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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的混乱让任越越理不出任何头绪，她稳定着呼吸，看着湛蓝的海水竟痴痴地想着，在这样的地方吹着海风待一下午，该多惬意啊。
可恶的资本主义。
其实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并不是任越越。
一个半月前，总编方卉把她叫进办公室，交给她一份采访任务。
“向氏集团总裁向初辰？”任越越慌了，“这次采访不是乔尹负责吗？”
“可是对方指定了，就要你。”方卉的眼神欲语还休。
“可是……”任越越眉头紧皱，不知如何推脱，“可是……我……”
一个月前，选题会上定了这次封面人物——向氏总裁向初辰。向初辰是出了名的从不接受媒体采访，更何况是专访。作为社里的老牌编辑，乔尹主动请缨，誓要攻下向总这块顽石。
任越越当然乐见其成，她心里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只要不让她去采，谁采都行。
可这怎么最后还是落她头上了呢？她想不明白。
“越越啊，这次就辛苦你了。”方卉叹口气，走过来拍了拍任越越的肩膀，“乔尹联系了向氏很多次，都被打了回来。今天对方好不容易答应了，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指定你去。”
方卉试探地看着她：“越越，你们认识？”
“嗯……”任越越不想往事重提，“以前是有过一些交集。”
“那很好啊！认识就好办了呀！”方卉眼睛一下亮了，“这次采访对我们杂志社很重要，辛苦你跑一趟，好吗？”
还能怎么办？任越越初来乍到，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直到此刻站在向初辰身边，任越越依然觉得像在做梦，隔着遥远的记忆，两人之间那堵厚大而透明的墙，在阳光下明晃晃地宣示着不可逾越的天堑。
“你是故意的吧？”任越越盯着前方湛蓝的海面，目不斜视。
“什么？”向初辰看着她，眉头开怀地皱起。
“我说，指定由我来采访，你是故意的吧？”
“不然呢。”向初辰笑了笑，理直气壮。
“林璇……”任越越开口问道，“是林璇告诉你我回来了吗？”任越越料想，应该是妈妈把自己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林璇的妈妈蒋阿姨。
“噢，是。”向初辰含含糊糊地回应着。
他不会告诉她的是，本来他的确回绝了《Ra》的采访，可前几天，他无意中在杂志上看到编辑栏处那个熟悉的名字，一下欣喜若狂，天助我也！
他当即改了主意，让林璇致电《Ra》，同意了这次专访，但指定要任越越负责。
任越越把头一低，沉默许久，才用一种无比冷静而决绝的语气问道：“你怎么确定别人也想见你呢？”
向初辰他盯着前方的虚空，声音低低地落下来：“不知道。我只能确定的是，我想见你。”
任越越的心像被猛抓了一下，一时失语，喉咙深处的堵塞感更强烈了，她双唇紧闭，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这样，两人看着海水漫上沙滩又颓败地退下去，循环往复。
不知过了多久，向初辰忽然开了口：“还记得吗？以前，你也是这样拉着我逃跑。”
初见的一幕，任越越当然记得，只是这一切对如今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并未作答，转身对依旧往事中愣神的向初辰说：“回去吧，他们还在等。”
向初辰眉头轻皱：“怎么？跟我待在一起，让你这么为难吗？”
任越越直直看向他：“嗯。”
向初辰僵住，似过去一个世纪。
“我们今天是来采访的。我想，我没时间跟向总在这里悠闲叙旧。”
向初辰盯着她的脸，后背的紧绷感让他放弃了挣扎：“行，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别墅。
林璇和苏悦舟坐在相邻两张沙发上，不发一语，只有一位阿姨在默默清理碎作一地的玻璃花瓶。
案发现场。
看到这一幕，任越越的脑海中下意识冒出这四个字。
看到向初辰，林璇迅速站起来，犹疑地叫了一声：“向总。”
她打探起他脸上的神色，一无所获。
苏悦舟看到后面的任越越，也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双手扶上她的肩，似在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越越，你没事吧？”他温柔问道。
“没事。”任越越笑道。
背对着他们的向初辰眉头紧皱，握成拳的右手此刻青筋暴起。他对林璇吩咐道：“我忽然不太舒服，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你调整一下行程，回头再通知他们过来。”语气冷漠，带着□□裸的厌烦。
说完头也不回，径直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扶梯。
林璇看着他的背影，了然于心。而苏悦舟脸上却挂不住了，不满地说道：“他怎么这么随心所欲啊，采访还没完呢，就这样走了？还有没有点契约精神？”
任越越也很苦恼，这意味着，原定的行程要往后延了，分离的时间太久，向初辰的性格她还未来得及重新了解，找不到他忽然翻脸的缘由，只得转向林璇：“林璇……你看……”
未等她说完，林璇便抢过话头去：“他的决定不会改的，你们先回去吧，我确定好时间，再通知你们。”
“可是……”任越越欲言又止，“好吧。”
一旁的苏悦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收拾好设备，随后走了过来，柔声对任越越说道：“走吧，我回去跟总编解释就行。”他在安抚她的无措。
“嗯。”任越越应道，随苏悦舟往门外走去，只是想了想，又转过身来对身后的林璇说，“林璇，我们改天约出来，聊聊吧，可以吗？”
林璇看着她，不置可否。
向初辰烦躁地推开房门，把深蓝色西装扔到沙发上，烦躁地扯掉脖子上几乎令他窒息的温莎结，走进了浴室。
看着镜子里一败涂地的脸，向初辰疲惫地闭上了眼。
她身边那位姓苏的摄影师，对她的态度并不寻常，他们是什么关系？
还想见你，还想继续见你，想一直见你，所以才出尔反尔，那个蠢女人又明不明白？
哗啦啦的水流冲刷着他内心的灼烧，两臂像等腰三角形的两边，勉力撑在洗漱台上，对于这样的失控，向初辰自己也感到陌生，这个身体里的愤怒开关，好像只为她任越越一个人开合。
他讨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却无法提出任何抗议。
对于任越越的心里还有没有自己，向初辰全然没有信心，但他知道，他没有选择。
这一次，是最后的机会了。
一定要抓住。
第14章
从向家别墅回到酒店房间，任越越扔下电脑和手提包，整个人瘫倒在床上，愣愣地对着天花板放空。
想起在别墅发生的一切，令她无比头痛，她扯过被子，蒙住头闷闷地喊了一声。
手机响起。
任越越侧过头看了一眼，接起来。
“越越，听说你们要推迟回来？究竟怎么回事啊？”
“还有那个向总，听说他发火了？又是怎么回事？”
“越越，我听总编说你跟那个向总认识？好家伙，这么大的八卦居然瞒着我们，你可真够能藏的，赶紧从实招来！”
还没等任越越开口，沈佳然和吕美丽就你一句我一句连珠炮似的追问起来。
“你们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任越越撇撇嘴，无奈地翻了个身。
“我跟你说，杂志社都传遍了，说你跟向总早就认识，乔尹心里估计可恨你了，不过没事，我聪明机智的吕美丽都替你糊弄过去了，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论起八卦吕美丽真是从来都不浪得虚名，连珠炮的话语令任越越的头更加头痛了，她揉揉太阳穴，声音疲惫：“唉，总之事情很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跟你们说吧。”
“行吧，那就回来再审你。”吕美丽善解人意道。
沈佳然担忧道：“那接下来的采访时间定了没？”
“还没呢，林璇……”她改口道，“他的秘书，说安排好时间再通知我们。”
“行吧，那你们也只能先等着了。”沈佳然顿了顿，接着问，“那苏悦舟呢，他在干嘛？”
任越越忍不住笑起来：“你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干嘛问我，自己问去！”说完便挂了电话。
下一秒，沈佳然的消息飞了进来：“任越越，你这个磨人的小女人！”
任越越微微一笑。
进了杂志社后，她才知道沈佳然和苏悦舟也是墨大的，再加上性格相投，一来二去之间，三个人也就比较投缘。
并且，她看得出来，沈佳然很喜欢苏悦舟。
熄掉屏幕，任越越重新陷入她的天花板时刻。
此刻，隔壁房间的苏悦舟也以同样的姿势躺卧着，虽然才认识但时间并不长，他还远远谈不上完全了解任越越，但任越越今天的反应，仍然让他觉得十分反常。
她太沉默了，从在看到那位向总的第一眼开始，到刚才回来的车上，再到进电梯各自回房时，任越越都出奇地沉默，跟平日里但她大相径庭。
他们是同学？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们相互喜欢吗？还是相互厌恶？
一个个问题像金鱼泡泡一样，源源不断浮上苏悦舟的脑海，要把他工作了一天仅剩的脑容量挤爆。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拿起手机，找到任越越但头像，一个一个字输入：“越越，你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出去吃晚饭？”
任越越拿起手机，很快回复过去：“好。”
消息刚发送出去，屏幕上闪进一条短信。
“我是林璇，采访安排至三天后，时间地址照旧。”
任越越读完愣了愣，把电话号码存进了通讯录。
第二天早晨，咖啡馆内。
林璇一直没摘掉脸上的墨镜，面前的拿铁也没动过，水珠沿着杯壁淌下来。
今天一大早，任越越刚改签好回程的机票，就接到林璇的电话。
“你在哪里”林璇劈头便问。
任越越顺从答道：“宋悦酒店。”
“一小时后，在你楼下的咖啡厅见。”
“好。”
任越越简单收拾了一下，早早地等在了这里，林璇掐点匆匆来到，仍是一身女强人但打扮，样子比中学时候要漂亮很多，漂亮中透着一股凌厉的优雅。
工作以后，任越越爱上喝冰美式，略略的苦涩，却有着馥郁的香气，刚好适合不喜欢甜腻的她。她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并没有为长久的沉默感到尴尬。
“你难道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林璇开了口。
任越越微微倾身把咖啡杯放到桌上，笑了笑：“昨天在别墅的时候，我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但后来想想，其实知不知道也没关系，不影响。”
最后的话在林璇心中激起怒意：“哦？那请问任大编辑，什么才能影响你？”
任越越看着她，猜测对方是不是因为自己回国后没联系她而生气，便理亏地问道：“林璇，是不是是蒋姨跟你说我回来了？”
林璇没有接话。
“回国的这段时间，我实在太忙了，所以没来得及联系你们。”
“是吗？我还以为我不联系你，你就永远不会找我了呢。”林璇哼了哼发出一句轻笑。
任越越看着林璇，她不清楚分别的这几年，林璇过着怎样的生活，又是经历了什么事，她和她才变成了眼前的模样。
出国后她跟林璇的联系渐渐少了，林璇不再跟自己分享生活的琐事，她在异国但艰难也很少对她诉说，加上头两年过春节，都是任越越自己在学校过的，之后的三年都是妈妈飞到波士顿同她一起过。
课业很多，工作、生活都很繁忙，与国内的朋友失去联络，对任越越而言，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那天在别墅里看到向初辰和林璇一起出现，任越越的惊讶是无法言语的，甚至，她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眼前的这对“旧友”。
“我想找你的。”任越越低头搅动着咖啡，“本来想等忙完这次采访之后就回趟老家，顺便联系你，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面了。”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林璇摘下眼镜，露出好看的眉眼。
“嗯？”
“我说，我和向初辰，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林璇凝视着任越越，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向初辰，他后来回去美国找过你。”
林璇依然一动不动看着任越越，意图从中看清什么。
但任越越只是眼睛转了转，淡然一笑道：“是吗。”
不是疑问的语气，意味着没有探究的欲望，林璇也不再解释，端起了面前的咖啡，喝下一大口。
告别林璇，回到酒店房内，任越越一个人从房门走到窗台，又从窗台走回房门，反反复复走了十几遍。
距离和向初辰约定的第二次采访，还剩两天。
吃过午饭，带来的书也早已看完，任越越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下午3点半。
无所事事。
不知道苏悦舟在干嘛？她想。
正在此时，门铃响了起来。
任越越去开门。
门口处，浅黄色长袖衬衫，搭配卡其色工装裤，脚踩灰色运动鞋，脖子上挂着一台奥林巴斯胶片相机，苏悦舟一身休闲打扮出现了。
“有事要忙吗？”带着灿烂的笑容，苏悦舟一张帅气的脸此时却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后脑勺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任越越刚好待得烦闷，立刻应声道：“好啊。”
十月的釜山天高气爽，正是最好的季节。
任越越和苏悦舟在海滩上散了一会步，便往岸上走。
海边被满满的咖啡馆占据，他们随意选了一家人较少的，走了进去。
找到最靠近海边的沙发，两人落了座。
远处的海水在阳光下闪耀着钻石似的波光，店面是敞开的，他们落座的位置，长长的幔纱从围成正方形的镂空木架子上垂下来，随着风一摆一摆，挠痒痒似的略过皮肤表面，低挡掉一部分刺眼的明亮。
风从海面吹过来，透着清爽。任越越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人彻底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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