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们其实也不会喝酒,还是喝橙汁吧……”几个学妹都跟着点头。
这一来于商达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悻悻开口附和两句,往自己杯子里满上果汁,三两下解决了手里那把肉串。
他们这一桌子毕竟有十多张嗷嗷待哺的嘴,烧烤出菜又不快,等桌上的铁盘空了一轮,只剩盘底凉透了的油渍,大家就只好略带生疏地尝试聊天。
于商达连干了三杯橙汁后,总算有了点饱腹感,开始找机会插话,逐个试探这些刚刚进入大学、看起来都还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学妹们这么漂亮,现在有男朋友了没啊?”
“诶诶诶,”谬荷睨他一眼,开口打断,“你不有女朋友吗?还好几个呢,少来打听这些啊。”
于商达没料到出师未捷就让她横插一脚,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第一时间摆手否认:“什么好几个,瞎说什么呢?我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好吧,你少听唐欣悦在那儿乱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怎么她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一旁的路佳低嗤了声,只好及时打住,转而看向苏迢迢:“对了,咱们迢迢学妹有男朋友没有?我上次在招新会上一下子就记住你的名字了,苏迢迢是吧?”
“……”苏迢迢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没料到这把火还会烧到自己身上,握着手机开小差的动作微僵,抬头看他一眼。
只是还没等她嘴边的那句“我不喜欢男人”开口,就听路佳毫不客气地堵回他的话:“边儿去边儿去,就算没有男朋友也轮不着你啊,我家迢迢才不要谈过恋爱的脏男人。”
“我操?谈过恋爱怎么就脏男人了?”于商达被这话气得爆了句粗。
“不知道啊,反正我不喜欢别用过的,我只喜欢干干净净的处男。”路佳耸肩摇了摇头,从语气到神态都拽得不可一世。
“………………”
在座的各位一时间都被这句大胆又放肆的话听得沉默,于商达冲她张了张嘴,正常情况下非常好用的那句“你这种女的根本没人要”这会儿竟然说不出口,因为路佳的男朋友现在就坐在这儿,满脸写着平静。
直到一旁的陆礼总算绷不住,抬手抵着嘴唇,笑得咳嗽起来。白皙的侧脸被暗黄的灯光映得柔和,从眉梢到唇角都清雅如画,笑起来春意盎然。
他这一破功,一旁强装镇定了半天的张启杭也跟着噗嗤一声,笑得肩膀都跟着发抖,直到路佳略带威胁地问了句“不是吗”,才努力平复下语气,摆摆手附和:“是是是,我是处男,处男好啊。”
“咳咳,咳咳咳……”陆礼听到这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陈年往事,顿时笑得更厉害。
苏迢迢当然注意到他的反应,有些错愕,没料到他听到这样的“处男论”不仅没觉得冒犯,甚至还笑得出来。
脑海里便条件反射地冒出一个念头——
难不成他也是处男么?
但这种想法实在过于越界,苏迢迢下一秒差点被自己呛到,抬手捂住嘴,平复下来后才握着玻璃杯一口一口地咽橙汁,借此分散她过于躁动的注意力。
只是她没料到于商达的脸皮真的这么厚,被人明里暗里怼了这么多回,这会儿竟然还能不依不饶地开口追问:“学妹,你别理路佳啊,她说话就这样,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苏迢迢默了默,有路佳珠玉在前,她说什么都不显得惊人,索性字正腔圆地回答:“我刚刚想说——我不喜欢男人。”
“……”于商达脸上的表情再次凝固,隐隐有发青的趋势。
“噗——”路佳也第一时间破功,在一旁拍拍自己的大腿,乐不可支道,“牛啊,属实效果拉满了宝贝。”
那头陆礼本来已经平复下笑意,正端着杯子润嗓,闻言也略带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直到良久后才垂眼摇了摇头,弯唇失笑。
第18章 . 迢迢有礼 兰陵王入阵曲
十月的最后一天, 法学院的迎新晚会总算如期举行,刚好碰上万圣节,音乐厅会场也相应地做了南瓜灯的布置, 进门前还有学生在检票口分发糖果。
陆礼已经是大三, 按理来说到了好好冲绩点准备保研的时候,不宜掺和大一新生的活动,但作为院团委组织部的老干部, 今天还是被部长在群里点名叫到了后台,负责拎着对讲机做调度和催场。
不过在后台的大三学生也不止他一个, 谬荷从大一的十佳歌手开始就一直稳坐主持人的席位,已经到了去学校附近的礼服店租裙子能打七折的地步,今晚当然也不例外,已经在台上引导新生入场。
陆礼一时无事可做,半倚着通往后台的小门等流程结束。大概是他的视力太好,中途还在台下挤挤挨挨的人群中看到了不少辩队今年刚收的新生。
只是一直等场下坐满, 也没发现苏迢迢的影子, 倒让他有些奇怪。毕竟她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够脱颖而出的那类人, 不大可能让人忽略过去。
但转念想想, 她似乎是那种对不重要的事漠不关心的性格,可能这会儿宁愿到图书馆学习也不想来这儿凑热闹, 便又觉得情有可原。
晚间六点半, 热场舞蹈开始, 陆礼确认舞台上的灯光和音乐没出问题后, 摘掉一只耳机,转身返回后台。
那道通向舞台的门一关上,嘈杂的鼓点乐声霎时被挡在外面,只剩周围压低嗓音交谈的人声, 清净不少。陆礼松了口气,刚准备和道具组确认下一个节目要用的桌椅,就听另一头通往走廊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他下意识抬了抬头,就看苏迢迢正背着乐器推门进来,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打扮,看得人不由怔了瞬。
她今天要上台,妆面就化得比平时要完整得多,乌黑的长发高高扎起,上身套了件宽松的黑色短款卫衣,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腰身,再往下是挂着几根装饰织带的工装束脚裤和高帮马丁靴,纯黑的一身打扮反而更衬她白皙的皮肤和线条漂亮的红唇,看起来明艳又飒爽,像格斗游戏里一拳能打死好几个壮汉的女性角色。
至于她身后的乐器,从偏大的琴头看起来,不像是吉他,琴身又偏小,也不是大提琴,更像是传统民乐琵琶,只是这会儿还在深色的牛津包里装着,沉甸甸的,被她这样背在身上丝毫不显违和,简直像是一把杀人的武器。
那头苏迢迢显然也没料到会在后台碰见陆礼,眨了眨眼,微微停下脚步。
他今天也是一身黑色,只是和她相比更修身一些,长裤和衬衫很好地勾勒出他清瘦的身材,腰间收窄,比例线条优美。
苏迢迢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在他的细腰上流连了一圈,眉心跟着微跳,有丝气血上涌,之后才注意到他还带着耳机,应该是今天后台的工作人员。
只不过帅哥戴耳机的样子和普通人有壁,他看起来不像小区保安,更像是好莱坞电影里会用美男计渗透敌方内部的精英特工。
而这位精英特工在看到她之后很快走近,有些意外地开口:“今天有你的节目?”
“嗯,在第七个。”苏迢迢点了点头。
陆礼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流程单,发现第七个节目上只有简简单单的“琵琶独奏”四个字,后面跟着“台上只留一张椅子,注意摆放位置,提前确认伴奏和投影画面”之类的细则,完全没提到参演人员的名字。
他见状,轻一抿唇,不由抬手去揉太阳穴。他流程交接得太晚,根本没时间关注节目的参演人员,早知道今天她会来,他也不会……
陆礼的思绪在这儿卡了一下,自己也理不清后面下意识要跳出来的想法,只觉得这种特殊对待的念头本身就有些奇怪。
于是面上只是对她弯唇笑笑,道:“那你加油。”
“嗯,好。”苏迢迢点头应下。
他们短暂的寒暄结束,苏迢迢到一旁签完到就背着她的琵琶离开,隔壁还有个供他们作短暂练习的小教室。
而陆礼确认了后续几个节目要用的耳麦和桌椅后,刚一转头就看到下了台的谬荷,想了想问她:“你知道今天有苏迢迢的表演吗?”
“知道啊,她刚刚到了是吗?”谬荷回答,端起自己的吸管杯喝了口水,一边看向自己手上的主持卡,道,“弹的还是《兰陵王入阵曲》,很有气势的曲子,我还挺期待的。”
“这样啊……”陆礼应了声,他虽然对国乐了解得不是很多,但也听说过《兰陵王入阵曲》的大名。
这头谬荷看他难得对节目感兴趣,又问:“你待会儿要不要出来看看?别一直在后台啊,今年迎新的节目都还挺好的,话剧社还上了两个微喜剧。”
“好,知道了。”陆礼点头答应。
“那我先出去了。”谬荷对他挥挥手里的主持卡,旋即提着拖地的礼服裙摆离开。
陆礼转头看了眼周围,后台除了必要的几个工作人员之外,大部分人都跑去外面看节目去了。他这会儿闲下来,无事可做,只好低头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最后忍不住在搜索框里输入“兰陵王入阵曲”几个字。
百度上的资料很详细,《北齐书》中记载:“突厥入晋阳,长恭尽力击之。芒山之战,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墉下,被围甚急,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
他的视线一路扫到最后,轻抿了抿唇,回想起苏迢迢刚才一身黑衣的样子,干净利落,确实很适合入阵曲上阵杀敌的风格。
可谁知道他才刚坐下来摸了一会儿鱼,很快就有个戴着工作牌的男生推门进来,在后台急匆匆看了一圈,最终锁定他这个资历最深的大三学长,走近后问:“学长,你现在有空吗?我们有个节目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陆礼认出他是大二组织部的一个干事,只好收起手机。
“你跟我过来看一眼就知道了,”对方领着他往外走,一边解释,“今天有个琵琶独奏的学生穿的衣服完全不对,我之前明明交代过让她去租汉服过来,结果今天穿的一身黑,还是工装裤,弹琵琶简直不伦不类,下面领导看了肯定要批评的。”
陆礼听到最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第一时间意识到……他说的貌似是苏迢迢。
而边上这个小孩的数落还在继续:“我还特意问了群里的人,刚好有一个学妹喜欢汉服,就托她现在回去拿衣服给她,结果她根本不听啊,我说什么都不管用。”
陆礼的脚步跟着顿了顿,问他:“你给她拿的是什么衣服?”
“我有图片的,给你看看,”对方说着拿出手机,点开工作群里一个学生发的照片,抬手递给他,“还挺贵一套的,七八百呢,你说这套衣服弹琵琶不是很合适吗?再说本来没租衣服就是她的问题,人家好心借衣服给她救场,她还不乐意,我就没见过还有这么不配合的大一学生。”
陆礼没怎么仔细听他的话,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眉心顿时皱得更深。
照片里模特的摆拍刚巧也抱着琵琶,穿了一套红色的汉服,里三层外三层,裙子一直拉到胸口,还系着飘带,照片拍起来确实挺好看的,可陆礼刚刚才查过苏迢迢要表演的曲目,知道她为什么拒不合作,当下只好对那个学生道:“先过去吧,我跟她聊聊。”
“行行行,学长你帮我去跟她说说,我也不好批评她。”对方赶紧点头,帮他推开门。
陆礼到隔壁房间的时候,里面还有几个在排练的学生,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总是不经意地往某个方向瞟去。
那头苏迢迢已经收拾好自己的琵琶,拉上了琴盒的拉链,连手上的甲片都一并摘下来了,一看那个大二干事进来便毫不客气地开口:“我不会穿那件衣服的,如果你觉得我这样不适合上台,就把我的节目取消吧,我没意见。”
“不是,我之前彩排不就跟你说过了吗,你弹的是琵琶,穿现代装算怎么回事啊?”那个学生一听这话也急了,跟着拔高嗓音。
“我那个时候就跟你说了我不会穿,也跟你说过原因了。”苏迢迢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脸上也失去表情,已经完全不想再搭理他,背上琵琶就绕过他们往门外走。
她向来不喜欢在弹琵琶的时候穿繁缛的汉服和开高叉的旗袍,更不喜欢外行人为了所谓的“观赏性”对她指指点点。以前去参加比赛她就被这些着装规则烦透了,谁知道现在上了大学,在迎新晚会上表演个节目竟然还有人这么管着她。
以至于这会儿逆反情绪上来,苏迢迢都懒得再跟这人重申穿大袖汉服不好抱琴,容易往下滑,影响她发挥,更何况她弹的是《兰陵王入阵曲》,又不是《秦淮景》《苏幕遮》,穿那些红艳艳的大衫像什么样子?
排练室里剩下的几个学生听这俩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都默默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看起来局促又尴尬。
那头陆礼也没料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像个透明人一样被苏迢迢给无视了,眼看她要走,才无可奈何地弯起唇,开口喊住她:“你不需要换衣服,这样上台很合适。”
苏迢迢听到这话,再次皱眉,她现在的心情糟糕得过分,有一部分原因是看陆礼跟这个大二的一块儿进来,以为他们俩是一伙儿的,谁知道竟然不是。
于是转过头来,抬眉问他:“你是干什么的?你的话管用吗?”
她的五官本来就足够明艳,这会儿冷着脸的样子更是美得攻击性十足,绯红的唇瓣抿起,映着她瓷白的皮肤,寒梅簇雪似的。
陆礼被她直勾勾的视线盯着,喉结微动,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变态,竟然会因为她眼底尖锐的敌意心跳加速。
顿了顿,他习惯性地弯起自己人畜无害的笑容,点头回答:“当然算数 ,《兰陵王入阵曲》是军中武曲,穿着宽袍大袖怎么打仗?”
苏迢迢闻言,眉梢跟着一挑,没想到他不仅知道自己今天要表演什么,对这首曲子也有些了解,戾气十足的眼色跟着收敛了一些,露出一个“算你识货”的表情。
“不是,学长,你怎么……”一旁的大二学生也没料到剧情根本没像他想的一样发展,睁大眼睛,错愕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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