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砚,你饿不饿,出去吃些东西吗?”时柠站在门口问。
宋之砚把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挥挥手说:“我想歇会。你去楼下餐厅吃吧。”
时柠点头又问:“给你带些什么回来吗?”
宋之砚好像突然间所有精神都被抽走了,他无力笑笑说:“只要不是海鲜就行。最近突然吃不了海鲜了。”
“会过敏吗?”
宋之砚苦笑摇头,按按腹部说:“添了新毛病,一吃就肚子疼。”
时柠微低着头,掩饰黯然神情。深市靠海,海货很新鲜,可是那人无福消受。
她收拾情绪出门前再次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要去看看拍卖会吗?”
宋之砚抬头淡淡的说:“拍卖就算了。还得留着钱看病呢。”
时柠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这个人即使心情再不好,也不会和她正面冲突,也不会说出伤人的话来。他顶多自嘲。
这个时候不宜多说,时柠无声的开门。
她去了楼下餐厅。自己吃了半份河粉。给那人打包了松茸鸡粥,又选了几份点心。她拎着袋子慢慢回到房间,用房卡打开门,只见宋之砚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扶手,没有脱鞋。房间里有规律的机器共振。
那人听到门响,自己撑着沙发起身,时柠突然看到他鼻子下的氧气管。
“之砚,哪里不舒服?”时柠放下饭盒快步走过去。
那人下意识的想要摘掉管子,被时柠拦住。
“你躺下……”时柠从来没见过他吸氧,一时间开始紧张。
宋之砚握了握她的手解释:“就是有点心慌。没事。”
时柠看到茶几上的血氧仪,指指问:“测过了?”
宋之砚点点头。他从飞机上开始不舒服。医生曾经建议过,重度贫血不能频繁飞行。生病半年来很少坐飞机,昨天今天连续两天赶飞机,终于领教了缺氧的厉害。
时柠坐在他身边,看到他合上眼睛,身体再次放松下来,才自己摆弄着衣襟小心的说:“之砚,我刚才没有告诉你实情。那个人……我认识。”
宋之砚当然料到他们认识,他只是捏了捏时柠的手臂,等着她继续说。
“你记得那次我独自去见客户卖画吗?后来你去平房找我那晚。我那一次见的买画人就是他。”
“他做了什么?”宋之砚再次坐起身问。
时柠这一次没有犹豫。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给黑胖子录的音频,播放给宋之砚。
带着杂音的录音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夹杂着宋之砚略显粗重的呼吸。
音频不长,很快放完了。两人之间安静得让人不安。
“我……”时柠打破沉默说:“刚才那种场合,我怕你生气,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我不想你伤了自己。”
宋之砚把双手支在膝盖上,沉吟了许久,终于慢慢说:“我确实很生气。但是我不会冲动。青柠……你所依靠的男人,应该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你这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时柠有些胆怯的望着他。
那人继续缓缓开口:“首先,一个男人应该是强者。具体的表现是尊重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从偶然遇到的餐厅服务员,到自己的爱人、母亲。都要尊重。这个混蛋,是个渣子。”他冷冷的说。
”之砚,你别生气!”时柠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急忙劝到。
宋之砚靠回沙发里,把手掌放到她背上拍了拍说:“你听我说完。男人的另一个表现不是逞匹夫之勇,而是审时度势发挥自己的长处。你给我一天时间,我会让这个人领教他得罪的是谁。”
“你要干什么?”时柠生怕他去搓人打架。这个泥捏一般的人不能受一点伤。
宋之砚拿出电话,低着头一面翻找电话号码一面对时柠说:“咱们留下来,参加明天的拍卖会。”
此时他找到了顾凯的电话号码,直接拨过去问:“顾凯,林放那幅有橘子香蕉的画,有人做保底吗……如果没有,我可不可以出五百万?若是拍卖低于这个价格,我五百万收了,若是高于这个价格,我收30%的担保费,给你5%。这是一个很有诚意的价格,我相信林放会感兴趣……而且你是做这一行的,应该知道这么干没毛病……”
第43章 五仁月饼
这一天下午,宋之砚一直在酒店的房间里打电话。
他本来还吸着氧气,后来嫌碍事干脆给扯了。
宋之砚先是找了赵岭,威逼利诱他给自己筹措买画的定金。赵岭的老婆田眉是艺术品经纪,宋之砚请她帮忙担保林放这幅画。
可怜的赵岭自己在出差,还要忙着让老婆去买一张画着橘子香蕉见都没见过的画像。
时柠在一旁听的火冒三丈。她不知道宋之砚在搞什么名堂,可是她大概知道林放那张画的行情。画室里都在传,林放虽然对那幅画寄予了很大希望,但是卖到四百万到头了。
如今宋之砚失心疯似的要花这么多钱买那幅画。五百万……顶一套房子了。
艺术家时柠在这个数字面前也放下了清高。她觉得一套房子还是比橘子香蕉实惠。
时柠突然想起宋之砚的秘书马姐对这人的总结,他看着谦恭随和,可是在生意场上是个快意恩仇的人。此刻她终于明白这话的意思了。时柠觉得,他还不如搓一票人去打一架呢。
定金到位后,宋之砚找了他们公司在深市的办事处。深市也是地产热点城市,晶石科技是做建筑可视模型起家的,在深市有一支技术队伍。
宋之砚拿起电话找了办事处经理。
“是我,宋之砚。我需要弟兄们今天加班做一个急活。给一张画做多维效果……明天就要。加班费我个人来掏。辛苦!”
得,又是一笔钱。
时柠在他对面如坐针毡,她在认真考虑是不是应该把他五花大绑给捆了。
“宋之砚,你到底在干嘛?五百万是大风刮来的吗?你真的嫌钱多可以去做慈善呀!”时柠气鼓鼓的喊。
宋之砚放下电话,脸色倒是没那么阴沉了。
他站起身穿上西服说:“放心,我不是冤大头。我知道那幅画的底价。只是看着那画如此受欢迎,想要分一杯羹。我也想实践一下,艺术品市场忽悠的成效到底有多大?”
时柠看着他要穿外衣,似乎要出门。
“你要去那?”
“我去公司有点事。你留着这里等我。”宋之砚已经走到了门口。
“你的饭还没吃呢。”时柠拎起凉透了的鸡茸粥没好气的喊。
宋之砚这才感觉到确实有点饿了。他往回走着说:“快帮我热热。我喝几口。小青柠给我买的粥,可不能浪费。”
这人又开始油嘴滑舌了,心情似乎突然就好起来了。
时柠气鼓鼓的用微波炉帮他把粥热了。那人拿着勺子三口两口就要喝完。
“青柠,你一会把行李拿来,今晚在我这睡好不好?”
时柠“啊”了一声,干咽了一口吐沫。
宋之砚看她紧张的样子,拿着勺子笑了。
“不干什么,就是想回来的时候看见你。”
时柠犹豫了半秒,勉勉强强点头。她主要是不放心宋之砚一个人睡。
宋之砚喝了粥,匆匆忙忙走了。时柠慢吞吞的回自己房间。正好室友不在,她找了个理由给室友发了短信,拉着行李逃出来,正式入驻宋之砚的套房。
到了晚上。她下楼吃了大排档,又回来看了两集电视剧,那人还没回来。时柠只得自行洗漱,上了那张大床。
这人还说不干什么,明明定的是双人床套间。
时柠忐忑的想着,抑制不住困倦,终于昏昏然睡去。不知到了几点,背后有了动静。
时柠翻过身,床头的台灯不知何时亮了,调到了最暗。那人穿着白色短袖体血衫和睡裤,已经坐在了床的另一头。
“回来了,几点了?”时柠用手遮住灯光,哑着嗓子问。
那人也不回答,自顾自的关上灯。骤然袭来的黑暗中,身旁压来男人的气息。
他应该是刚洗了澡,身上还带着潮气。人已经凑过来从后背环抱住了时柠。
时柠身子一僵,这才发现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睡在一起。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时柠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腹腔的起伏。
那人胳膊上的皮肤很凉,发梢上的水滴滴进了时柠的衣领,女孩抖了一下。
“冷吗?”宋之砚在身后轻声问。
时柠没敢转身,摇摇头。
冰凉的唇落在时柠的肩颈上,那人口里薄荷味的牙膏味道也是凉的。
“青柠……把那录音删了,好不好?”那人在她背后突然问。
“嗯?”时柠不解。
宋之砚沉默片刻,有点困难的吐字说:“我听了很难受。我的女人……不需要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
时柠的瞳仁在黑暗中闪烁。这一次她没有犹豫,点点头说“嗯”,伸手就去够床头的手机。她相信他,相信他可以保护自己。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手机的一点光亮。时柠很快翻到那条音频,义无反顾的删除。
身后是起伏的呼吸声,那人的唇再次逼近,落在时柠的肩窝里。
“宝贝,谢谢!”他带着疲惫的笑意又说:“好累……我要睡了。”
他就这样紧紧抱着时柠,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还真的是什么也没做。
拍卖会在第二天上午。宋之砚穿了正装,时柠也特意打扮了一下,两人分头进入会场。
宋之砚交了押金拿了牌子,把时柠安置在角落里,自己去了前排。他不想让那黑胖子看到时柠和自己坐在一起,这样会激化矛盾。
那人坐在前排靠右的位置。以他的身型气质,坐在哪里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最要命的是他还戴着黑色口罩。场内一时间传言四起,说那是国外神秘买家的代理,要把这幅画收入囊中珍藏。
时柠坐在后面暗中观察,场内至少还有三人是宋之砚的内线。这些人都是西服革履,瘦削的眼镜男,一看就不是商人或者艺术家,倒像是宋之砚公司的员工。
拍卖快开始的时候,黑胖子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拿着牌子进场。到处和人握手寒暄。
待到黑胖子坐在前排正中时,时柠的手机亮起短信。
之砚:猎物来了!
拍卖开始,场上开始热烈。林放的几幅作品压轴,其中那幅画像是倒数第三个拍品。
每一次开拍之前,都要用投影演示作品。可是在这幅肖像之前,拍卖师卖了个关子。
“各位,下面我们会用一种崭新的方式展示这幅画作。请大家屏息等待。”
话音未落,灯光暗下,竟然响起了音乐。
“这是闹哪样?现在的艺术品拍卖会这么多噱头吗?”时柠身旁的人小声议论。
此时投影上出现林放那幅画作,开始时还是普通平面效果,紧接着慢慢幻化成高清三维效果。画面上那女孩皮肤通透,五官立体,眼神灵动,在她眨眨眼睛弯了唇角时,会场里响起惊叹声。
“还能这么玩呢?”旁边人感叹。
时柠这才明白,昨晚那人通宵达旦去干嘛了。
灯光再次亮起,大家还是依依不舍的望着投影上那呼之欲出的少女。此时大屏幕给了林放一个特写镜头。只见身经百战的国内顶级画家,在看到自己手下的人物如此鲜活时,仿佛看到亲生女儿降生一般。他感动的到难以自制,正用手帕擦拭着眼角。
大家为之动情,坐在前排戴着口罩的某人带头鼓起掌来,会场里一时间掌声雷动。林放起身,朝着大家鞠躬致谢。
此时馆长适时登场。
“我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林放老师给我馆授权了两年这幅画作的三维展示。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的两年内,我馆多媒体厅将持续用立体动态的方式展示这幅画作。”
底下一片哗然。这座展馆是南方最大规模的艺术馆。一年里高规格展览无数。这种方式相当于长期给这幅画做广告,今日不管是谁拍得这幅画,都可以至少吹牛两年。
时柠被这一系列操作惊得目瞪口呆。她半天才缓过来,偷偷发了条短信。
青柠:你们公司就是这么忽悠发展起来的吗?
之砚:正解。这叫宣传的力量。
拍卖师终于登场,大家屏息等待。按照惯例,拍卖师先是对着头顶的吊灯叫了几个无中生有的价,此时一名眼镜男直接出价450万。座位上的看客交头接耳。
场内也有其他感兴趣的买家,价格很快加到550万。宋之砚和黑胖子都岿然不动。
离时柠不远处另一个眼镜男此时举牌……580万。此后的时间里,两个眼镜男和另外两位竞拍者把价格咬得很死,每一次都小幅提升,接近700万。大家都看的出来,价格接近买家接受的极限了。
就在此刻,一直按兵不动的黑胖子第一次举牌768万。地产商处处图吉利。
“靠,这不是冤大头吗?”时柠身旁的人吐槽。
时柠心下暗喜。快速计算着宋之砚能挣多少钱。按道理,超过低价的部分宋之砚都有佣金。宋之砚的保底价是500万,此时已经挣了80万了。
可是时柠高兴了也就半分钟,坐在前排的另一个戴口罩冤大头终于举牌:800万!
时柠欲哭无泪,眼看到手的钱又要打水漂了。这么一幅画花800万,这些男人为什么这么好赌。
黑胖子不满的侧身看了看不停举牌的口罩男,觉得眼熟,可是又确实不认识是什么来路。
宋之砚很快出到850万,这一下燃起了黑胖子的斗志。他大小也算地头蛇,怎么被一个外来户镇住了。
“999万!”拍卖师太兴奋,喊得破了音。
宋之砚带着笑意侧身看看胖子,两指并拢在额角轻轻往上一划,表面看是致意,实则挑衅。
“1060万!”那人不急不徐的吐出几个字。
时柠觉得血液都不够用了。她有点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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