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评委的述票结束,主席随后宣布比赛结果:
“首先揭晓的是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她是正方三辩杨言宁同学,让我们恭喜她。”
“下面,请允许我宣布小组赛A组第二场的最终结果。”
“第二轮环节票的投票结果是,正方一票比反方两票,第三轮决胜票的结果是,正方一票比反方两票,加入首轮印象票,A组第二场比赛的最终结果是工学院三票比法学院六票,让我们恭喜法学院辩论队!”
底下又是稀里哗啦一顿掌声,随后由主席宣布中场休息。
法学院辩队在A大还是有些号召力的,刚才在第一场结束后就有观众陆续离开,这会儿看完了法学院的比赛,走的人更多,底下观众席上很快就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人。
台上法学院几个人收拾好东西也下了台,路佳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新传和工学院的第三场是不是不用打了?”
“好像是的。”庄慧应道。
小组赛的规则很简单,三支队伍打完三场,积分最高的队伍出线。法学院接连一穿二拿下比赛,手头捏着整整十五分,即便工学院在第三场9:0拿下,加起来也只有十二分,已经没了出线的资格,是一场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法学院提前杀死的比赛。
于是路佳看热闹不嫌事大,问队里几个人:“要不我们就别走了,在台下看他们打完第三场?”
庄慧闻言,眼皮也不眨地杀人诛心道:“啊?他们还要打第三场吗,直接弃权回去吃晚饭不好吗?”
陆礼失笑地摇摇头,示意她们:“别高兴的太早了,下周一打完最后一轮小组赛,当天晚上会给我们半决赛的辩题,时间会很紧。”
“陆队,时间这么紧的话,要不你去□□辩协里的那几个学姐好了,让她们早点给我们透个题?”路佳开始她的离谱发言。
话音还没落,陆礼已经飞给她一个锋利的眼刀,搞得路佳条件反射地瞄了眼苏迢迢,吞了吞口水后,悻悻地开口找补:“哦……忘了咱陆队是正人君子,不干这种下作的事了……不过现在回去也太早了,我们今天晚饭都还没吃呢,要不现在出校吃个火锅?”
苏迢迢想到自己这几天掉的称,估计是前阵子好不容易举铁举出来的肌肉都跑没了,第一个开口:“我赞成。”
陆礼上一秒还想驳回路佳的意见,让她们早点回寝室洗洗睡,一听这话便刹住车,从善如流地改口:“那走吧,我们打车去,你问问张启杭来不来?”
“来,肯定来,我为了这个辩论赛都跟他牛郎织女半个月了。”路佳当然比他想到的更早,三下五除二把微信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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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争锋杯”的场次多,赛程又紧凑,等法学院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决赛,已经是十二月底,北城在这段时间下了好几次雪,但苦于课业和辩论赛,苏迢迢每天都只能行色匆匆地穿行在三点一线中,连喘口气的空档都没有。
但总归是到了决赛,也算是完成了李三对他们“争冠保亚”的最低要求,眼看就要迎来胜利的曙光。
他们这次“争锋杯”抽到的辩题从初赛的“偶像明星”到小组赛的“游戏伦理”,再到半决赛的“电影的商业性与艺术性”,涉及的范围很广,无一不紧扣时事热点。
而到了决赛,大概是天助他们法学院,竟然抽到了法学院上一任队长最擅长的性别议题——
在当下,“女士优先”有助于/无助于性别平权
在群里收到这个辩题的第一时间,路佳便大喝一声——
【请神!】
陆礼跟她当了几年的队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很快答应下来:
【知道了,我待会儿联系一下马队,看看她这两天有没有时间,要是有的话就让她来跟我们一起开个队内会议】
庄慧闻言便放下心来,美滋滋躺平,顺带感叹:
【马队实惨,都退任了还要被我们薅羊毛,嘿嘿】
【[拍拍肚子jpg.]】
这里面大概也只有苏迢迢的画风格外不一样,毫不掩饰她的迷妹属性——
【!】
【学姐要跟我们一起开队内会议吗!】
陆礼的上一句话还挺客气,说的是“看看她有没有时间”,但这会儿看到她的反应,顿时换了幅面孔,拍着胸脯应下:
【嗯,她要来的】
第38章 . 迢迢有礼 好斗
马佳和颂是个行动派, 他们的准备时间又很有限,陆礼当晚跟她聊完,转头就得通知群里的人连夜查资料准备论点, 他们第二天晚上八点跟马佳和颂开队内会议。
前队长的威信尚在, 甚至比陆礼这个现任队长给人的压迫更强,群里的气氛简直像朝臣为了恭迎皇帝班师回朝做准备,连路佳都老老实实打开了wos开始查国内外文献, 苏迢迢作为一辩就更不敢怠慢了,凌晨两点满肚子不放心地睡下后, 六点又爬起来写论,直到七点五十才赶去上早上的第一节 课。
等到傍晚,在正式会议开始之前,陆礼特意把她们喊到了辩队线下的活动教室,准备先在队内通个气,交换一下有效信息, 还喊上了辩队的那群新生旁听。
苏迢迢是第一个发言的, 她面前有整整八面A4稿, 陆礼会前看到那会儿有点被惊到, 只能笑着安慰她别太紧张,马佳和颂开队内会议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不会像比赛中那么犀利。
但苏迢迢完全没被安慰到, 只能把现在这个分享当成排练, 字正腔圆地开口:“我现在的想法是先从‘女士优先’的词源抓起, 去论证‘女士优先’在当下这个社会环境中不仅并不利好女性,甚至会带来严重的弊害,论证如下:
“第一,‘女士优先’这个词从诞生之初就不是为了给女性争取权益的, 它源于中世纪的骑士精神,要求男性需要对贵族妇女践行“女士优先”的礼仪,这被认为是绅士风度的体现。
“而我们纵观历史,就会发现‘女士优先’从来没有为女性争得过真正的利益,让男人帮忙打开车门或者拉开椅子根本不是女性真正的追求,这些不痛不痒的行为对于提升女性的社会地位、为女性积累更多财富等真正的实质性利益没有任何促进作用。
“由此可见,“女士优先”仅仅是男性为了自我夸耀而制造出的一种礼仪,女性在其中只是作为“营造”男性绅士风度的工具而存在,仅仅是男性借助女性这一刻板的柔弱形象,为自己镀一层金的做法而已。”
几个新生听着她的发言,都纷纷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辩队里的老成员这段时间忙着准备比赛,根本没工夫搞队训布置作业,陆礼怕这些小孩一个月来都浑水摸鱼毫无长进,这次会前就特意嘱咐他们多听多记,有任何不理解的地方都要及时提出。
这头苏迢迢说完了第一点,给资料翻了个面,接着道:
“其次,‘女士优先’发展到今时今日,其影响已经远远超出‘利男不损女’这一层面,进一步成为对女性的规训和歧视。女性在不断被男性照顾的过程中,会不自觉产生自我怀疑心理,形成“我是女人就天然需要别人帮助、我自己一个人就做不好”的被动思维,男性在这一过程中成了她们无法摆脱的保护者,进一步巩固了父权制。”
她的话到这儿顿了一下,正准备顺一口气接着往下讲,就听一个新生突然插话道:“不好意思,我不太理解啊,你这里是不是有逻辑滑坡的问题?为什么依赖男性就能得出巩固父权制的结论?”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他身上,陆礼的思路也冷不丁被打断,只得托着下巴瞥他一眼。
说话的人是大一唯二的那个男生,叫吴卓,苏迢迢从进队开始就跟他不熟,尤其在“争锋杯”之后,基本都在五人小群里活动,有时候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大一这届的新生。
眼下被问到这个问题,她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因为这条逻辑可以说是女性议题中公认的一个现状,不需要逻辑推导就能得证。她刚刚虽然跳过了论证环节,但这人在辩队都呆了这么久了,总该有一些知识储备量,不应该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捋不清。
但他毕竟才大一,这会儿又不是质询,苏迢迢也不打算用任何气人的话术,只是认真开口解释:
“因为当女性习得‘我离不开男人’的思维并且在行为上也处处依赖男性之后,她们会倾向于放弃学习某些被刻板印象标记为‘男性更擅长’的技能,不敢踏入那些似乎是“男性更擅长”的领域,女性的社会竞争力因此削弱,进一步巩固女性作为弱者和附庸的地位,从而巩固父权制。”
话到最后,抬眼看向那个男生,递给他一个“这下你明白了吧”的询问眼神。
但没等他回答,一旁的路佳已经接上话:
“你说到这种依赖和被依赖的关系,我就想到一个点:一般从生物学上来讲,第二性是毫无疑问必须依赖第一性才能延续的存在,但是在人类的父权制社会中,这套生物学机理竟然被颠倒过来了,说起来还蛮离谱的。
“所以一旦女人发现这套生物学逻辑,意识到不是自己离不开男人而是男人离不开自己之后,很多父权制社会为女性设计的谎言都会不攻自破,比如‘女人三十岁嫁不出去就没人要了’这种给女性制造焦虑的话术,但实际上根本不是女人在着急,婚姻制度根本不是利好女性的制度,是那些真正能从婚姻中获利的男人在着急罢了。”
虽然是题外话,但对那几个大一女生似乎很有触动,都在一边听一边小鸡啄米似的暗暗点头。
陆礼对此当然也没发表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微微颔首后,重新把话题转回到辩题上来,示意苏迢迢:“迢迢,你继续说。”
苏迢迢应了声,视线落回到稿子上:“我刚刚说的这种现象在学界被称为‘仁慈的性别歧视’,就是打着为女性好的名义拔掉女性的爪牙,把女性圈养在父权制的藩篱当中,让她们失去与男性竞争的力量和意识。
“长此以往,在这种包裹着糖衣的歧视中,女性会因为受到看似更友善的对待而更能接纳或忍受真正‘恶意的性别歧视’,甚至因为被植入了‘我天生更弱’的思维而无法发现这些明目张胆的歧视。”
“就比如当下,我们听的更多的虽然是‘女士优先’这句口号,但女士却从未享受过真正的平等,等待她们的是优先被选择性流产,优先被排除在招聘资格外,优先被挤出社会赶入家庭,优先成为性犯罪和亲密犯罪的受害者,优先从历史书上抹去姓名……
“在这种‘女士优先’的糖衣下,真正包裹在其中的内涵却是‘男性优先’,这是男性不需要呼喊就默认的一套价值,是父权制社会中一层隐形而又顽固的规则。隐形的男性坐享其成,作为既得利益者享受着优先降生、优先被录取、优先被聘用、优先继承财产的待遇。而女性却一次次地在‘女士优先’的甜言蜜语中被蒙蔽双眼,被哄骗,被缴械,被压迫……”
她的后半段话是即兴脱口的,面前的材料实际上都是某某教授的某某试验证明了某一理论,但从完成度上看,这已经是一篇相当优秀的立论稿。
“……因此我认为,在这种有毒的‘女士优先’之下,是永远争取不到真正的性别平权的。”苏迢迢最后把话扣回到今天的辩题上,显然也有些动情,嗓音到末尾带了几分哑,只好深吸一口气,抬起脸来。
她的视线面前这群人身上滑过,最后不经意地停留在陆礼身上。
他这会儿的表情有些复杂,明明唇角是弯起的,带着几分笑意,眼睫却垂着,落下密密的影子,遮住了瞳仁的光芒,落出几分黯淡来。
苏迢迢其实很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然而下一秒耳边就落进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又是刚才那个吴卓:“不好意思,再打断一下啊。我觉得你的很多话不能张口就用吧,得拿出一些数据举证。就像我作为一个男性长这么大,压根就没感觉到男性可以被优先录取啊。”
苏迢迢轻皱了一下眉,看他一眼后回答:“现在我手头没有现成的数据资料,但你可以去搜J校男女学生的招生比例和录取分数,就知道什么叫做男性优先录取了。”
“可是男生本来就更适合做这个工作啊,要抓歹徒抓小偷需要体力,女生体力比不上男生,多录取男生也很正常吧?”对方眯了眯眼,似乎是觉得这个话题很荒唐。
苏迢迢也没料到陆礼在会前说了“多听多问”之后,就立竿见影地让她在线下看到了活的这类男性,只能在心里翻个白眼,腹诽一句“又来了又来了”,一边开口:“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就不要限制男女录取人数啊,各凭本事不是更公平吗?”
“所以说现在这个比例已经是在保护女的了,要不然真要公平竞争的话,估计女的一个都进不去啊。”吴卓理所当然地开口。
一旁的路佳在他们俩一来一回的过程中,嘴角已经抽搐了好几轮。没料到这小子藏的够深的,她们平时这类话题多了去了,他估计都听在耳朵里,竟然能一直憋到今天才发表这些经典言论。
谬荷也没料到这人怎么突然跟苏迢迢杠上了,默默抬肘撞了一下边上的陆礼,挑眉示意他:“怎么处理?”
陆礼感觉到她的小动作,垂下眼帘,冲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递过去一个“让她自己来”的眼神。
谬荷得到他的答复,轻勾了一下嘴角,在她看来,陆礼保持适当的沉默比他开口阻止两个人的争论来得更好,以苏迢迢现在的水平,轻松吊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陆礼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担心,安安分分地准备看好戏。
这头苏迢迢已经彻底进入攻击状态,冷着脸回答:“经过专业训练的女性在格斗技巧上并不会逊色男性,你这种想当然的指认俨然是性别歧视的一种,甚至比不上我刚刚说的‘仁慈的性别歧视’,因为你的话术显然并不高超,在明目张胆地歧视和挤压女性的就业空间。”
吴卓显然也没想到他正常提出的一个问题会让她这么上纲上线,有点无语地抓了抓头发,问她:“那你想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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