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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色——沧澜止戈

时间:2021-02-14 10:25:12  作者:沧澜止戈
  “殿下,还请先不要出去,待危机解除了再出去。”
  太子看向一身血气的庄无血,此人是一匹狼,没有感情。
  太子一惊,看向远方,拳头不由攥紧。
  跟她厮杀的人……是谁?
  也不知多久,他们听到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步一步。
  所有人都心头抽紧,包括殊王,他们死死盯着大门口,看到了渐显的玄墨鎏金纤细长影。
  以及那把腰上佩悬的长剑。
  曾出鞘,又入鞘,说明厮杀已结束。
  但她一身血气,尤其带着冷练的血性。
  战场杀出的煞气早已沉甸,变成了融缓的平静血液。
  流淌着,流淌着,散发着血气。
  殊王忽然皱眉。
  败了。
  一败涂地。
  坍塌宫墙下,姚远的尸体被拖走时,他的衣服因为磨蹭而掉下一块发黄的绢帕。
  多年了,始终贴身带着,不肯沾染血腥。
  今日,它落地,留有一抹心口渗出的血迹。
  他始终没能告诉那个白衣胜雪的温柔女子,他是当年被她随手救下的年轻乞儿。
  因为再见时,他已为最卑微的阉人。
  而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简无涯,为此承受封印。
  嫉妒是人的天性。
  自卑是人的懦弱。
  这么多年来……他无所求,只为了那个眉眼间跟她总有几分相似的孩子。
  他很好,骨子里像极了他的父母。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找自己。
  姚远不知是自己是该绝望还是欢喜,被击溃奄奄一息之前,曾对明谨嘶声求了一句,“别伤害他,他是……”
  “我知道。”
  真正确定对方知道,姚远这才放心,而后放弃挣扎,安静死去。
  她一定是被谢明谨留在了边疆了吧。
  以此绝他最后一次的妄想,以报复当年他放纵自己跟苏吾君放纵作恶的猖獗。
  这寥寥的一生啊,终究不能再见她一面。
  琴白衣。
  ——————
  明谨一来,所有宗室都颤抖了,噤若寒蝉,太医院掌院其实松了口气,他历经三朝,什么场面没见过,也已洞悉到一些隐秘,但为了保合家安危,也只能恪守本分,能不管的绝不管。
  “参见娘娘。”
  掌院跪下去的时候,明谨微抬手,庄无血等人就收了武器,与之对峙的禁军也收了佩刀。
  她跟站在门口的太子目光对上,太子有些失神,大概想到了什么,又不明。
  她只淡淡一句,“过来。”
  她擦肩而过,太子回头看她。
  最终跟了过去,跪在了榻前。
  明谨走到床边,坐在了宫人推过来的椅子上,看着容色枯槁的仲帝,她看了好一会,目光幽深,却不说话。
  这种沉默让人畏惧。
  太子近距离看到了她的沉默。
  像是一座遥远而无法抵达的峻山。
  片刻,明谨伸手,手指点在了仲帝的手腕上,输入内力。
  “喊百官来。”
  言太傅等官员匆匆入宫,跪满了整个内屋外屋,他们等了很久,又似乎没多久。
  仲帝终于睁开眼,看着她,有些失神,却是笑了,“你还是回来了。”
  “我回来,也不一定是好事。”明谨声音薄冷而沙哑。
  “人生在世,不能追究太多的,否则太累了。”仲帝也不知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
  “那你累了吗?”明谨问他。
  “我不追究,只是强求。”
  明谨不说话。
  仲帝看着她的眉眼,看到了她垂眸之下的冰冷。
  他阖眸,转过脸,看着外面跪了一地的人,唤了言太傅过来,委托他执掌阁部,托付朝堂政领,“至于国家将来,听皇后的,她要如何便如何。”
  太子一怔,但沉默着。
  众人错愕,尤其宗室的人分外动乱,大声呼喊质疑。在这样的混乱中,仲帝忽然笑了,“喂,谢大丫。”
  满屋子的宗室权贵跟臣子又都惊住了,茫然无措。
  这谁?
  太子也错愕,抬头违背礼节看向自己的父王母后。
  他看到了一人在笑,一人无笑,却是发怔。
  明谨怔着,转头看仲帝,对上他含笑如清雅单纯少年郎的双目。
  “我说啦,你如果回来,我一定告诉你一个我最大的秘密。”
  “你能不能凑过来点。”
  明谨似迟疑,但最终还是在众目睽睽下靠近他,然后,听到仲帝在自己耳边说:“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妄想。”
  “但是,我不会道歉。”
  这是他最后的偏执。
  发丝微微垂,略遮掩了眼眸,明谨没说话,只是重新坐了回去,倚靠着椅背,静静瞧着他。
  她的思绪回到了那古老的院子,二楼窗户。
  她发现了的,在那里可以看到她的住所,她最喜欢玩闹的地方。
  她放风筝的地方。
  她跟褚律曾经最纯真开心的地方。
  有另一个囚犯曾经被关押在那,总是偷偷望着。
  ——————
  仲帝也看着她,毒性攀爬全身,蔓延到他的面家,他最终闭眼,只是手指最终揪住了她的一片衣角。
  君王崩逝。
  却是无人敢哭,因为明谨面无表情坐在那。
  他们都在想仲帝最后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国家将来,她说了算?
  她会说什么?
  “君上如此违逆正统,恐是已被妖女……”
  明谨等着他们把这些话说完骂完,等着他们在猖獗的愤怒中最终因为更强烈的恐惧而跪下痛苦,也等着殊王最终开口。
  “您待如何?”
  明谨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宗室,勾结苏吾君遗留之人霍乱宫闱,毒害君王。”
  “除了太子,其余的。”
  “杀!”
  太子猛然抬头,眼中最终暴雨倾盆。
  ————————
  百官被拖走,宗室被生生屠杀在屋中,除了太子一个褚姓人,一个不留。
  血流遍地,尸身累积。
  有官员骇然,想阻止,但被言太傅的人拉住了。
  “太傅,您……”
  言太傅冷然道:“西郊大营参与叛乱,救驾时,南郊大营调遣守门,本是姚远跟殊王的人,但却让她的人入宫城而无警示,这意味着什么你们不知道?”
  众官员一窒。
  意味着南郊大营是三姓家仆,表面上服从君王,暗地里被姚远跟殊王拉拢,但背后却是她安排的人。
  “那君上!!?”
  “君上知道。”言太傅深深叹气。
  自谢明谨杀苏吾君而不死那一天起,她就已经脱离所有人掌控了。
  何况,自她愿意走进这座宫廷开始,她跟君王就做了最大的交易。
  他要她这个人。
  她要这天下跟所有褚氏人的命。
  当然,也包括他的命。
  一座宫廷,一次无言无契约的协议,颠覆一个三百年的王朝。
  成就了她最终的宿命。
  杀戮之后,屋子血气浓烈中,明谨弯身,贴近了已经开始转冷的仲帝尸体耳畔说:“再见,二狗子。”
  只是要一个她,他放纵权力,谋略深沉,诱引厮杀,让一些人成为当中的牺牲品,最终形成她不得不进宫的局势。
  这是他的局,他不肯回头。
  她也不能。
  明谨低下头,落下泪。
  “我们谁都不无辜,所以谁也别想得到救赎。”
  等明谨收敛泪意,起身,走出这间屋子,她已是这昭国最至高无上的人。
 
 
第250章 登基
  ————————
  褚兰艾被监察院的铁骑从封禁的密室中找出来的时候,自身状态十分萎靡沉默。
  她是被殊王关起来的。
  庄无血看了她一眼,既不冷酷,也不热络,保持了当年对她这位宗室贵胄的尊敬客气,但下手也不含糊,还好,本来殊王府也没其他血亲了。
  跟皇族血脉最近的一支,其实是最单薄了,她父亲自她母妃逝去,连姬妾都没纳一个,所以偌大的王府十分空荡。
  “能否问下府里这些下人,是否会被处置?”褚兰艾其实可以直接问谢明谨如今的政治态度——是否全诛杀宗室,以灭绝之态,甚至牵连所夹带的府邸人力以及附庸官僚。
  但她不忍问,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庄无血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还未知,主君当前还未昭告天下。”
  “边疆呢?”
  “边疆已平,斩尽大荒武道,大荒三十万大军只有稀疏两三万绕路逃入荒地,其余残部尽灭于两国交界河岸,如今,萧帅统御二十万守军北境。”
  褚兰艾有些失神,最终神色复杂极致,悠悠一叹。
  这褚氏的帝王,至少百年几代以来,竟全不如谢家一个被迫进宫的女子定鼎天下。
  单是打退大荒这一件事,民间就无法起沸腾之势,文武百官也拿不出祸乱之因来反抗。
  褚兰艾看向远方,却是谢氏于都城外的祖陵方向。
  “谢远……好厉害的人。”
  她不夸谢明谨,是因为后者本就有能力做到,但论如今格局,恐怕早在谢远的谋划之下。
  不论谢明谨怎么选,他的确做到了为她算计未来护周全的承诺。
  退可沧海逍遥,进,则登顶为至尊。
  褚兰艾双手佩戴着镣铐,仰面看向天空明朗的天空。
  “天,还是亮了。”
  庄无血其实不懂这句话,他本身就不是多风花雪月的人,毕竟豺狼这辈子也只在乎猎物跟争斗两件事。
  他没应,只是看向前方提剑站着的白衣女子。
  监察院的人不敢拦着,只能看向他。
  庄无血好像也不意外,他问梨白衣“梨大人这是?”
  梨白衣说:“我要带她回白衣剑雪楼,你回去禀报她,要拿人,上山。”
  其实气氛很紧张,监察院无疑站了谢明谨那边,但白衣剑雪楼自来拥护褚氏王权。
  谢明谨从边疆独身赶回,把琴白衣两人留在边疆,等诛杀了忤逆之人稳拿局势,梨白衣她们赶回来也无济于事了。
  可这不代表白衣剑雪楼就这么算了。
  梨白衣面上满是疲惫,眼底都有了了血丝,一袭白衣风尘仆仆,俨然是死赶回来的。
  此时,她提剑,剑没出鞘,浑身的气势却十分凛冽。
  庄无血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因为他始终记得是这个人不远千里陪着谢明谨赶回去救谢明黛,也是她陪着送了谢明黛最后一程。
  褚兰艾看着这个师妹,忽然眼底酸涩,但眼看着她跟庄无血要对上,便开口道:“梨师妹,自古成王败寇,我褚氏自己先违背了当年的承诺,先狠绝在先,也该如此,我既尊享荣耀,最终也该承受这些。”
  “本身,这世上本就没有永不坠落的王朝。”
  苏玉珠,言贞,谢明谨,她褚兰艾,她们何尝不是一样的呢?
  只是有人死了,有人带着恨意活着,有人则在炼狱中选择推翻一切。
  遥想着四五年前她接触谢明谨时的姿态跟思想,如今看来,十分天真幼稚。
  因为当时都不知道命运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何其残酷。
  如此一想,其实她们都不如苏玉珠。
  褚兰艾看得开,梨白衣却很坚持,直到褚兰艾反扣住她的手腕,沙哑一句:“不要为难,我知道你特别喜欢她,你也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对么?”
  梨白衣被触动了心境,眼眶红涩,仿佛至深痛苦,她转过脸,扶着门宽。
  午夜梦回,她都不曾跟别人提过那个山洞里真正所见。
  褚兰艾笑了笑,伸手拍了下她的肩头,“放心,她就算要取我性命,也绝不会太残忍。”
  然后,她主动跟梨白衣擦肩而过。
  庄无血微微躬身,行礼后,才带着褚兰艾离去。
  留下梨白衣一个人站在原地。
  那寂寥的王府,空荡荡的孤寂。
  没多久,她出了王府,回到了白衣剑雪楼。
  琴白衣跟她同步回都城,只是前者先回了白衣剑雪楼,她则是匆匆前往王府。
  现在,她回到山中,已是入夜。
  提灯见野。
  琴白衣一直在等着她。
  梨白衣走过去,一步步走着,最终跪下,被弯腰的琴白衣搂住她,后者感觉到了前者落在自己肩头的泪意。
  她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
  山洞,老鼠,啃咬痕迹……
  事情太多,一件一件压着,才把最源头的恐怖给沉淀了,可一旦最可怕的结果显现,这个源头里藏着的血水就会翻涌伤来。
  从胃部翻涌到喉口。
  满嘴的血腥。
  褚兰艾说对了,她在边疆知道这件事变故时,的确第一时间就顿悟了。
  谢明谨的一切变化,其实早有预兆。
  好像也顺理成章。
  只是人总有妄想,觉得或许不会那么糟,或许最糟的已经过去了。
  “师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琴白衣一直在安抚她,却也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不要怕,不要因为一个人做了什么就去否定她,也不要因为一个人没做过就去承认她,这世上人无完人。”
  “圣人跟邪魔,其实都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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