川约她出去,开车的时候,林燃恰好瞥见他腕间的一块手表,表盘精致,看起来很高档,不是她送的那只。她默默移开视线,倒也没有产生因为这样的发现而失望的小心思。
萧蜀从她这里听了这事,当时那女人咬着吸管,直骂她脑子不开窍。
人家愿意给她花钱,表露的是心意,她这么一回,岂不是又把人往外推。礼尚往来,也不是这么个讲究法。
灯光静谧映着她的侧脸,林燃背靠在床沿,手边是还未合上的第二层抽屉。回忆钻了安静氛围的空子,无孔不入。想一想,她大概真的做错了许多事。
他一定对她失望极了吧。
第8章 酣眠
小时候学写作文,老师的各种命题间,总逃不过对“家人”二字的描写。林燃记得,她最喜欢写“我的爸爸”,最不喜欢写“我的妈妈”。前者,她可以无限遐想,写得天花乱坠,不带重复地夸,恰如她理想中最完美的模样;而后者,却总让她面对空白的方格纸,苦思冥想,也难拼凑出她心中的字句。
只能说没有得到过的最予人憧憬。然而道理不变,人会变。
憧憬会变,遗憾不变。
-
五一一过,让人可盼的,就只剩端午了。部门里新来了一位实习生,跟池一相同年纪,主要负责公众号运营。两个姑娘正好就这样结成伴,午休时间一到,双双打好招呼就一起出去吃饭了。
林燃抬头看了眼两人并肩的背影,也放松下心情,保存好更新的文档,合上笔记本。
隔壁座的Joyce连续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直到坐进餐厅,她先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两口润润嗓,紧接着开始对林燃诉苦:
“一个Communication Manager找了半个多月,我现在看见Jeremy就想绕道走,要不能被他催死。”
林燃叠起餐巾纸抹了下桌面,“你之前不是推了两个人上去吗?”
“嗯,都面了,一个说是气场不够,另一个嫌太贵——又要有十年以上经验,又要主做internal communication,我拜托……有十年以上经验的,基本都转去做对外了好吗。职业发展和薪酬,你起码要有一样吸引人吧,什么都没有,人凭什么来你这?”
Joyce说着,愤愤夹了一口小菜,怎么说,也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
林燃低头抿了口冰水,听罢安慰地笑笑。
萧蜀最近工作很忙,林燃因此有段时间没和她联系。晚上洗好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恰有一通电话打进来,是萧蜀约她明天周末一起去邻市。
明一早萧蜀要去给她正在邻市出差、下午就要飞走的主编送一份要紧文件,反正来回都能报销,剩下的时间,她打算正好顺便去逛个街。
“反正你明天也没什么事,就一起出来喽,不要整天闷在家里,人会闷傻的。”知道她宅惯了,萧蜀在电话那头好声地劝。
总爱在假期犯懒的林燃纠结了一会,想着出去走走也没什么不好,干脆答应下来。
她屈起双腿背靠上沙发,取过抱枕随意用指尖在上面划蹭,对着手机问明早几点出发。
“八点!”电话那头,萧蜀欢喜地应着,隐约伴有翻东西的杂音。
约定好见面的地点,林燃放下手机,重新拿过遥控器将电视的音量调高。
最近的剧都有些奇怪的无聊,动辄七八十集,节奏慢得恨不得让人两倍速放完,也没什么重点,即便用来作下班后的消遣,也绝对算是一种对生命的无趣的浪费。
这么想着,她伸手换了台。
“有时候,有个有钱的亲戚比自己没钱更让人难受。”
“……我爱你。”
“根据本台最新消息——”
眼前似乎猛地忽闪了一下,明与暗的瞬间交替,快到让人几乎以为是场错觉。
条件反射般地,林燃诧异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白光灯安静亮着,没有丝毫不妥。
也许真的是错觉吧。
见没有任何异常,她于是放心移开视线,伸手够到果盘里的山竹。然而未等剥开,眼前又忽闪了一下。
安静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冷冷的白光映着深色的瞳孔,林燃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心头隐隐约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
“啊!”
一下痛苦地哀嚎出声,萧蜀红着脸揉着后脑勺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母亲裴女士正好拿叠好的衣服进来放,一看她这样,免不了又多说两句:“天天找东西天天找东西,我就没见过谁像你这么没记性丢三落四的。年轻人,可不能整天这样糊涂过日子。”瞥到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裴女士顺道伸手拿起来,给萧蜀送过去的时候还偷偷瞥了两眼。
萧蜀一看来电显示上大写的两个“L”,没什么犹豫地点了接听,冷淡开口道:“喂。”
裴女士悄悄凑近了耳朵,自觉安静下来,眼里闪着光,低声问:“谁呀?”
“小表哥……”萧蜀表情无奈地回应。每次被碰上打电话,她都必要面对这样八卦的询问。
“哦,小磊呀。”裴女士直起身,顿时恢复了正常音量:“跟他说有空来咱家里吃顿饭,最近正赶上小龙虾上市,可新鲜了都。”
萧蜀敷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等房门被关上,她拉开转椅坐下,两条腿翘上桌,彻底放松下来,连带声音也懒洋洋的:“说吧,有何贵干?”
“花,你们主编喜欢吗?”
“俗!”
面对对方的单刀直入,萧蜀一口回绝,随后又正经了问:“你不有女朋友么?”
“分了。”
简单的两个字,冷酷又无情。
萧蜀“啧啧”出声,摇头表示无法赞同,语带嘲讽,“无缝衔接,您不嫌累吗?”只可惜对方压根不接话,只是自顾自地在那里提问:
“听说你明天要去找她?”
消息还挺灵。萧蜀撇了撇嘴角,实话道:“工作任务。”
“带我一起去呗。”李磊放下水杯,说起这种话来一如既往地没个正形儿。
透明玻璃底碰上大理石制的台面,声音清脆。他左手仍握住杯壁,人几乎靠上流理台。
“你发什么神经。”
“去露脸混个眼熟,顺便治愈一下情伤。”
“信你我是孙子。”萧蜀对于他这种理所当然发出请求的态度表示十分不屑:“要去你自己开车去,我之后约了朋友,没空载你。”
“我驾照刚被扣,还没拿回来呢。”
“……你干什么了你?”
萧蜀闻言停下食指叩桌子的动作,放下腿直接坐了起来,只是话还未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嘟——”的挂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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