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陈公公煞白着脸,带着几个黑衣人进来。
“将棺盖打开!”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姜漫也伸手去推,即使知道可能没有用,但她想快些,再快些!快些让林见鹤出来!
“哐当——”
棺盖掀开的一瞬间,一股杀意重得令人喘不过气。
姜漫忙看向里边看去。
她看到一双平静的眼睛。
什么情绪都没有。却平静得让人害怕。
姜漫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拼命扑向林见鹤,满肚子撕心裂肺的情绪,满肚子害怕:“林见鹤。”
泪水不受控制,争先恐后涌出,打湿了脸颊,一滴一滴下雨一样掉落。
林见鹤一怔,眼睛上方是他连续看了几日的大殿。
什么都没有。
他恹恹闭上眼睛,语气冷漠,嘴唇早已干裂得不成样子:“滚出去。”
话落,“吧嗒”,“吧嗒”两声。
滴在他嘴角。润湿了干燥的唇,带着咸味。
他目光倏地一利,猛地盯着上方。
他抱紧怀中身体,那身体寒冷如冰,不管他怎么暖,都热不起来。他们说姜漫死了。他不信。
姜漫跟别人不一样。她不会死的。
姜漫说过,她死了以后也会跟着自己。她永远也不会离开。
他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像蝴蝶羽翼,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是你吗?”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上方,声音嘶哑,仿佛纸张撕裂。
“你没走对不对?” 他愈加抱紧怀里的身躯,眼神里的黑暗阴郁更加浓烈。
陈公公面色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出声:“陛下,求求您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子。”
“林见鹤。”姜漫情绪近乎崩溃,用尽全部力气向林见鹤扑过去,这一扑,她只觉得底下传来一股吸力,那力量极大,她脑中一阵扭曲,眼前一黑。
她听见林见鹤在唤她。
“林见鹤。”她挣扎着,用力想要抓住他。这一次,她切实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
林见鹤身体蓦地僵住,他眼睛颤了一下,一点一点,缓慢转过头,视线落在姜漫身上。
那双紧紧闭上的眼睛,动了。
眼睑颤得厉害,仿佛在挣扎着,不甘心沉睡过去,挣扎着要醒过来。
她嘴唇没有动,但是林见鹤听见了她的声音。她在呼唤自己。
林见鹤猛地想要抱紧她,一瞬间却又顾虑似的,轻轻将手松开。
他就保持着一个不接触她,却能随时抱住她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漫。盯着她的眼睛。
像月亮一样。
林见鹤心里想。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水润明亮,澄澈干净,轻轻的眨了一眨,将朦胧眨去,清明起来。
“林见鹤。”姜漫猛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不放,“林见鹤。”
林见鹤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不抱她,也不放松对她的桎梏。
姜漫的呼吸喷在他脸庞,香香的,热热的。她的眼泪滴在他唇上,咸咸的。
他抿唇,手有些蠢蠢欲动,想要抱紧。
好想。
可是不行。
他心里有些可惜。
这次的梦太真实。真实得他不想打破。
“嗯。”林见鹤回她。姜漫又唤了他一声。
“我在。”他道。
姜漫抱着林见鹤哭够了,心里的害怕彷徨心疼都哭出去,眼睛早已肿得核桃一般。
陈公公也哭得稀里哗啦,老眼泛红,抹着眼泪笑:“老天有眼,老天有眼,给陛下留了条活路。”
“娘娘,快劝陛下出来罢。娘娘既然醒了,再待在棺材里不吉利。”
姜漫这才想起他们还在棺材里躺着。
“林见鹤。”她眼睛肿得有些模糊,忙用手揉了揉,道,“我们出去好不好?”
林见鹤盯着面前这张脸。比以往每一次做梦都真实。
他的手忍不住想摸一摸,他忍住了。
“好。”他道。
姜漫于是扶着他一起起身。
棺材很小,站起身后两个人快要挤不下,姜漫道:“林见鹤你先出去,你抱我出来。”
林见鹤深深看她一眼,拒绝:“不行。一起出去。”
姜漫看懂了他眼睛里的认真,道:“好,一起。”
她抓着林见鹤的胳膊,陈公公见势,忙让人在一旁备下矮凳,姜漫抓住林见鹤,两人一起踏着出去。
“陛下和娘娘想必饿了,奴才早已备好了膳食,还请娘娘随奴才来。”陈公公实在担心姜漫和林见鹤的身体。
自打姜漫七日前没有了气息,林见鹤便抱着她不吃不喝。
三日前更是将自己和姜漫一起放进棺材。谁挡杀谁。
陈公公没法子,暗自庆幸还好朝中之事有“三皇子”协助,陛下暂时只称病不出,朝中还未出乱子。
想起几日来种种,真跟噩梦一样,让人眼前发黑。
那日早上,殿下披着发,赤着脚,脸色白得纸一样,从殿内出来,声音沙哑,整个人笼着一层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暴躁:“找太医。”
迎上去的宫女太监俱被他掌风扫开,他目眦欲裂,几乎发狂:“找太医来!”
陈公公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暗卫已去,陛下别急,太医马上到!”
话落,几十个暗卫,已将太医院太医都抓了来。
“快进去看看娘娘!”陈公公心慌得厉害。殿下这副样子,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陈公公也忙跟着进去。
只见陛下抱着娘娘,一瞬不瞬盯着诊脉的太医:“她睡着了,怎么还不醒来?”
太医跪在地上,手指一搭脉线,脸色霎时惨白,林见鹤话落,太医手抖得不成样子,只知跪在地上磕头。
林见鹤拧了眉头,伸手一挥,将这没用的太医挥出殿去。
他目光盯着另一个太医:“没用的废物,你来诊。”
那太医观姜漫一动不动的样子,再看王太医脸色,面色霎时灰白。被林见鹤点了,他跪到床前,刚要伸出手。那手在袖中抖得不成样子,手心里全是汗。
“等下。”林见鹤突然出声。
刘太医握紧手指,惊得一颤。
林见鹤皱眉将一块帕子覆盖在姜漫伸出的手腕上,淡淡道:“不用搭线了,听得清楚些。”
刘太医愈发害怕。他伸出手,即使竭力控制,依旧在发抖。
他在陛下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下,手指一贴脉象,脑子里轰然一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没想到是最糟糕的情况。
“如何?”林见鹤盯着太医,“娘娘为何还不醒来?还不速写个方子。”
刘太医声音发抖:“陛,陛下——娘娘她——”
林见鹤眼里怒气闪过,一掌将人挥出去:“没用的废物。”
他冷着脸,伸手一指另一个太医:“你来诊。仔细些。”
这次,他仔细将姜漫之前诊脉的那条手放回去,托了另一只手腕,一字一句道:“若是连脉象都听不好,留在宫里还有何用处。”
太医们早已看出他怀里那人毫无气息。虽看起来与活人无异,脸色也还红润,但他们深知,只消再过一盏茶功夫,死人终究是死人了。
可是陛下已经似疯似魔,决计不肯承认娘娘早已断了气。
他一口断定娘娘只是睡着,还要太医一个一个听脉象。
“陛下节哀,娘娘她——她已经仙去了!”
“轰——”林见鹤一掌将这人挥到柱子上,大殿仿佛都震得颤抖。
他目如阎罗,冷笑:“敢诅咒娘娘,找死。”
那太医喷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其余太医皆仓皇跪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林见鹤冷冷道:“都滚。”
他下旨:“宫内太医都是废物,传朕的旨意,于民间广寻名医,若能医好娘娘之症,朕予他黄金万两。”
陈公公已经没了主意。他看清了陛下已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他认准了娘娘只是睡着。
他红了眼眶,只得暂时哄着陛下,道:“是,陛下,奴才这就传旨。”
第111章 梦好
111
姜漫之症, 除非神仙,否则谁来都没有办法。
她不是生病。她是没了气息。脉象早已停止,没有丝毫波动。
民间为着黄金万两而来的大夫不少, 林见鹤整日抱着姜漫,放下帘子, 让人听脉开方。
那些大夫的反应, 与太医们一样的惊骇恐惧。
他们直到下了狱,被关起来, 才才明白令他们看病之人是个疯子。
若是正常人,如何要抱着一个死人让人诊治。
那分明就是个死人!死人如何会有脉息!
大夫都不中用, 他们无法医治,也没有胆量欺君罔上。
林见鹤将所有人下狱,要他们合力想办法,若是不能想出治疗姜漫的法子, 一个也活不了。
他把所有人都赶出芷兰殿, 只用膳时让人摆膳。
他说:“做些姜漫爱吃的。”
宫人们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陈公公怕他们闯祸, 每次用膳时间,皆是他亲自带着翎儿和梨儿布置安排。
“殿下, 请用膳。”
他实在很担心。
林见鹤怔怔盯着顶上,看得入迷, 仿佛没有听见,半晌,平静道:“做了些什么?”
陈公公抹了把汗,报上今日安排的午膳:“有一道娘娘爱吃的金丝鸡,肉炖得软烂,膳房炖了一早上, 鲜嫩极了。”
林见鹤笑了笑,侧眸,对姜漫道:“听到了么?”
他抱着姜漫下床,将她放到椅子上。
他仔仔细细替姜漫理了理鬓发。
陈公公忙盛了一碗鸡汤奉上。
林见鹤接过轻轻舀了舀,淡淡道:“味道不错。”
香味顺着碗飘出,扑鼻鲜美。
说着,他便要将一勺汤送进姜漫嘴中。
这一幕太过惊悚,陈公公脖子上都是汗,他突然出声:“殿下。”
林见鹤动作一顿:“何事?”
“汤有些烫,不如陛下先喝了这一碗,待会再喂娘娘喝。陛下也可尝尝味道是否适宜?娘娘口味轻,若是重了奴才好让人重新做一道端来。”
说完这通话,陈公公呼吸都困难。
林见鹤抿唇不言,视线沉沉压在陈公公身上,半晌,道:“有道理。”
他遂低头,将碗里的汤一口气喝了。
陈公公狠狠松了口气。只要骗陛下吃下去一点东西便好。自昨日早上,陛下已经滴水未进了。
林见鹤喝完汤,盯着碗底看了一眼,淡淡道:“没有味道。”
“许,许是按娘娘口味做,故而清淡很多。”
林见鹤没有再说什么。他视线放在盛金丝鸡的碗上,就在陈公公以为他要吃哪样菜,高兴得眼眶泛红,忙替他布菜时,林见鹤丢出一句平静的话:“汤不烫了。再不喝会冷。”
他端起碗,侧头,面对着姜漫,轻轻舀起一勺,喂到姜漫嘴边。
翎儿看着这一幕,脸色刷地白了。
林见鹤视线有些冷,他道:“你们都出去。吵到姜漫吃饭了。”
那一勺汤,姜漫当然是不会吃的。全都顺着嘴角滴了下来,脏了衣襟。
陈公公眼睛酸涩:“陛下不再多用一些?只有金丝鸡动过,还有许多陛下喜欢的菜,这道板栗牛肉陛下向来喜欢——”
“下去。”林见鹤眼神暗沉,有些生气把姜漫衣服弄脏了。
他喃喃:“这下好了,成了脏猴子。”
“将菜都撤了。”他道。
陈公公满嘴苦涩,还待再劝,被林见鹤一个眼神止住念头。
“撤。”
翎儿等人这才战战兢兢将桌子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第四日,许是吓破了胆,以为命不保已,这日应诏的大夫被侍卫抓着带走时大喊:“我有一个法子可教娘娘醒来!”
“让他说。”一道低沉阴冷的声音从帐中传出。
大夫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鼻涕眼泪一齐流下,声音颤抖道:“草民小时候见过与娘娘患同一病症之人。那人亦昏睡不醒。”
“什么法子?”林见鹤目光倏地一利,笼了层层云雾。
“将昏睡之人放入棺木之中,不可饮食,以免浊物玷污气息,如此,三日后必可以醒来。”
陈公公怒斥:“找死!什么邪门法子!我看是你诓骗陛下!”
他害怕陛下信以为真,万一到时醒不过来,必然又是天翻地覆。给了他希望,欺骗他,最后让他一场空,大悲大恸,伤神至极。
陛下神志如今已有些不清醒,经不起打击了。
“慢着。”林见鹤不知何时出来,居高临下站在地上那人面前,平静道,“若是人醒了,天下之物,任你挑选。若是你欺君罔上,朕要将你的骨头一寸一寸打断,抽出喂狗。”
那人狠狠打了个哆嗦。事已至此,他早已无路可走。
他急忙磕头,唯恐林见鹤不信:“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家乡确有此事,小人绝不敢欺瞒!”
“带下去看起来。”林见鹤道。
他下令:“迅速查,可有此事。另,一个时辰内,将娘娘的棺木打好送来。”
宫中出了这么大事,林见鹤病得厉害,根本不能让前朝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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