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说?”陆礼示意她继续。
“因为粉丝行为和粉丝的行为并不完全一致,后者是指某个主体的行为,前者则是一个偏正短语,指怎样的行为,所以不是所有粉丝的行为都是粉丝行为,粉丝行为应该专指与偶像密切相关的活动,比如维护偶像、撕番、拉踩对家等等……像混入某个饭圈卖娃结果卷款潜逃的,这种显然不算粉丝行为,最多是披着粉丝皮的诈骗犯。” 苏迢迢解释道。
陆礼听到这儿就放下了心,翘起唇角,尾音忍不住跟着上扬:“这个想法很好,可以切割掉反方某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举例,就放在一辩稿里吧。”
“嗯。”苏迢迢答应下来。
“那下面我来简单讲一讲我对这个辩题的看法吧,我们回到这个辩题最初诞生的那一刻。”
陆礼一开口就有四辩总结陈词那味了,那几个本来都已经开始放空的大一新生也一下子清醒过来,开始听他发言:
“事实上当我们谈到‘粉丝行为偶像应不应该买单’的时候,我们的初衷只有一个,不是要提升偶像的形象、积攒路人缘或者任何别的什么东西,仅仅是希望那些疯狂的粉丝行为可以被某一种力量所约束,希望这个圈子可以更加理性、更加平和、更加规范。
“然而当下,没有任何一个官方机构可以像保洁公司一样帮助我们清朗饭圈,政策更多的是对平台和网站的约束,对于粉丝的约束力仍然是很低的,于是在无奈之下,我们把目光投向了偶像,我们寄希望于偶像。”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口中的“买单”绝不是要让偶像背黑锅,让偶像成为粉丝的替罪羔羊,更不是想借粉丝行为这把刀杀死偶像,而是出于一个朴素的认知,觉得粉丝多少会愿意相信并且听从他们所喜爱的、所珍视的偶像的劝导。
“所以呼吁偶像应该为粉丝行为买单,本身就是想用偶像的知名度和收到的关注度将他架上道德高地,偶像当然没有任何法律上的义务。但作为公众人物,他们仍然是社会风气一个重要的风向标,我们朴素的道德认知不情愿一个冷漠的、自私的、软弱的偶像作为受到万千追捧的公众人物存在。
“至于道德上所要求的‘应该’,它的强制力相对法律而言当然是弱的,甚至不具有强制力。而我们今天到底能不能拿下这场比赛,要看的就只是大众对于公众人物的道德要求到底是高还是低,看大众是更愿意把偶像架上高地,还是把他从神坛上释放下来。”
苏迢迢听着,顺手在笔记上有关“买单”和“应该”这两个关键词的定义问题后面打勾。
与此同时,也不得不承认陆礼不愧是马佳和颂学姐选出来的队长,实力很强,仅凭刚才的那段发言,从语言上的修辞到说话的重音和停顿,再到逻辑思维,他的风格都确实非常契合四辩的定位,要拔高有拔高,要感染力有感染力。
只不过她这头还没夸完,陆礼紧接着就给自己拆起了台:“不过刚才的这些都是我站在正方立场想当然的推论,想要真正推到这一步,我们还需要解决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甚至更像是一个新的辩论,但我们要深挖下去,那就是偶像作为公众人物,到底有没有任何需要去引导和约束粉丝的道德上的义务?
“我发现那几支队伍在打这种义务时,更多地是理所当然地从一种公众人物所需要承担的社会责任出发,就像我刚才那样,却都没有先去剖析粉丝和偶像之间的关系。
“因此第二个问题就是,粉丝经济下的偶像和粉丝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理想中的偶像和粉丝之间又应该是什么关系?”
“如果我们能解决第二个问题,那么第三个问题也就顺势解开,那就是偶像如果为粉丝行为买单、它的社会效益究竟有多少?”
第26章 . 迢迢有礼 一辩打工人
陆礼的三个问题抛出来后, 这一周内辩队便开了大大小小四次会议,直到周三苏迢迢跟陆礼从健身房回来,赶在十点之前跟队里的人明确了他们最终的几个观点, 她才总算能动笔写她的一辩稿。
然而这会儿距离周六的比赛只剩下三天, 他们队里的一二四辩稿还是一片空白,重任便落在了苏迢迢头上。路佳在会议结束的时候略带同情地开口:“辛苦了迢宝,最好在明天中午之前写完吧, 有了一辩稿打底,庄慧跟陆礼才好动手。”
“好, 我尽量今晚就把它写出来。”苏迢迢回答。
“唉,这么压榨咱们辩队的新鲜血液我还挺不好意思的,”路佳虚情假意地来了句,只是紧接着便一转话锋,开口,“不过还好, 还有咱们队长跟你同甘共苦, 你不睡他也别想睡……那就祝我们所有人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晚安!”
苏迢迢:“……”
怎么说呢, 总觉得路佳最近已经有点抑制不住她想拉郎配的冲动了,总要把她跟陆礼绑在一块儿。
好在陆礼自动忽略了这样的调侃, 语气听起来很正常:“那就辛苦你了, 写好之后发给我吧。”
“嗯。”苏迢迢应了声, 不想再浪费一秒钟, 退出会议后便打开文档。
……
四十分钟后,苏迢迢给他发送文件“一辩稿docx.”
然后问他:
【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直接开麦跟我说,这样沟通起来会清楚一点。】
对面第一时间回了个“好”。
几分钟后, 苏迢迢收到他的微信语音邀请。
她没料到他看得这么快,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耳机,但几乎是手机上的“噔噔蹬蹬”响起的同时,她那几个室友就“喔”的一声问讯赶来,问她:“是你们那位闭月羞花的队长吗?”
苏迢迢的嘴角轻抽,无奈地点头。
她最近跟辩队开会的次数太频繁,她室友现在不但知道她一个大一生就要上“争锋杯”打一辩,甚至都快把他们正方的论点摸透了,万一中间出来一个国关院的间谍,他们估计就全盘皆输。
这头江安澜摁住她准备打开耳机盒的手,问:“不对劲,你们现在不会是私聊吧?”
“要改一下一辩稿。”苏迢迢诚实回答。
“那你先别戴耳机,让我们也听一听,”江安澜说到一半,收到她那双漂亮眼睛里透露出的无语凝噎,只得双手合十道,“真的,我们最近在你的熏陶下,对辩论特别感兴趣!”
她身后那两个吃瓜群众跟着鸡啄米似的点头。
苏迢迢拿她没办法,只对她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一边按下接听键,对手机那头的人道:“稿子还有哪里有问题吗?”
陆礼温声回答:“我看了一下,基本思路已经很清晰了,该有的点也都有。不过在结构和一些措辞上,我个人觉得还可以再做一些修改。”
可能是入了夜的缘故,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听起来很有磁性,和他清俊的外表相比,勾人得跟妖精似的。
“噢噢噢噢——”边上的那几个人一听到这声音,就开始夸张地捂着嘴小声尖叫,幸亏苏迢迢适时关掉了她这边的麦,才避免了在陆礼面前献丑。
“是我的错觉吗,你们队长的声音在晚上听起来更色了,现在不会是躺床上跟你聊天的吧?”江安澜开始胡言乱语。
“我觉得是他的声音本来就很色,只是长得太正人君子了,我们之前才都没发现,”张舒评价到这儿,忍不住感叹地一咂嘴,“真是极品啊,建议趁早出道。”
苏迢迢听不下去,怕再往下就是些r18语录,便带上耳机,飞快对她们挥挥手道:“差不多得了啊。”
“好吧,那你加油哦宝,早点睡。”她们本来也就是闲着没事干过来凑个热闹,闻言便不再起哄,各自爬上床,开启快乐的周五时光。
只剩苏迢迢苦巴巴地坐在下面,开始一字一句地听陆老师的教诲:
“这段粉丝与偶像之间的关系,既然我们在二辩稿里会详细论证,我也会在质询环节中提到,你的一辩稿一句带过就够了……不过内容写得很全面,到时候可以给庄慧发一份。”
“好。”苏迢迢答应下来。
“另外,在剖析辩题的时候,你不需要把我之前说过的话都放上去,这样在定义上我们花的笔墨可能会太多,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陆礼又道。
“但我觉得对于观众来说,你的这个阐释很贴近他们的立场,可以在一开始就拉动他们内心的分数,”苏迢迢回答,顿了顿又补充,“……而且我相信,大部分观众的天然立场,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陆礼听到这句,轻笑了声:“轻易揣测观众的立场是不是不太好?”
苏迢迢听出他话里玩笑的意味,跟着弯起眼睛:“如果你现在还是评审,说这句话我可能还会相信,但你现在是四辩,四辩的信念感不是应该很强的吗?要不然你结辩的时候怎么煽动观众情绪?”
“那倒也是。”陆礼笑着应下。
“那还有别的问题吗?”苏迢迢问。
“不算是问题,只是有几个词我觉得用得不是很恰当,已经在文档里标出来了,你可以稍微看一眼,”陆礼说着,把标注后的文档发给她,又补充,“当然,只是我个人的语法习惯,你如果觉得没问题的话就不需要改。”
“好,那就先这样吧。”苏迢迢收到文件,退出语音聊天,开始她的第一轮改稿。
那头陆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铁面无私地切断了语音,只得无奈地揉揉眉骨,随手拎了本书,一边看一边等她。
……
但苏迢迢是那种天生喜欢给自己找罪受的完美主义人格,二稿快改完的时候,她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开麦道:“陆礼,其实我觉得现在一辩稿继续按照传统格式会太死板,对辩题初衷的探讨和后面论述的画风非常割裂,我刚刚试讲下来,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陆礼闻言,打开她刚发来的文件,安静片刻后回答:“是有这种感觉,定义和标准夹杂在里很生硬。”
“是吧,”苏迢迢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有戏,顺势建议道,“所以我们不如从立论开始就通俗一点,把论点融进演讲式的话语里。刚刚队里讨论也提到了,对面大概率会像新国辩那几场比赛一样采取高打,我们既然要用低打应对,既然要让评委和观众跟我们一起共情,不如从一辩稿开始就煽动情绪,不要等到三辩四辩了,这样太慢。”
陆礼忖了片刻,开口:“想法当然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样一来稿子要全部推翻重写,庄慧没动笔还好,但是对你来说会不会太赶了?”
“不会,整体思路没有变,只是换一种模式而已,今天晚上就能写完……再说有你这样的四辩给我监工,不这么写的话,不是暴殄天物吗?”苏迢迢说着,点开文档,思路已然清晰,指尖再次轻快地跳动起来。
对面听到这句“暴殄天物”的说法,轻笑了声,好听的气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化开,能让人想象到他漂亮的唇线微微弯起的样子,眸光温润又清亮。
好在想象到这里戛然而止,苏迢迢受不了自己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脑补,抬手敲了一下额头,提醒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一辩稿上。
随后又意识到电脑上的语音通话还没挂断,轻声提醒他:“先挂了吧,估计还要半个小时,我写稿子有点慢。”
“没关系,这样开着也好,中间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跟我说,更方便一点。”对面回答。
“不会打扰到你吗?”苏迢迢这次没拒绝,只是客套了句。
“不会。”陆礼应道。
……
于是立论稿就这样翻来覆去改了五六遍,陆礼作为四辩的用处也在这种时候凸显出来,帮着她微调了立论的结构,删去了一些旁枝末节,添上了几句升华,甚至在细节措辞上都要反复斟酌,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位是僧敲月下门的贾岛再世。
只是中途苏迢迢看时间不早,有些过意不去,便主动示意他:“队长,要不你先去睡吧,明天早上不是还有课吗?稿子我已经有思路了,再稍微改改就行,你明天中午再看也来得及。”
但陆礼也像她一样客气,语气听不出陪她一起熬夜的不快,听起来依旧和悦:“没关系,等你结束了我再睡,这点同甘共苦的精神还是有的。”
苏迢迢闻言,也不知道是他的态度太好,还是因为现在确实夜深,一个人赶稿会很寂寞,竟然真的有被安慰到,于是半开玩笑地问:“可是熬夜会掉肌肉的,再这么下去,我们今天不就都白练了?”
陆礼也听出她的玩笑意味,顺着接话:“放心,蛋白.粉已经泡好了,等你改稿的时间里会做两百个俯卧撑的,刚好收支相抵。”
“那我就放心了……”苏迢迢轻喃了句,跟着扬了扬唇。她知道自己不算是很幽默的人,平时说的笑话也很冷,经常会有她一句话给在场所有人都当头一盆冷水、随后鸦雀无声的场面。
只是没想到陆礼眼下不仅get到了她的点,还很好地接下去了,便让原本枯燥的辩论氛围缓和不少,也让她觉得……还挺高兴的。
……
一直到稿子成型,已经过了凌晨,苏迢迢收到他的那句“可以了”时总算如释重负,保存文档,把稿子发到辩论群里,之后关掉电脑,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寝室里几个人这会儿都差不多睡了,一片寂静,苏迢迢蹑手蹑脚地带着手机爬上床后,还有点舍不得睡觉,索性打开微信里的聊天框看了一眼。
他们打了两个多小时的语音通话,上面是她不厌其烦的“一辩稿(2)(3)(4)(5)docx.”。
苏迢迢也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到聊天记录,就会忍不住嘴角上扬,指尖在屏幕上犹豫片刻后,像是没话找话地问他:
【我有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也有强迫症?】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只是良久才看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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