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那长长的单子往下寻找,到了最底端也没有时柠要找的那个名字。今天是周六,写字楼里没人。这让时柠确定了昨天那人在附近上班的猜测。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时柠按了接听键,拢着嘴唇轻声答:“燕子……”
燕子是时柠的高中同学,毕业后一直留在南淮,家里帮着找了一个上班喝茶的闲差。她人闲就喜欢张罗,已经组织了好几次高中同学聚会了。
“柠檬,十一你回不回来?”燕子单刀直入的问。
“公司没什么假期……”时柠一如即往的编着理由。
“校庆你也不回来?”
“校庆和我这样的人有关吗?”时柠摆弄着指甲答。
“校庆装比人人有责。成功人士可以显摆,不成功人士就看看当初求之不得的初恋,初恋发福谢顶了才有利于社会稳定。还有……你这样的小透明,可以心安理得的吃吃喝喝,自然有混得好的买单。”
时柠轻笑一声说:“我为了一顿饭要坐好几个小时的高铁,不划算。”
“那参加我婚礼划不划算?”
“结婚!”时柠忍不住提高音量说:“燕子,怎么会有人敢娶你?”
“嗨,自然有艺高人胆大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比咱们高两届有一个师哥,就是当初送你全套练习册的那个。”
“他?叫段缨对不对?”
“靠,你还记得挺清楚,不会一直惦记他吧?要不你别来了。我本来打算让你当伴娘的。”
时柠用手指轻划牛仔裤的磨边,她怎么会不记得。高一时她因为没有练习册被老师一次又一次关在教室门外,她借了几次燕子的练习册,人家晚上还要做作业,时柠只得趁着燕子做完作业到第二天清晨的空档熬夜做题。后来不知道为何这个师哥知道了,竟然把他用过的全套练习册送给了她。
到现在她都记得练习册上整齐的字迹。
“燕子,我去。你管礼服就行。”时柠轻笑着歪着头朝着电话说。
“把三围念给我!”燕子在电话里喊。
毕业十年,时柠第一次要回南淮了。
此时的宋之砚刚刚起床,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往软毛牙刷上挤牙膏。
牙刷刚送进嘴里,门铃声响起。
“来了……”宋之砚含糊着喊,嘴里插着牙刷往门口走。这个时间拜访的,不是亲爸就是亲妈。
大门打开,果然宋爸爸站在门口,手里挥舞着饭盒。
“哟,刷牙呢。你别急,慢点刷!”爸爸指了指宋之砚鼓起的嘴说。
宋之砚听这些话太多,对最亲的人毫不掩饰不耐烦,他没有答话回身又进了卫生间。
“你/妈妈刚炸的油条。还有豆浆。”爸爸在他身后喊。
宋之砚洗漱完,一面擦脸一面探出头来问:“炸油条多麻烦,楼下不是有卖的?”
他的父母就住在他楼下,最近他的一日三餐都是父母张罗。
”外面的油不干净。你吃东西要小心。麻烦点就麻烦点。快尝尝,炸的可软了,好消化。”爸爸已经把饭盒铺开了。
“外面放了膨松剂的油条才是真的软……”宋之砚一面吐槽一面坐到桌边。
他咬了一口油条说:“爸,你们不用老这么紧张。昨天大夫还说我指标挺稳定的。”
“好好好!”爸爸陪着笑说:“回头把血象单子给我看看。”
宋之砚知道父母把他所有化验单的数据做成了表格,还有起起伏伏的柱状图,他自己是没看过,省的自寻烦恼。
“公司去了吗?”父亲帮他倒了豆浆问。
宋之砚摇头。
“公司毕竟是你的心血,如今又蒸蒸日上,你退出了,有个交代也是对的。”爸爸说。
宋之砚默默点头。他与大学同学毕业后创办了一家做建筑3D效果的公司,因为给好几个知名建筑纪录片做了3D效果,一下子打开知名度,也迎来了海外投资。
如今上市在即,他却要退出了。要说没有遗憾,他自己也骗不了自己。
“赵岭去美国路演了。等他回来我去交接。”宋之砚说。
赵岭是他的合伙人,也是最好的哥们。两人一起创业这么久没红过脸,也算奇迹。
父亲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又抬头,有些犹豫着问:“之砚,赵岭和妙妙还有没有联系吗?”
宋之砚低着头一顿,很困难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才摇摇头。
“之砚……以前是我们太苛刻了。总想着你这么优秀,一定要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女孩子。妙妙她……其实没什么大毛病。你要是愿意,要不……”
宋之砚顰起眉头。他觉得这油条还是炸硬了,他有点胃疼。
“爸,退换货还有期限呢,这种事是说回头就回头的?再说人家已经去美国这么久了……”
“好好,咱们不说这个。”
父亲见宋之砚脸色不好,赶忙岔开话题说:“十一我想和你\妈回一趟江淮,家里的房子一直空着,我们去找个中介挂着卖了。以后我们就在这里陪你了,江淮也不用回去了。”
宋之砚眉头动了一下没说话。他想起老房子里那扇窗下对着的小院子。当年柿子树下抱着猫咪哭泣的小小身影。
思绪再回到昨天用他的Wi-Fi上网的那个名字——Shining。也许只是英文shining。那个从院子里消失的小女孩,大概率只是生命中的过客,只是梦里一个不完整的影子。
”我过几天要去南淮,交给我吧。”宋之砚整理情绪说。
父亲点头:“也好。等房子卖了,我们陪着你踏踏实实休息。之砚……退出公司后,你想做点什么解解闷?”
宋之砚先是摇头,他其实不确定自己能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
“也许……”宋之砚看看洒满阳光的空旷飘窗悠悠说:“也许,先养一只猫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下一章两人有对手戏
第3章 一步之遥
一周后的午休时间,时柠急匆匆的推开了indigo cafe的木门。
“姐姐,你可来了!”服务员熟捻的招呼时柠。
时柠在这一周前后来过两次,都是扑空。她公司的活要的急,不可能每次午休都溜出来。
时柠不死心,她交代了小服务员,帮她每天刷wifi,一旦发现“南淮一中”的行踪,立刻微信通知她。
“刚刚上线,信号有点弱。”服务生用自己的手机给时柠示范。
时柠指尖有点抖,她来不及坐下,颤颤巍巍点了那个名字,界面一晃而过,又是不需要密码直接上线。
时柠的心兴奋的突突直跳。
她飞快的断网,把自己的手机名字改成“南淮一中校友”,上线两分钟再次断网,把手机名字改成自己的手机号。
登陆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等了足足有五分钟,电话里没有动静。时柠再次改掉手机名字,这一次叫“想道谢的蹭网人”。
想了想觉得诚意不够,再次改为“占便宜难受”。
小服务生眼看着漂亮姐姐像是地下工作者发电报一样往手机里敲字,然后又一番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他连忙安抚美女:“姐姐,来杯茶吗?”
时柠使劲点头说:“加两份奶和糖。”
手机里还是一片寂静。时柠低着头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此时与咖啡厅一墙之隔的输液室里,宋之砚正被小护士抓着一只胳膊。他左手拿着手机,看着那闯入者的名字一变再变。那个手机号稍纵即逝,幸亏他记性好,生生背了下来。
“好了,没什么不舒服吧?”小护士看着一脸紧张的宋之砚,关切的问。
宋之砚连忙摇头道谢。小护士才收拾东西走了。屏风后只剩下宋之砚一个人,他开始有些吃力的用一个手打字。
咖啡厅服务员一如既往的动作麻利,很快给时柠端来了红茶,时柠用右手端起茶,左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来的短信。
时柠手一抖,杯子里的红茶撒了出来。她顾不上擦,直接点开了短信。
上面简单明了三个字:不用谢。
这么直男,时柠莫名兴奋。
她生怕错过这个机会,敲出了一条长长短信:上周蹭了你的网,用的流量很大。实在过意不去。我也是生活所迫,要不一定不会占陌生人便宜。我可以加你微信把钱给你打过去吗?
那边回复:初步实现流量自由,不用客气。
时柠心中默念“土豪”,契而不舍的写:我是南淮一中毕业的。请问是校友吗?
那边还是惜字如金:好巧。
这让人有点不知怎么接话。时柠正犹豫,那边又发过来一条信息:毕业很多年了,难得在博平碰到校友。
时柠看着这不长的一段话,有些满足的弯了嘴角。
她继续写:我毕业十年了,请问是学长还是学弟学妹?怎么称呼,我好在手机里备注一下。
宋之砚在心中默算,十年,正好比自己小两届。可是“十年”也有可能是一个大概时间,应该不会那么巧。
他慢慢打字:鄙姓宋,男性,算是学长吧。
时柠感觉这人说话的方式很直接简短,没有表情包没有动画,却也没有让人觉得疏离。
她继续写:学长,请问有多长(Zhang)?
宋之砚眉心一跳,回到:长Zhang 到开始怀旧了。要不也不会用中学作网名。
时柠的大眼睛转了转,突发奇想说:学长有蓝牙耳机吗?我给你共享一首歌,看看是不是你们高中年代的歌?
宋之砚:放马过来吧。
时柠轻轻笑着搜索,看着对方真的用蓝牙耳机连到自己的手机上。她找到了黄家驹的光辉岁月,开始播放。
输液室里的宋之砚在听到铿锵有力的前奏时已经笑出了声。
他回:真的没有那么长。这首歌1991年就发行了,那时我还小。
时柠:学长知识渊博。
宋之砚:请叫我百度懂王。
他想了想又写:你也有耳机吧?我共享一个能代表我这个年龄喜好的。
这样有来有往让时柠异常欣喜,她赶忙照办。耳机里“叮”的一声连接上手机。随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郭德纲唱的评书味的“大约在冬季”。
时柠乐不可支,立刻写道:学长很幽默。
对方答:生活所迫。
时柠发现他在学自己说话,笑意更深了。
时柠写的越发放松了:说的好像学长是卖笑的。
宋之砚:德云社做的也是正经生意。
时柠:郭德纲还好,于谦就不一定了。
两人在不同的房间里同时哈哈大笑。
此时时柠的耳机里突然传来悠扬的大提琴声。宋之砚发来短信:我听歌不多,这是真心喜欢的。
耳畔是弦乐二重奏“一步之遥”。时柠闭上眼睛,随着探戈的节奏靠进沙发里,脑海里是绅士与女子节制而优雅的舞步。
她与他有一步之遥,她并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却似乎可以闻到专属于那人的香气。这种克制的试探让人身心愉悦。
宋之砚此时也放松的躺在病床上。他虽然听不到乐曲,却能通过跳动的屏幕感受到音乐的抑扬顿挫。这首曲子他听了太多次。在他身陷低谷,因为病痛心生怨恨的时候,音乐可以平复他的伤痛。
他把时柠的手机号存在自己的联系人里,名字就叫:一步之遥。
午休的时间不长,时柠在听完这首曲子后,知道自己必须走了。
“学长,我要回公司了。”时柠正正经经的道别。
宋之砚捏捏眉心,他每次输这种药都有点头晕。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对着手机太久。
“路上小心……”他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叮嘱。
“很高兴认识学长,有机会请你喝咖啡。”时柠再次客套。
宋之砚笑了笑,通常说“有机会”就是没什么机会。
他也不较真,只是再次写道:别忘了把你手机的名字改回来,要不公司开视频会议的时候你会显示现在的名字。
时柠一想,缩缩脖子。她现在的手机叫……占便宜难受!
她连连道谢,改回自己的名字:时柠。
宋之砚眼看着那个记忆里的名字从屏幕上消失。他忍着头晕坐起来,站起身来到窗边。
窗外参天的梧桐树下,一个栗色长发女子从一墙之隔的咖啡厅走出来。她穿着束腰卡其色风衣,走路时腰肢挺得很直。
宋之砚甩甩头,他记忆里的女孩有些婴儿肥,走路时总是低着头,微微有点内八字。
茫茫人海里,再特殊的名字,也会有重名的吧。他没有把“一步之遥”改成她的真名“时柠”,因为在他的通讯录里,这个名字只能留给一个人。
这日的傍晚,时柠躲在自己的格子间里等加班盒饭。她慵懒的趴在桌面上,忍不住又拿起手机。
打开新加的联系人“宋学长”,时柠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这样频繁的骚扰是不是太不矜持了?时柠歪着头思考。可是矜持是有目的的欲擒故纵,她有目的吗?
时柠想了想自己摇摇头,她对婚姻都有恐惧心理,对一段艳遇又谈何期待?
想到这里,她点开联系人敲字。先写了“师兄”,又觉得暧昧,还是改口说:学长,不好意思我又来了。今天聊得高兴,还是忘了正事。
那一边的宋之砚已经洗漱好躺在了床头。他曾经是连续半个月加班到深夜不眨眼的拼命三郎,如今已经进入看完新闻联播就上床的老年生活了。
他今天输了液有些低烧,连天气预报都没看就洗漱了。
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他拿过来回复:手机流量是包月的,真的不用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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