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忙正事了。”他讲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仿佛是怕坏了林向晚的兴致。
林向晚内心忽然对云宸生出万分疼惜和怜悯,男人总是这样,不光时不时受她的怒火、讨她的欢心, 就连每次温存后,别的男儿惯会有的娇蛮任性都没有。
他总是温顺极了, 用柔和含光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林向晚, 那表情总像是在说“怎么样都可以”。
她敢说, 云宸每说一句话前,肯定都在斟酌, 斟酌这句话会不会惹她生气,会不会讨她喜欢。
她觉得云宸可怜极了,说话也可怜,这样不反抗纵着她时也可怜, 就连拿那对漂亮的眸子风情万种地看她一眼时,都好可怜。
“弄疼了罢?”林向晚忍不住爱抚着云宸的脸颊,“你躺着别动, 我去打些热水, 给你擦擦身子。”
“嗯。”云宸乖顺应了,果真就不动了,只静静等着林向晚过来。
侍候的人就在外面, 林向晚在内府安插的都是自己的人手,她一出门,就见夜刹也在外面,和声问道:“礼县百姓的抚恤工作如何?”
夜刹面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红晕,结巴着道:“属下......回主人,属下已将银钱分发给了有家人亡故的百姓,是以林府的名义。”
林向晚见她吞吞吐吐,忍不住问道:“还有何事?”
夜刹面上一惊,连忙跪了下来,“属下并非有意探听!”
林向晚愣了一瞬,才知她这句话的意思,摆了摆手道:“无妨,既是刚从礼县回来,就早些去休息罢。”
“是。”夜刹应声,顷刻消失在院中。
生怕晾着屋里的男人,林向晚速去速回,回屋的时候云宸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强撑着频频望向门口,见林向晚来了,立时露出个笑容来。
这副模样被林向晚全然瞧在眼里,又深深叹了一声。
完了,她现在连云宸躺在那儿,什么话也不说等她的模样都觉得可怜无比,心中暗道下回一定要更加隐忍克制,再也不能把人弄成这样了。
“妻主。”云宸面上红了红,由着林向晚轻手轻脚为他清理,一面忍不住道,“礼县受害百姓都有了安顿吗?”
林向晚不知他竟还在考虑这个,忙柔声回:“安顿好了的,这些细碎的小事我都有打算,你不要忧心。”
“嗯。”云宸又乖巧应答一声,“那...妻主准备何时与匈奴开战呢?”
“还不急。”林向晚动作利落,擦洗完后又给他穿好衣服,忽然想起什么般道,“晨间,魏琴送来一些新鲜可口的贡橘,我去取来剥给你吃,好不好?”
云宸心尖一颤,下意识回:“那多凉呀......”
“没事,还有些滚水,我过一过再给你。”林向晚说完便当真去拿了,唯剩云宸独自靠坐在床头,眼圈红了又红。
他从小就喜欢吃橘子,事到如今还是喜欢。
小时候喜欢是因为,他见父亲靠在桌前,素手徐徐剥橘子的模样温柔极了;如今喜欢是因为,前世有一年,他月事已至,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又思及父亲觉得心痛且委屈,便抱着被子在床上哭,还是林向晚为了哄他,不嫌夜黑风高前往南城买了趟橘子回来。
因为橘子是凉的,林向晚将橘子一瓣瓣剥下,放进热水里,再用筷子夹了喂他。
那时,云宸就觉得这辈子,下辈子,他都认定了林向晚,不惜任何低价都要跟着她。
几经出入,林向晚身上的热气早就散在寒风中了,拎着橘子回来时一身寒气,推门而入时正想着将身上的外袍脱去,可她连屋里的光景都没看清,进门就被男人紧紧搂住了。
“怎么了?乖乖。”林向晚下意识皱眉,将手抵在云宸胸口将人推了推,“我身上凉,别抱我。”
云宸却不管她,反而搂得更紧了,“就要抱的。”
如此耍赖的语气,叫林向晚忍不住笑出了声。
“来吃橘子。”林向晚低声催促着,轻轻拍了拍云宸的脊背。
“好。”云宸也应,终于肯松开手,携着林向晚进了屋里。
方才打来的滚水还有些座在火炉上,林向晚安顿云宸好生坐下,自己去拿了一个碗装满热水。
她一手执碗,一手摘下两个橘子刚要回身,可脑中却闪过一个极快的片段,快到她什么都没有看清,可就是觉得那里面的场景熟悉无比,一个不稳,手里的碗就自手中脱落,摔在了地上,里面的滚水溅了一地。
那白瓷碗自是被摔得稀碎,云宸心中一惊,见林向晚身形摇摇欲坠,连忙上去揽住她。
“妻主,你怎么了?”
林向晚很快回了神,站直了身形道:“没事,只是有些恍惚。”
她神情有些发愣,看着地上的瓷片呆了片刻,道:“我去叫人来清理了。”
“别叫人来了。”云宸不愿有她人介入,率先蹲下身子道,“我来捡就是了。”
“那怎么行。”林向晚忙拉住他的袖子,“弄伤了手可不好,还是我来。”
云宸抿了抿唇,不就是捡个碎瓷片,他能笨成什么样才会这样都能伤到手。
话虽如此,可他却忍不住瞧着林向晚,心想她别伤了手才好呢。
最后两人都“聪明”得过分,谁的手也没被伤到,林向晚便又拿了只新碗,与云宸在暖衾之下挤坐在一处,剥橘子吃。
云宸见窗外风雪正盛,忍不住道:“此刻若能有酒,真真是极好的。”
“你酒量又不佳,想这些做什么?”林向晚缩在他怀里,指着墙上那面羊皮地图,缓声道,“你觉得,这次打仗回去,陛下能多依仗林府几分吗?”
云宸知她一直都在为这些事忧心,无从宽慰,只呢喃着道:“我如何知道呢。”
“你猜呢?”
“我猜......”云宸深思了一阵,“要我说,妻主与其纠结能不能得陛下依仗,不如多想想,怎样能得蔚王的倚重。”
“蔚王多疑。”林向晚皱眉,“她虽看着那般好说话,心机深着呢,岂能是我说取信就能取信的。”
“可如今太女犹在,声誉不错,若是无犯大过,恐怕难以罢免。”云宸顿了顿,小心翼翼道,“故而蔚王拉拢妻主,其实是为以后......那不时之需罢?”
云宸话中隐去的意思林向晚心中自然明白,那是两个说来轻巧,又极为沉重的字——谋逆。
“妻主,这...这不臣之人,我们做不得。”云宸眼含担忧道。
就算将来事成,陈秋明果真登基为帝,她乃正统皇室出身,不会有人过问她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可为她出生入死争夺帝位的林家可就不一样了。
新帝初登时,还不会有人置喙,可时间一久,难免会有人说林家不忠,乃谋逆之徒,枉为人臣,届时陈秋明那种疑心深重的人,又怎会保林家安宁呢?
“我知道的,乖乖。”林向晚怕他多想,又赶紧出声安抚,“你可知,腊八那晚当街横行的蔚王侧夫,是何人?”
云宸佯作不知,问:“何人?”
“吏部尚书之子,任雪年。”林向晚目光深深,“吏部掌朝廷官员升任大权,蔚王娶她儿子,岂非文官已有一半在她手中?此事说不准还是陛下的意思。”
自打剥完了橘子,林向晚的手就一直搁在暖衾外面,屋里虽生着炉火,可云宸一直记着林向晚素来有手凉的毛病,看着那只细软的小手逐渐忧心忡忡,见林向晚此刻陷入回忆,趁她不备,便将她的手塞进了自己怀里。
可林向晚素来机敏之辈,怎会不注意云宸这样的小动作?她浅笑一声,搂紧了云宸,在男人脸颊上亲了一口。
“妻主。”云宸极不自然地转移着话题,“蔚王既然多疑,若要让她重用林家,需先让蔚王与陛下生了嫌隙才是。若让蔚王认定太女不可轻易废除,她才会倚重林府。而今,蔚王既然愿意在陛下面前推举了妻主,想必她虽娶了任雪年,但陛下对易储一事其实并无示意。”
林向晚心中一动,“你是说......也许陛下让蔚王成亲,并不是想倾斜秤杆,而是在试探?”
这么一来,她心中原有的那份疑虑好像顷刻间云开见月了。
太女德行无出,陈芮必然不会冒着被群臣进谏的风险去换她自己偏爱些的那个孩子,陈秋明早就知道陈芮是在试探她,这才娶了任雪年,又将之纵宠以示重视皇恩。
怪不得她此次的领命陈秋明会帮她帮得那么果断。
说到底还是她前世未经历过朝堂风云,以致太过敏感,其实这些变化不过是最稀松平常不过的风吹草动罢了。
云宸轻轻揽着林向晚,叫怀里的人妥帖地趴在他的胸口,一双雪白的小手都被他捂得极是暖和。
此刻的林向晚还没有知道事情的全貌,他却是知道的,许是因为前世的那一部分记忆被覆盖,可它的影响犹在,无时不刻地影响着林向晚的心智。
就连他都看得出,现在他的阿晚,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了。
现在距离灭门还有整整七年,她们一同携手,能克服的东西将会有很多,她们都不会再重蹈覆辙。
“妻主。”他缓声说着,贴近在林向晚耳朵上吻了一下,“这世间是有公平理法在的,我等尽力为之,老天必会护佑我等成事,妻主只需专心脚下的路,前方的万难自有我同妻主一起面对。”
第58章 纨绔 云宸真是神仙
这个亲吻带着十足的温柔与小心翼翼, 缠绵得让林向晚都有些怀疑,仿佛她才是被珍爱的那个一般。
她明秀的眸子里映着云宸的面容,男人好看得就像是一幅画, 即便是不加妆点就这样随意地坐着,他也是林向晚见过最勾人的。
林向晚伸出手指, 轻轻点着云宸柔软的唇瓣, 声音和心思都软和了下来, 她把自己完全埋进男人怀里,搂着手感舒适的腰身,咿呀着道:“哎呀,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像是天上飘下来的妖精。”
云宸满含温绻的双眼稍带上丝笑意, 在林向晚指尖上亲了一下, 才哑声道:“一看妻主就少看志怪话本罢?妖精都是藏匿于漫山遍野, 来自天上的都是神仙。”
“是吗?”林向晚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那你就是神仙, 是最好的。”
“睡吧。”林向晚吹熄了灯,与云宸抵足而眠,面上含着一丝愧色道,“今夜本来有些事要早作部署, 可你太好闻了,我实在忍不住......”
云宸将她紧紧揽着,面上的颜色红了又红, 心中也知今日白白浪费了一日, 果真荒唐,也不辩驳什么,只想早些哄她睡了, 明日早起做些正事才是妥当。
可他如是想,怀里的女人只安分了片刻,没一会儿就将那温软的手往他衣服里伸。
“云宸......”林向晚软声撒娇。
“真是冤家......”云宸唇息紧贴在林向晚耳边,半是无奈地叹了一句,却也只能纵着,由她去了。
一夜难安,日浮五更。
林向晚将衣服周正穿好,给刚刚洗好的男人拉紧被子,精神倍满道:“我去办事,睡醒了进些饭食,中午我再过来看你。”
云宸已是累极,只是点了点头,就耐不住地阖了双眼。
见他这副模样,林向晚心中爱极,在男人额头上亲了一下才离去。
她出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乌达丹的住处,瞧瞧这位王女身上的伤势可有尽好。
门外守着数人,夜刹也在,穿着一袭黑衣冷着张脸立在门口发呆。
“她醒了吗?”林向晚问道。
夜刹回了神,慢一拍地答道:“四更天时醒过一次,方才刚睡下。”
“哦。”林向晚目色一深,更近了半步,沉沉的声音压在夜刹耳边道,“你可知若方才我手上有枚暗器在,你此刻早已没命了?”
夜刹心中一惊,瞧见林向晚眼中的寒光,急忙跪下请罪:“是属下失职,请主人责罚。”
“你究竟在想什么?”林向晚身形紧逼,“从昨晚起,你就不对劲,难道是我林向晚有什么亏待你的地方?”
“属下该死!”夜刹也地上重重叩了一首,那声音听着都很疼。
不用说,她的额头不流血也淤青一片了。
林向晚垂目,望进脚边的女子埋进领子里的那段白皙脖颈,冷声道:“自去领二十鞭。”
如此话落,夜刹却是松了一口气。
区区二十鞭,已是极轻的刑罚了,她真挚道了声“属下谢主人赏罚。”便退了下去。
唯剩林向晚站在原地,略有所思。
她方才在夜刹的领口处,看见一朵红色的梅花,是用红线绣上去的,针脚不怎么细致,藏在贴近胸口的位置,可以算得上十分隐秘而不显眼。
这样私密而暧昧的位置,那朵梅花必然是个男人给她绣的,而且是个笨手笨脚的男人。
林向晚挑了挑眉,转而对其他几人道:“好好守着里面的人,若她醒了,来告诉我。”
那几人应了,林向晚便转身去了书房。
此刻云宸还歇在设有地图的卧房里,她取了笔墨纸砚,立在桌前,突然想做一件事。
自昨夜与云宸秉烛夜谈后,她就生出了一个想法。
如今是陈芮在试探陈秋明,陈秋明面上不显,私下里恐怕是气极。
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眼线被安插在身边,做什么事都要考量回避,束手束脚,陈秋明本就悖逆,陈芮还正值壮年,她就对皇位虎视眈眈,又何况是她的这位母亲,表露出了对她的不信任呢。
前世锦衣卫来到黄漠边境时,究竟是以何方法制服匈奴人的?为首的将领明明是个废物,怎么却半点风声都没有呢?
林向晚忽然想试试,若她给陈秋明写下这样一封密信,会收得陈秋明一个怎样的回复。
于是她提笔书信,一气呵成,在那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大字:大败,恐无功而返,请示下。
与此同时,昨日由乌达丹亲笔写下的书信早已先乌达沁一步到达蒙格丽草原营帐,飞入一人手中。
38/94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