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如何去?”洛逸出声,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望宁,不觉一身寒意,直令他往苏叶那处靠近了些。
“嗯啊。”苏叶看着玉简上详细写出的任务情况,漫不经心地回着洛逸,“他恰好也要去平圭国办事,我便让他带路了,我们一起同行。”
望宁独自站在一处,离他们有段距离的溪边,他也不看他们,只斜斜倚着身后的树干。
垂眸抱剑,长发高束,被风吹拂而起,若泼墨般散在夜空。
他脸带面具,一身神秘,不知来处,实在是令人怀疑,江华看着他不由皱起了眉,他朝望宁那处走了两步,礼貌道:“既然今后要一起同行,不知兄台可否摘下面具,坦诚相待?这样我们心里也少些忧虑。”
“不可。”面具下传来他冷冷的声音,望宁拒绝得飞快,“我孩童之时受过火伤,面容被毁,极是骇人,心有阴影,故而以面具示人,望诸位理解。”
听到这话,江华也是无话可说,只能作罢。
这时,苏叶却走到江华身旁,稍稍踮了踮脚,同他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江华紧皱的眉松了松,但……
望宁垂下的眼角余光瞥见,他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眸色转瞬变换,树上落叶落至他身旁,忽就被斩成两半。
此时却无人注意到。
“好了,天将破晓,既然望宁你知道平圭国怎么去,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出发吧,如何?”
苏叶话落,唇角弯起,微笑看向三人,寻求意见。
江华,红鸾,洛逸都朝她点了点头,最后,苏叶的目光落在了望宁身上,眼里熠熠生辉,满是要去做任务攒功德的兴奋。
“恩。”望宁轻声应她,收起了倚树干的懒散姿势,正身,眼闪星辰,甚是认真地同苏叶道,“苏姑娘,刚才杀妖耗了我大半灵力,平圭国离这有些距离,还需御剑两三个时辰,我余下的灵力应是不够我御剑前往平圭国了,不知姑娘可方便捎我一程?”
“当然没问题。”苏叶应得爽快,手中的剑“咻”的一声脱离她手,悬浮在了空中。
她抬脚踏上剑锋,稳稳了身子,站于空中,俯视望宁,眉眼飞扬,笑意盈盈。
她对他笑了。
望宁手中的剑几要落下,他亦也抬眸,眼皮掀起,眼角微勾,瞳孔里的阴郁散去,溢出些光亮。
再下一刻,他冷白的手抬起,在早间熹微的晨光中渐至透明,宛如美玉。
只是,苏叶不是会怜惜之人……
“……”
她站在剑上,不过是目光随意掠过,看了这人一眼,谁知这人竟是会错了意,以为自己要带他一起御剑,这下连手都伸过来了……
苏叶看着这修长的手愣了下,而后面无表情,“啪”的清脆一声----
她打掉望宁伸来的手,乜了他一眼,指了指洛逸,说道:“我的意思是让洛逸捎你,不是我。”这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四周忽然静下,风裹挟着树叶,从他们眼前呼呼刮过,而后落地。
此时五人皆无言,气氛尴尬得要命。
望宁:“……”黑着脸,瞳孔颤抖。
红鸾:“……”无话可说,往江华那靠了靠。
江华:“……”脸红中……
洛逸:“……”叹了口气,无奈站出,打破尴尬。
“天也亮了,要不,我们现在出发?”
洛逸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他眉毛抖了抖,抽出了剑,同还在直勾勾盯着苏叶的望宁说道:“望宁兄,走吧,我御剑捎你。”
望宁未动,垂下的手指逐渐握紧,愤愤地将头扭向一边,从齿缝中冷冷挤出三个字:
“我不走。”
他只想同她一起御剑。
气氛又僵了下来。
“兄台,你在想什么?”苏叶无奈,只得耐心同他解释,胡乱绉了个理由,“我这剑过于秀气,剑身细长,站不了两人。”
苏叶此时是表面笑嘻嘻,心里mmp。
要不是去平圭国还得他引路,她此时便想一剑结束了他。
“恩……”望宁听此,紧握的手松开,低低应了声,“好……”
苏叶叹了口气:“兄台,你和洛逸御剑走前面,我们在后面跟着。”
话落,她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很卑微了。
除了在师尊面前,她还从没这么卑微过……
攒个功德真不容易。苏叶感慨。
“好。”他回她,眸里的阴暗暴戾敛起,重又一片清澄。
*
御剑两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是来到了在玉简上的任务地点-----平圭国。
几人落地,但剑却未收回剑鞘。
因为灵剑感知到了邪气和危险。
这周遭……邪气、阴气、鬼气混在一处,形容了股巨大的邪恶力量,它归于无形,虽无处不在却无可触及。
这股混杂在一起的力量形成了个巨大的磁场,将一切,包括他们几人,全部吞噬在内。
灵气在一点点地消耗,阴气在无声无息地侵入他们体内。
从发丝,从皮肤,悄无声息,无人能察觉。
“这儿……任务玉简上明明写了是个人类国都,可为何……为何……”
“这处,没有人气。”一丝一缕都不曾有。
苏叶遥望这座城池怔了怔,而后她细瘦的手臂有力一挥,将闪着薄光的灵剑召于手中。
他们面前是一座古老厚重的城墙,许是因年岁过久,又经战火,城墙满是坑洞,千疮百孔,而-----
城垣之上,放哨的垛口处空空荡荡,无人。
城垣之下,城门大开,一眼望去,亦无人。
无人无人无人。
明明此时是清晨,他们几人从那座丛林御剑而出时,还是霞光万丈,朝霞漫天,暖阳袭人。
可到这处,却仿若上空笼罩着一层重重的阴霾,将一切隔绝在外。
苏叶不禁抬头,眯起一眼眸,看向空中。
清晨的熹微的确透不进来,这里没有阳光,有的只是…惨白的日光。
她垂眸,盯着落在自己手背的些许日光。
苏叶手指动了动,不知怎么就喃喃念道:“这日光的白,就好像…死人肤色的那种白。”
没有任何温度,有的只是冰冷和阴邪之气。
她呼吸一滞,身体忽就往外冒着阵阵寒气。
“这里是…死城吗?”
在这诡异、阴森,了无生气的氛围中,红鸾躲在江华后面,害怕地拽着他衣袖,战栗哆嗦着说了这么一句。
她说得极是小声,似乎声音就要淹没在这阴凉的风里,可偏偏这阴风缠着声音,送到了每个人耳中。
死城。
“死城么?”苏叶自言自语,不禁又从袋里掏出没有写几行字的玉简看了看,“这任务玉简上也没说这是一座死城啊……”
玉简真坑,也不知道是谁给师尊的。苏叶不禁腹诽,极力忍住了想要砸玉简的冲动。
“这儿,”望宁此时冷不防开口,指了指他右侧,面无表情,“一座死城。”
众人齐齐朝望宁所指方向看去,后一瞬间,他们身子倏地一僵,血液冰凉。
荒芜的平地上,整齐地、依次排列着成千上万座坟。
坟头压着的纸钱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恍若千万人凄厉的惨叫。
那处,灰沙漫天,不见天日,生灵皆死。
第49章 他只想当她的一条狗……
“这是……”纵使苏叶在未毁身之前, 修习的是阴灵之术,看之亦是一怔,心底一阵恶寒。
在一座残垣断壁, 空无一人的城池旁,竟赫然出现了这纸钱纷飞, 黑气弥漫的墓场,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
依次排列, 从前至后, 一眼望去, 没有穷尽,似乎延伸到了极远,而这数量粗略估计, 许是上万不止。
坟墓的尽头还是坟墓。
还是这些低矮的坟包,飘黄的纸钱,不散的阴霾,
没有野草从这尸土里长出,甚至连枯黄的树叶都不曾飘落此处。
这里寸草不生, 生灵皆亡, 只能从那掺杂了些许血迹的泥土里看到曾有生灵的印记。
“呼---呀----”坟场不知怎么,此时起了风, 格外凄凉阴冷, 拂过苏叶耳朵时似有人在她耳边发疯惨叫, 她身体顿时一个激灵,一阵颤栗。
“明显的, 这是坟墓。”在苏叶执剑过去时,望宁也跟了过去,在她呆滞之际, 忽然道。
苏叶听到望宁这比坟场的风都要阴冷的声音,不禁瞬间回神打了个寒战,然后白他一眼,抽了抽眼皮……
她觉得他在讲废话。
他当她看不出来这漫山遍野的都是坟墓吗?
“我知道这是坟墓。”
苏叶略过望宁,走到最前面的一排坟墓处,半蹲下身,将剑插在土里。
地上泥土湿润,黑色的、烟雾般的气体从地底漫出,绕着苏叶灵剑的剑身,缓慢地、无声地沁入剑中。
“我的意思是,”她抬手,取下了一张被压在坟头的纸钱,指尖跃出红光,火苗蹿动,烧了纸钱,淡淡道,“这成千上万的坟墓,都是谁的?”
“这些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苏叶指了指面前的墓碑,光滑的石碑面上,一个字都未刻,诡异至极。
若是坟墓,又怎会不刻字呢?姓名没有,立碑人也没有。
望宁站在苏叶身后,背脊挺直,身形清瘦,他长剑别于腰间,墓场的风将他青丝扬起,纯白发带混着墨发在空中飞舞,仿若凄美的落花,他虽被面具遮了半张脸,但是看过去,依旧是既病弱又漂亮,既俊美又骇人。
他一身散出的阴郁毁灭气息,竟毫不亚于这立着上万坟墓的坟场。
这样的望宁,眼睫一眨未眨,他听着苏叶的话,却不看墓碑,神情专注,只死死地凝视着她绝美清丽的侧颜。
他眸里越发晦暗,原被压抑的东西在他体内开始暴|动,情|欲堆积,喉结滚烫,再下一刻,他的眼瞳便发红,浸满了血丝。
苏叶对此浑然不知,她施了火术一张张地烧着纸钱,在这处坟墓烧了几张,便又挪了个地,在另座坟墓烧了起来。
“你猜猜,这底下,会不会有尸体?”苏叶烧完第一排坟墓的纸钱后站起身,望着那转瞬成灰的纸钱,如此道。
望宁情绪淡淡,语调散散,“挖出来不就知道了。”
……
苏叶烧纸钱的手一顿,别过头去看他,蹙眉:“挖人坟墓,你不怕折损阳寿短命?”
望宁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苏师姐,这些墓碑上怎么都没有字?”赶来的江华问她。
苏叶摊手:“我也不清楚,坟头上放着纸钱,墓碑上却没写名字。”
洛逸走去看了几排墓碑,也皆是没写名字。
“此处埋的是什么人?会不会……”他话说了一半,目光往城池那飘去。
众人不由得也看向城池那处。
“应不是。”苏叶道,“任务玉简里写了,此处平圭的任务是杀死潜伏在平圭国内的妖魔,解救国民,如此的话,这里所埋的就不是城里的人,除非这玉简上所写的是假的……”
苏叶话落又补了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这玉简可是师尊给我的,师尊不可能骗我……”
苏叶小心地抱着玉简,如视珍宝,自顾自地喃喃。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飘出,已有人双目通红,青筋爆出,面具下目眦欲裂,咬唇出血。
苏叶不知道,她忘得一干二净,逍遥自在,只想早点攒功德重塑身躯,证道飞升。
痛苦的是还记得的人,承受罪孽,深陷情|欲,爱而不得,他亲眼看到他们接了吻,他却仍然无法自拔,像条狗一样巴巴地跟着她,犯|贱般地改头换面,以另种身份,另个名字跟在她身边,只要她朝他笑笑,他便会摇着尾巴跑过去,继续当她的狗。
他求什么?求她能再看他一眼,求她能再喊他一声师兄,求她能……再爱一爱他。
施舍也好,可怜也罢,只要能有她的爱,他便还能活得下去
所以其实,他很想问她一句,如果他悔过了,认错了,他愿意当她最听话的狗,绝对忠诚,永不背叛,他还有机会吗?
他们还有破镜重圆,再结道侣的可能吗?
他很想跪下同她说这个乞求,甚至自残剜丹以示他的诚意,只要她能信他,信他真的后悔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只想当她读的狗。
可是,现在就连这种卑微的乞求都无法实现。
她失忆了,什么都记得,却独独不记得他。
他忘了她,所以,他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了。
于是他,林幽,便在打探处理好一切后,带上面具,化作了另一个人,想方设法地布局,抛下一切事情,制造巧合偶遇,以求能接近她。
甚至是,他想,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她再也想不起以前记忆的话,他便以“望宁”这身份,再次留在她身边,期望她能给他一点点的爱。
现在他,只要一点点就好。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奢求她全部的爱,只要她不带着嫌恶的眼神、陌生的眼神、恨之入骨的眼神看他就好。
哪怕她把她的爱大部分给了师尊,他也不发怒了,不发疯了,不禁锢她了,不囚禁她了,他只要她……稍微地给他一点爱就好。
林幽,现在的林幽,也就是望宁,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没有她,他不仅会疯,还会死。
“那现在如何?我们进城吗?”江华神情有些担忧地看向那座空城,询问苏叶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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