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摇摇晃晃颠着尾巴跳进议政会议所在的大厅内,门被它挤开一角,一线阳光照入地面,倾斜拉长。
本应秘密进行的会谈骤然停顿,方才讨论热烈的场面戛然而止。
凯撒脸色不太好看,那只猫是故意的。
故意给他找不痛快。
列席的大臣们纷纷将视线投向凯撒,几乎都在等待与观察他的反应。
……真是烦人的猫,伊薇尔到底喜欢它什么!
布偶见里头的人都在等它离开,索性抬前腿拉长腰部,惬意地扒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喵 ̄”
凯撒:“……”他真想把这只猫扔出去。
布偶三跳两跳上桌,沿桌子中线往主位走去,完全无视两侧异样的目光。
它挑衅似的跳上了凯撒的肩头,两排胡子搔得他想打喷嚏,考虑到场合问题,凯撒生生忍住了。
布偶以两人相互能听见的音量,口吐人言:“伊薇尔让我带话给你。”
“第一,滑膛手最好与□□手相搭,□□手围于外侧配合行动,新式武器射程过近,无法满足在没有机动性掩护的情况下有效杀伤对手。”
凯撒点头。
“第二,文森特不会轻易放弃洛里昂城,西林陆军主要力量尽可能支援西海岸,维持原有战果;小部分急攻洛里昂城,佯装意图破城,吸引兰顿陆军注意力,做完样子立刻退兵与大部队汇合,支援海军。”
凯撒提笔记下,以余光扫视一圈大臣的反应,一个个脸色跟多年便秘似的。
他悄声问:“还有什么?”
“第三,前往兰顿南境,渡河的时候,可设七处渡河点。不断朝西方移动设点搭桥,但是事实上,从东部最远一处再移,找到条件合适的,绕山路隐蔽渡河。”
“第四,答应为西林生产的武器装备不久由西境运至西海岸,供西林取用。”
凯撒踟躇了一会儿,再问:“其他的呢?”
“没有了。”
布偶舔舔竖起的前爪,意态悠然。
“一定还有。”
“都说了没有了。”
“不,还有。”
凯撒偷偷将手指藏在皮毛后边,用两只捏住布偶的后颈皮。
艾斯本:“……”
“她一定还说了想我,是不是?但你出于某种不可明说的心态,绝对不会告诉我。”凯撒趁布偶在愣神,一把将猫儿揪到地上自个呆着去了。
被人类扔在地上的艾斯本恨恨刨地毯:“……!”
风化的各路大臣:“……”
“行了,会议继续。”凯撒宣布道,“我们来商量渡河点的问题,嗯……我想咱们可能需要多架几座桥,这个费用……”
蓝天高楼,旧雪新融。
你双手抚摸在专门按你尺寸新打造的贴身铠甲上,感受手心冰凉。
亲自带兵出征的日子不远了。
战争从来都不仅仅是一场硬碰硬的人头战,而战略本就是种欺骗。
但看你与文森特,谁骗术更高超。
作者有话要说:嘛,相互博弈的三只,二打一,算狗文倒霉。
第178章 、九周目兴奋
庄园内,阳台外淅淅沥沥小雨连下了六七天,没有哪一间屋子不透着一股陈旧潮湿的霉腐气息。安斯艾尔老公爵负手走到窗台处,厚睡袍腰间系着的带子拖拖荡荡,他极不满意地咒了一句外头的坏天气,嘟嘟囔囔等侍女把早餐端上来。
他现在腿脚不好啦,懒得遵守那么多规矩下楼和年轻人一齐用餐。
屋外急哄哄的脚步鼓点样地砸在台阶上,老安斯艾尔一听就知道谁来了,头痛地转身朝外头吼道:“休,不要毛毛躁躁的!说了多少遍,不管出什么事,你的仪态和风度呢,像什么样子!你叫我怎么放心把安斯艾尔家交给你!”
卧室的门被推开,侍女尴尬地端着早餐盘站在门外,偏身让火急火燎的少爷先进。
休气急,他摊开双手朝父亲发泄自己的不平:“为什么安斯艾尔要同意这场无谓的战争?为了帮那个女人?那个将安斯艾尔的把柄亲手送到莱斯特手上的女人?!陛下真是疯了,他简直为色昏头!”
“我们为什么不把亚瑟陛下迎回来,她至少不会受女人摆布。亚瑟陛下不贞也好无能也罢……父亲,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让我决定参与将妻子推下王座,送入要塞监禁下半生的新王居然是一个罔顾西林利益,只知道博美人一笑的庸徒?!”
一把银勺结结实实砸在休的脑门,他痛得捂住脑袋叫了起来。老安斯艾尔恨铁不成钢,抓过小刀还要扔,被眼尖的侍女抓住了手,苦苦哀求,理智好不容易回笼。
“用用你那可怜的老鼠脑子吧,小牲畜!”老安斯艾尔气得跳脚,觉得惩罚力度不够,取下墙上的长鞭往不成器的儿子身上劈头盖脸地抽了一顿。
休被老爹抽的嗷嗷直叫,四处乱躲,大叫着让父亲注意腿脚别摔着,下手轻点别打脸他下午还要见人。侍女哭笑不得,将早餐放好偷偷退下了。
老父亲甩起鞭子颇有年轻时出猎的风范:“我叫你再胡言乱语,我叫你再想亚瑟,我叫你……死小子你还躲?!”
“我做错了什么您告诉我啊,您别什么都不说就上手!”休抱头藏在衣柜与墙的夹缝里,回头朝光亮处吼了一声,继续缩回去装死,叫父亲的鞭子甩不过来。
老安斯艾尔见打不着儿子,火气蹭蹭直冒,将绳子绑了几圈在把手上,当棍子给扔了进去,正着休的后脑勺。
“哎呦!”
“我今天非要你长长记性!你问我你做错了什么?你还有脸问?!西林王室历代天生纤美脆弱,到陛下这一代足有三子,陛下排行老二,他能够在无人庇护的情况下活到成年,这是其一;西林与兰顿战败那年,陛下十五岁,被迫忍辱负重送至兰顿代替亚瑟履行质子职责,受尽白眼,最终能安然回返,这是其二;陛下回归西林,从王子至亲王蛰伏忍耐多年不见动静,甫一出手,逼走稳坐王太子之位多年的亚瑟,甚至西奥亲王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这是其三;身份揭穿,流放困苦异乡,竟然还能东山再起,在危难之时亲自带兵驱离侵略我西林的兰顿凶徒,这是其四……他如何不能称上一个合格的国王?!”
“凯撒·卡文,他尚未及二十,磨难至此。能亲手将胞弟送上死路,将亲姐囚入要塞,休,我的儿子……这样一个人,能存活到最后的西林王室你以为有多单纯?色令智昏?你以为这么简单?”老安斯艾尔冷笑,“那只是他计划上的一环而已。”
不管是倾王室财力研制新式武器、主动答应与西境合作发动战争还是擅自与伊薇尔·莱诺定下婚约,统统属于凯撒·卡文摆脱贵族控制,复兴卡文王室中的一环。
年轻的国王在壮大自身力量的同时,不断试探贵族们的底线,同时施以威慑,观察各派的态度。
参与西林与兰顿的战争,怎么可能毫无好处。
君王以战争来赢得赞誉,人民以战争获予职业,凯撒也不外乎此。
他的蠢儿子怎么会把霸道多疑的雄狮当作羔羊。
纵马飞驰,西境的军队从绕远航行的巨船着陆后,一路急行军直奔兰顿西海岸。数百马匹牵拉密闭封死的箱子,掀起满地烟尘,迷乱人眼。
趴在山体上用望远镜瞭望的军士瑟瑟放下镜筒,身后的长官在等待他的回答。
“有多少人?”
“报告长官,尘土过度遮蔽视线,我们难以判断西境来人多少!”
长官骂了一句脏话,抬脚往军士的屁股上踹了脚,让他滚一边去,自己支起镜筒远眺。
“……”什么也看不清,人藏在沙尘中,勉强看得出轮廓。
他似乎看见了中间那匹士兵包围着的马匹,被保护着前进。长官拉下镜筒,皱眉思索……似乎是个女人,亚麻色头发的女人。
!
那不正是西境异端伊薇尔!她竟然亲自带军出征来了?!
“是伊薇尔·莱诺!前代教皇遗留在人间的孽种,她是信奉黑暗的魔鬼化身!”
马上奔驰的少女铁甲寒凉,反射出耀眼的日光,所过处风声飒飒,似是若有所感,眼神一时往他的方向狠戾杀了过来。
他心下大骇,被那样可怕的目光从身上掠过,流淌的血顿时冻住了一半。
她利落地从身后箭筒抽了一支箭,快到残影,长箭破空飞贯,直中眉心。
张弓搭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英气十足。
长弓弓绳仍在余韵中高速弹颤,而数百米开外的山丘上,猎物已经被收割了性命。
藏在一旁的小兵愣愣地接住长官倒下的身躯,他凄惶跪地,从肠子一路梗到喉咙口。
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眼前就此流逝,颤抖抽搐,狰狞扭曲,最后转为冰凉无力。
“……救救,救……我……”
连最后一个词都来不及发完整。
尸体被扛在肩头,幸存者泪痕满面,一面勾着身后人的手,一面抓紧突出的岩石,艰难下山报信。
西境女大公来了,可怕的悍妇亲临西海岸!
天可怜见,愿大军早点来支援他们吧,他今年才刚刚成年,还没向心上人求过婚……
剩余的守军在接到命令的几天内与西林海盗几经拉扯争夺,兰顿南境的守军一部分吸引海盗进攻,将他们拖住不得回返,另一部分另拐一条小径,日夜兼程奔往沿海边缘围坞烧船,不可避免地与剩下来看守船只的海盗起了冲突。
由于人数上的优势,兰顿守军一度占领上风,连烧十数只巨船,捷报传回了后方战场,一时士气振奋。
另一方却低迷下来,逐渐退守沿海阵地,限于先前三城已遭掠夺,元气补给不复从前。
大军将至,海盗们已经做好了最后战斗一回即撤退的准备。他们要吸引兰顿主要战力将方向拐向西部,意图使南部的空洞暴露。可兰顿军队似乎接受了什么指示,无论遭到多过分的侮辱与挑衅,绝对不肯大肆追击,绝对坚守城池。
他们无法成功将军队引离,而兰顿援军已压境而下,只好暂时无奈退缩,等待西林陆军来援。
“调转方向。”凯撒引缰调马,睥睨军队全貌,战马前蹄高踢,风吹乱了凯撒的额发。
他振臂召来传令官,临时更改了陆军前进的路线。按照计划他本应往西筑桥,迷惑敌人视线,而后东渡突袭,趁南境守备空虚一举直入打击对方士气,可现实生变,他不得不据实况调整布排,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在离此地最近的城池将将迎入大批援军之时。他需要的是缺口,不是石头。
“前往西海岸。”
西海岸的阵地尚在,从那儿进入兰顿比直面南境的兰顿大军更为可靠。更何况,西海岸还有一批物资在等待他的到来。
她也在那儿。
“报——伊薇尔·莱诺率兵已入西南境!我亲眼见到,好大的烟尘,来的至少有七八千人!”
从小兵将消息传入当地军营的那一刻,它已插上翅膀飞向皇城及各地,播散四方。
伊薇尔·莱诺女大公已率西境十三城大部分军队接应西林。
是么?
文森特拿起桌上另一份关于西林军队调度报告,两份拼在一块儿看。
他眼皮微跳。
果然,她不会傻到以西境的弹丸之地来对抗整个兰顿,西林此次趁虚而入正是伊薇尔的手笔。
“传令莫迪罗山脉外三城炬者,即日起,围包马迪尔堡。沿线城池进入战时状态,随时待命。”
威廉·卡莱尔已经按他的命令率军抵达南境,不日将至边防。其中顺便分兵急赴洛里昂城供萨洛扬抵御随时可能降临的进攻,萨洛扬暂时获得对他管辖范围内军队的指挥权。
……狐狸尾巴什么时候才肯露出呢?
马迪尔堡的入口恰好隐在山谷之间,河流经过,过多兵力贸然进入不利于排布阵队,人数上导致的拥挤只会让本占优势的一方变成活靶子。
如果能顺利进入山口,到达后方平原地带,地形开阔起来,一切会有利许多。
本应松口气的当口,文森特无缘无故地心慌,有什么东西是他将要捉住,但一不留神就从脑海中溜走的。轻微的焦躁感挥之不去,来自未知的震慑使人时刻保持清醒,不得休憩。
命运为他的未来安排了什么?瞬息万变的战争明日又会呈现出何种走向?
文森特起身,站于光亮处,修长的指节落在玻璃窗面上。
他有些迷茫。
如果他是伊薇尔,会怎么做?她会定下怎样的策略来与兰顿这一庞然巨物较量?
所有关于她的讯息统统从旁人或传闻飘入他的耳中,已经久未相见。
纠缠的热度与气息仿佛似在昨日,他仍清晰地记得最后一次会面时的失控与崩毁。看似完美无瑕的保护壳在没人发现的时候裂开一道难以自愈的长缝,露出底下被迫藏起的伤口——它们在看不见的黑暗处发炎、流脓、溃烂、腐败直至散发出坏朽的恶臭。
从来不曾自我痊愈。
他终于肯卸下坚不可摧的外壳,乞求另一个人能够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救他一把。只有那一回,文森特没有考虑到底眼前的人是否合适,是否能够安全可靠到足以令他暴露自己的软肋。
他那时想着的出奇简单,不曾携带任何一点弯弯绕绕。
……除了她还能是谁?
人在许多事情上往往过于矛盾。避无可避地排斥自我,连带着肖似的人一块儿徒然厌弃;可有谁又能完全不爱惜自己,所以转身便不可抑制地相互吸引。
最亲近的人成了敌人,最恨的敌人是亲人。
他们之间的仇怨牵扯太广,有些放下了,有些放不下,你来我往纠缠交错成一团理不直的乱麻。
两人相互不放过太久了,也许这场战争会是一场了结。于他,于她,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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